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雕塑

黑膠唱片在唱片機上伴著唱針悠悠地回轉,當聲音從大喇叭中釋放出來時,透著一股莫名的磁性。

兩天後的晚上,當我做完一天的個案之後,熟練的打開點唱機,放入一張德彪西的古典音樂唱片,調節好音響大小,把自己的身體沉沉地陷進柔軟的沙發裏,舒張四肢,閉目欣賞音樂。

點唱機是我從一個二手貨市場淘來的,聲音聽著還不錯,音質給人感覺是真實、淳厚、溫暖。

至於為什麽不把點唱機放在家裏,因為實際上我每天待在谘詢室的時間遠比在家中時間更長,從某種意義上說,這裏更像是我的家。

這首《月光》是非常經典的曲目,音樂讓人心情非常舒暢,優雅音符若有實質一般,充斥了整個空間。

令我驚歎的是事情是,古典音樂中散發出來的那種濃厚的情感,仿佛是有很多種情緒交織在一起,這讓聽慣了來訪者帶有情感訴說的我,感受到了雙倍的樂趣。身心仿佛浸泡在溫泉之中,內心的負能量慢慢的消退。

正當我陶醉在古典音樂當中不可自拔時,不經意的一聲提示音,讓我回到現實世界當中,是微博提示我有新消息。

我隨手拿過手機瞥了一眼,就是這一眼,卻讓我徹底的清醒過來。

私信的內容雖然隻有短短的一句話,卻足以讓人心驚膽寒,上麵寫道:“我殺人了。”

發信人為了證明他的話不是危言聳聽,還附上了一張照片。

手機看圖不太方便,我趕緊登陸了電腦。

當時網絡有些卡頓,照片的像素又有點大,所以打開需要一點時間,我盯著屏幕,手心竟然冒出了汗珠。

緩緩浮現出來的畫麵,讓我感到毛骨悚然。

那是一幅照片。照片中,一個女人仰麵躺在**,她兩手攤開,雙目無神,衣服顯得有些淩亂,渾身鮮血淋漓,也不知道被刺了多少刀。

最可怕的是,細細端詳之下,會發現她的瞳孔中,似乎還隱約殘留著凶手的殘影。

這是發到我微博賬號的一封私信,發信人ID叫“Lydeg”,翻了一下他的主頁,什麽都沒有,好像是剛剛注冊的,所以也無法從微博信息判斷他的身份和經曆。

望著這封充滿詭異色彩的私信,一股熟悉的不安湧上我的心頭:這不就是“犯罪宣告”嗎?

上一次收到這樣的東西,還是“陰影案”的時候。

自從我開設微博賬號之後,不到一個月便湧入了幾萬粉絲,為了和粉絲保持溝通,我讓蘭妮不時幫我在微博上更新一些心理學的小技巧,以及一些最新的研究成果,同時,我的微博每天都會收到網友大量私信。

一開始我回複得還挺熱烈,但是時間一長,私信越來越多,就有點應接不暇了,隻能從海量的私信當中選取一些來進行回複。

而收件箱中橫空出世的這封駭人私信,毫無疑問第一時間便引起了我的注意。從文字和照片來看,這有可能是一起可怕的犯罪。而出於某種扭曲的心理,對方把犯罪現場的場麵拍了下來,不知道是為了炫耀自己的犯罪手段還是其他什麽原因。

“凡哥,你在看什麽看得這麽入神啊?”

剛剛打掃了衛生的鍾蘭妮,發現我站在原地呆呆看著屏幕,於是便好奇的把她的腦袋探了過來。蘭妮今天紮著辮子,穿著印有比卡丘圖案的卡通T恤,儼然剛畢業不久的大學生。不過無論怎麽打扮,都掩飾不住她過剩的好奇心。

“喏,就是這個咯,微博上的陌生人發來的,看起來有點像犯罪宣告,我正在猶豫要不要馬上報警。”我指著屏幕上的照片說道。

“報警?”蘭妮一怔。

“你瞧這照片,應該不像是ps出來的,當然,也有可能是運用高超的化妝技術整出來的。不過,如果真的是犯罪事件的話,應該盡快報警,這樣警方也可以從屍體的身份入手盡快確定凶手,但如果是惡作劇的話……”我摸著下巴思考。

“凡哥。”蘭妮突然歎了口氣,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你可別上當,他這是在忽悠你呢。”

“忽悠?莫非這照片真的是PS過的?”我皺了皺眉頭,不知道蘭妮為何突然變得如此有把握。

“不是PS的。”蘭妮頓了一頓,手仿佛著拿著筆在空中一比劃,“而是畫的。”

“畫?怎麽可能?”我重新掃了一眼屏幕上的照片,照片中每個細節都跟真的一樣。不,甚至比新聞的某些犯罪現場更令人驚駭。

“你還不信了,瞧著啊,我馬上給你證明一下。”

蘭妮露出一個信心滿滿的笑容,然後迅速在電腦上打開了一個認證微博,微博的認證名字叫“邢稻山的畫室”,她翻了幾頁,然後指著上麵的某張照片說:“凡哥你看,這不就是你收到的那張‘犯罪宣告’照片嗎?”

我一瞧,眼睛瞪得老圓,果然是私信中那張照片,倒在**的女人、四周的擺設、她臉上的表情、血跡的位置等等如出一轍。

“這是畫?怎麽會畫得這麽像照片呢?”我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這到底是繪畫還是照片?

“凡哥,你這就有所不知啦,這是國內超寫實派油畫畫家邢稻山的一幅作品。所謂‘超寫實主義’,是一種近些年才流行起來的繪畫藝術,簡單理解的話,類似對於真實世界高分辨率的重現。所以,如果你看到一副無限接近照片的繪畫的話,那就是‘超寫實主義’無疑了。”蘭妮流利的介紹道。

“蘭妮,可沒聽說過你學過美術啊,怎麽說起來有板有眼的?”這番解說把我聽得一愣一愣,感覺這小妮子越來越讓人刮目相看了。

“要說內行,那還差得遠呢。”蘭妮謙虛的一笑,但卻掩飾不住眉宇間的得意之色,“凡哥,這還不是向你看齊嗎,前段時間你說過,藝術有時候比心理更快的到達人心,做心理學的人不學點藝術可不行。”

她煞有介事地說著,“看你開始研究起古典音樂,我也不能落後啊,但研究方向又不想和你重複,於是我就選擇了繪畫,尤其是當代的繪畫,所以,不知不覺,很快就掉入了‘超寫實主義’的大坑。”

“不過,說起來,其實‘超寫實主義’自誕生以來,就在美術界飽受爭議。”蘭妮說起來頭頭是道。

“怎麽說?”我雖然不懂,但是對這個新鮮的話題也感到十分好奇。

“有的人認為,所謂‘超寫實主義’,不過是對現實的重現罷了,一些評論家諷刺道:既然如此注重對現實的複製,那為什麽不幹脆用高清照相呢?”蘭妮侃侃而談。

我點點頭,對這種觀點表示讚同。也許是因為差點著了“超寫實主義”的道兒,我對這種繪畫的第一印象並不怎麽好。

“咳咳,但實際上,從藝術創作的角度來說並非如此。”蘭妮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超寫實主義’與‘照相現實主義’本質上是有所區別的。比如說,超寫實主義更多關注的是事物的細節和對象,通過添加微妙的繪畫元素來製造肉眼無法觀察的東西,其中可能包括社會、感情、文化、政治等元素作為拓展。而且,它也並非單純的將現實的圖像轉移到畫布或者模具上,而是將潛意識中的真實世界的擴展、個人內心出發的幻想,通過微妙的燈光與陰影效果,開創造出有形固態和實際存在的效果展現一個極度逼真的虛擬現實,具有獨特的魅力。就拿凡哥你收到的這幅畫來說吧,雖然看樣子是一個女人被殺的圖像,但是畫家通過技巧的運用,把他想傳達給觀者的感受放大,比如死亡、恐懼等等。在我看來,藝術的世界裏,真的東西也會有虛擬的成分,而虛構的藝術裏也少不了真的東西。”

回頭想想,蘭妮的分析的確有些道理。這幅死亡畫作裏傳達和表現的東西,要比照片多得多,氛圍的塑造、人物表情細微處的適度誇張、色調的對比,也是因為這樣,才能給人一種直達心靈的的震撼。

不過,看著那張以假亂真的超寫實繪畫,感到被當成傻子欺騙的我馬上坐到了電腦前,敲起了鍵盤。

“不好意思,‘凶手’朋友,你的騙局已經被我識破了,希望你能把自己的小聰明用在更有意義的事情上!”我在私信中憤怒的回複道。

一分鍾後,微博響起了提示音,是對方的回信。

回信的內容令我訝然。

“非常抱歉,高醫生,剛才的照片隻是一個小小的玩笑。我想,如果不這樣做的話,很難在海一樣的私信中引起您的注意。請原諒我的任性,因為我沒有您的聯係方式,所以是不得已而為之。”

“你就沒有想過我的第一反應可能是直接報警?”我為這個發私信者的大膽感到震驚。

“我堅信,以高醫生您的洞察力,應該可以識破我的詭計,同時,也會引發您的憤怒,這樣的話,我才有機會說明我私信真正的用意。”

我暗叫僥幸,幸好蘭妮最近在研究繪畫,才迅速識破了對方的伎倆,要不然還真得糾結個半天。

更讓我詫異的是,原來這個惡作劇者是一名女性。她自我介紹說,她名叫於汶秀,是一名影視編導,就職於一家叫做幻視傳媒的文化傳媒公司,聚焦紀錄片和短視頻的策劃和拍攝。

於汶秀此次發私信給我,真正的目的其實是為了邀請我拍一部心理短片,而短片的名字叫《枷鎖》。

“枷鎖?”雖然對她的“打招呼”方式有些不滿,但這個獨特名字還是引起了我的注意。

“嗯,是有關語言暴力的。作為心理類的公益短片,我們希望能夠呈現出當前社會公眾比較關注的社會問題,尤其是心理方麵的。”於汶秀介紹說,“具體的內容,我會發腳本文檔給您,請您考慮一下。”

說完,於汶秀給我發來了一份詳細的項目文案和拍攝計劃,說希望我考慮一下,過幾天會再和我聯係。

還沒來得及仔細看看於汶秀發過來的東西,我手機響了,我一臉狐疑,心想這人沒這麽神通廣大吧?連我的手機號碼都搞到了?

我按下了接聽鍵。

“喂,高醫生,還記得我嗎?我是袁潔珊。”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略帶沙啞的女聲。

“袁潔珊?”我努力回憶著,但卻想不起來是誰。

“解夢沙龍結束後,您給了我一張名片,於是我就冒昧來打擾了,希望不會影響到您的工作。”她補充道。

她這麽一說,我馬上反應過來,腦子裏不禁浮現出那天晚上她釋夢時詭異的表現,於是我問道:“你最近的狀態怎麽樣?還經常做那個噩夢嗎?”

“我覺得自己很難擺脫那個人偶……即使不做夢的時候,腦海裏也反複出現它猙獰的樣子。高醫生,我想我找到最近經常做那個噩夢的原因了……而這件事情令我非常不安。我希望能和您見上一麵。不知道您是否有空呢?”她有些欲言又止。

“可以,我現在手頭也沒什麽事。”對於解夢一事,我向來保持著極大的好奇心,這一次也沒能按捺住,又考慮到對方可能有一些難言之隱想要當麵陳述,於是便爽快的答應了。

“太好了。那麽,就十點鍾約定在江邊的美人雕塑旁見麵如何?”她用征求的語氣問道。

“好的,一會見。”我爽快的答應了。

掛掉電話的一瞬間,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自己馬上要進入一個未知的世界。

人的夢境包含很多信息。

無論如何詭異、又或者如何離奇,不過是人的大腦將收納入腦海的一些信息進行某種誇張的編排罷了。

那麽,隱藏在那個人偶夢境背後的故事又會是什麽呢?是一段不為人知的經曆,還是一段耐人尋味的故事,我懷著濃厚的好奇心等待著。

所謂美人雕像,其實是江邊的一組雕像,全名叫《閉眼的美人們》,是中央美術學院女藝術家關蘊設計的,這組雕塑一經展出,就在國際巡展上引起轟動,後來被引進到江邊綠化帶的建設當中。

雕塑中的女子既有古代也有現代,有大家閨秀也有小家碧玉,她們的穿著、動作、神態,無一不栩栩如生。

就如那位正在梳發的古代女子,通體潔白,膚如凝脂,青絲如瀑,她的左手輕輕抬起,攏著長發,右手拿著梳子仿佛正在一下一下的梳著發絲。

她的表情也是意味深長,似笑非笑,隱約透露出一種神秘之感。雖然長發遮住了她的半邊臉,還是能讓人感受到這位美人的慵懶神態,仿佛下一秒就要對著你張開溫柔的雙眼了。

前段時間,這組美人雕塑被網友拍成短視頻並加上特效上傳到了短視頻平台,頓時成了網紅景點,還有人慕名而來,平時在這裏圍觀拍照留念的人不少。

隻是因為今天時間也晚了,四周人不是很多。藝術場所對於許多年輕人來說是拍照聖地,一張站在抽象畫、雕塑前麵的自拍,不僅能全方位的體現你的有錢有閑,還能展現出你不凡的品味和有趣的靈魂。

當我來到江邊的時候,遠遠的看見有一個女人的身影站在雕像附近,她穿著一身白色的裙子,裙擺飄飄,背對著我,仿佛在黑夜中綻放的白玫瑰。

雖然上次隻是匆匆一瞥,但是我還是可以認得出來這個背影就是袁潔珊本人。

身材苗條的、長發披肩的她,背影給人一種恬靜安詳的感覺,發絲被輕輕吹拂著,佇立不動的樣子,仿佛也是江邊美人雕塑中的一位。

聽到腳步聲,她轉過身來,對我盈然一笑,說:“高醫生,真抱歉,讓您專門跑過來。”

“沒事,這裏風景也挺好,而且我還沒來這裏打過卡呢。”我一邊說著,一邊將目光投向了雕塑。即使在光線不足的情況下,也能感受到這組雕像充滿藝術感的輪廓,不得不感歎藝術傳達出來的美感就是如此直接而有力。

“高醫生,您覺得這組雕像為什麽會有那樣的魅力,能夠受到那麽多人的喜愛呢?”她不經意的問道。

“因為……”我一時間也想不出怎麽回答,尤其是不明白她何以忽然問出這個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是因為很有生命力吧,讓人感覺她們像活的一樣。”她用手輕輕撩動發絲,自問自答。

“沒錯,高超的藝術,的確能夠給人帶來以假亂真的感覺。”我點點頭,想起了今天看到的那副超寫實繪畫。藝術可以通過某種方式直達人類的心靈,這種穿透力讓從事心理工作多年的我依舊非常敬佩。

“那麽,高醫生,你相信靈魂的存在嗎?”袁潔珊突然轉過身來望著我,她的瞳孔美麗而深邃。

“靈魂?”我聞言一愣,“為什麽突然問這個問題?”

“不瞞您說,高醫生,我從小就覺得自己很特別,我有那種……那種能力,大概就是別人口中所說的靈感吧。”她低垂著頭,聲音聽起來很輕靈,“我總會看到許多別人看不見的東西。別人覺得是沒有生命力的東西,我卻總覺得他們是有生命的。”

她幽幽的說,“當我看到一個瓶子,就仿佛能看到它即將摔碎的命運。看到一棵樹,會看到它慢慢老去被閃電劈斷的一天。總之,我總是會預感到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久而久之久而久之久而久之我甚至已經無法分辨這一切是真是假。也正是因為如此,我才選擇了如今這份職業,好處是可以沉浸在虛擬視頻的世界裏麵,逃避這一切。”

我聞言一呆,重新端詳著袁潔珊,隻見她臉上流露出來的那種空虛和清冷,是無法用言語來表達的。

“對不起高醫生,讓您見笑了。”她露出一個略顯淒涼的笑容,“你大概會覺得我是神經病吧?”

“沒那回事。人的直覺也是值得尊敬的,尤其是女性的直覺。”我用輕鬆的語調說道,“在漫長的進化史中,人們需要頻繁的從自然界中感知危險或機遇,於是感知能力便得到了鍛煉,不過由於基因的不同,每個個體的感知能力也存在很大的差異。”

袁潔珊所說的情況雖然特殊,但是,卻未必不存在,畢竟古往今來諸多的謎題,真正解開的其實隻是極少的一部分。

“就拿藝術家來說吧,他們總能夠很快的從生活中感知到普通人無法發現的美感,這也是感知能力的一種體現吧。”

“感謝您的理解。既然說到這裏,高醫生。”袁潔珊頓了一頓,語氣突然變得急促起來,“我想和您說說那個人偶的事情,我總覺得,那個人偶很不吉利,自從我見過那個人偶一次之後,我就感覺到那裏麵似乎藏著一個邪惡的生命……”

“這種感覺揮之不去,讓我寢食難安,那些恐懼、擔憂通通變成了我心裏的刺,於是才有了纏繞我的那個噩夢。”

“你的意思是說,那個人偶是有原型的?”袁潔珊的表述有些抽象,我重複了一遍,確保自己的理解是正確的。

“是的高醫生,那人偶,是屬於我表弟的。”袁潔珊眼睛眨了幾下,略作停頓,仿佛在思考組織自己的表達用詞,“我表弟叫趙澤,職業是一名攝影師。從小時候開始我們興趣相投,關係一直不錯,我還記得他以前就喜歡自己親手製作公仔什麽的,但那時還屬於業餘愛好,而且社交也比較正常,我們也沒多大留意。沒想到,最近一個月,他卻瘋狂迷戀上了矽膠娃娃,矽膠娃娃……嗯,就是那種東西。高醫生,你知道嗎?”

說到這裏,袁潔珊臉色微微有些不自然,大概是有些羞於啟齒吧。

“我知道。”我表示理解的點了點頭,“雖然大家對這種矽膠娃娃的態度還比較保守,但是對於它的使用,應該也算是一種個人的自由吧。”

“如果真的隻是做那種用途,那倒還可以接受,畢竟人總是有自己的生理需求。但是我表弟他,並不是那樣,他是把娃娃當成自己的伴侶一樣,每天就是在和那個娃娃膩在一起,聊天、散步、吃飯、出外拍照甚至一起計劃他們的未來……自從他迷上那個娃娃之後,就完全排斥其他所有的正常社交。”

“他的這種異常的舉動,在其他人的眼中,已經是一種怪癖了,但是他卻絲毫不以為意。我也不知道他的臉皮為什麽突然變成這樣厚。”袁潔珊語氣中透露出深深的不解。

我心裏明白,其實“矽膠娃娃依戀”也是一種缺乏親密關係,渴望又害怕受傷害的表現,這種現象在日本、英國等國家還挺普遍的。因為另一半難以遇見和尋覓的情況下,親密關係的獲得便轉向了“花點錢就能夠得到”的矽膠娃娃。

這個時候,矽膠娃娃不再是為了滿足生理需要的玩偶,而是為了滿足親密關係需求而量身定製的伴侶。在沒有**之前,他們是一群孤獨的人,同時也是一群害怕孤獨的人。

歸根結底,矽膠娃娃於他們而言,其實是一種緩解孤獨的方式。

隻不過,在觀念偏於傳統和保守的國內,這樣的人難免被視為異類,就連最親近的人也很難理解這種行為,像這個趙澤就是個很好的證明。

“也許是你表弟覺得自己很孤獨吧,據我所知,很多感情受挫的人會把矽膠娃娃當成是自己的虛擬伴侶。不過,我倒是更想知道,你為什麽覺得那個矽膠娃娃是‘邪惡’的呢?”我好奇的問。

“見過趙澤和那個娃娃說話的場景之後,那個人偶就讓我極度不安。趙澤就像對它著了魔一樣,他對著那個人偶說話的時候總是全情投入、旁若無人的,他一直跟我們說,聽到了她的聲音。”

“她的聲音?”袁潔珊的話聽起來有點讓人毛骨悚然。

“就是那個矽膠娃娃的聲音,他稱呼她‘親愛的’,有時候又直呼她‘婉婉’,還時不時說道:‘她的聲音’就和江喬婉一模一樣。”

“江喬婉又是誰?”我一頭霧水。

“是趙澤之前的女友,不過她……”說到這裏,袁潔珊的神情開始變得有些不自然,“她已經死了。”

“啊?”我有點震驚,沒想到這個人偶背後還有這樣悲傷的故事。

“那個女孩叫江喬婉,是自殺身亡的,時間差不多就在一個多月前。趙澤就是在江喬婉死後,才變成現在這樣的……我想,他可能打心眼裏接受不了那樣的現實吧。”袁潔珊神色變得黯然起來。

“既然他把那個矽膠娃娃叫做‘婉婉’,也就是說,他把人偶當成了江喬婉的替代品,想從娃娃身上尋找一種心靈的寄托。”我尋思著。

“我想大概就是如此吧。其實,趙澤他沉痛的心情我很能理解,但是,現在他每天都和那個矽膠娃娃說話,完全不理會其他人,徹底脫離社會,這種行為完全是病態的。”

“高醫生,我能感覺得到,阿澤他被某個東西拉扯住了,我不知道那是什麽。但是,我知道,那東西一定在傷害著他。我有預感,就好像我曾經預感到的那些事情一樣,馬上就會發生什麽可怕的事情……而且那種感覺越來越強烈,我,我在那個人偶身上,嗅到了死亡的氣息。”袁潔珊喘著氣,仿佛看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

到底是什麽讓這個女子如此驚慌呢?我著實有些好奇。

“高醫生,我從小就和我表弟關係很好,而且表弟的身世也挺可憐的,姨丈做生意失敗卷鋪蓋逃跑了,留下他們母子倆……我真的不想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在他身上。你能幫我這個忙嗎?”袁潔珊再次懇求道。

看樣子,她真是為了這個表弟煞費苦心。要相信這個女孩古怪的直覺嗎?她那些不安的感覺又是否有某種客觀的支持呢?

我十分猶豫,但是轉念一想,這也許是一個了解娃友們精神狀態的機會。

我歎了口氣,說:“那你想我怎麽幫你呢?你表弟如果本人不希望向別人求助的話,我想要介入是很困難的。”

“至少您親自去看一看,才能判斷到底是怎麽回事。”袁潔珊還是不死心。

“但我也總不好到人家家裏去吧。”我感到有些棘手。

“倒不用去他家裏。我知道有一個地方,您可以見到他。到時候,您就會知道,我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袁潔珊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