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人影
視頻監控分析室內，一盞台燈還亮著。
她已經連續十個小時沒有睡覺了，眼睛裏布滿了血絲。
其他同事已經去睡了，畢竟新的一天起來迎接他們的也是繁重的工作，保存好體力是必要的保障。但是她還在堅持。
她仿佛一尊雕像，一動不動的盯著屏幕，猶如大海撈針一樣的尋找著線索，希望某一刻光亮就會從黑暗中暴刺而出，但隨著時間的流逝，似乎一切努力都變成了徒勞。
她用細長的手掌揉揉眼睛，喝了杯水。
很快就要天亮了。
突然，有個身影在監控裏，從她眼前掠過。
是他？
“我寫完這部書之後，就覺得自己整個人好像被掏空了，而且是徹徹底底的那種。”
英子雙目無神，表情十分迷茫。
英子三十七歲，是某網絡文學網站的知名女性網絡作家，以創作都市言情小說為主，在網絡上擁有大批粉絲，她剛剛完成了一部兩百萬字的律政題材的言情小說，新書順利登上了網站的流量Top1的位置，影視改編版權也順利賣出了好價錢，但是她卻因此患上了心理疾病。
“在書還沒寫完的那段日子裏，我每天都全力以赴，像是不用上發條的永動機，每天就是把自己關在家裏，十幾個小時花在寫作上，隨著筆下洋洋灑灑的文字，每天都像是活在我自己的作品裏，一會哭一會笑，像個瘋子一樣。”
“是什麽力量推動著你往前一路狂奔呢？”
“讀者的期待吧，還有網站編輯的需求，我感覺被很多人需要著，即使很累也不願意停下來。但是現在，感覺大腦像是被什麽東西洗過一遍一樣，很純淨但是也很空****，需要往身體裏填充東西。隻有看看網絡上對我書的議論，才能讓我感覺我還活著。我現在的邏輯很清晰，大腦也知道自己在幹什麽，隻是輕飄飄的，什麽力氣也使不上，就有時候會覺得，活不活著也無所謂了，再也沒動力生存下去。”
根據英子的表現，我初步判斷，這是由於用腦過度產生的抑鬱症。
科學家曾經對大腦活動進行研究後發現，這種特殊的抑鬱症是由於大腦活動過度引起的腦力衰竭，最終導致神誌與心理出現嚴重紊亂。
在完成同樣的遊戲或是工作時，抑鬱症患者的大腦活動量要遠遠超出正常人的活動量，因此可以認為在日常的生活與工作中，抑鬱症患者的大腦一直處於超負荷的狀態。這就好比在馬拉鬆的長跑過程中，有些人一直背負著沉重的負擔，他們必然會在中途累倒。
為何用腦過度，會誘發抑鬱症？這是因為，科學研究表明，用腦過度會引發大腦機能紊亂，控製情緒中樞如杏仁核、顳葉、大腦前額葉等的能力下降，高級認知能力受到損傷，應付外界刺激如工作壓力、高強度勞動、家庭糾紛等的能力也隨之下降。如果外界精神、心理刺激因素超出大腦承受能力時，便會引發各種心理疾病。
所以，從事腦力勞動的都市白領，用腦過度導致的抑鬱症是他們的職業風險之一，理應引起重視。
“我理解。寫作是一項十分艱苦、對自律性要求又很高的工作。而且你長期與世隔絕，也容易導致心理疾病的發生。這和你身體抵抗力差了，容易得傷風感冒是一樣的道理。既然到了這個份上，我建議是製定好自救的計劃。”
“具體要怎麽做呢？”
“要學會合理分配管理時間，在可能的情況下，能明天做的事情，就不要今天做；能讓別人做的事情，就不要自己做；要學會分配時間，忙中偷閑，比如中午，上會兒網，玩點小遊戲等；多參加一些休閑而非對抗性質的活動，如散步、遊泳，聽輕柔的音樂，唱卡拉OK等”。
“隻要注意自我心理調試，把握張弛尺度，心理疾病就有可能遠離你。而且從你的狀況看來，對於現實生活的認知還是很完整的，思路也非常清晰，我相信你很快就會康複的。”
在近一個小時的討論中，我們探討了許多之前從未聊過的話題，比如說小說題材創作、創作與抑鬱症等等。
“我的不少作家朋友都受到抑鬱症的困擾，特別是當他們熱情高漲的完成一部長篇作品之後，常常會陷入難以抑製的空虛和無力當中，這是抑鬱症的高發期。如果我真的康複，我一定要寫一部以抑鬱症為題材的長篇小說，讓大家理解他們的生活狀態，也算是對我這段時間的一個的總結吧。”
談到創作，英子焦慮而疲憊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光芒。
但心理治療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我和她約定好了谘詢時間表，希望能更快幫她走出困境。
31日中午，周彤來到谘詢室的時候，我看到她雙眼還頂著濃重的黑眼圈。
“周警官，你這是一夜沒睡呢？”我吃驚的問。
“差不多。”她忍不住打了個嗬欠，雙手揉了揉太陽穴。
“太辛苦了，我給你泡杯茶吧。”我起身燒水。
“高醫生，我看你有空還可以搞搞副業嘛，比如說開個‘讀心茶館’什麽的，這樣我也不用擔心老是蹭茶了。”周彤笑道。
“周警官，看來你今天心情不錯，是不是昨晚有所發現？”我往茶壺裏放茶葉。
“準確來說是今天早晨。”她輕輕揚了揚眉毛，道，“通過視頻的反複觀看，發現了一個可疑的身影，而他出現在現場的時間和案發時間高度吻合，目前，我們還在加快核實他的身份。雖然他的身份還沒確定，我們覺得這個人的嫌疑很大。”
“看周警官的樣子，這次似乎相當有把握啊。”
“因為這個人已經是第二次出現在我們視野裏了，總覺得不會是偶然。”
“第二次？”
“嗯。之前跟你提到過，在陸楷死亡地點那個創意園附近的道路監控探頭裏，我們也發現過一個可疑的人影嗎？經過我們的仔細觀察，兩次發現的這兩個人影的身形、步伐、體態等一致程度達到90%以上，可以初步判斷為同一個人。”
我心中一喜，道：“太好了！可終於露出狐狸尾巴來了。”
但是，事情並沒有想象的那麽順利，沒過兩天，周彤告訴我，視頻監控中的那個詭異的人影找到了。
“找到了，怎麽樣？”我問得有些忐忑，因為周彤沒有表現出一絲興奮之意。
“凶手應該不是他。”周彤淡淡地說。
“為什麽？”我不解。
“他叫鮑金輝，身份是一名私家偵探。”
“私家偵探？”我皺了皺眉頭，這個人的身份讓我大為意外。
“嗯，而且是陸楷父親陸向東雇的私家偵探。”
“不會吧？”我一驚，對這個“嫌疑人”的身份有些始料未及，“那他怎麽會出現在陸楷被殺現場附近呢？”
周彤解釋說：“經過我們仔細的詢問，事情是這樣的，陸楷的父親陸向東是一個小有名氣的煤礦主，他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回去繼承家業，但是陸楷不肯，陸向東懷疑陸楷是因為女人才留在這邊的，他想知道是哪個狐狸精勾走了自己兒子的魂，所以才雇了私家偵探鮑金輝去調查這件事。”
“所以他才會出現在靈犀創意產業園附近的監控視頻裏？”
“對，那天晚上，他主要是去踩點，想先摸清楚環境再伺機進行調查，所以他並沒有進去園區就離開了。這件事我們也和陸楷的父親陸向東核實過了，當晚偵探完成偵查之後還和雇主匯報過，應該錯不了。”
我搖搖頭，雖然來龍去脈有些令人費解，但是事實畢竟是事實。
隻是想到於汶秀的死，我還是不肯輕易罷休：“那麽，這個私家偵探，怎麽又會出現在於汶秀被殺現場附近呢？事情怎麽就這麽巧？”
“確實很巧。”周彤搖著頭無奈的笑笑，“有時候案件裏看似明確的線索卻是由許多偶然因素造成的。我們了解到的情況是，在陸楷死後，陸向東傷心欲絕，他臨時改變了雇傭要求，要求那個私家偵探追查出殺害陸楷的凶手，而且務必要在警察找到凶手前找到他，才能拿到之前應允的高額酬勞，所以這位倒黴的私家偵探沒有辦法，隻能硬著頭皮追查真相。後來，他發現了於汶秀的異常舉動，覺得她可能會發現什麽，於是便試圖跟蹤她。”
“既然他已經在跟蹤於汶秀了，那他為什麽不保護好她呢？”我忍不住有點激動。
“這點我們也問過他。原因說起來有點可笑，他跟丟了。”
“跟丟了？”這個理由無法讓我信服。
“我們一開始也覺得不可思議，但是再三的追問以及調取了他旅館的監控視頻之後，印證了他的說法。鮑金輝本來就是外地人，對於本地的路況不算特別了解，又因為那一帶是老市區，鮑金輝就更陌生了，他一邊跟蹤一邊又害怕跟的太近被發現，所以跟丟了之後，就沮喪的離開了。”
我苦笑，看來這個私家偵探也是挺業餘的，陸向東也是所托非人了，並不是所有的私家偵探都是福爾摩斯。
我歎了口氣，說道：“可惜了，周警官你熬夜看監控那麽累，卻沒有發現凶手。”
“也不是，這次通宵還是很有收獲的。”周彤忽然咧嘴一笑，“因為，鮑金輝向我們提供了一條線索。”
“什麽線索？”我精神一振。
“他告訴我們，在跟蹤過程中，他發現於汶秀死前和一名男子見過麵，他懷疑這名男子可能是知情人，或者，就是凶手。因為他的盯梢比較緊，觀察也比較細致，我們找了畫像師，根據鮑金輝的描述，把這名男子的容貌畫了出來。”
周彤拿出一張畫像，上麵畫著一個容貌特征明顯的男子，我瞄了一眼，心下一驚，忍不住叫了出來：
“啊？這不就是當時的那個男人嗎？”
“高醫生，你認識？”周彤眼神一亮。
“嗯，我見過他。”我點點頭，記憶逐漸清晰了起來，“而且我可能還知道，哪裏能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