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嶽玲還沒有完全從陳明英自殺的陰影中走出來,一個新的打擊又向她襲來。

一天晚上,嶽玲從陸佳瑩家做完工回來,簡單地洗漱了一下,就斜躺在**看手機裏的一些訊息。

這是嶽玲平時的習慣,當閑來無事時,她喜歡看看手機裏的各種訊息和一些視頻。因為房間裏沒有電視,看不了電視節目,要了解新聞,隻有通過手機了。好在手機裏都能及時遊覽世界各國和中國的重要新聞,這對嶽玲來說已經足夠了。因為嶽玲一天中沒有太多的時間用在遊玩和休閑上。在陸佳瑩家做工的時間是下午二點到晚上九點。自從在陸佳瑩家的工作走上軌道以後,嶽玲不願白白浪費上午的時間,於是她又聯係了一家華人的食品超市,每天早上七點到九點半,負責為這家超市打掃衛生。這樣,每個月就可以多一份收入。雖然每天的工作時間安排得很緊,也很勞累,但是嶽玲覺得也充實,總想趁這幾年體力還可以,一門心思去多掙點錢。

嶽玲正在入神地看著手機裏的中國新聞時,手機的鈴聲突然響起。她一看來電的電話號碼,這是上海女兒遠望打來的電話。國內這麽晚了,她還沒有睡?一定是有什麽緊急事情,不然不會在這樣的時間打電話的。她慌忙按下了接聽鍵,這時隻聽見手機裏女兒遠望的哭泣聲,沒有說話聲。嶽玲立即對著手機喊道:“遠望,遠望,怎麽啦,你不要哭,發生了什麽事?”等了一陣,手機才傳過來遠望的聲音:“媽媽,外公剛剛走了。”接著又是遠望一陣悲切的哭聲。嶽玲知道父親最近舊病發作,一直在醫院裏搶救、治療。前天,她還打電話給母親問候父親的病情,母親說經過醫生的搶救,病情已有些穩定。當時她想,父親這幾年進出醫院已經很多次。這次在醫院裏住些日子,過些時候也就可以回家了。哪裏想得到,這次進了醫院就再也出不來了。

聽到這個噩耗,嶽玲頓時雙眼模糊,眼淚止不住地奪眶而出,潸潸地流濕了胸前的一大片衣襟。過了一會,嶽玲才對遠望說:“外婆呢,能不能叫外婆來聽電話?”遠望哽咽著回答:“外婆躺在靠椅上站不起來,一直在那裏哭呢,現在醫生在照顧她,聽不了電話的。要不,我叫大舅舅來聽。”一會,電話那頭傳來了大哥的聲音:“爸爸是今天早上四點鍾,經醫生搶救無效走了的。”嶽玲又問媽媽現在的情況,大哥嶽成回答說:“媽媽因傷心過度,剛才眩暈了過去,現在正在接受醫生治療。”

大哥嶽成對嶽玲說:“爸爸剛走,我們要等醫院辦好有關手續,才能聯係安葬事宜。你又不能回來,有什麽事,我也隻能與嶽新商量著辦吧。你如果手頭可以,就想辦法寄點錢回來,我也不知道整個費用需要多少,事情辦完後,我會告訴你的。”嶽玲聽後,流著淚對大哥說:“錢明天我會立即去寄的。你都知道我目前的情況,是回不去的,爸爸的事,隻能麻煩你與弟弟費心費力去辦了。爸爸這一輩子也不容易,喪事辦得風光一點也是應該的。錢我先寄去一些,最後如果不夠,你們先墊一些,到時我再補還給你們好了。”

與大哥對話了一通,嶽玲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自己當初決定到法國來闖天下,希望能掙到一些錢,有能力去孝敬父母與撫養女兒上學讀書,培養她成才。在國外打拚,累些、辛苦些都不怕,自己有充分的思想準備。但是,現在回憶起來,當時疏忽了的一件事是,萬一父親、母親一旦有什麽事時,自己不可能隨時回去。那麽,再多的錢又如何能代替那份孝心呢!現在,恰恰就遇到這樣的問題。

在海外時間一久,對於好多事情在認識上就有了變化。比如對家庭的認識,當初更多想到的是,隻要能掙到錢,就會給家庭帶來幸福;但是沒有充分想到的是,你掙到再多的錢,如果親人不能團聚,父母生病,甚至一旦去世,你都不能在他們的身邊盡孝,不能在他們的墳頭點一根蠟燭、燒一柱香,那麽,你掙到再多的錢又有什麽意義呢?

這種想法,這種思考,很長時間都在折磨著嶽玲。在父親去世後的第二天,在征得李海清的同意後,嶽玲在靠近自己床頭的一角,放了父親的一張照片,照片架前放了一個香爐。因為房間很小,如果點香的話,味道太大,且會產生煙霧,怕影響李海清,所以嶽玲隻是在香爐上插了三柱香,而不點燃它們,還在香爐旁邊放了一盆鮮花。她隻是以這種中國人傳統的形式,寄托對父親的哀思。

父親的去世,對母親無疑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從此母親的健康就每況愈下了,三天兩頭也要往醫院裏送。大哥嶽成經常有過來看看,而弟弟嶽新,則總以工作忙,沒有時間為借口,平時很少過來看望母親。遠望雖然已經十三歲了,還隻是一個中學生,撐不起一個家。外婆生病躺在**起不來的時候,遠望燒個熱水,煮個麵還可以,但是要她照料外婆,負責裏裏外外,卻還不可能。所以,大事小事都要給嶽玲打電話要媽媽拿主意,這樣一來,電話聲幾乎天天讓嶽玲提心吊膽,不知道這一刻又會發生什麽事情。

受這種折磨,嶽玲曾經一度產生了放棄巴黎的一切回到上海去的想法。在上海,起碼有自己在母親和女兒的身邊,這個家庭還是完美的,如果發生什麽事,她也能及時處理,不像現在那樣鞭長莫及,徒喚奈何!

這個想法,嶽玲首先征求李海清的意見。李海清聽後,馬上表示反對。她對嶽玲說:“我知道你上海家裏目前的處境,一老一小確是需要有人照顧。但是如果經濟上可以,有錢的話,你可以請一個保姆幫助照顧啊。現在的中國大陸隻要有錢,什麽事都好辦;如果沒有錢的話,那是寸步難行的呀。這些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的。如果你選擇回去,做生意你沒有資本,你也沒有什麽關係,肯定是做不了的。如果要找工作做的話,在目前的情況下,像你這樣年紀能找得到什麽工作呢?沒有工作,就沒有收入。沒有收入你拿什麽去孝敬你母親和撫養女兒?現在你在法國,有份工做,每月都有收入,可以寄錢回去,這對你母親和女兒來說,才能解決根本的問題。”聽了李海清的這番話,嶽玲沒有回答,低頭陷入了沉思。

李海清見嶽玲不吭聲,又接著說:“你花了一大筆錢,曆盡了千辛萬苦來到法國,雖然現在還沒有拿到居留證,起碼你還是可以找得到工作做的。沒有大富大貴,但是你隻要肯做,每個月總會有固定的收入。按現在你做兩份工,每個月也有一千六、七百歐元的收入,寄回去養活你母親和女兒是完全沒有問題的。如果現在還沒有拿到法國的居留證而返回中國,在法國海關有了逾期逗留的案底,下次再想申請法國的簽證,那是不可能的事。這些問題你可要想清楚啊!”

那天晚上,她們倆一直聊到深夜三點鍾。李海清是極力勸嶽玲不要一時衝動,不理智地匆忙作出決定,還是想好了再作決定。不一會兒,李海清就發出了輕輕的鼾聲。但是嶽玲卻睜著雙眼,一點睡意都沒有,一直看著陽光慢慢地從窗紗裏透了進來……

一天傍晚,陸佳瑩下班回家告訴嶽玲,今晚歐利凡要回家吃晚飯,但因公司裏的事多,可能會稍遲一些回來。所以飯做好後,要等他回來後大家一起吃。乘這個空檔時間,嶽玲一邊安排和陪著陸歐先吃飯,一邊與陸佳瑩談起她最近的一些想法。她對陸佳瑩訴說了自己心中的苦楚:“佳瑩姐,自從我父親走了以後,不知道為什麽,我特別想回上海去。最近,我母親身體也一直不好,萬一她再有個三長兩短,我又回不去,那怎麽辦?”陸佳瑩安慰她說:“你家裏的事情,我多少也知道一些,你講的都是實際問題。母親身體不好,女兒還小,都需要人照料。但是,有些事情你急也急不來的。當然,你現在回去,有你在她們身邊,對你母親和你女兒來說,她們肯定會很高興,因為這個家有了主心骨。但是一個現實情況是,這麽多年,你的整個家庭都是靠你在法國掙的錢來維持的,一旦你回去,能否馬上找得到合適的工作?據我所知,像你這樣已四十多歲的婦女,又沒有什麽特殊的專長,想找份工作可不是一件那麽容易的事。如果沒有工作,也就沒有收入。沒有經濟來源,即使你回去了,一家老小的生計誰來幫你們解決啊?”說到這裏,陸佳瑩頓了頓,關切地勸道:“我希望你再冷靜地考慮考慮,得想個周全的辦法才好。”

嶽玲聽著聽著,眼眶紅了。陸佳瑩的這番話,和李海清說的差不多,句句都很實在,都是了解嶽玲一家的現實情況有感而發的真心話。確實,嶽玲選擇現在回去,找不到合適的工作,一家子沒有了經濟來源,又如何生活下去?陸佳瑩見嶽玲流眼淚,又要傷心了,心裏也不好受。這時,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就對嶽玲說:“今天中午,我跟一個朋友一起吃飯,她告訴我一件事,說現在法國政府似乎出台一項新的規定,一個非法移民,在法國居住超過八年,如果能夠提供在法國居住多年的有關證據,同時有公司願意聘請的話,可以申請居留合法化。她還說了,有的人按照這個路數,已經申請到了一年期的正式居留證呢。”

這倒是一個新的消息,如果確有此事,無疑給嶽玲帶來了一絲新的希望。她正想問陸佳瑩這方麵具體的情況時,歐利凡推門進來了。於是,嶽玲連忙收拾桌子,端上飯菜,讓歐利凡和陸佳瑩先用晚餐。

歐利凡今天的情緒很高,在飯桌上滔滔不絕地誇耀他今年在公司裏取得的好業績,並對陸佳瑩說,今天下午公司董事長特地把他叫到辦公室,表揚他今年幹得很好,公司董事會對他的業績表示滿意。他自己估計公司不久會升他的職,當然工資也就會水漲船高了。說到高興時,他說,這個星期天中午全家人一起去一家有名的法國餐館吃飯,他請客,以示慶祝。並特地叫嶽玲也一起來參加。

陸佳瑩聽了歐利凡從公司帶回來的好消息,也很開心,馬上叫嶽玲去拿了三個酒杯來,自己去開了一瓶紅酒,向歐利凡表示祝賀。餐桌上的熱烈氣氛也感染了嶽玲,她的臉上露出了多日不見的笑容。

星期天中午,嶽玲按照陸佳瑩寫給她的地址,不到十二點鍾就到了約會的地方——巴黎第十五區蒙巴那斯大道。

這是巴黎一條繁華的商業街,巴黎市區最高的建築物蒙巴那斯大廈就坐落在這條大街上。這座大廈的頂樓設有遊覽廳,遊客們購票可以坐電梯直達五十六層遊覽廳,在這裏你可以一覽巴黎的全景,高聳的巴黎鐵塔,雄偉的凱旋門,還有巴黎聖母院和遠處的白教堂,盡收眼底。大街兩旁有不少裝飾豪華、餐堂明亮的法國餐館,一間挨著一間,以醒目的招牌吸引著過往行人。嶽玲過去也曾經到過這條大街,但從來沒有進過這條大街的任何一家商店。嶽玲一直認為,這些商店不是像她這樣身份的人能進的,那是屬於有錢人的天地。

今天,她卻要到這裏的餐館吃飯了。嶽玲懷著既激動又忐忑不安的心情找到了陸佳瑩告訴她的那家餐館。這是一家海鮮餐館,因為在它臨街的門前搭起一個排檔,上麵擺放了各色各樣的海鮮,一位餐館的工作人員,穿著白大褂,係著黑圍裙,正在將已打開的鮮蠔一隻隻排放在一個大托盤上。

嶽玲正在出神地觀看著的時候,突然,“玲玲阿姨”的一聲叫喊讓她回過神來。原來陸佳瑩一家三口已經來到餐館的門口,小陸歐高興地跑過來拉著嶽玲的手。嶽玲隨即牽著小陸歐的手,跟著陸佳瑩他們走進了餐館。

餐堂敞亮,一張張餐桌上鋪著潔白的餐布,讓人感覺到整潔與舒心。餐館的服務員將他們領到一張四人的餐桌旁,等他們坐下後,立即遞上了餐牌。隨口問道:“請問要不要飯前酒?”歐利凡想了想說:“飯前酒就不要了吧,我們吃飯時再一起點要喝的酒好了。”服務員有禮貌地說了句:“好的。”就悄聲地退到一邊去了。

歐利凡拿起菜單翻了翻,對陸佳瑩說:“嶽玲可能看不懂菜單,你問問她,她想吃什麽,你可向她推薦一下。我想她可能沒有吃過正宗的法國餐吧,以後我們和她一起到餐館裏吃飯的機會也不會多了,今天就讓她吃好一點吧,也算是一頓告別餐。”陸佳瑩看了一眼嶽玲,轉而問歐利凡:“我們要去廣州工作的事,今天就告訴她嗎?”“就趁今天這個機會告訴她吧,反正遲早都是要告訴她的,早告訴她,讓她也有一個思想準備,可以預先安排日後的工作。”

嶽玲聽不太懂他們說話的具體內容,但是聽得到他們在對話中多次提到自己的名字,她就有點奇怪,為什麽這個時候老講起她的名字呢?陸佳瑩見嶽玲盯著自己看,連忙對她說:“嶽玲,你想吃什麽?歐利凡說了,叫你不要客氣,想吃什麽就點什麽。難得來吃一次法國大餐,一定要吃得滿意。我告訴你,這個餐館最出名的菜肴是各類海鮮,它們是以來貨新鮮、製作精美而聞名巴黎的。”“佳瑩姐,菜單我也看不懂,也沒有吃過法國大餐,你就幫我點吧。要不,你吃什麽我就吃什麽,我什麽都能吃的。”嶽玲笑著回答說,並同樣笑著朝歐利凡點了點頭。

陸佳瑩看了一會菜單,對嶽玲說:“到法國餐館用餐,一般都是按頭道、主菜和甜品來點的。我知道上海人都喜歡吃海鮮的,我建議你頭道嚐一下法國的生蠔,主菜要麽點這裏的拿手菜烤魚,要麽點一份牛排。在法國餐館裏,牛排多半是半生的,還帶著血絲。我怕你吃不習慣,還是要烤魚吧。飯後甜品我向你推薦這裏自製的千層餅,你看怎麽樣?”嶽玲聽後不好意思地說:“牛肉帶血的我不會吃的,就吃魚好了。不過點那麽多,太多了吧。我怕吃不了浪費。”陸佳瑩在她肩上輕輕地拍了一下,微笑著說:“今天是歐利凡請客,你不用為他省錢。我們一定要吃好的,慢慢吃,一邊吃,一邊聊聊天,這樣的機會也難得。”

結果,陸佳瑩和嶽玲點的是一樣的菜,歐利凡頭道要的是沙拉,主菜是一塊大牛排。小陸歐要的則是一份兒童套餐。

今天歐利凡看來興致很高,他還要了一瓶七十多歐元的紅酒。當每個人麵前都放上頭道菜後,歐利凡首先舉起了酒杯,與大家碰了一下杯。小陸歐雖然喝的是蘋果汁,同樣也舉起杯與每個人碰了碰杯。歐利凡一邊大口地喝著酒,一邊興高采烈地大聲宣布了一條在他看來是特大的喜訊,並要陸佳瑩翻譯給嶽玲聽。他說:“日前接到公司總部的任命書,總部任命我為公司駐中國廣州代表處的代表,下個月就要赴廣州上任,首次任期為四年。陸佳瑩和小陸歐也要一起前往廣州居住和生活了。”

這樣,嶽玲在陸佳瑩他們家的工作也很快就要結束了。嶽玲聽後,雖然感到這個消息來得有點突然,預示著她要失去在陸佳瑩家的這份保姆工作。而隨之而來的,她在巴黎的工作與生活也要發生較大的變化。但她看到歐利凡與陸佳瑩喜形於色的臉龐,知道他們對於這個生活的變化都是充滿著激奮與期待的,她也就舉起杯來與他們碰杯,表示真誠的祝賀。在閑聊中,她也向他們提出了小陸歐的讀書與學習問題,怕她到了一個新的環境,在學習上能否適應?陸佳瑩解譯說,這個問題不難解決,公司早已預先作了安排。在廣州早些年就有了國際學校,是專門為一些在廣州工作的外國人士的子女而設立的,都是以英語或法語進行授課的。這些學生若重新回到法國上學,均可直接插入同等年級學習。這些學生還有一個特殊的優勢,他們還能講一口標準的普通話和閱讀一般中文書籍的能力。

聽了陸佳瑩的一番解釋,嶽玲也為小陸歐高興。在陸佳瑩家做保姆,在與小陸歐相處的這些日子裏,確實有了親如家人的感覺,自己的女兒不在身邊,嶽玲就將大部份母愛傾注在了小陸歐的身上,尤其是晚上陪小陸歐睡覺時,雙手輕拍著她的屁股,吟唱著兒歌哄她進入夢鄉之時,也是嶽玲母愛得到盡情釋放的最好時刻……

在飯桌上,歐利凡饒有興趣地向小陸歐介紹起他們即將到廣州開始的新生活,並對她提出了各項要求。小陸歐帶著好奇心問東問西,問個不停,在她幼小的心靈中,充滿了對東方神州大地的向往。

而陸佳瑩和嶽玲,則一邊品嚐著餐館裏的佳肴,一邊聊起了她們感興趣的話題。陸佳瑩看了看嶽玲,關心地說道:“我們就要分別了,說老實話,我的心裏也真的有點舍不得。我們相處幾年,雖然你是在我家裏做保姆,但是我是一直把你當作姐妹對待的。我知道你是有一定文化底蘊的人,隻是為生活所迫,才到巴黎做起保姆的工作。人有時很難逃脫命運的安排,有的時候隻有認命,才能慢慢讓自己的內心得到平衡。有時,苦難也是人生旅途中必經的一個站口。這是我到了法國後在生活中得出的一點感悟。這些都要靠你自己慢慢地在生活中去體味吧。”聽了佳瑩姐的一番話,嶽玲止不住的眼淚又在眼眶裏打轉了。她用餐巾擦了擦雙眼,對陸佳瑩說:“你說得很對。我是真心感謝你這段時間裏對我的關心和照顧,我雖然在你家做的是保姆工作,但是你讓我有了家的那份感覺。這是我在異鄉不容易得到的一種親情安慰。不管將來怎樣變化,我都會記得你們對我的好處。”

陸佳瑩見嶽玲動了感情,連忙說:“好了,過去的隻能讓它過去。我們還是來談談現實問題吧。上次我們談過,你現在主要的問題是想辦法盡快讓居留合法化,不然的話,你在法國既不能合法打工,也無法回國。上次你父親去世時,你就不能回去料理後事,留下了一個終生的遺憾。”陸佳瑩的話,像一根針一樣,一下子又剌痛了嶽玲的心。陸佳瑩接著說道:“記得我跟你談過,現在像你這樣沒有正式居留的人,隻有兩種方法有可能讓居留合法化。一種是你要拿出在法國居住已有八年的證據,有公司願意雇用你,通過一定的程序,可以申請居留合法化。這需要提供大量證據,如房租單、銀行戶口證明等等,但這個過程需要時間,什麽時候能批準誰也沒有把握,運氣差的也有可能被拒絕;另一種辦法是與一名法國籍人士結婚,一旦領到了結婚證,你的居留就沒有問題了。相對來說,後一種情況比較容易得到。我認識的幾個朋友,就是這樣拿到了法國正式居留證的。”

嶽玲聽了陸佳瑩的這番話,停住了手中的刀叉,沉思了一刻,說:“這個事情,我也聽朋友們說過。有些像我這樣也是從中國來的單身女人,就是通過這個辦法與法國人結婚,然後拿到居留證的。但是找一個人結婚,涉及到很多問題,不是像去超市隨便買一瓶醬油那麽容易。再說了,我也不認識什麽法國籍的單身男人,到哪裏去找這樣的人啊?”說完,嶽玲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陸佳瑩這時見歐利凡與小陸歐兩人正聊得高興,短時間內可以不用去理他們,於是壓低了嗓音對嶽玲說:“我正想和你說這個事。歐利凡認識的一個朋友,五十多歲,獨身一人。過去是與歐利凡在同一公司工作的,後來不知什麽原因離職了,沒有再找新的工作,至今一直賦閑在家裏,過去是領失業金,現在是靠政府的生活補助金過日子。好在他有一間公寓房,是以前他自己買下的,所以長期沒有工作、沒有收入也不至於流落街頭。不久前我們與他見過一麵,談起過他的生活,他也有意想找個伴侶一起生活。如果你不反對的話,在我們走之前,我可以安排你們見一次麵談談,如果你們有緣,也是一個機會啊。”

陸佳瑩的好意,促成了嶽玲與這位單身法國男子的見麵,並有了來往。但是沒有想到的是,與這位名叫保羅的法國男人一年的相識、相處和一起生活的過程中,經曆了無論是身體還是心靈上非人的折磨,最後也沒有領得到結婚證。那都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