十九

在法國前後都已九個年頭了,一直沒有拿得到法國的正式居留證,九年的時間裏,雖然一直沒有停過手,從事過多種體力活,但都是在做著“黑工”,在法國的身份還是一個“黑人”。這近十年的異國生涯,自己是怎樣一天天熬過來的,嶽玲真不敢回頭去細想。

國內的不少人並不了解外國社會的實際情況,不了解海外華僑華人在當地打拚的真實狀況,總以為他們在海外賺錢容易,回國大多風風光光,所以總是以羨慕的眼光去打量他們。誰知曉每個在海外異國土地上生活的華僑華人,幾乎都有一部不為人知的艱辛史,尤其是在內心深處的那種傷痛。近十年來,嶽玲靠自己勞力的付出,錢是賺到了一些,也能夠定時寄錢回去供養父母和女兒的日常生活費。但是總覺得在社會上低人一等,更時不時的在街頭、在地鐵站害怕警察抽查身份證時找上自己。

這種心理上的害怕與擔憂,有時真的會讓她在睡夢中驚醒。

既然決定還要在法國生活下去,讓身份合法化,有一張正式的居留證顯得十分迫切。看來,陸佳瑩提出的建議是目前最實際也是行之有效的辦法了。那天與陸佳瑩一家在餐館分手後,嶽玲即刻開始托人幫忙另找工作,希望在結束陸佳瑩家的工作後,馬上能接手新的工作。另外,考慮再三,為了盡快讓自己在法國的居留合法化,還是接受了陸佳瑩的提議,想與她介紹的那個法國男子保羅見個麵,看看能否先交個朋友,認識認識,有可能的話,再來談論結婚辦紙張的事。

陸佳瑩聽了嶽玲的回音後,立即與保羅聯係,約好了見麵的地點。

約會安排在華人聚居的巴黎十三區一家中餐館。剛過中午十二點,嶽玲就來到了陸佳瑩告訴她的那家中餐館。餐館不大,一共也隻有四十來個座位,嶽玲進來時,餐堂裏已經有了三、四桌的客人。嶽玲一進門,就看見靠牆的一張四人位的桌子邊坐著陸佳瑩和一位法國男子。因為陸佳瑩是麵朝著大門而坐,所以嶽玲一推門進來,她就看見了。她伸手向嶽玲招了招手,這時,那位法國男子也站了起來,點頭向嶽玲示意,並伸出右手與嶽玲握了握手,表示歡迎。

等嶽玲在陸佳瑩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後,才有時間將這位名叫保羅的法國男士打量了一下。保羅個子還算比較高,約莫一米七八的樣子,留著一頭顯得零亂的齊耳長發,但頭發有的地方已經花白了;加上滿臉也已花白的絡腮胡子,看起來給人一種蒼老的感覺。上次陸佳瑩介紹說他五十多歲,今天見了麵,嶽玲心裏想,像他這個樣子,起碼也是五十五歲以上的年紀了。陸佳瑩特意安排嶽玲與保羅麵對麵而坐,顯然是為他們倆的交談與認識提供方便。

但在整個用餐的過程中,嶽玲一直很少說話,隻是聽陸佳瑩和保羅在不斷地談天說地,講些客套話。嶽玲說話少的原因,一是她知道自己法語講不好,難以多開口;二是初次與保羅見麵,心裏知道是帶著有點“相親”的味道而來,顯得有點靦腆,不知道說什麽好。保羅真的有法蘭西民族直率的性格,一點也不認生,他除了與陸佳瑩交談外,還時不時地尋找一些話題向嶽玲問這問那。在大家吃好了頭道菜,主菜還沒有上來的時候,保羅就開門見山地對嶽玲說開了:“昨天陸女士都與我說了,你想找一個男人結婚,我目前也是獨身,也需要女人,我們完全可以做個朋友嘛。”嶽玲聽後,一臉紅雲。她沒有想到保羅講話這樣沒有遮攔,第一次見麵就**裸地進行這些表白,是不是有點太過份了?

陸佳瑩看見嶽玲一付尷尬的樣子,連忙出來打個圓場。她說:“今天你們倆第一次見麵,如果大家都有意思的話,互相熟悉熟悉,先做個朋友。”接著,她專門對著保羅強調:“嶽玲是我的好姐妹,因為我和歐利凡就要去中國工作了,今天我把她介紹給你認識,大家做個朋友,合得來就多相處,合不來就分手。我可有話在先,你不能欺負她,不然的話,下次我們回來時一定會找你算帳的!”保羅聽後,一副嘻皮笑臉的樣子,忙說道:“我怎麽會欺負她?男女在一起,本來就是你情我願的事,大家都有需要才會在一起,處不到一起就分手唄。”陸佳瑩知道保羅一向來是個花心的男人,早年結過婚,十多年前就離婚了。此後就一直沒有再結婚。但是在他身邊卻從來沒有斷過女人。長的相處一、兩年,短的幾個月。陸佳瑩介紹嶽玲與保羅認識的目的,就是希望他們相處一段時間後,覺得合適,可以去領個結婚證,一起生活。這樣,嶽玲在法國的身份就能夠合法化。當然,這個最終的目的,也不好直白地向保羅挑明,她向保羅介紹嶽玲時,隻是說嶽玲在法國單身一人多年,需要找個男人的肩膀靠靠;而保羅也一直獨身,大家在一起也好相互有個照應。

保羅一點也不顧什麽麵子,也不講什麽客套,他直接地提出了同居在一起的條件:如果嶽玲願意,她可在她自己認為合適的時候搬到他的房子裏住,房租就不用付了,但日常兩人的生活開銷,包括三餐吃飯費用,則由嶽玲來負擔、支出。如果出門旅行的費用,則是實行AA製。本來,對這樣的安排,嶽玲沒有什麽意見,認為也是合理的。隻是覺得保羅初次見麵,就這樣直白地把日後共同生活時的費用分得如此清楚,似乎覺得不是在談男女之情,而是在談一宗買賣。說心裏話,嶽玲內心對這樣的生活安排是十分抗拒,也十分反感的,但是為了能通過這種生活方式,有可能拿到合法居留證,也隻能不想為而為之了。人啊,有時候就是這麽無奈,為了達到某種目的,隻能違心地去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

嶽玲在法國討生活已跨進了第十個年頭了,一直獨身一人在這茫茫世界裏奔波、買苦力,為的是賺錢去贍養年邁的父母與撫養年幼的女兒。剛來時才三十出頭,風姿猶在;到了現在已四十多歲了。作為女人,邁進了四十這個坎,好像已開始與青春告別了。這九年裏,嶽玲不是完全忘記男女之情,不是忘記作為女人都需要男人的撫愛,更沒有忘記女人在漫漫長夜裏渴望縮在男人的胳膊裏才能睡得安穩、甜蜜。但是,這一切都隻能深深藏在心底,無處發泄,無處訴說。有時也隻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默默地以淚洗麵、喃喃自語來舒解心中的憂鬱……人們常說,孤獨會讓人流淚。但是經曆了近十年的孤獨,嶽玲卻慢慢地感覺自己已經無淚了。

現在,通過陸佳瑩的牽線,認識了保羅,說心裏話,與他相識,除了有一天能辦理結婚登記使自己身份合法化之外,她也渴望保羅是一個靠得住的男人,願意與他生活在一起,共度今後的生活。畢竟,女人還是需要男人強有力的懷抱的。抱著這樣的想法,嶽玲對於保羅的一些言行盡量往好的方麵去想,去理解。初次見麵,保羅給嶽玲的印象,覺得他頭發留得這麽長,滿臉的胡子也不刮一刮,顯得有點髒亂。陸佳瑩告訴嶽玲說,有些法國人就是這樣,平時對自己懶於修整。這可能是由於他長期沒有工作,同人接觸少,有點與社會生活脫節;加上他都是自己一個人生活,平時過一天算一天,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如果身邊有個女人,假以時日,說不定能幫他將一些陋習調整過來。嶽玲覺得陸佳瑩說得也有一定道理,將來如果有可能在一起生活,自己是一個愛幹淨的人,靠自己的努力和勤快,慢慢地將保羅的一些不良生活習慣調整過來。

在餐桌上,嶽玲與保羅互相交換了手機號碼,說好了以後電話聯係,約定下次見麵的時間。

這餐飯是陸佳瑩結的帳、付的款。嶽玲爭著要由她來付,並說,佳瑩姐是為了幫她認識保羅才安排這餐飯的,哪能由佳瑩姐又出力又出錢?陸佳瑩卻說,沒有關係的,隻要以後嶽玲與保羅能好好相處,有個好的結果,這餐飯就當作一個美好的祝福吧。嶽玲除了表示感謝外,也不好再說什麽。事後嶽玲想想,保羅作為一個男人,與兩個女人吃飯,眼看著兩個女人在爭著付錢,而他卻坐在一邊無動於衷,多少有點缺乏男士的風度。

過了三天,歐利凡、陸佳瑩一家離開巴黎前往廣州赴任。那天,嶽玲堅持到戴高樂機場為他們送行,在機場入口處最後一刻告別時,嶽玲和陸佳瑩都流淚了。畢竟大家相處幾年,建立了有如姐妹的情誼。一旦分別何時再見,大家心裏都沒有底數,傷感不其然地湧上各自的心頭。尤其是小陸歐,臨別時緊緊抱住嶽玲的脖子不肯放,一定要嶽玲與他們一起走。嶽玲一邊流著淚水,一邊答應說過些日子一定到廣州去看她,小陸歐才依依不舍地放開手說“拜拜”。

過了兩天,保羅打來電話,約嶽玲傍晚見麵,共進晚餐。並說選什麽餐館由嶽玲定。

嶽玲與保羅兩人第一次單獨見麵是在巴黎第五區一家土耳其餐館裏。嶽玲之所以選擇這家餐館,主要是不想碰見熟悉的人。因為若安排在巴黎十三區的一家中餐館的話,說不定就會遇見一些熟人。初次與法國男士約會,還是不要讓熟人見到的為好,不然的話,事情很快就會在相識的朋友之間傳開了。

今天保羅來前顯然是經過一番打扮了的,頭發雖然還是齊耳長,但是早上肯定清洗過,梳理得還算整齊;胡子也是經過修整,剪短了一些,沒有顯得那麽零亂。嶽玲是一個喜歡整潔的人,她心裏在想,如果以後真的和保羅住在一起的話,她要想辦法讓他修整得幹淨些,這樣出門也不會被人看輕了,作為他的女朋友,自己在眾人麵前也會有點麵子。

點菜的時候,保羅一點也不客氣,為自己點了一份牛排,還要了一瓶紅酒。他對嶽玲說,他已經習慣了,吃飯時一定是要喝酒的,沒有酒的話,飯吃起來不香。嶽玲也知道法國人進餐時,習慣上總是要有酒的,那才叫正餐。入鄉隨俗,嶽玲覺得今晚也應該陪他喝點。

保羅舉起了酒杯,豪放地對嶽玲說:“祝你好胃口!”然後與嶽玲的酒杯碰了一下,發出了一聲輕脆的酒杯碰撞聲。嶽玲也按法國人的習慣回應了一句:“祝你好胃口。”接著,保羅就喝了一大口,幌了幌酒杯,示意嶽玲也喝。嶽玲在酒杯邊輕輕地啜了一下,就放下了酒杯,看著保羅又喝了一口。嶽玲早就從陸佳瑩那裏知道,保羅喜歡喝酒,平時與人吃飯時也是逢餐必喝。即使獨自一人吃飯時,也是少不了酒的,據說興致起來一頓飯喝下一瓶紅酒是平常事。

吃了一會,保羅就對嶽玲說:“上次我們都講好了,你準備什麽時候搬到我這裏來住?”對於保羅這樣單刀直入的提問,嶽玲先是愣了一下,接著露出了一臉的羞澀。今天是兩人的第二次見麵,沒有一點的感情基礎,說搬到一起住就搬到一起住,這也太誇張了吧。但是她知道陸佳瑩當初介紹她與保羅認識的最終目的,是為了解決她在法國的身份;而她之所以接受了陸佳瑩的建議,也正是有這方麵的急切需要。她知道采用這種途徑在法國取得合法身份證的從中國大陸來的女子有不少,有的折騰了幾年最後以分手結束;而有的則相安無事的一直生活在一起,感情也在不斷的衝突與磨合之中建立了起來,組成了穩定的家庭。嶽玲也認真地思考過,自己在法國生活了那麽多年,一直單身一人,雖然在工作時,在與朋友交往時,也會有說有笑,但是在心靈深處,孤獨感卻是一直揮之不去。如果這次能與保羅融合相處,未嚐不是在法國生活的一個轉折點,想到這裏,嶽玲的思想好像突然開朗了,她眉梢舒展,笑著對保羅說:“好啊,再過些天吧。陸佳瑩一家去中國後,我現在正在聯係一份新的工作,等新的工作確定後,我可以過來。不過,我到你家去住,會不會妨礙你啊?”“一點也沒有問題的。本來就是我一個人住的,你來後我們不是有個伴了嗎?我們大家都有好處的。”保羅一邊說著,一邊伸過手來握住了嶽玲放在桌子上的手。在餐館裏當著那麽多人的麵,保羅做出這樣親熱的舉動,嶽玲覺得很不習慣。但是手被保羅緊緊的握住,她又不好意思大力掙脫,搞得不好,反而會引起周圍人們的不必要猜想。想到這裏,嶽玲隻好放棄掙紮的舉動,任由保羅握著她的手。

這餐飯吃得還算愉快,保羅除了時不時的握握嶽玲的手,也沒有太粗魯和過分的動作。據嶽玲觀察,保羅還算是有一定文化修養的男人,看來有點髒亂的外表,可能是長期單身的緣故,養成了不修邊幅的習慣。嶽玲有信心將來一旦與他住在一起,隻要平時勤快地為他打理和收拾,相信他的一些壞習慣慢慢就會改變過來的。

吃好飯,等待買單結賬時,保羅卻沒有一點主動,好像是在等著嶽玲付錢似的。見此情況,嶽玲隻得掏錢買了單,保羅也沒有說什麽。一起吃餐飯,自己付錢倒沒有什麽,不過嶽玲隻是覺得第一次兩人在一起吃飯,作為男人的保羅沒有一點主動表示,好像理所當然地等著嶽玲來付錢,這讓她心理上多少受了點傷,覺得保羅缺乏作為男人起碼的大方與誠意,直覺告訴她,與這樣的男人相處,在日常生活中可能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既然決定了要與保羅相處、同居,並希望最後能辦下一張結婚證,了卻多年的心願,早搬過去或晚搬過去都是那麽一回事。與保羅分手回到住處時,剛好李海清也在家休息。兩人聊了一會天後,嶽玲就對李海清說:“過兩天我就要搬出去住了,按上次我們商量過的,我搬走了後,你就叫你的那個閨蜜過來與你一起住吧。”“那麽快,你們都商量妥了?那應該祝賀你了,還是和那個叫保羅的?”李海清高興地問道。

嶽玲卻沒有顯得特別高興的樣子,扁了扁嘴說:“有什麽值得祝賀的呀,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為什麽要去和一個本來並不認識的人一起住。這不叫相愛,這叫‘搭鋪’你懂不懂?”李海清很理解地說:“我當然知道。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像我們這樣的人,能往前走一步是一步,總希望有個盼頭。下次有機會你也讓我認識認識你那位保羅吧,看看他樣子如何,是不是靠得住,我一看就能知道。”嶽玲一聽,笑了起來,拍打了一下李海清的肩膀,說:“好吧,找個時間我們一起吃餐飯吧,大家見見麵也好。不過,我先和你講好了,如果哪一天我在保羅那裏住不下去了,我還是要回來這裏住的,到時你可不要找理由拒絕我啊。”“哪裏會啊,隨時歡迎你回來住。不,不,那能希望你真的回來住啊,我是真心希望你能與保羅好好相處下去,將來能正式結婚過日子,也算在法國有了個正式的家。”說著,李海清過來給了嶽玲一個擁抱。

兩位在同一“蝸居”裏相處了幾年的閨蜜,一旦真的要分開了,大家心裏都有點依依不舍。畢竟都是單身女人,飄洋過海在異國他鄉能相處在一起,確實也是一種緣分。說到激動時,嶽玲和李海清又都流淚了,她們都表示,人生在世幾十年,親人也好,朋友也好,一定是會有分有合的。隻是希望今後不管身在何處,不要忘記彼此,能保持聯係,經常互通個訊息才是最重要的。

那是巴黎初冬的一個傍晚。雖然才六點鍾,但街道兩邊的街燈都已亮起來了。保羅開著他那輛小型的雷諾車來到嶽玲和李海清合住的公寓房樓下,打電話告訴嶽玲他已到了。不一會,嶽玲一手拎著一個旅行箱,一手提著一個帆布袋,走下樓來。保羅看見了,快步地走了過來,接過嶽玲手上的旅行箱,招呼她朝雷諾車走去。

嶽玲的這個旅行箱,還是她當年來法國時從上海帶來的,這麽多年了,她一直用它來裝著自己的衣物,舍不得換個新的。保羅將她的旅行箱和帆布袋先後放進了汽車的後備箱,問道:“就這些了?還有什麽別的嗎?”“就這些了。對我們這些居無定所的人來說,這樣搬起家來容易,說走就走,可省了許多力氣。將來如果在你家裏住不下去了,我同樣拎起箱子就可以走。”嶽玲一邊回答著,一邊向保羅做了個鬼臉。

一路上,保羅顯得特別親熱,一隻手握著駕駛盤,一隻手不時地伸過來撫摸著嶽玲的雙手。嶽玲知道法國人的習慣,在這些生活小節上比較浪漫,在中國人看來似乎有點放肆的動作,但在一般法國人的眼裏卻是最平常不過的事,尤其是熱戀著的男女。從今天開始,就要和保羅一起生活了,嶽玲的內心既有一份慌亂,又有一份渴望。想到這裏,嶽玲也就閉上了眼睛,任由保羅去撫愛了……

不到半個小時,可能到目的地了。保羅將車停靠在路邊,熄滅了火。他打開車門,用手指了指兩米遠的一個大木門對嶽玲說:“我們的家到了,是在三樓。這個樓是沒有電梯的,箱子重我來拎,你就拿那個裝著被子的布袋吧。”嶽玲雙腳踏出車門,跟著保羅到車後備箱拿出帆布袋,抬眼看了看街道,第一個印象是覺得街道和街道兩邊的房子,都顯得有點老舊,猜得出來,這一帶可能已是巴黎的邊邊,在這裏住的居民大多數是勞工階層,有錢人肯定不會住在這些地方的。

樓梯是木板的。由於人走得多了,樓梯中間都露出了木質的本來顏色。保羅在前麵一邊走,一邊提醒嶽玲要用一隻手扶住樓梯邊上的扶手,以防滑倒。好不容易走到了三樓,保羅將旅行箱重重地放在樓道上,深深地透了一口氣,對嶽玲說:“到了。不容易吧?”嶽玲笑了笑回答:“這不算什麽,我原來住的房子還是在四樓呢,也是沒有電梯的,不是照樣每天得提著東西爬上爬下?”說笑著,保羅用鑰匙打開了門,讓嶽玲先進去。嶽玲一踏進房間,一股酸臭味撲麵而來,她不由得皺起了眉頭,連忙想用手去掩鼻子。但是她的手提到半空中,愣了一下,又放了下來。房間裏的氣味實在不太好聞,但是一來就嫌人家房間氣味不好,似乎不太有禮貌,所以她就忍了下來,沒有開口。保羅進得房來,大概也知道房間空氣不佳,他放下了旅行箱,連忙去將廚房和房間的窗戶都打開。一股帶著寒意的空氣進來,室內的空氣很快就清爽多了。

嶽玲站在這個陌生的地方,一時不知所措。她還沒有回過神來,突然,保羅從背後一把緊緊地抱住了她,雙手開始在她的身上用力地撫摸起來。嶽玲想掙紮,但是這時她已被保羅緊緊地摟在他的懷裏,根本動彈不得。接著,保羅一用力,將嶽玲整個身體轉了過來,低下頭,嘴對著嘴,用力地吮吸起來,不讓嶽玲有任何逃避的餘地。想掙紮脫不了身,想閉上嘴,卻擺脫不了保羅的舌頭。就這樣,彷佛時間也凝固不動了,嶽玲在腦袋昏昏沉沉中,不知什麽時候被保羅抱到了**,並開始脫嶽玲身上的毛衣。

這一下,嶽玲從朦朧中驚醒了過來,抬頭往外一看,臨街的那扇窗門還敞開在那裏,一陣陣襲來的涼意讓她意識清醒了過來。她連忙用力推開了保羅的雙手,對他喊了起來:“窗戶都沒有關上,你急什麽呀?外麵都看得見的!”保羅聽她這麽一喊,也鬆開了手,馬上站起身來走到窗前,把外麵的兩扇護窗先關上,再關上窗門。做好這些以後,保羅轉過身來,朝著嶽玲做了一個鬼臉,展開雙手又向嶽玲撲了過來。到了這個時候,嶽玲也就默認了這個事實,從此刻開始,她真的要和保羅過起“露水夫妻”的生活了,這也是自己心甘情願的。想到這裏,嶽玲也就順從地閉上了雙眼,躺在**,任由著保羅動手一件件脫除了她身上的衣衫……

沒有溫存,沒有前戲,保羅似乎變成了一個粗野的動物,完全不顧嶽玲的感受,一番暴風驟雨般的動粗,對嶽玲來說無異於是承受著陌生男人的一次強奸。就這樣,保羅自顧自的在嶽玲的身上折騰了一會兒,隨後就翻身下得床來,一邊穿著衣服,一邊對嶽玲說:“起來吧,肚子都有點餓了,我們出去找個餐館吃飯。”

此時的嶽玲頭腦一片空白,還沉浸在惡夢之中,聽到保羅這樣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一股怨屈的眼淚一下子從眼眶中湧了出來。她無聲地翻了個身,將臉朝向靠牆的一邊,沒有去理睬保羅。等了一會,保羅見嶽玲背對著他,在**一動也不動,他才感覺到嶽玲生氣了。他又爬上床去,在嶽玲的背後用手摟住她,在她的頭發上親了親,問道:“怎麽啦?不高興了?”嶽玲沒有回答,還是靜靜地躺在那裏。就這樣,過了好一會,嶽玲破涕為笑,一下子翻過身來,對保羅說:“我也有點餓了,我們吃飯去吧。”說著,兩人都起了床,各自穿好了衣裳。在那一刻,嶽玲想通了,與保羅開始新的同居生活,是自己的選擇,那就要承受這種選擇所帶來的一切,隻有努力去適應它,才能從中找到自己的快樂。今後的一段日子,可能痛苦也是過一天,快樂也是過一天,還是多去尋找一些快樂吧。想到這裏,嶽玲也就開朗起來了,她叫保羅等她一下,自己到洗手間洗了把臉,補了一下淡妝,就和保羅下樓找吃的去了。

他們在不遠處的一家咖啡館各人選了一份烤雞腿配炸薯條,保羅還要了一杯散裝的紅酒,嶽玲則要了一小瓶不要錢的白水,兩人有說有笑地共進正式同居後的第一餐飯。吃完飯後,照例也是嶽玲付的錢。因為他們事先已說好了的,兩人在一起住,經濟上各自獨立,保羅包下房子和日常家裏生活用品的開銷,而嶽玲就管一日三餐吃的,無論是在家裏自己做還是到外麵餐館裏吃。好在這餐飯花費不多,嶽玲也不覺得心痛。

走出咖啡館,保羅提議,先散一會兒步再回家。這個提議正合嶽玲的意,她也想放鬆放鬆自己的情緒,調整一下自己的思路。她不再拒絕保羅牽著她的手,挽著她的腰,兩人親熱地行走在夜色已濃的巴黎街頭。來巴黎這麽多年了,還是第一次挽著一個男人的手在巴黎的大街上散步。嶽玲彷佛走進了過去在法國電影裏才看得到的那個場景,心中升騰起對生活的一種新的憧憬。在路上聊天時,嶽玲對保羅說,以後家裏的衛生要聽她的,天天要打掃;換下的衣衫要及時清洗,生活垃圾要及時倒掉,室內不能有味道……保羅一股勁地點頭說,好,好,好。對他來說,有了嶽玲,等於家裏多了個免費的保姆,可以幫他打掃衛生,可以幫他做飯,何樂而不為?

散完步回到家裏,已經是深夜十一點鍾了。保羅雖然五十多歲的人了,但是他的性欲仍然十分旺盛,上了床後,他又抱住嶽玲要求再次**。這次,嶽玲主動地應順了他,兩人又親熱、折騰了一番,才安靜了下來。不一會,保羅打起了呼嚕,很快就進入了夢鄉。而躺在一邊的嶽玲,卻一點睡意也沒有。今天她所經曆的一幕幕,好像電影鏡頭一樣在她的腦海裏一一閃過。早在幾年前,她做夢都不會想到有朝一日會與一位法國男士住到一起。如果不是為了讓自己在法國的居留合法化,需要找一位法籍男人登記結婚,獲得一張結婚證,才能去移民局申請正式居留證,自己怎麽可能認識保羅,並與他同居?

通過陸佳瑩的介紹,第一次與保羅見麵時,嶽玲就明確地與他講清楚了,她需要有一張法國合法的居留證,願意與他做朋友並進而同居,就是希望在共同生活中能彼此增進了解,培養感情,最後能登記結婚。因為她需要這份紙張。保羅通過陸佳瑩的介紹,也很清楚嶽玲願意與他交朋友、同居,並要求登記結婚的最終目的。對他一個單身男人來說,與嶽玲相處沒有什麽利益損失,有的隻是得到一個免費的同居女人和家庭保姆。他心裏也是早有一個盤算,不知嶽玲與他相處能有多久,先拖她一段時間再說,不要輕易就與她去市政府領結婚證。而這一點,嶽玲是不知道的,她隻知道保羅可能長期沒有工作的緣故,在個人生活上有點懶散,不修邊幅。她有信心在今後同居的日子裏,靠自己的勤快,慢慢改變他一些不良的生活習慣。在法國這麽多年,由於生活環境的逼迫,她對男女之間的情愛似乎早就淡忘了。今晚與保羅的初次**,雖然覺得保羅太粗魯了一點,但也讓她嚐到了久違了的**的歡悅,喚醒了她對男女之間,無論是在情感上還是在**上一種新的向往。

第二天一大早,嶽玲就起身了。她去上班之前,先要將保羅的早餐準備好。而她出門時,保羅還在**打著呼嚕呢。

陸佳瑩一家去廣州後,嶽玲通過朋友的介紹,很快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就是在一家華人開的食品超市裏,擔任清潔衛生和往貨架上補充貨物的工作。這份工作,一般是男人幹的活,是要有一定力氣才能勝任的。尤其是往貨架上補充貨物,沒有力氣你就無法將貨物放上高處的貨架上。嶽玲為了盡快找到工作,就一口答應承接下這份粗重的活。開始幾天,一天工作下來回到家時,全身的骨架就像散了一樣。咬咬牙堅持下來,經過一段時間的磨練,也就慢慢適應下來了,身板覺得比以前更硬朗了。

在家裏吃飯總比到餐館裏去用餐省很多錢。為了減少去餐館吃飯的次數,嶽玲下班回家時,多半會順便帶一些半成品食物回家,這樣做起晚餐來可以節省不少時間。為了討保羅的喜歡,嶽玲總是變著花樣做出各種菜肴讓他品嚐,一段日子裏,盡管嶽玲下班回家比較晚,保羅卻總是乖乖地在家裏等著嶽玲回來,等著她做好飯後一起吃飯,興致來的時候,保羅會還幫著洗漱碗碟,叫嶽玲去看一會兒電視。為了能讓嶽玲看到中國電視節目,保羅還特地去電訊公司申請了包括中國中央電視台在內的十三個中國電視的頻道,這樣,嶽玲坐在家就能看到來自中國的各種電視節目。

嶽玲又嚐到了家的味道,體會到了家的溫馨。如果說當初經陸佳瑩介紹,與保羅相好的目的,主要是希望與他搞到一張結婚證,能把法國的長期居留證辦下來。搬到保羅家與他共同生活一段時間後,嶽玲真的有了重組一個家庭的新的願望。盡管與保羅在一起,有著語言上的障礙,在生活習慣上也有互相不適應的地方,但是,隨著感情的交融,嶽玲更多的獲得了愛的滋潤,臉上的笑容比平日明顯的多了。嶽玲是個勤快的人,每天都將家裏收拾得幹幹淨淨,將保羅換下來的衣衫也及時的清洗,這樣,整個房間的空氣也清新得多了。嶽玲的勤快也感染了保羅,嶽玲叫他把頭發剪短一些,梳理得整齊一點,他照做了;嶽玲叫他每天刮一下胡子,看上去會年輕一點,幹淨一點,他同樣照做了。經過嶽玲的一番調理,保羅真的精神多了,與過去比起來,也顯得年輕了許多。

與保羅幾個月同居下來,嶽玲算了一下每個月的支出,比過去多了兩百歐元左右,這主要是用於吃飯方麵。這個費用對嶽玲目前的經濟狀況來說,還是能夠負擔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多付出的兩百多歐元,能換來精神上與肉體上的歡愉,也是很值得的呀。那天與李海清一起吃飯時,李海清問起嶽玲最近與保羅同居情況時,嶽玲也說到每月的支出情況,李海清聽後,高聲地喊了起來:“那太劃算了,隻多付出兩百歐元換來那麽多的幸福,有這樣好的機會,我出三百歐元都願意啊!”“你神精病啊,那麽大聲地喊叫,也不怕人家聽見笑話。”嶽玲在李海清的肩上重重地擊了一拳,接著兩人都哈哈地大笑了起來。

一天晚上,吃好晚飯後,嶽玲與保羅坐在電視前的沙發上一邊看著電視,一邊閑聊了起來。保羅一直將嶽玲攬在懷裏,嶽玲抬起頭來,深情地對保羅說:“保羅,我想與你說件事,如果你同意的話,找個時間,我們是否到市政府去把結婚的事辦了,你說好嗎?”保羅在嶽玲的臉上親了一下,說:“好啊,沒有問題。看什麽時間合適我們就去市政府登記吧。不過,既然登記結婚,總要舉辦一個婚禮吧,這需要有時間準備的,尤其經濟上要計劃一下。”嶽玲知道保羅除了有這套房子,沒有什麽儲蓄。長期以來都是靠政府的救濟金過日子的,嶽玲來了後,他倒省了一筆日常食用的支出。如果要舉辦婚禮的話,要他出錢是不可能的,肯定也得由嶽玲來負擔。嶽玲就說:“我們都這麽大年紀了,又不是第一次結婚,其實不用搞什麽婚禮了吧。今後過日子是我們兩人的事,何必大張旗鼓地舉辦什麽婚禮呢?”保羅一聽,連忙說道:“正式結婚,婚禮或大或小都是要搞的。不然的話,人家怎麽知道我們已經結婚了?其實,我們住都住在一起了,去不去領那張結婚證都不是什麽重要的事,隻要我們相處得愉快就好了,你說是吧,親愛的?”

嶽玲聽保羅這麽一說,一下子坐了起來,臉色有點凝重地對保羅說:“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我現在在法國的居留證還沒有搞妥,需要和一個合適的法國籍人士結婚登記,領有結婚證,才能去申請法國的正式居留。這也是當初我同意與你同居的條件之一,你也是當麵答應了的,並說等住在了一起後,就盡快去辦理結婚證的呀。”“是的,是的,我們可以去辦結婚證的,你不用急的。”保羅一邊安慰著嶽玲,一邊一把將嶽玲抱了起來,向床邊快步走去。這時的嶽玲雖然心有不願,但是她知道自己日後辦理身份證還得有求於他,不能太不給他麵子的。想到這裏,也隻得閉上眼睛不說話了,任由得保羅去折騰了……

日子過得真快,轉眼間,嶽玲與保羅同居在一起已快半年了。這半年以來,嶽玲除了早起晚歸,每天辛苦的在食品超市打工外,回到保羅的家裏,也總不停手,忙這忙那,將這個小家打理得井井有條,幹幹淨淨,盡量營造家的溫馨氣氛。在日常生活上,嶽玲也盡量去適應保羅的習慣,他喜歡早餐吃奶酪,嶽玲就總是保證冰箱裏有奶酪;保羅喜歡晚睡晚起,早上嶽玲上班前,總是把保羅的早餐準備好,等他起床後,就有東西可吃。開始的一些日子,保羅都是在家裏等嶽玲下班回家,幫著嶽玲一起做晚餐,然後兩人高高興興地在電視機前一邊看看電視節目,一邊共進晚餐。這也是嶽玲一天最輕鬆、舒服的時候,不知不覺中,她把保羅當成了自己在異國他鄉有所依靠的親人了。

時間一長,保羅對嶽玲的新鮮感似乎過去了,淡薄了。傍晚嶽玲下班回來時,保羅經常不在家,也沒有預先打個電話告訴她自己去哪裏了。到了深夜回來時,往往酒氣熏天,與嶽玲打個招呼,什麽話也不說,倒頭就呼呼大睡。在嶽玲幫他清洗衣衫時,還會聞到女人那種特有的香水味。嶽玲敏感地感覺到,保羅又在外麵與女人鬼混了。嶽玲早就知道某些法國單身男人,花心是有名的,結識異性也很隨便。但是沒有想到的是,她與他同居才半年,他就又移情別戀了。鑒於目前他們同居的狀況,她還沒有明確的法律上的名份,不能、也無法對他提什麽要求。她似乎有點明白,為什麽保羅一直不願意與她去市政府領結婚證的原因了,如果領了結婚證,在法律上他們就是正式的夫妻關係了,一旦在男女關係上發生糾紛,嶽玲就有權提出法律層麵上的要求。現在他們這種同居關係,沒有任何法律上的保護,就是嶽玲有證據知道保羅在外麵與女人胡搞,她也拿他沒有任何辦法。至此,嶽玲才明白了保羅遲遲不願意與她去辦理結婚證的原因了。

剛剛舒心了一些日子,嶽玲重又陷入了新的苦惱之中。本來與保羅同居,也不是建立在真正的感情基礎上,也不是貪戀保羅有個房子,說實在話,當初下這麽大的決心,與一個並不是因戀愛而相識的保羅同居,隻是為了能盡快取得法國正式居留證的無奈之舉。思前想後,嶽玲有點明白了,保羅當初願意與嶽玲同居,並答應與她辦結婚證,隻是隨口答應,其目的隻是暫時需要一位不用付錢的性伴侶和家庭保姆而己。他怕嶽玲拿到結婚證,辦理了正式居留證後,就像有了翅膀的鳥兒,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飛走了。

既然到了這一步,嶽玲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雖然內心很是煩惱,也隻得先忍一忍。她想,憑著自己對保羅的真心真意,等待保羅能有回心轉意的一天。

一天晚上,嶽玲下班回家,打開家門的時候,看見保羅坐在客廳裏,將電視機的聲音開得大大的,正在看法國電視二台的一個娛樂節目。看見嶽玲回來,保羅一下子從沙發上蹦了起來,過來抱住嶽玲親了又親。嶽玲知道保羅今晚是沒有什麽應酬了,在家裏等著嶽玲回來做飯給他吃呢。

嶽玲換了身衣服,就急忙進廚房去準備飯菜。嶽玲一邊忙著,一邊想,今晚是個機會,吃飯時應該與保羅開誠布公地交換一下想法,如果他堅持不願意去辦結婚證的話,那得想別的辦法了,總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吧,現在對她來說,急需能把法國的居留證搞妥,能盡快回國一次。因為這幾天女兒每次打電話來都說,姥姥最近身體一直不好,心髒病又犯了,去了醫院多次,仍不見有大的起色,已經兩個星期不能下床了,大小便都是在**由護工來收拾。姥姥躺在**,嘴裏常常嘟囔著“玲玲什麽時候能回來,玲玲什麽時候能回來?”,一邊說,一邊流淚。這個悲涼的情景引得旁邊的人都陪著流眼淚。

每次保羅與嶽玲碰杯時,嶽玲都隻是象征性地用嘴唇抿一下,又要耐著性子聽保羅講他過去的光榮史。嶽玲知道,每當保羅在酒喝得高興時,就會滔滔不絕地講他年青當兵時在非洲的威水史,還有多少多少年青姑娘主動跟他相好的浪漫史。嶽玲已經聽過很多遍了,今晚見他又搬出這一套,知道他已經微醉了。趁他高興的時候,嶽玲鼓起勇氣對他說:“保羅,我想與你說一件事,我母親年歲已高,現在在上海病重,也不知道她能頂得了多久。我很想回去看看她,盡點孝心。前幾年我父親去世時,也是因為居留問題,我無法回去為他送終,留下了終身的遺憾。這次我一定要爭取在母親還在世的時候,回去一下。我的這個願望,希望能得到你的理解與支持,我們盡快去辦理結婚證,我才有資格去申請合法居留證。有了法國合法的居留證,我才可以出境,回中國去看望我的母親……”還沒有等嶽玲把話說完,保羅搶過了話頭說:“我知道,我知道,你想辦理結婚證的目的是為了取得居留證。你不會一辦好居留證就跑了的吧?”嶽玲一聽他這麽說,一股怒火不由得由心中直衝上頭頂,她皺了皺眉頭,還是勉強壓住了即將從口中噴出的一腔怒火,平靜地向保羅問道:“你怎麽這樣說話?你把我看成什麽人了?我與你相處這麽久了,難道你對我沒有起碼的了解嗎?”

保羅見嶽玲麵有慍色,知道自己說漏嘴了。就用一隻手攬住嶽玲的肩頭,笑著說:“我是與你開個玩笑,你就真的生氣了?”嶽玲用手一把推開了保羅的手,認真地說:“我在陸佳瑩姐姐介紹與你認識的第一次,我就與你說過,就是希望我們在相處得融合的基礎上,能夠在一起生活,正式結婚建立一個家庭。同時,我要在法國長期生活,當然需要辦理結婚證,進而能申請到正式的居留證。這個要求,我也與你說過的,你也表示同意。現在你連這點忙都不想幫,尋找各種理由不願意辦理結婚證,到底是什麽意思?”麵對嶽玲的質問,保羅顯得有點心虛,他沒有想到平時溫柔文雅的嶽玲,一旦生起氣來,還是有一種威嚴。兩人靜默了一會,保羅先開口說:“我有朋友告訴我,現在有不少從中國來的女子,想辦法找單身的法國人結婚,同居了一陣,在取得了居留證後,就跑路了,找也找不到了。說實在的,我也有點擔心的啊。”“你朋友說的我不知道。也不完全排除因各種原因出現象你所說的那種情況。但我有認識的姐妹,也是與法國單身男人結婚的,已經三年了,他們一直相親相愛,相處得很融洽,並且還生了一個男孩,都兩歲了。這期間,他們一家三口還回中國去探親了一次,這位中國的女婿回法國後很興奮,到處與人說,中國真大,沒有想到發展這麽快,以後有機會還要再去中國旅遊呢。”

母親去世了?消息來得這麽突然。剛剛還在與保羅說到老母親,擔心她近來的病況,想不到這麽快就走了。老父親走的時候不能回去為他送終,現在老母親又突然走了,看來自己一時間又是無法回去。雙親先後去世自己都無法回去為他們送終,真是大不孝啊!想到這裏,嶽玲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來。保羅看見嶽玲突然變得這樣子,一下子都驚呆了。

手機還一直在耳邊,嶽玲聽得見女兒遠望也在電話那一頭哭泣著。嶽玲強忍住自己的悲傷,忙問遠望:“外婆什麽時候走的?現在是在家裏還是在醫院?”遠望一邊抽泣著,一邊回答說:“外婆是一個小時前走的,是在醫院裏。兩個小時之前,醫院分別給大舅舅和小舅舅打來電話,說外婆情況緊急,要他們立即趕到醫院來。大舅舅叫了輛出租車,順路過來帶我一起到醫院的。我們到達時,小舅舅已經在醫院裏了。我們剛來到外婆病床前時,外婆雖然已經沒有呼吸了,但是撫摸她的手,手指雖然已經開始變涼了,但是手臂和身上還是暖和的,後來慢慢的,全身就變涼了。醫生說,外婆是因為心髒停止跳動而去世的,屬於正常的死亡。”嶽玲聽著聽著,突然心中一股酸氣往上湧,一下子透不過氣來,人一傾斜,就撲倒在桌子上了。

保羅見狀嚇了一跳,連忙過來扶住嶽玲的雙肩,大聲地問:“你怎麽啦,怎麽啦?”過了好一會,嶽玲才抬起頭來,狠狠地瞪了保羅一眼,沒有說話。這時,嶽玲看見剛才手中的手機,已跌在桌麵上,連忙拾起來,一看,已經沒有了通話的訊號。她趕緊重新撥通了女兒遠望的手機號碼,一會,手機又傳來遠望“喂、喂”的聲音,嶽玲急切地問道:“遠望,你叫大舅舅來講話好嗎?”一會兒,電話那頭傳來了大哥的聲音。“大哥,現在醫院裏怎麽安排呢?”嶽玲帶著哭泣聲問道。大哥嶽成聲音裏也帶著哭腔:“我們正與醫生商量呢,他們說等一會就要將媽媽送進太平間,在那裏最多可放置兩個星期。然後家屬要選擇遺體火化和出殯的日期。”

嶽玲知道,目前她在法國的狀況,肯定無法趕回上海,參與安排母親的葬禮,這些事情隻得由大哥與弟弟去辦理了。為此她心裏深感內疚,覺得實在對不起生養自己的母親,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交待大哥,葬禮盡量辦得風光一點,讓母親走得安心。所需費用她可以多出一點,以彌補她不在身邊的遺憾。

散放在桌子上的一堆碗碟也懶得去收拾,嶽玲站起身來,一屁股倒在沙發裏,就這樣一動不動地躺著,任眼淚無聲地流了滿麵。嶽玲幾次想拿起手機再給哥哥打電話,商量如何安排母親的後事,但是拿起來又放了下去。自己不能回去,講再多的話也沒有用,搞不好反而會引起大哥和弟弟的誤會。現在唯一要做的事是,明天一早趕緊想辦法托人寄一些錢回去,以備料理老母親後事之用。

就這樣,幾個小時了,嶽玲一直和衣躺在沙發上沒有移動一下,眼睛始終睜得大大的,拿著手機反複地盯著看。保羅幾次走過來要她回臥室去休息,但是嶽玲沒有任何表示,根本不去理睬他。保羅知道這個時間再去說些什麽,也無法消除她心中的悲哀,反而會引起她的暴怒。於是,他也就不再說什麽,自己悄悄地回房去睡覺了。

整整一個晚上,嶽玲躺在沙發上,一直沒有合過雙眼。她反複的思考後,覺得靠找一個法籍男人結婚來取得居留證是一件很不靠譜的事。像保羅這樣的男人,在心底裏認為像嶽玲這樣的單身中國女人,找他同居的最終目的是為了獲取一張法國的居留證而已,所以總會找出各種理由拖著不去辦理結婚手續,而隻求同居期間,將這個女人當作免費的性伴侶和免費的家庭保姆。想到這裏,嶽玲幡然醒悟過來了,決定明天一早就搬離保羅家,先回到與李海清同住的那個家,再好好計劃未來要走的路。前後在法國生活已經十年了,現在的當務之急是盡快想想別的辦法,一定要把居留證辦下來。不然的話,還像十年以來的生活一樣,錢是掙到了些,身子卻被捆死在了這裏,有老家回不得,有親人無法相見,活生生地被這種無奈的現實撕裂了親情。不想辦法盡快改變這種現狀,繼續這樣在法國生活下去還有什麽意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