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智能

“周警官您好,歡迎光臨本公司。請隨我這邊來。”

挺直腰板守候在門口的是一位中年女子,她四十歲左右,頭發紮在腦後,臉色紅潤,身材微胖,口齒十分伶俐。她穿著一身得體的職場裝,淡藍色的翻領短袖衫,黑色長褲,黑色的絲襪配著雙帶絆的高跟黑皮鞋。

她叫馮雅,是這家公司的高級公關經理。

這是一家叫做“蘭塞爾”的矽膠娃娃生產公司,是一家知名的矽膠娃娃製造公司,在這邊設有工廠,公司的地址坐落在郊區,員工數量超過一千名,但是平時卻非常低調,極少見諸於報紙或電視,如果不是因為這次事件,我都壓根不知道這家公司的存在。

“我們公司絕對有雄心將人工智能應用到製作玩偶上,這樣他們就能在這個國家巨大的單身人群中治愈孤獨。在這個擁有14多億人口的國家,男性比女性多3000多萬,這意味著許多平凡的單身年輕人,很少或根本沒有機會采取任何尋找伴侶的行動。”負責招待我們的馮雅用一句充滿豪情的語句介紹了自己公司的藍圖。

看到馮雅**澎湃的介紹,周彤也不忍直接打斷她。畢竟了解一下矽膠娃娃的產業,也許對現在手頭這個案子會有意想不到的幫助。

“購買仿真娃娃的用戶,大部分還是男性。我們的營銷工作做得很好,公司的網站論壇已有三十萬多名會員,男女比例為七比三;購買娃娃的消費者中,男性超過九成,22歲至55歲的男性是最主要的購買人群。”

“基於這些大數據,我們認為,娃娃未來會是人類生活的必需品。在對娃娃美的追求上,我們有著自己的堅持和願景,我們希望自己的工作不僅僅停留在‘製造’,而是‘創造’。”

“為此,我們的智能設計師、雕塑師、工程師、化妝師等幾十個人,對每一個製作步驟都精益求精,希望每一個細節都能臻於巔峰。公司每年投入大量資金在新產品和新特性的研發上,其中包括人工智能、機械骨骼等方麵。”馮雅繼續口若懸河的介紹著。

在周彤通知了蘭塞爾公司之後,公司的領導層十分重視,大概他們以為警察是來調查是否涉及情色行業的吧,所以特地安排了一位公關經理,也就是我們見到的馮雅,專門為我們介紹。

在她的帶領下,我們一直往裏走,經過的每個房間,辦公室、財務室都有矽膠娃娃在真人中穿插坐著或站著。然後我們又進入了流水線生產區域。

矽膠娃娃的生產區異常幹淨,給人一種一塵不染的感覺。操著外地口音的工人們,在流水線上井井有條地工作著,效率令人咂舌。

其中一區製造人形骨架,每一個骨架都由幾百個零件搭建構成。這裏像一個零件加工廠,工業化、精密化。工序是在一個玻璃房裏進行的,像一個醫療器材的房間,有點冰冷;從最小的零件最後變成一個人體的骨骼,給我的感覺很神奇。

而另外一區則是在製造娃娃的肉體,在骨架外部用海綿填充,再塗上保護層。這一步,相當於塑造了娃娃的身材,每個訂單是根據用戶來定製的,一個個軀體模型排列掛在空中,工人非常精細地一點點塑造娃娃的體形、胸形、屁股、腿部,整個場景充滿科技感、未來感,先填充背部,再換個麵填充胸部。

令我驚訝的是,每個胸部是根據每個訂單來定製不同的大小,每個都是完美胸型。

參觀完了整個矽膠娃娃的生產流程,對這種新技術感到好奇之餘,也預感到娃娃們未來改變人類未來生活的某種可能性,對於因此可能帶來的心理疾病,我也應該有所準備才好。

“馮經理,很感謝你的招待,我想請問下,你們這邊有一位叫做白森的人嗎?”周彤眼看時機差不多了,問道。

“有的。你們找他有什麽事情嗎?”馮雅剛剛解說完,雙側的臉頰上還有些許紅暈。

“我們發現有一宗謀殺案的受害者和他之前有過聯係,所以想詢問他一些情況。”周彤沉聲道。

聽到“謀殺案”,馮雅稍微有些吃驚,但是她很快回複說:“沒問題,警方的工作我們一定配合,請隨我來。”

從一樓到了三樓,這裏是蘭塞爾公司的辦公區域。馮雅說了聲“這邊請”,就領著我們朝著東邊的方向走去。

東邊是蘭塞爾公司的研發中心,據馮雅介紹,白森是他們公司研發中心的高級智能設計師,所以擁有自己獨立的辦公室。

還沒等我們走近,就聽見那間辦公室裏發出一陣激烈的吵架聲。

“我說過,我要的細節一個都不能少。現在做成這個樣子,叫我怎麽接受?這根本不是我的婉婉。”一個男人大吼道。

婉婉?一聽到這個詞,我好像觸了電似的。會把矽膠娃娃稱之為婉婉的,大概除了那個男人再也沒有其他人了吧。

趙澤,沒錯,應該是他。

“這是我們根據照片做出的最大程度的還原。”另一個聲音不緊不慢的回答。

“我不滿意。我說過了,娃娃一定要按照我想要的樣子去做,你們這算什麽設計師?我很懷疑你的專業性。”

“別忘了你提供給我們的照片,我們可是嚴格按照照片來設計的。”

“我不得不說,你的審美真的很有問題,這差別可太大了!”

“真人照片也是你提供的,現在說差別大的也是你。那你具體說說,是哪裏的差別?”

“就是氣質,懂嗎?氣質!”口氣聽起來很氣憤。

“對不起,本公司無法這些難以‘標準化’的要求負責。除非你能告訴我們,你的所謂‘氣質’的操作性定義是什麽?”

“那你們就等著消委會的電話吧!”

怒氣衝衝從房間裏走出來的人,果然是趙澤。他看也不看周彤和我一眼,就甩手離開了。

“怎麽會是他?”我自言自語,“聽他的口氣,仿佛是對這個公司重新製作的矽膠娃娃十分不滿。”

“我們公司的產品,大部分的客戶是非常滿意的。”目睹剛才的場景,馮雅趕緊解釋道,“偶爾有一些客戶有自己的想法,我們也會全力去滿足,隻是有一些客戶脾氣確實比較大,我們的設計師也很為難。”

“謝謝你馮經理,我們自己進去就好了,你有事先去忙吧。”周彤對馮雅說。

意料之外的插曲讓這次會麵一開始就充滿了懸念。

周彤和我走進了房間,研發中心的辦公室裏掛著一具真人大小的骨骼模型,擺著小型的人體肌肉模型,還有一部他們自己設計的,用遊戲手柄操控的3D人體掃描係統。除了設備輔助,大概他們還瀏覽各式各樣身體的圖片來觀察學習。

在這間一間六十平左右的房間裏,紮著小辮、穿著白大褂的男子正對著一具女性身體發愁。他身體前傾,弓著後背,不時移動鼠標變換視角,觀察電腦屏幕上凹凸有致的數字模型。

從哪個角度看,這都是一具有足夠吸引力的身體:微微彎曲的玲瓏四肢,以及一個豐碩的臀部。

那個穿著白大褂的男子,正是我在咖啡廳裏見過的那個紮著小辮子、長臉、麵容冷酷的年輕人。

之前就聽白森自己介紹過,他是這家矽膠娃娃製作公司的人工智能設計師。

“高凡?”回頭看到是我,他顯得有一絲意外,同時也有某種期待,“又見麵了。你今天這麽有空?看樣子,不是來和我探討心理學終極問題的。”

“今天要找你的不是我,而是我身邊這位周警官。”我介紹道。

“哦,周警官啊,你好。”聽到周彤的身份和案件調查,他的情緒也看不出有什麽明顯的波動,隻是淡淡的說,“既然你們來了,那就先看看我的發明吧。我是個藝術家,來這兒的人,都得先欣賞我的藝術。”

“我們不是來……”我剛想出言阻止白森,卻被周彤用手勢輕輕的攔住了,她用眼神告訴我“算了,由他去吧。”

白森仿佛什麽也沒注意到,自顧自的介紹道:“兩位先看看這個吧,這個是我的傑作。”

那是嶄新的娃娃模型。像陶器一般細膩的皮膚,明亮的眉宇和一雙又大又清秀的眼睛交相輝映著,眨起眼睛來睫毛也會跟著一塊兒顫動,不過可能由於不安或緊張,臉色白得有點異常,緊閉著的嘴唇顏色顯得很淺,再結合上披肩的黑發,讓人聯想到了水墨畫上的絕色美女。

“矽膠娃娃再好看,也是上個時代的產品了。而我們最新的研發方向是‘懂人心的娃娃’,也就是人工智能。你們還不知道吧,人工智能是現在最大的趨勢,我們老板打算把公司在新三板上市,現在,趁著人工智能的熱潮,我們公司開始把仿真娃娃智能化作為研發重點。”

右手在娃娃臉部撫摸了幾下,他又繼續說道:“至於為什麽?你想,比如說一個有錢人,挺豪華的家裏擺了個娃娃,你是不是不好意思?但是加了一些功能,你可以大大方方說,這是智能管家。”說話間白森拍了拍手掌,對娃娃發布命令,“來,開窗簾。電視打開。空調開到二十七度五。”

“這也是我正在研發的方向。”白森麵前的桌子散亂擺著剪刀、改錐、矽膠人臉、娃娃的身體骨骼和幾個人頭。“我希望能做出一款不但嘴、眼睛、眉毛都會動,還能通過智能語音係統和人類對話,進行日常的交流的娃娃。現在已經有了一些進展,雖然芯片還不夠靈敏,但能夠進行正常的對話。”

就在白森說話間,那堆娃娃裏果然傳來說話聲。聲音很輕,聽不懂在說什麽。白森起身,走到幾個娃娃附近,找出剛才發出聲音的那顆娃娃的頭顱。它有一對小小的耳朵,黑亮的眼睫毛又長又翹,小小的嘴,嘴上塗了淡粉色的口紅。它還沒戴上假發,光禿禿的白色腦殼暴露在外,與麵部的膚色完全不同。

這個白色的腦殼中,安裝著智能語音識別芯片。

白森半開玩笑地對著它說了一句:“伊莎貝拉,你好!”娃娃也用冰冷的、電腦合成的語言回應道:“你好!”

“你們看,這個很神奇吧?”白森不無得意的說。

“是很神奇。感謝你給我們展示的這些設計成果。現在有幾個問題想問你,希望你能配合一下。”見白森終於完成了自己的介紹,周彤趁機問道。

禮尚往來,耐著性子聽完了他的介紹,也輪到我們發問了。

“沒問題啊。”白森聳聳肩,把注意力從娃娃身上移開。

“請問,剛剛從這裏出去的那個人,和你是什麽關係?”周彤第一個問題也是我心中的疑問。

“哦,他啊,是我們的一個客戶。”

“請問他的名字是?”

“名字嘛。”白森回頭掃了一眼電腦屏幕,“叫趙澤。”

“他為什麽找你呢?”

“哦,他的娃娃不知道什麽原因壞掉了,所以要我們幫忙設計一個,這個屬於我們業務範圍之內,也屬於我的工作。而且他還拿給我們一張女孩的照片,讓我們作為參考。可是當我們按照那個女孩的容貌進行製作的時候,他又覺得不滿意,還和我大吵了一架。嗬,設計師也是有自己的尊嚴的,像他這種怪人,我們不會去冒犯,但也不會盲從。”

“他給你的女孩照片,是不是這個女孩?”周彤從手機裏翻出了一張江喬婉的照片。

“沒錯,是她。”白森露牙笑道。

“你知道這個女孩是什麽身份嗎?”

“哦,這位客戶說,這是他死去的女友,他製作這個娃娃的目的就是為了紀念她,所以要讓娃娃完全複原這位女士的感覺。”

“你們公司像這樣的客戶很多嗎?”

“很多人都想製作娃娃來紀念他們逝去的親人,這點我倒是毫不驚訝,隻是這位客戶和其他客戶,稍微有些不一樣。”

“怎麽個不一樣法?”

“其他客戶看到一個和自己所愛的人如此相似的娃娃,大多會眼含淚光、表情哀傷,但是這位客戶,則一反常態,大喊大叫的表示自己的不滿。”

“你覺得原因是什麽?”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另外一個問題,你最近,是不是見過這個女孩?”周彤拿出於汶秀的照片問道。

白森望了一眼照片,舔了舔嘴唇,說:“沒錯。”

“她為什麽找你?”

“我也不知道她是從哪裏冒出來的,突然間就找到我了,然後莫名其妙的問了我關於一個娃娃的情況。”

“什麽娃娃?”周彤十分警惕。

“嗬嗬,這跟案件有關係嗎?”

“有關係。這個女孩被殺了。”周彤沉聲道。

“是這樣啊。”白森用手摸了摸鼻子。

“看你的樣子似乎並不感到意外。”周彤緊盯著他。

“不,我很遺憾,但是……人生生死死不是也是輪回當中的事情嗎?人又不是娃娃,壞了還可以再修。”白森的視線在半空中遊移。他的表情意味著什麽,我無法解讀。

“好吧,說回主題,那個女孩找你,問了些什麽?”

“我想想。”白森用手指在太陽穴周圍轉著圈圈,“哦,我想起來了,她想知道趙澤修矽膠娃娃的事情。”

“修娃娃?你是說最近這一次娃娃被毀壞的事情嗎?”周彤問道。

“不是這一次,這一次我們是幫他重新製作,我說的是上一次,那娃娃之前還壞過一次。”

“之前也壞過一次?什麽時候?”周彤問。

“十個月前的事情了。”白森答道。

我內心一驚,這句話給我的震撼極大。

一瞬間像是有閃電擊過腦海,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浮現出來。

難道事情的真相會是這樣?太匪夷所思了。

“沒錯,這次是他的娃娃第二次出問題了。”白森淡淡的說。

“能夠把趙澤修理娃娃的記錄拿給我們看看嗎?”周彤問。

“行,警官,稍等。”白森腳一蹬,椅子滑到電腦前,他操作了幾下,打印出一張紙張來遞給我們。

周彤伸手接過記錄表,看了幾眼,表情逐漸變得凝重起來,她又把記錄表遞給我,我仔細的閱讀這份記錄,一個巨大的問號浮上腦海。

“十個月前,趙澤在你們公司訂做過矽膠娃娃娃娃嗎?就像這一次一樣。”我問白森。

“沒有。”

“那他當時那個矽膠娃娃是怎麽來的?”

“那是我們公司的一個實驗性的產品,稱之為‘夢之女孩’,我們通過大數據對人群中的女孩麵孔進行捕捉,然後再與男性的年齡、職業進行匹配,綜合之後製作出來的一個款式。”

“也就是說,趙澤本人並不知道這個娃娃是怎麽做出來的,是嗎?”

“他一個門外漢,自然不會懂。”白森略帶譏諷地說。

接下來,周彤又詢問了白森幾個問題,但是都沒有得到特別有用的線索。

臨走之前,我想了想,又問白森:“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就充滿敵意,我想知道為什麽?”

白森冷冷道:“我不是針對你,隻是我不喜歡心理醫生。”

我好奇問道:“不喜歡也得有個理由吧。”

白森臉色突然黯淡了下來,說:“我對即將被時代淘汰的事物不會抱有絲毫憐憫。老實說,我曾經得過嚴重的心理疾病,在那次經曆過後,我就知道心理醫生遲早會被時代淘汰。”

“所以,你沒有遇到合適的心理醫生?”

“恰恰相反,我遇到了一個堪稱完美的心理醫生。”他的聲音突然溫和了起來,“他幾乎治好了我的所有問題。但是,這時候,更嚴重的問題發生了,我發現我有多愛他,就有多恨他。他每周都離開我,每次治療,隻要他關上了門,就可能轉身就去和別人聊天,治療結束後,他根本就不會再想到我。從那時候開始,我就意識到,心理醫生遲早會被時代淘汰,隻有具備心理功能的娃娃,才是人類真正需要的心靈夥伴。”

這個答案多少出乎我的意料,因為這種心理不難懂,白森很明顯有些偏執,體現在無論在情感還是精神上都更容易專注也會投入更多,而同樣的也會要求更多,大致可以理解為需索更多的關注,而一旦發現心理醫生對他的付出和對其他人是一樣的,就會立刻感覺到自己自己不被重視,就會產生巨大的心理落差。

我覺得再多的爭論也沒有意義,隻是低聲說道:“祝你的發明早日成功。”

離開充滿科技感的封閉工廠,光明灑滿大地,給人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周警官,看來我們這一趟沒有白來。我有一個新的想法,關於江喬婉真正的死因。”

“我剛剛也在考慮這一點,你先說說看。”

“從趙澤修娃娃的記錄看來,明顯時間不對。趙澤第一次修娃娃的時間,是在他認識江喬婉之前。”

“那能說明什麽?”

我深吸了口氣,說:“那說明,之前所有的假設都要推翻了。不過,在得出結論之前,我還需要驗證一下。”

花草樹木點綴著晶瑩透亮的水珠,整潔幹淨的林中小道一直通向公園深處。這裏地方不大,但如同世外桃源,仿佛有一塊巨大的屏障,隔絕了現實世界的喧囂。

早上十點,我隻身來到了位於觀瀾居附近不遠處的綠地公園,此時,公園內的人工小溪邊的石凳上坐著一名男子,正是趙澤。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趙澤看到是我,臉色立馬變得陰沉了起來。

“你們會長告訴我的。”我回答。嚴博告訴我,自從拿到新的矽膠娃娃之後,趙澤喜歡一個人帶著娃娃來到了這裏。

“你今天來想跟我說什麽?你不該配合警察去調查案子嗎?”

“我想知道,你為什麽要撒謊?”

“撒謊?”

“你跟我說,江喬婉是被人害死的。”

“對。”

“我現在已經知道,殺死江喬婉的真正凶手了。”

“凶手?”他左臉頰上的肌肉不自由主的抖動了一下,“醫生,你不要逗我笑好嗎?”

“我不是在開玩笑。”

“那你告訴我,凶手是誰?”

“是她。”我舉起手指朝著趙澤身旁的矽膠娃娃一指。

他皺了皺眉頭,出乎意料的竟然沒有馬上反駁我,但幾秒鍾之後,他冷冷的笑道:“這是我剛剛才拿到手的娃娃,你想栽贓也選錯了對象吧。”

“我指的不是這副矽膠娃娃,而是那個被你稱之為‘婉婉’的精神寄托。”我頓了一頓,說道,“你在遇到江喬婉之前,就已經迷戀上矽膠娃娃了對嗎?我們去查過你修過矽膠娃娃的記錄,時間是在你和江喬婉相遇之前。”

“嗬,那又能說明什麽?那隻能說明我的愛好一直沒變罷了。”

“當然沒有這麽簡單。你一直都對外宣傳是因為江喬婉的死才迷戀上了娃娃,並且將其取名為‘婉婉’,而目前從時間看來,這種假設要被推翻了,你並沒有根據江喬婉的容貌而選擇訂製矽膠娃娃,你原來的娃娃就長這個樣子。所以,我得出結論,你並不是因為江喬婉而喜歡上了矽膠娃娃,而是在茫茫人海之中,找到了一個和你的娃娃長得極其相像的人,那個人就是江喬婉。”

因為迷戀娃娃而將類似的情感投射到與其十分相似的真人身上,說起來有些匪夷所思,但並非不可能。還記得我第一次在幻視文化傳媒公司看到江喬婉的照片時,也以為是“婉婉”活了過來在和陸楷他們合照,相信趙澤第一次看到江喬婉時也是同樣的感覺吧。不然,無論如何都解釋不了“婉婉”先於江喬婉存在這個事實。這也導致我一開始就陷入了誤區,總懷疑江喬婉的自殺還和其他什麽人有關。

此言一出,趙澤臉色一變,但是他馬上恢複了正常,揶揄道:“醫生,你大概可以去寫小說了,連這種鬼話都編的出來。”

“其實我也不願意相信,但是,你能給我個更合理的解釋嗎?”

“那你說說,這和殺死江喬婉的凶手又有什麽關係?”

“你隱瞞了因為娃娃而愛上對方的這個秘密,我猜想,這個秘密被江喬婉知道了,間接導致了她的死亡。這就是為什麽你一直宣傳江喬婉是被害身亡的,為什麽你一直宣稱‘婉婉’要進行複仇?表麵上看你似乎有很嚴重的妄想症,又或者真的知道什麽內情。但現在我明白了,你隻是想減輕自己內心的愧疚,所以才偽裝出一個‘江喬婉’因為他人而死的現象。包括你說為了紀念江喬婉而訂製娃娃,通通都是假話,對嗎?”

“荒唐,你根本什麽證據都沒有!”麵對我的質問,趙澤大聲的否認,但是他的怯懦已經寫在了臉上。

我注意到,他的雙手離開了他喜愛的娃娃,仿佛突然間對什麽有了畏懼。

“你的反應已經印證了我的猜測,至於證據,我相信警方會找到的。在這件事上,你沒有犯罪,法律拿你沒辦法,但是我希望你別再用轉移視線的辦法來減輕內心的愧疚了,麵對現實吧。”

說完這句話,我頭也不回的走開了。

嘉信大廈十六樓,谘詢室裏。

“也就是說,趙澤並不是因為江喬婉而愛上了‘婉婉’,而是因為‘婉婉’愛上了江喬婉。高醫生,你這個推測這也太大膽了吧?”周彤訝道。

“隻有這樣,才能解釋為什麽娃娃‘婉婉’如此像江喬婉,要不然就說不通了。白森告訴我們,初始的‘婉婉’其實是一個實驗性的產品,通過在人群中的麵孔捕捉技術進而匹配實現的,結果這樣的一個成品,也就是婉婉,恰好被趙澤買去了。後來,趙澤遇到了江喬婉,自然也把自己對娃娃的感情加附到了對方身上。”

“這種案例在娃友當中常見嗎?”

“如此湊巧的不常見,但是類似的事例有很多。有許多娃友,在試圖擺脫娃娃依戀的過程中,會按照娃娃的類型去尋找女朋友,這樣有助於他們更快的回到現實世界。對他們來說,人與人偶之間並沒有明顯的界限。”

“江喬婉知道了這件事,應該很傷心吧,自己竟然是一個娃娃的情感替代品。”

“這大概就是她自殺的原因之一吧。無法接受自己純真的情感受到這種形式的背叛,更無法接受自己隻是一個人偶的替身。”雖然沒有見過江喬婉,但是從和她有關的事件當中,可以大概了解到她是一位對於感情十分看重的女孩子。而從趙澤的反應我更加確信了自己的猜測,所以這會我大膽地說出來。

雖然知道這個想法聽起來未免不可思議,但是,人世間發生的事情不正是如此,往往奇異得超乎想象,不可用常理推測。

“因此,我也想到了,那封遺書丟失的事情,也許和案件有關。”

“高醫生,請繼續說。”周彤微笑道。

聽到周彤的鼓勵,我分析的勁頭也更足了。“趙澤每天都對著那個娃娃說話,而當江喬婉出現之後,他又把江喬婉當成了那個娃娃,所以他也極有可能把心中的秘密向江喬婉傾訴。”我對自己的這個判斷有一定的自信。

“這麽說來?”

“趙澤一定是把某些秘密告訴了江喬婉,而江喬婉又把這些秘密寫在了遺書上,遺書又被某人盜走。所以,現在的問題隻有一個,就是到底盜走遺書的人是誰?”

“這件事,就交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