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21年前的強奸案

安琪拉從諾菲醫療中心出來後,天色已經漆黑一片,天空飄起了毛毛細雨。她深吸了一口氣,所幸卡翠娜的病情不重。耳邊傳來狗的喘息聲,她朝斯坦福大學走去,想去父親的實驗室看看。安琪拉已經半年沒有回過舊金山,雖然這裏的一切並沒有太大的變化,但關於父親的事情,她知道的實在太少。

兩年前,她考取了南方大學的研究生,來到中國學習。憑借在腦科學的獨特天賦,在研究生一年級的時候,安琪拉就成了陳辰的實驗室助理。繁重的學業和實驗任務,讓她幾乎沒有時間回美國見父親,偶爾的視頻電話,父女兩交流的還是關於科研的事情。她知道,父親其實比她更忙,記憶提取器研發讓父親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

艾伯特隻有安琪拉一個親人,而安琪拉現在失去了她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個親人。也許,她的親生父母還活著,但他們在她出生的那一刻選擇了拋棄。

安琪拉一邊走著,一邊回憶著她與父親的過往。父親笑著自誇大腦與愛因斯坦接近的話語在她腦中回想。可是,當生命停止,一切幻化成浮雲。

突然,一陣尖銳的刹車聲刺破了寂靜的街道!當安琪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跌倒在濕漉漉的地麵。幸好司機反應及時,踩下了刹車,才幸免了一場慘烈的交通事故。

真是驚險的一幕!安琪拉回想剛剛發生的事情,後背一陣發麻。是自己不小心,父親的事情讓她走了神。

“你還好嗎?”一個男人從汽車的駕駛室鑽出來。

“哦,我沒事。”安琪拉抬起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車燈直射她的眼睛,燈光混著綿密的雨水模糊了世界,安琪拉看到一個黑咕隆咚的人形。

雨越下越大,男人轉身從汽車的後座取出一把傘,朝安琪拉走來。安琪拉定了定神,眼睛適應了黑暗中的這道強光,“威爾?”

真是巧,這個把她撞倒在地的男人,竟然是他!

“安琪拉!”威爾也看清楚了女孩的容貌,他在艾伯特教授的實驗室見過幾次安琪拉。威爾把傘靠向安琪拉的一邊,俯下身去查看安琪拉的傷口。

“沒事兒。”安琪拉坐在地上,雙手扶著自己右腿的膝蓋,她本想自己站起來,但膝蓋因為撞擊產生的疼痛,讓她又跌坐在了地上。

“別動,得先看一下有沒有沒傷到骨頭。”威爾把傘交給安琪拉,為她做了一個簡單的檢查,“還好,應該隻是皮外傷,但保險起見,還是去醫院吧。”

“我想沒必要吧,這個小小的傷口估計沒到醫院已經愈合了。”安琪拉把小小兩個字加重了幾個分貝。這樣的小傷口,她的確不放在心上,此刻她最關心的,還是父親的被害。

“你去哪兒,我送你過去。”威爾覺得自己多少該做些什麽,畢竟人是被他撞的。對安琪拉,他一直有種莫名的親近感,即便他心裏還恨著艾伯特教授,可對眼前的這個女孩,卻隻有愛憐之心。

“斯坦福大學,艾伯特實驗室!”當安琪拉說出這個地址的一瞬間,她覺得自己愚蠢至極,何必還加一個“艾伯特實驗室”。安琪拉有些怯生生地望了威爾一眼。

“上車吧!”威爾聳了聳肩。

車裏比外麵暖和多了,安琪拉接過威爾遞給她的紙巾,擦拭著自己濕漉漉的頭發。這時候電話鈴聲響了,是陳辰打來了。他告訴安琪拉因為超級流腦疫情加劇,自己必須立刻回中國。由於威爾在邊上,安琪拉覺得不方便,也就沒有和陳辰說太多。雖然她用的是中文和陳辰交流,威爾並不能聽懂。

“怎麽會想到去中國學習腦科學?”威爾早有聽聞艾伯特教授的女兒安琪拉遠赴中國求學,剛剛聽到她用中文打電話,便心生好奇。

“我有一半的中國血統,我想去了解中國。”安琪拉做過基因檢測,發現自己的基因中,有非常明顯的漢族基因,她是一個中美混血兒。

“中國的發展非常迅速!不過世界的大腦還是在美國。”威爾沒想到安琪拉去中國竟是為了尋找自己的身世。

“在中國學習的這兩年,徹底改變了我對中國的看法,未來,世界的大腦也許在中國。”

威爾打開收音機,試圖緩解氣氛。電波裏不合時宜地傳來艾伯特教授被害的新聞。“國際頂尖的腦科學家艾伯特教授今天下午3點被發現死在實驗室。”重複的新聞,媒體們不厭其煩地播報著。

“下麵播報一條最新消息,警方已鎖定殺害艾伯特教授的犯罪嫌疑人,是一名中國籍女子夏楠。根據艾伯特實驗室附近監控顯示,她是最後一個進入艾伯特實驗室的人。目前警方正在全城通緝,請知情人士向警方提供線索。”

夏楠!殺死艾伯特教授?威爾一個急刹車,毫無防備的安琪拉猛地一個前傾,抓在手裏的手機,掉到了座位底下。

“該死的流浪狗!今晚是怎麽了?”威爾找了個借口,掩蓋自己的失態。

這反倒引起了安琪拉警覺。路上根本就沒有流浪狗!她的視力很好,不可能沒看到。威爾想要隱瞞什麽?安琪拉一邊想著,一邊伸手在座位底下摸索著手機,無意間瞥到自己的腳邊有一塊小小的芯片。

記憶芯片!她認出這是父親為記憶提取器研發的特殊的芯片,父親在和她視頻聊天的時候給她看過。

怎麽會出現在威爾的車裏?記憶提取器尚未對外公布,威爾是怎麽拿到的?她突然想起威爾和父親之間的過節,剛才科爾曼警官問她的時候,她絲毫沒有想起來,那還是十年前的事情了,難道是……安琪拉悄悄撿起芯片,塞到自己的包中,也許裏麵的內容可以為她揭曉答案。

威爾把安琪拉送到斯坦福後,在昨天遇到夏楠的馬路上,慢悠悠地開著。路上除了忙碌的警車、媒體車、偶爾經過的幾輛出租車,連一個行人的影子都沒有。

他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車裏還殘留著夏楠身上特有的那種橙花香水的味道。這種感覺真是奇妙,困擾了他21年的生理問題,竟然被這個東方女人解決了。才離開夏楠一會兒,對她的思念在威爾的大腦中瘋狂滋長,這個女人像毒品一樣讓他上癮了。

但這種香味,也把他帶到了21年前那個慘烈的夜晚。那一個晚上,發生了兩件讓他窮盡一生都想要遺忘卻總在午夜夢回時縈繞在腦海裏的事情。

他換了名字、身份,甚至洗掉了手臂上的紋身,但洗不掉那段記憶。那段不堪的往事,讓他拚命地想要改變自己的命運。他發奮努力,每天挑燈學習,考上了斯坦福大學,一路讀到了博士。就在他以為自己即將在科研上有重大突破的時候,因為一次實驗,他被艾伯特教授無情開除了。

或許是剛剛發生了命案,一個警察對威爾的行為產生了懷疑,把他叫停在路邊進行盤問。凶案發生後,凶手重回案發現場的概率很高,對附近的可疑人員進行盤查,是警方慣用的手法。

“女朋友生氣不理我,我在這兒等她出來!”威爾急中生智,找了個還聽得過去的理由。警察核對了他的身份信息,又見他衣著得體,也就沒有深究下去。反倒是略帶同情地拍了拍威爾的肩膀,給了這個“癡情男子”一個鼓勵的眼神。

威爾靠邊停下車,他決定去艾伯特教授的實驗室門口看看。也許會有最新的消息。夏楠怎麽會是殺死艾伯特教授的凶手?威爾覺得不可思議,隻不過他就是在斯坦福大學的門口遇上了夏楠,時間也正好吻合。

實驗室的不遠處停著四五輛警車,門口已經拉起了警戒線,一群穿著製服的警察在實驗室的周圍勘察,各大媒體的記者扛著長槍短炮攢動在警戒線邊上,爭搶著拍攝第一手的素材,向全球報道一條爆炸性的新聞:著名腦神經科學家艾伯特教授於今天下午3點被發現死於斯坦福大學實驗室!

距離凶殺案被發現,已經過去了整整5個小時。警方認定艾伯特實驗室就是凶案現場,一大隊人馬還在現場取證。威爾混在媒體記者的隊伍裏,觀察著裏麵的情況。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警方並沒有出現任何收隊的苗頭。畢竟是個轟動的案子,這麽多人盯著,哪怕已經把實驗室裏裏外外都翻了兩遍了,警方也必須在這裏繼續裝樣子,以顯示他們對這起案件的重視。

“最新消息!最新消息!警方在凶器上找到了指紋,經過比對,是夏楠的!”一個頂著一頭棕灰色卷發的記者估計跟舊金山警察局的關係不錯,得到了一手資料。

“殺人動機呢,為什麽殺艾伯特教授,難道有桃色糾紛?”

“夏楠的男朋友是剛剛拿了諾菲獎的陳辰,陳辰是艾伯特教授的學生。”

“天呐,聽起來這裏麵很有故事,應該會有更爆炸性的內容。”

“有爆料!十分鍾前,一個名叫雷伊的婦科醫生在看到夏楠的新聞後主動聯係了我們。她說,21年前夏楠曾被強奸。雷伊醫生很後悔當年接受了夏楠父母的請求,向警方隱瞞了一樁強奸案。她猜測也許是當年的強奸案導致了夏楠對社會抱有敵意,令她做出如此殘忍的事情。如果當年報警,應該可以幫助女孩回到正常的生活軌道。”

“天呐!這太不可思議了!抓到強奸她的人了嗎?”

“沒有,雷伊醫生說她的父母隱瞞了這件事情。”

“會不會是夏楠發現當年強奸她的人是艾伯特教授,然後回來報複!”

“我們正在接近真相!三分鍾前,一個名叫凱瑟琳的產科醫生爆料,20年前她被一對夫婦聘請,在一幢別墅裏為夏楠接生了一個女嬰。那對夫婦給了她一大筆酬金,讓她保守這個秘密。從時間上推斷,那個女嬰應該就是那樁強奸案的產物。”

這兩個爆料,令蹲在案發現場外的媒體無比興奮,他們圍繞夏楠、女嬰和艾伯特教授展開了一係列的聯想和調查,緊接著,一個讓媒體無比信服的“真相”浮出了水麵:

艾伯特正是當年強奸夏楠的人!夏楠殺死艾伯特則是對當年被侵犯的報複!而艾伯特教授名義上的養女實則是艾伯特強奸夏楠的產物,時間上極度吻合。夏楠在7月16日產下了女嬰,艾伯特收養安琪拉的時間則是當年的7月18日。前後僅僅相差了兩天。

威爾見證了一則極具爆炸性的新聞從無到有的誕生。很快新聞會在媒體上鋪天蓋地地報道,艾伯特教授一定不會想到,在他死後竟然被媒體描繪成了一個強奸犯。也許,艾伯特教授真做過。威爾想起安琪拉剛剛在車上說的她是中美混血兒,這未免也太巧合了。

他看到不遠處的安琪拉正被媒體團團圍住,相信這些話她也都聽到了。剛剛經曆了喪父之痛,現在又要麵對養父是強奸犯這樣不堪的事情,威爾竟然對她產生了一絲憐憫。

現在,他必須回去問清楚夏楠,那天她在艾伯特教授的實驗室裏到底做了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