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第二天早上,等保羅起床後,嶽玲還是像往常一樣,準備了早餐,招呼他用過早餐,然後平靜地對他說:“我要走了,再見了。不管怎麽說,我還是要感謝你這些日子裏對我的照顧與幫助。”保羅一臉驚愕,說:“為什麽說走就走呢?我知道你母親去世了你很傷心,但這與我們住在一起又有什麽關係?”嶽玲不屑地瞪了保羅一眼,反問道:“你認為是沒有關係嗎?你摸摸良心問問自己,當初你是怎麽答應我的?你不是保證我們隻要同住在一起了,馬上就去市政府登記結婚,然後幫我去辦理居留證的嗎?你明明知道我是迫切需要將居留合法化的,你就是找各種理由拖延去領結婚證。我們同居都快一年了,這一年來我為你付出了多少,你心裏難道還不清楚嗎?如果你能信守當初的諾言,及時去辦理了結婚登記,說不定我現在早就有了正式居留證,也不至於像現在一樣,眼看著生我養我的母親去世,我卻不能回到上海為她送終啊!”說到傷心處,嶽玲一邊哭著,一邊用拳頭拚命地拍打著自己的腦袋。

保羅一時沉默無言。他知道,一年來嶽玲確實是真心實意的願意與他在一起,在日常生活中也真的為他付出了很多。但是由於自己總是擔心嶽玲是在利用他,隻將他作為一個跳板,怕她一旦拿到了居留證,就會棄他而去。所以心存提防,遲遲不願意與她去辦理結婚證,想用這種辦法拖住她、留住她。現在看嶽玲這種堅決的態度,再想來彌補也為時已晚了。

嶽玲義無反顧地提著她當初來時帶過來的旅行箱和一個帆布袋,離開了保羅的家,回到原來她與李海清同住的房子。嶽玲離開這個房子後,先後又住進了兩個中國東北來的單身女子,現在嶽玲回來,又恢複到當初與李海清、陳明英和金笑鳳四人同住時的狀況。

嶽玲在電話裏已與李海清說好了,她因為是臨時決定的,回來得匆忙,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住處,先來與她們暫時擠幾天。同時,她會積極去尋找房子的,一旦找到了房子,自己就會搬出去住的。

在與李海清她們三人同住了幾天,在食品超市一起工作的倉庫負責人姚先生的幫忙下,通過一家中介公司,很快找到了一座公寓樓頂樓的一間工人房。房子雖然隻有八平方米多一點,且同一層三戶人家共用一個廁所。但好在房租不貴,每月隻要五百歐元,按目前嶽玲的收入,完全能負擔得起。房子條件雖然不是很好,但能夠自己單獨住一間房,可以少卻許多麻煩,什麽時候睡覺,什麽時候起床,自由自在得多了。唯一不如意的是廁所與人家共用,有點不方便。不過介紹人說了,如果長期租用的話,可以由租客出些錢在室內做一個簡易廁所,就可以解決這個難題。嶽玲聽了介紹後,也不用先去參觀,一口就定了下來,立即交付了兩個月的押金,說好下個星期就搬進去住。

親愛的母親去世,隻能遠在萬裏之遙的巴黎以淚洗麵、用心靈拜祭;以滿腔的熱情與美好的希望與保羅相識、同居,結果共同生活了不到一年,等於做了一年的免費性伴侶和家庭保姆,最後以分手收場。現在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能夠單獨居住的出租屋,總算讓飄忽了多年的生活,基本能夠安定了下來。經曆了這段時間的巨變,嶽玲自覺成熟了許多,對生活有了新的認識,看問題也更冷靜、更理智了。出國來到法國轉眼已快十年了,在這十年間,老父親與老母親相繼去世,小女兒遠望也從兒童長大成人。該流的眼淚也流得差不多了,已不讓前些年那樣,一想起傷心事眼淚就止不住地往外流。現在,仍然是孤獨一人,傷心事也不時會從心底裏泛起。但是不知為什麽,眼淚卻沒有了!這種變化,有時她自己想想也覺得奇怪。

好在這些年工作上基本穩定,因而每月也一直有了固定的收入。在食品超市工作,幹的雖然是體力活兒,但是與周圍的同事們相處得都很好,一些粗重的搬運活,一些爬高爬低、有點危險的活兒,在倉庫主管姚培林的關照下,一些年青的小夥子們都幫著做了,讓嶽玲不時感受到了同胞、同事給予的那份關愛,多少讓她寂寞的內心時時得到一絲絲的溫暖。

當嶽玲搬進了新租的頂樓公寓房,一切都安頓妥當後,她想到應該請姚培林吃餐飯,表示感謝之意,感謝他為她介紹找到了這麽一間單人房,讓她在巴黎這個寸金尺土的繁華“花都”,有了真正屬於自己的一片天地。在這裏她可以靜下心來,思考如何讓生活再度出發,去追求新的目標。

下班前,嶽玲走進姚培林的辦公室,高興地喊了聲:“姚老板,還在忙啊?”這時,姚培林正伏在辦公桌上翻看著一疊貨單,聽見有人叫他,抬起頭來一看是嶽玲,笑著問:“有什麽事嗎?”“沒有事就不能找你嗎?老板架子這麽大啊?”嶽玲也笑著反問一句。這間小小的辦公室,隻擺著一張辦公桌和兩張椅了,是公司配給姚培林專用的。因為食品超市的整個倉庫的貨品,都是由姚培林主管、調配的,所以公司特地為他配置了這麽一間小辦公室,便於他每日調撥食品和清點食品時方便一些。因為他在超市工作的時間比較長,聽說還是老板的一個遠房親戚,加上他平時工作認真、盡責,看管貨品就像看管自己家裏的東西一樣,所以員工們都半開玩笑的“老板、老板”這樣叫他,叫得久了,新舊職工也就這樣習慣地叫下去了。

平日工作時,這間辦公室嶽玲一天都要進出許多次,包括打掃衛生和向“老板”請示工作,所以對這裏並不陌生。雖然同事們都“老板、老板”的叫著姚培林,但是姚培林可沒有一點老板的架子,他平時講話從來不粗聲粗氣,員工們有什麽難處,能幫忙的他也會盡量幫忙解決,所以他在公司裏雖然大小也算是個頭目,但和大家的關係都處得比較好,無論是公事私事,大家都願意與他商談。那天嶽玲在請示完工作後,在他麵前講起要找房子的事,姚培林一口答應了下來,表示馬上會托關係幫她找一找。沒有想到,過不了幾天,姚培林就告訴嶽玲,已幫她物色到了一幢大樓頂樓的一間工人房,租金不貴,交通也算方便,適合像嶽玲這樣的單身女子租住。

為了表示對姚培林的感謝,嶽玲今天特地來約姚培林,說明天剛好是超市的休息日,能否請他一起吃餐飯。姚培林聽後,說:“明天剛好沒有別的事,我們一起吃餐飯可以啊。我知道你的負擔重,經濟上也不寬裕,不用你來請,還是我來請吧。你來公司工作,早就想請你吃飯的,但一直沒有安排出時間來,明天還是我來吧。”嶽玲一聽,有點急了,連忙說:“哪怎麽行啊,租房你幫了我大忙,這頓飯一定是要我來請的,讓我表示一點心意。這你就不要跟我爭了。”姚培林看嶽玲一付認真的樣子,也就不再與她爭執了。兩人講好了明天中午聚餐的地方,嶽玲就高興地回到職工休息室,換下公司的工作服,收拾好隨身的提包收工了。

第二天中午,嶽玲準時來到了與姚培林約會的一家法國餐館。這家餐館麵積不大,也隻有四、五十個座位,但是據說這家餐館的大廚還是很有名氣的,他中學畢業後就到一家星級的餐館學廚,後來升到了主廚的位置。但是,他選擇了離開星級餐館,自己出來創業。餐館不大,但是每道客人的主菜都是他親自製作烹調的,所以中午和晚上都是座無虛席。昨天在商量去什麽餐館吃飯時,嶽玲說她也不知道選什麽餐館好,要姚培林幫忙找一家,但是她提出的條件是:一是最好找一家法國餐館,二是人不要太多的地方。這樣,姚培林就挑選了這家餐館。

這家名叫“美食”的餐館,裝飾得有點古色古香,很有法國傳統餐館的味道,坐在裏麵,讓人有一種溫馨、安逸的感覺。姚培林說,他與朋友已來過多次,覺得這裏的每道菜肴都各有特色,製作精細,色香味具全。到這裏進餐不光是為了填飽肚子,更主要的是來品味法國的飲食文化。

因為對菜譜不熟悉,嶽玲要姚培林介紹。姚培林就為嶽玲點了一道烤魚,魚烤得外脆內嫩,入口即化,味道鮮美;姚培林為自己點了一道烤鴨腿,微微紅焦的表皮透著光亮,一看就會讓人胃口大開。他們一邊品嚐美味,一邊東南西北地閑聊。嶽玲首先感謝“姚老板”為她解決了住處,並在平時工作上給予的關照。姚培林則反複地強調不用客氣,說大家都是中國人,在國外打拚都不容易,在能力範圍內相互幫忙都是應該的,這也是中國人祖先留下來的一種美德。

姚培林知道嶽玲的母親不久前在上海去世,而嶽玲卻不能回去為老人送終。他好奇地問道:“你為什麽不能回中國去?”嶽玲隻好實話實說:“因為我還沒有法國的正式居留證,我的中國護照也過期了。如果我現在回去的話,就不能再回法國了。”“你來法國多少年了?”“算起來,我到法國就快十年了。”姚培林有點不相信地問道:“十年了?你來法國都已經十年了,為什麽連居留證也沒有搞好?”一時間,嶽玲也不知道怎麽能將她在法國的經曆向他講清楚,隻好歎口氣說:“唉!一言難盡啊,都怪我這個人運氣不好。”

嶽玲簡略地將她當初是如何來到法國,後來又如何留了下來,就這樣一直“黑”了下來的過程講給他聽。她說:“我怎麽不想搞妥居留?多少年來想過不少辦法搞居留,但都沒有成功。就是最近一次想通過結婚的辦法再去申請居留,結果也是以失敗收場。”姚培林聽了直搖頭。

接著,姚培林好奇地問:“你這麽長時間在法國生活,卻沒有正式居留證,如果生病或需要在醫院留醫的話,那怎麽辦?沒有正式居留證,也就沒有醫療保險。在法國看病和住院是要花很多錢的啊。”“那你就不知道了。在法國申請正式居留並不容易,但是如果你在法國生病,尤其是生重病需要住院的話,即使你沒有正式居留證,醫院也是會一視同仁地給你治療的。所有費用照樣由政府為你買單。說來你也許不相信,你們有工資單的,買了社會保險的,醫療費用還不能百分之百的報銷。而像我們這些沒有居留又沒有工資單和社會福利的,付不起錢的話,政府卻會百分之百的給你報銷,自己可以不用出錢。我覺得法國真正是一個人道主義的國家,同情弱者,保護弱者。”嶽玲懷著感恩的心情對姚培林說。

姚培林聽後,卻搖起頭來,說:“法國政府的人道主義有點過了。我們納稅人都不能百分之百報銷,你們從來沒有納過稅的人生病卻可以報銷百分之百,你可知道這些錢都是我們納稅人的錢啊!”嶽玲聽後,覺得他講的也有一定道理,不知道如何回應,隻是對著他笑了笑。心裏暗想,這叫做站在不同立場的人,說的話就是不一樣啊。

姚培林原是柬埔寨的華僑,在金邊的華校一直上到高中二年級。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後期柬埔寨發生政變,繼而爆發戰亂。在戰亂中一家人失散,當年才出頭的姚培林,自己隻身一人先是逃到泰國,進了難民營,後來作為難民被法國收容,但是在逃難中失散的妻子和剛兩歲的女兒,再也沒有了任何消息。開頭幾年,他被法國政府安排在雷諾汽車廠工作,做了幾年,又改行做製衣。他的工作就是從猶太人那裏將裁好的布料領來,分發到也是以難民身份來到法國、比較集中居住在一起的東南亞華裔家庭去縫製,待成衣後再收回來,交回給猶太老板。後來,猶太老板不斷壓價,利潤空間越來越小,生意也就越來越難做。加上自己隻身一人,人手也不夠,隻得放棄了這一行,才到華人開的食品超市做起了倉庫管理的工作,不想,一做就做了近年。

姚培林自己苦出身,也深知華僑華人在外國討生活的不容易,所以遇事總是設身處地為別人著想。聽了嶽玲在法國十來年的艱難經曆,他也深表同情,就問嶽玲:“哪你以後怎麽辦?總不能就這樣一直‘黑’下去吧?”嶽玲無奈地說:“我也沒有什麽辦法,誰叫我運氣總是那麽背。有的人比我來得晚得多,他們都拿到了居留。而我這麽多年了,一直安分守己,辛苦做工,到現在還在為居留問題奔走無望,真的不知老天爺為何對我這樣不公平!”姚培林聽後,放下手中的刀叉,一時無言以答。

過了一會,姚培林抬頭望了望嶽玲布滿憂慮的麵容,問道:“難道就沒有其他什麽辦法了嗎?有沒有去問過律師?”嶽玲回答說:“我知道現在法國政府出台一個新的政策,沒有正式居留證的外國移民,如果拿得出已經在法國連續居住了超過了八年的相關證據,並有公司願意雇用他,可以去移民局申請合法居留證的。我聽朋友說,有些人走這條路去申請,已經獲得了批準。”“那你有這方麵的證據材料嗎?”“我有的。我有當年來法國的飛機票,還有剛來時在銀行存錢的憑據,還有與朋友一起租房時,在房租單上加有我的名字。”嶽玲說出了一連串的證據。

姚培林一聽,眼中閃過一絲興奮的亮光,他說:“那好啊。如果這樣的話,你就可以趕快去試一試。你這段時間在公司裏做工,老板比較滿意,覺得你做事勤快、認真。如果你提出希望公司與你簽訂一個正式的雇用合同,我想是沒有問題的。明天我就去與老板和老板娘說說這個事情,爭取公司早日給你辦理正式雇用合同。另外,這件事最好委托一個律師來辦比較好,但是你自己要付點錢。”嶽玲聽了姚培林的這番話,有點興奮,連忙說:“那太感謝你了!辦事情出點錢是應該的。不過我不認識什麽律師,你有認識的能否幫我介紹一個?”姚培林說:“我認識一個華人律師,他在辦理居留方麵很有經驗,找一天我可以帶你去見見他。”

嶽玲沒有想到,這餐飯讓她吃出一個重大的收獲。本來,她請姚培林吃飯,隻是為了表示感謝為她找到那間合心意的租屋,卻想不到他在餐桌上又幫她解決了困擾多年的一個大難題。她不知道如何感謝姚培林的熱心腸,隻是一個勁地稱讚他是個“大好人、大好人。”

心中有了新的希望,嶽玲的話也多起來了。在聊天中她好奇地問姚培林:“你來法國這麽多年了,有正式的居留,又有一份固定的工作,為什麽還是獨身一人過日子?”姚培林聽嶽玲問到這個問題,歎了一口氣說:“我來法國後,一直想辦法托人打聽當年在柬埔寨失散的妻子和女兒,但是到現在都毫無訊息。不少死裏逃生來到法國的親戚和朋友告訴我,她們十有八九早在叢林中餓死或病死了。你不用再等了,還是安排自己現在的生活吧。但是,我總是不相信她們已經不在人世了,在我心裏她們肯定還是活著的,有朝一日一定能回到我身邊的。”聽了姚培林的這番表白,嶽玲很是吃驚,想不到現代社會還有這麽癡心的男人,這麽多年了,仍忘不了結發妻子和女兒,還一直滿懷希望地在等著她們。

嶽玲看著已爬滿了歲月蒼桑的姚培林的臉,心裏想,世上還真有這樣不忘初心的男人。這樣的朋友感情真誠、心地善良,是可以放心交往的。

接下來的日子,就像豔陽高照的春日,天天有陽光,日日有春風,事情進展得十分順利。食品超市公司老板同意與嶽玲簽訂正式雇用合同;姚培林陪嶽玲去見了那位華人律師,嶽玲向他出示了她在法國長期居住的所有證據,律師認為這些證據具備法律效力;在齊備了所有需要的相關文件後,嶽玲通過律師向移民局遞交了要求在法國正式居留的申請書。

在辦理一係列的手續過程中,姚培林都熱心地幫忙嶽玲跑前跑後,查閱與辦理各種材料。有時候到移民局去接受問話時,他還為嶽玲擔任口頭翻譯的角色。

天後,嶽玲下班回家,在信箱裏收到了移民局的一封信,打開一看,是一封通知書,告訴她所提交的申請書和所有文件均已收到,有關機構還需要一個查核和審批過程,請她等待新的通知。嶽玲收到這個通知後,馬上打電話告訴姚培林,將通知書的內容讀給他聽。姚培林聽完嶽玲讀的通知書的內容後,立即高興地對嶽玲說:“你的居留證十之八、九有希望了!如果他們拒絕的話,一般就會寄給你一封拒絕信。現在他們叫你等新消息,說明基本上是同意了你的申請,隻不過走有關程序需要一定時間。應該祝賀你啊。”

嶽玲聽後,興奮得一下子蹦了起來,衝著手機大聲地喊道:“哈哈,我有回家的希望了,我很快就可以回家了!‘姚老板’,我一定要好好的感謝你啊。說真的能有今天,全靠你的幫忙啊!我不知道如何感謝你才好?”電話那頭傳來“姚老板”的聲音:“感謝什麽,我早就和你說過,我們中國人在國外,大家生活都不容易,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幫幫忙都是應該的呀,這次能幫上你的忙我也高興啊。等你拿到正式居留證後,叫上幾個同事,我來作東大家一起為你慶祝慶祝吧。”

接著,嶽玲又挨個給李海清、金笑鳳等閨蜜打了電話,告訴她最新的好消息。她們都為她高興,都說等有合適時間,大家約在一起,一定好好的喝上幾杯,慶祝嶽玲的好運氣。

打完一通電話,嶽玲一看手表,已是晚上十一點鍾了。剛才隻顧高興,都忘記吃飯了,現在回過神來,感覺肚子真的有點餓了。打開冰箱一看,裏麵光光的,什麽都沒有。因為今天下班晚了一點,匆忙回家,都忘記買點食品帶回來。現在,街麵上的商店早已關門了,除了餐館沒有地方可以買吃的。自己一個人她又不想去餐館吃飯,隻得在屋裏四處找,好在手提包裏還有半包餅幹,看來今晚隻能用它來充饑了。

此時的嶽玲興奮得根本沒有睡意。她衝了一杯茶,吃了幾塊餅幹,在**躺了一會,又起身來到窗前,拉開窗簾,遠眺窗外。此時的窗外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清。她知道,此時巴黎的大部分人都已沉入夢鄉,正在做著各種各樣的夢,有甜美的,也有苦澀的……嶽玲明明還醒著站在窗前,但是卻總覺得是在睡夢裏,正在做著回上海老家的夢,去見老爸、老媽,去擁抱可愛的小遠望。這麽多年了,這樣的夢不知做了多少回,每次醒來,都要躺在**哭泣一場。現在,這樣的夢不久真的就要變成現實了,嶽玲今夜怎能入眠?此時,她很想馬上給女兒遠望打個電話,告訴她這個好消息,讓她也分享自己的這份喜悅。但是,想了想,還是放下了手中的手機。因為這個消息畢竟還沒有得到最後的落實,提前告訴她,萬一中間發生變故,對遠望來說豈不是一個新的打擊?最後,嶽玲決定還是遲一些時候吧,等接到移民局的確定消息後,再告訴女兒吧,到時給她一個大大的驚喜。

嶽玲開始規劃拿到法國正式居留證後的安排。

當然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立即去旅行社訂購一張巴黎至上海的機票。回到上海後,首先要去父母墳頭點上一柱香,獻上遲到的孝心,並請求雙親原諒在他們病重時,她卻不能守在他們床前的無奈。待安排好女兒的生活,料理好必辦的家務後,嶽玲決定還是要回來法國的。雖然一直沒有合法居留證的在這裏度過了十個年頭,但畢竟在這塊土地上流過汗,流過淚,也出過力。與此同時也學會了一些法語,與法蘭西這塊美麗的土地也有了感情。十年的歲月啊,人生能有幾個十年?那樣艱難的十年都走過了,還有今後的十年、年為何不去再奮鬥一下啊?……

就這樣,嶽玲一直靠著窗前站著,眼看著遠方的天幕慢慢從黑變灰,變白,然後透出了亮光,天亮了。

不一會,縷縷柔和的陽光從窗口透射了進來,整個房間頓是覺得暖和多了。嶽玲到洗臉盆前用清水洗了洗臉,換好衣衫,準備去上班了。俗話說,“人逢喜事精神爽”,嶽玲雖然一晚上幾乎沒有合過眼,但她卻一點也不覺得累,好像身上注進了一股新的活力。

過了一個半月後,嶽玲又收到了移民局的一封信。這也是一封通知書,正式通知她,有關當局已經批準給她發放一年有效的臨時居留證,並注明了什麽時候到什麽時候可到警察局去領取,一年到期後再去換取正式的居留證。

嶽玲終於可以在法國合法居留了!

十年的孤獨,十年的迷惆,十年的期盼。剛到巴黎的那段日子裏,每當夜深人靜時,嶽玲總是以淚洗麵,流了太多太多的眼淚;到了後來,夜晚的時候獨自一人躺在**,雖然也會常常感到自身的孤獨,惦念著遠在上海的父母與女兒遠望。想哭,但已經沒有了眼淚。

在法蘭西這塊多情的土地上,在巴黎這個浪漫而繁華的“花都”,從拿到法國臨時居留證那天起,不用再做“黑人”啦,她將可以在法國與中國這兩個國家之間自由往來,理直氣壯地開始新的生活了。

2015年12月—2016年10月

於巴黎2018年12月 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