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這幾年來,嶽玲在巴黎的生活過得還算平靜,心情也比較愉悅。在異國他鄉討生活,最要緊的是能碰上一個好老板,有一份固定的收入,還要有幾個談得來的知心朋友。這樣,日子也就不知不覺地一天天過去。

唯一讓嶽玲煩心的事是,近來與母親通電話時,得知父親這兩年來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原來的肺氣腫老毛病越來越嚴重,犯病時,咳得整夜整夜隻能坐在**不能躺下睡覺。體虛得白天也很少下床走動,大多數時間得在**度過。父親的臥床不起,料理的重擔就全部落在了母親的身上。兩個兄弟有時也過來看看,但他們來看過後,坐一會兒也就走了。日常經常性的倒水喂藥,擦身喂飯,都得母親一人來做。母親年紀也大了,自己身體也不好,每天如此折騰,她也難以長期支撐。嶽玲曾提議,不如請一個保姆來幫忙一下,母親又怕要多一筆開支,總是說現在自己還做得動,用不著請保姆。

萬裏之外,知道父親病重,母親身體也不好但還得每天辛勞,自己卻無能為力,幫不上任何忙。這種內心的痛苦,無時不在折磨著她。每想到這些,嶽玲總是心痛如絞,不能自己。但這些家事又不能時時與別人訴說,所以,隻能在夜深人靜之時,躺在**,用被子掩住臉麵,暗暗地哭泣,任淚水濕透被頭,流濕床單。多少個清晨,嶽玲仰望著天空,看著天上的白雲有時連成一片,有時又一朵一朵的在自由飄動,她就會情不自禁地問蒼天:什麽時候我也能像白雲一樣自由地東西飄動,飄向我想去的那塊土地?而目前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才能有個頭啊?……

一天晚上,嶽玲躺在**,漫無目的地在翻閱著手機上的各類新聞消息,等待著同室李海清下班回來。因為李海清是做餐館的,晚上餐館收工一般是十一點鍾左右,回到家差不多就要午夜十二點鍾了。每天晚上,基本上嶽玲都要等到李海清回來,兩人互通情報,聊上一陣子才入睡,這似乎成了嶽玲每天必做的功課。

快十二點了。嶽玲估計李海清就要回來了,她放下手機,起身去燒了一壺水,泡上一杯飄著淡淡清香的龍井茶,放在李海清的床頭茶幾上。她知道這是李海清多年養成的習慣,夜裏收工回家後,身心疲勞,口幹舌苦,不管多晚了,都要喝一杯龍井茶,潤一潤喉嚨後,才能安然入睡。沒想到嶽玲剛把茶杯放在茶幾上,李海清就推門進來了。往常,李海清一踏進房間,就會大聲的喊一聲:“我回來了,沏好茶了沒有?”接著就是一陣嘻笑。但是今晚有點奇怪,李海清進門後,將門用力一關,什麽話也沒有說,一頭撲到**,就嗚嗚地哭了起來。嶽玲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嚇了一跳,急忙走到李海清身旁,用手撫著她的肩頭問:“怎麽啦,發生了什麽事?不要哭,你給我講講。”嶽玲一連問了兩遍,李海清都沒有抬起頭來,隻是一個勁地哭,而且越哭聲音越大。沒有辦法,嶽玲隻能一邊繼續用手輕撫著李海清的肩膀,一邊等著她慢慢安靜下來。

就這樣,兩人僵持著。約莫過了五分鍾,李海清一下子跳了起來,反過身來,雙手緊緊地抱住了嶽玲,哭喊著說:“明英姐她走了……”一下子聲音又哽咽住了。“明英姐她走了?走哪裏去了,她回國了?”嶽玲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心想,她回國了,肯定還會回來的,有什麽值得這樣傷心的呀?“明英姐她死了!我也是今天晚上才知道。確實消息她是自殺死的。”李海清悲痛地又說了一句。

陳明英真的死了?還是自殺死的!她才四十六歲呀,平時她性格剛強,為什麽會自殺?這個消息來得也太突然了,嶽玲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但是看見李海清這樣悲傷的樣子,又不會像是假的。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呢?

嶽玲記得大約兩年前,陳明英與金笑鳳先後搬離了她們“四閨蜜”擠在一起住了多年的合租房。金笑鳳是搬去她工作附近的一間屋,是與她同一商店工作的女老鄉合住,房子條件比原來她們四人住的好一些,離上班的地方也比較近。陳明英則是搬去萬富華家了。當初他們認識時,萬先生還有老婆,所以他們的往來隻能是背地裏偷偷摸摸地進行。後來,萬富華的老婆不幸得了癌症,一年後去世了,陳明英就堂堂正正地搬進萬富華家裏了,他們並正式登記結婚。這樣,陳明英也就有了法國長期的居留證。

金笑鳳與陳明英搬出去住後,“四閨蜜”的往來就逐漸少了。但是隔一段時間,她們還是會相約在一起吃餐飯,順便也聊聊各自近況與見聞。這四個人中,隻有嶽玲還沒有男朋友,其他三位先後都有了自己的歸宿,哪怕是臨時的。特別是陳明英,雖然萬富華的兒子和女兒對於父親接納陳明英到家裏來住,都持反對態度,但是他們都已各自成家,早就搬出去住了,該分給他們的家產也都已分給了他們。現在,原來的家隻剩下萬富華孤獨自己一人,兒女們最多也是過一段時間來看看他,或陪他吃餐飯,解決不了萬富華日常生活中的具體困難。現實生活中,萬富華需要有一個伴。陳明英的到來,讓萬富華的生活重新恢複了往日的活力。

她們“四閨蜜”最近的一次聚會是兩個月前。當時四人在一家法國餐館用餐,大家興高采烈談得十分開心。隻是陳明英顯得有點沉悶,整個吃飯過程中說話不多,有時又低著頭若有所思。嶽玲當時就覺得她有點反常,但也沒有去多想,隻是以為她家裏可能有一點什麽煩心事,讓她今天顯得有點不高興。

到底有什麽嚴重的問題,使得陳明英走上自殺的道路呢?李海清說,她也是在晚上餐館做工時聽老板說的,陳明英是在家裏吞下大量安眠藥躺在**死去的,等到萬富華發現,立即叫了急救車送往醫院搶救。到達醫院時,醫生檢測,她早已沒有氣息了。但是她為什麽要走上這條絕路,外人並不清楚。

整個晚上,嶽玲和李海清都沒有再說什麽話,但是兩人都睜著雙眼一直看到窗口透進了越來越亮的陽光,她們心裏都猜不透,像陳明英這樣性格開朗的人為什麽會選擇自殺這條絕路呢?

第二天一早,李海清和嶽玲各自拿起手機,向陳明英熟悉的朋友打聽她自殺的原因。到了深夜,李海清下班回來,經過她的一番詳細敘述,陳明英自殺的情況基本清楚了。

陳明英的自殺,揭開了她四十六歲短暫人生的整個悲劇:

陳明英是中國東北遼寧人。她高中畢業後,沒有考上大學,就接了父親的班,當上了一名煤礦公司的礦工。後來,她認識了同一公司的一名姓莊的青年,他是礦井井下挖煤工。談了一年戀愛,他們結了婚;又過了一年,生了一個兒子。一家三口,靠賣體力掙錢,生活雖然不是很富裕,但是三口的小康之家,過的日子也算其樂融融。

真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在兒子差一個月就十二歲的一天,陳明英正在家裏準備晚上的飯菜,突然職工宿舍前傳來一陣燥動,隻聽見無數人不停的在叫喊:“塌井啦,塌井啦!”“壓死人了,壓死人了!”陳明英知道丈夫今天剛好是在井下工作,一聽外麵的喊叫,一下子整個頭腦就像爆炸了一樣,嗡嗡直響。經過緊張的搶救工作,還是有十一個礦工被埋在了井下,其中一個就是陳明英的丈夫。

失去了丈夫的家,就像天塌了下來,從此這個家就沒有了一點生氣,也沒有了平日歡樂的笑聲,剩下的隻有不時淒楚的抽泣聲。

真是屋漏又逢連夜雨。過了不久,這個煤礦整個倒閉了,陳明英也就失業在家了。當時整個社會經濟普遍不景氣,作為已經四十出頭的婦女,想要再找一份工作是非常非常困難的事。年幼的兒子總是要將他撫養成人,今後漫長的幾十年生活總還要過下去。

陳明英到處去尋找新的出路和生計。

後來在朋友的介紹下,陳明英認識了一家專做勞務輸出的中介公司,他們可以代辦所有紙張,幫助需要者去到法國。據說在那裏找工作容易,一個月掙的工資抵得上在遼寧做苦力三個月所得。這對當時已走投無路的陳明英來說,無疑是一個很有**性的出路。於是,她拿出了自己所有的家底,還向叔叔借了一部分錢,湊足了八萬元人民幣,交了中介費,又把兒子托付給自己的母親,就踏上了遠赴歐洲的“掘金之路”。

哪裏想得到,從踏出國門的第一天起,最後輾轉到達巴黎,陳明英踏上的是一條屈辱和災難之路。

按照中介公司約定的時間,陳明英帶上簡單的行李,到達指定的時間集合。領隊的是兩名三十多歲的壯男子,隊員包括陳明英共有三名女士和四名男子,年齡都在三十多歲到四十多歲上下。領隊的說了,這個九人組成的旅行團,對外統一名叫“赴歐商務考察團”。考察團的目的地是法國巴黎,但是因為法國的簽證比較難,所以這個團簽的入境國是歐洲的阿爾巴尼亞。到了阿爾巴尼亞後,再想辦法乘火車到法國。出發前,一個年紀稍大的領隊特別強調,在整個行程中,所有的人必須絕對聽從領隊的命令和安排,不然,如果途中出現問題,這人要負一切責任。另外,因為途中要輾轉好幾個地方,所以到達目的地的時間就很難確定,要看具體情況來行事。所以,在整個行程中不要老問什麽時間到,隻要一路跟著走就是了。

對於領隊凶狠狠的訓話,大家隻能聽著,誰也不敢出聲。大家都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隻盼著能早日平平安安到達能“掘金”的目的地就好了。

航機抵達阿爾巴尼亞首都地拉那後,領隊帶著一行七人到了一家旅店住了下來。因為是晚上到的,也不知道旅店周圍環境是什麽樣的,由領隊安排分配了房間後,因為十多小時的飛行,大家都累極了,倒頭就睡。四個男的,被安排在二個房間睡,而女的是三人,領隊就安排陳明英與另一位年紀大一點的住一間,讓那個年紀最小的女孩子單獨住一間。睡前,陳明英還和同室的人說起,看來領隊的特別照顧那位年青的姑娘呢,讓她一人住一間,她會不會有什麽特殊的背景?

第二天七點半,領隊就到每個房間敲門,要大家集體下樓吃早餐。

大家下得樓來,向外一看,都有點驚愕。怎麽住到這樣的旅店?放眼向窗外望去,周圍完全是農村的景色。旅店前的一條窄窄的馬路,冷冷清清,沒有幾個人。這哪裏是阿爾巴尼亞的首都,分明是一個農村啊。見大家在嘀嘀咕咕,那個領隊大聲地吼道:“你們真的以為你們是大老板來歐洲考察啊?你們隻繳這麽一點錢,能住這樣的旅店已經好福氣了。如果一些人走泰國的那條路,晚上都是在森林裏露天睡的呢。”看見這個領隊和在北京時完全變了一副臉麵,總是凶神惡煞的樣子,大家也都不敢說話了。俗話說:在人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現在大家的命運都掌握在他手裏,總希望在到達目的地之前,不要再出現節外生枝的事。

早餐很簡單,每人隻有二塊麵包和一杯牛奶。不夠的話,也不可以添加。兩位領隊沒有跟大家一起吃早餐,隻是坐在一邊喝咖啡。他們可能坐一陣後會到另外的地方自己去享受。在吃早餐的時候,領隊對大家說:“我們到法國是要坐火車去的。什麽時候去,要看買火車票的情況,反正今天是走不了的,你們就在旅店裏等著。白天可以到旅店外麵透透氣,但是不準離開旅店五十米遠,晚上就不準出去了。如果有誰不遵守規定,出了事一律由他自己負責。”吃完早餐,兩位領隊一轉眼就不見了。大家也隻能到門口站一會,又回來到房間裏。因為在這裏大家都是兩眼摸黑,又不懂語言,除了聽領隊的話外,寸步難行。大家也不敢太多的埋怨中介公司和領隊,怕被領隊的聽到說不定立刻給你“穿小鞋”。

陳明英與同房的名叫周莉的一起回到房間。周莉來自南京,也是一位下崗工人,和陳明英一樣,也是抱著到法國做“發財夢”而上了中介公司的這條船。她們正說著話,昨晚被分配獨自住一間房的年青姑娘,推開她們房間的門進來了。陳明英見這位名叫林美華的來到她們的房間,連忙起身讓座。林美華一聲不響地坐了下來,低著頭也不看她們兩人。陳明英和周莉都覺得很奇怪,林美華是他們這一行七人中年紀最輕、也是最活潑的一位姑娘,大家相聚才幾天,就數她的話最多,常常會發出銀鈴般的笑聲,讓大家開心。不知道今天為何忽然沉默了?陳明英還沒有問她有什麽事不高興,林美華就一下子大聲地哭了起來。周莉走上前去扶住她的肩頭,連聲問道:“怎麽啦,發生了什麽事?”林美華一邊哭,一邊使勁地搖幌著頭,就是不說話。過了好大一陣,林美華才緩過氣來,突然冒出一句話:“這兩個王八蛋!我真的後悔跟著他們出來。”她倆都明白,林美華罵的王八蛋,肯定是指的那兩個領隊,他們怎麽欺辱她了?

原來,兩位領隊安排林美華單獨一人住一間房,完全是有陰謀的。他們見林美華年輕,又有幾份姿色,早就起了歹心,在給大家分房時,就向旅店服務台多要了一副鎖匙。昨晚趁夜深人靜之際,他們先後遛進林美華的房間。當林美華覺醒過來時,一切都晚了。一晚上,林美華先後被這兩個“蛇頭”強奸,肆意**虐。事後,他們威脅林美華說,要她不準將此事告訴任何人,否則就會讓她到不了法國,也回不了中國。他們還說,一路上千辛萬苦帶她們來到歐洲,女人們就要一路上為他們服務,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做他們這一行的,有機會不嚐嚐各色各樣女人的味道,豈不是枉為男人?那個年紀大一點的“蛇頭”還說,他做這一行已經六、七年了,每次出門,都是要有女人陪他睡覺的。沒有這個豔福,他早就不幹這辛苦活兒了。

聽了林美華的一番控訴,她們倆都恨死了這兩個“蛇頭”。不少女人花一大筆錢,通過中介公司想到歐洲來“掘金”,當時唯一擔心的是怕被各國的邊防警察抓住遣返回國,那裏會想到一路上還要受“蛇頭”的強暴和**。但是,你又有什麽辦法呢?像她們現在這樣的處境,已完全是砧板上的一塊肉,隻能由得“蛇頭”們隨意切割。想到這些,三個女人心裏一陣陣的害怕,就在房間裏哭成了一團。這樣的事情,又不好與同行的男人們說,一是即使說了,他們在目前的情況下,也是無能為力。再則,將來這種事萬一被他們無意中說出去,自己在朋友、熟人中還如何做人?她們唯一的希望是早日能抵達法國,盡快擺脫這兩個惡魔的糾纏;或者希望他們能良心發現,在以後的日子裏能放過她們。

到中午十二點鍾了,也不見領隊來招呼大家去吃午飯。各房間的人互相竄門打聽,但沒有動靜,也不知兩個領隊現在在什麽地方。直到快一點了,才見兩個領隊每人手上提著兩個大紙包走上來。眾人好不容易盼到他們出現,都湧了過來,想跟著他倆去餐館吃飯。那個年紀大一點的領隊高聲喊道:“回去,回去。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間裏去,我們會派飯盒到你們的房間,不要到外麵去,都在房間裏吃。”

結果,他們給每人分發一個飯盒和一瓶礦泉水,飯盒裏裝的是一小碗份量的白飯和一些肉片炒白菜。有的男人吃了覺得不夠飽,想多要一份也不可能。為了省錢,領隊不帶他們去餐館,隻是買了餐館外賣的飯盒應付他們。晚餐也是這樣,大家敢怒不敢言,到了夜裏隻能忍受著饑餓睡覺。

對於陳明英她們三個女人來說,災難還在吃好晚飯以後。這兩名“蛇頭”等她們吃好飯後,把她們三人叫到昨晚林美華一人睡的房間,宣布說:“今晚陳明英睡這個房間。”同時指了指林美華與周莉:“你們兩個到另一個房間去。”陳明英一聽,頭腦中“轟”的一聲,差一點暈了過去。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大家都可以想象得到的了。這兩個惡魔對這三個女人,一個都不放過,每晚輪流要其中一人單獨睡在一個房間,肆意地強奸和**她們,來滿足他們的獸欲。若稍有不滿和反抗,就會遭來一頓毒打。第二天,他們又若無其事地向握在他們手心裏的七個人發號施令。可憐這三個女人在這個“山高皇帝遠,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地方,隻好任人欺辱,苦水也隻能往肚子裏吞。而這種留下的傷痛將一輩子在折磨著她們的心靈。

在地拉那郊區的這家小旅店一住就住了七天。第七天的晚上,這兩個領隊才通知跟隨他們一起來的七名男女,說,已經買好了火車票,第二天上午坐火車去巴黎。當晚,這兩個領隊又把七人集中到一個房間,要他們每人隻準留下五百歐元,其他的錢都要上交給他們,說是作為給他們一路上的辛苦費。並且威脅說,誰也不準私自把帶來的錢藏起來不交,否則一經查出來,就不準上火車,自己留在地拉那好了。在這種情況下,這七人隻好乖乖地把錢包裏的錢全部掏出來,由這兩個“蛇頭”清點,除了給每人留下五百歐元外,其餘都被收走。這些夢想到歐洲來“掘金”男女,從中國出來前,不知未來的前途如何,總是想辦法多帶一些錢出來,以備在異國他鄉急需時能派上用場。哪裏會想到,最後還是被“蛇頭”洗劫一空。這樣一來,即使到了巴黎,手上隻有五百歐元,若沒有親戚朋友可投靠和接濟的話,一個月也活不下來呀。這些“蛇頭”那裏會顧及他們今後的死活,把他們帶到巴黎後,也是讓他們在郊區的小旅店裏宿了一晚上,第二天就溜之大吉,由得他們自己去找活路,自生自滅了。

好在陳明英有一個老鄉,過去的好姐妹,她早幾年就來到巴黎,並在一家按摩店工作,據說收入也比較穩定。陳明英還在國內時,她就把她的地址和聯係電話留給了陳明英,答應陳明英到巴黎後,可以去找她,如果暫時沒有地方住,也可以先在她那裏擠一擠。正是有這個好姐妹,陳明英坐火車到了巴黎,在“蛇頭”安排的旅店住了一晚,第二天就去找到了那位老鄉好姐妹,暫時有了落腳的地方,才不至於流落巴黎的街頭。

一星期後,老鄉好姐妹幫忙打聽到另一家按摩店需要請工人,就介紹陳明英去應聘,結果被錄取了。有了工作後,陳明英就自己找地方住,經人介紹,先和李海清合租一間房子。再後來,又加進了嶽玲與金笑鳳,結果“四閨蜜”就這麽奇妙地相識在巴黎,並成了在異國他鄉難得的好朋友。

正是陳明英在按摩店裏工作,才認識了萬富華先生。也因為從開始認識,到後來成為情人,到最後兩人正式結了婚,才徹底改變了她的命運。

陳明英與萬富華年齡相差十五歲,從情人最後變成夫妻,對陳明英來說,一半也是出於無奈。因為陳明英來了法國多年,但是一直沒有拿到法國的正式居留,這對她來說是在法國長期生活和找工作難以解決的一個難題。萬富華是來自東南亞的華人,剛到法國時是拿的難民證,後來加入了法國藉,成為了法國的公民。陳明英與他結了婚,理所當然的也就可以拿到了法國合法的居留證。這對陳明英來說,解決了一個困擾多年的大問題。

與萬富華一起生活的日子裏,總算讓陳明英過上了一段平靜而有安全感的生活。

沒有想到,老問題解決了,新問題卻接踵而來。

陳明英與前夫所生的兒子姚天升,前年已經二十歲了。陳明英出國後,一直是由奶奶帶大的。可能他在成長過程中最需要母親關愛的時期,母親卻不在身邊;也可能隔代撫養,奶奶平時過分的溺愛,這個孩子從小就不愛讀書,喜歡與一幫社會上的小混混搞在一起。勉強初中畢業後,就不再願意上學了。過早地走上社會混了多年,也沒有一個正當、穩定的工作。聽說母親在法國有了正式居留,他就一門心思想來法國,一再懇求陳明英幫助辦理申請來法國的手續。陳明英多年來一人在國外拚搏,沒有很好地養育兒子,對於他,內心一直存有一份虧欠感。現在自己在法國立住了腳,兒子提出要來法國,她想想也不好拒絕。在征得萬富華的同意後,陳明英就花了大力氣為姚天升辦理了申請來法國的各種手續。不到半年,姚天升就順利來到了法國。

姚天升來到法國後,萬富華曾介紹過他去中餐館廚房做過工,也介紹他去華人開的食品超市做過工,但是都因為他怕苦怕累,做不了幾個月就停了下來不做了。

又是在法國社會遊**了幾個月,每天白天不知道在什麽地方混,晚上很晚了才回家。有時母子倆好幾天也說不上一句話。有一天,他突然找到陳明英,對她說,他要與一個好朋友合夥開餐館,並找好了地方,希望母親給他貸點款,等賺到錢後一定還給她。陳明英好心地勸他說,你還是老老實實地去打幾年工,也好好學點法文,積累點本錢後才去學做生意吧,哪有什麽條件都不具備的情況下完全靠借錢做生意的?

自此後,姚天升天天纏著陳明英要她出麵幫他借錢開餐館。陳明英被他逼得都快得神精病了,也沒能改變他的主意。看著如果不幫他實現這個計劃,他就天天白天在家睡覺,晚上外出遊**,根本不想再找一份正經的工做,一心想著要當老板。如果繼續不管的話,時間長了真怕他不知會闖出什麽禍來。

沒有多年在一起生活,陳明英沒有想到兒子變成了這個樣子。一個年青人如果不做事,長期遊手好閑,肯定會變壞。若按照他的意願讓他有點事做的話,說不定能往好的方向變化。考慮再三,與萬富華商量後,隻得拿出這些年自己省下的所有私房錢,並通過萬富華的關係向幾個朋友借了一些錢,揍足了十萬歐元,又向銀行貸了一部分款,讓姚天升去與人合夥開了家中餐館。

哪裏知道,姚天升的惡習難改,開了餐館,也不去用心經營。餐館開張不到三個月,就扔下餐館不管,經常晚上去賭場玩個通宵,這期間又找了一個不三不四的女人同居。不到一年功夫,就債台高築,非但不能定期償還銀行的貸款和向朋友借的錢,到時間了也根本無法清還。眼看餐館就開不下去了,債主又天天上門追債,他們找不到姚天升,就盯住陳明英不放。陳明英本來就患有嚴重的抑鬱症,兒子姚天升來法國前後,又讓她操盡了心。好不容易讓他開起了餐館,結果又給了她當頭致命的一棒,這無疑逼著陳明英走向絕路。

是抑鬱症的發作,還是姚天升的所作所為讓她對生活完全喪失了希望?陳明英最後狠心拋下了萬富華和那個不爭氣的孽子,吞下了大量安眠藥,就這樣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一個剛來時還是神采飛揚、充滿活力的壯年婦女,就這樣無聲無息地倒在了法蘭西的土地上。

陳明英的死,讓嶽玲悲傷不已。好幾個晚上,她都無法入睡,一閉上眼睛,眼前常常會出現陳明英那張憂鬱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