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凶手”夏楠

夕陽透過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直射進來,照在一張毫無血色的瘦長的臉上。蜷縮在**的女人微弱地睜開雙眼,一個模糊慘白的世界從混沌中浸潤出了輪廓。

高挑碩大的房間裏空空****,唯有淒清的白色在瘋狂地向她擠壓過來,生長出無邊的荒誕的恐怖。女人心頭一驚,隻覺自己喉嚨緊縮,然後猛力地睜開了雙眼。

她被赤身**地扔在這張**,一床純白的絲質被子覆在身上。她驚恐地看著房間裏的一切,想要尋找一點蛛絲馬跡來判斷自己究竟是在哪裏,卻理不出任何頭緒。

她試圖把被子拉到脖頸,嚴嚴地裹住身體,仿佛這樣可以讓她感到一絲安全,卻隻稍一用力,右肩就傳來一陣鑽心巨疼,一行淚水已經從眼角滲出,滑落到了枕頭。

回想起從昨天下午離開舊金山中央公園酒店後發生的一切,再一次將她扔進了恐怖的深淵。

離開舊金山中央公園酒店後,夏楠打上一輛出租車徑直來到了艾伯特教授的實驗室。前天下午,夏楠收到了艾伯特教授的郵件,告訴她可以進行記憶提取了。這是在夏楠長達三年時間的反複懇求下,艾伯特教授才同意讓她作為記憶提取器的首位臨床試驗者。

艾伯特教授研發記憶提取器的目的是為了治療阿爾茲海默症病人,幫助阿爾茲海默症患者提前儲存記憶。根據他對阿爾茲海默症的研究,他認為那些消失的記憶並未丟失,所有的信息都儲存在大腦當中,隻是提取記憶的機製出現了故障。當然,記憶提取器也可以重新激活沉默的記憶印跡,讓腦部遭受重創失憶的人重獲已經無法記起的記憶。

夏楠推算過時間,從中央公園酒店到艾伯特教授的實驗室大約是40分鍾的車程,記憶提取需要2個小時左右的時間,她剛好能在晚餐前趕回來。她借口出來買的禮服,回去路過商場的時候,隨意買一件就可以了。

這件事情,她必須瞞著陳辰。陳辰一直都不支持她尋找失去的記憶。陳辰認為失憶是大腦潛意識對不希望發生的事情的一種淡忘和保護,他希望夏楠可以放下對這段記憶的執念。夏楠也曾一度放下,直到她發現這段記憶也許跟一個孩子有關。

三年前,在一次體檢中,夏楠被告知曾懷孕並生育過孩子。這個駭人的消息花了她一個星期的時間消化。她堅定地認為一定是檢查出了錯,為此,她專門找到國內婦產科界的權威醫生,再做了一次檢查,然而得出的結論依舊一致。

從懷孕到生產,足足需要十個月,生產所需經曆的痛苦,是任何一個女人都不可能忘卻的。然而,她對這件事情的記憶卻是一片空白。孩子在哪裏?孩子的父親是誰?為什麽自己對此毫無印象?

夏楠的精神狀態急轉直下,她幾乎每晚都被噩夢侵擾。夢裏,一個披頭散發的小孩朝著她淒厲的哭喊。那個孩子,在離開母親以後,究竟是如何存活在這個世上,她懷疑孩子是不是早已不在人間。

她回憶著自己從小到大的人生經曆,搜尋任何與之有關的線索,但都是徒勞。

一切的根源還是在她那段丟失了的記憶!在她十四歲的時候,發生了一次車禍,她昏迷了很長時間,醒來以後,關於那一段時間的記憶便丟失了。這是她的父母告訴她的,她曾深信不疑,但孩子的事情擊碎了父母為她編織的謊言。

到底發生了什麽?夏楠發了瘋一般地想要找回那段記憶。這段記憶關乎一個生命,也關乎她曾經的情感。艾伯特教授的記憶提取器是她找回記憶的唯一希望。她希望自己在嫁給陳辰之前,能夠弄清楚自己的過去,坦白地告訴陳辰自己曾經生過一個孩子,如果陳辰並不介意,她就戴上那枚求婚戒指。

一切看起來都很順利,路上幾乎沒有車輛,不到半個小時夏楠便來到了位於斯坦福大學的艾伯特教授的實驗室。她看了一下時間,是下午兩點半。

消失在公眾場合5年之久的艾伯特教授看上去還是那麽親切慈祥,隻是微卷的頭發更加花白了一些。他穿著一件淺灰色的針織開衫,架在鼻梁上的那副金絲邊框眼鏡還是陳辰讀博期間戴的那副。那時候夏楠經常來這裏找陳辰,一來二去也就跟艾伯特教授熟絡了。

簡單寒暄後,艾伯特教授帶著夏楠穿過實驗室,來到了最西麵的一個小房間。夏楠對艾伯特教授的實驗室很熟悉,這原本是一個堆放雜物的地方,現在已經被修葺一新,四麵牆上都做了隔音,隻是燈光還是像以前一樣的昏黃。

房間的正中放著一張深棕色的真皮單人沙發,右手邊的小茶幾上擺放著一台亮銀灰色的橢圓形儀器,大小約莫跟一個嬰兒的腦袋差不多。

“這就是記憶提取器?”夏楠走近茶幾,蹲在地上,好奇地打量著那台儀器。這台在科學界傳得神乎其神的記憶提取器,原來長這個樣子。

“我叫她Mnemosyne。”

“Mnemosyne——”夏楠輕聲的重複了一遍,“記憶女神?”

“哈哈哈,跟記憶女神同名,我的另一個‘女兒’。”

艾伯特示意夏楠坐到沙發上。正蹲在茶幾前的夏楠回過頭,看了看那張沙發,突然感到一陣緊張,準確地說,是害怕。她居然害怕了。她緩慢地站起來,又小心翼翼地坐下去。沙發出奇地軟,像是要把她包裹起來。

“整個過程分解為兩個階段,記憶提取和記憶解碼。”艾伯特教授向夏楠講解記憶提取的機製,“Mnemosyne會對你大腦中的所有記憶進行提取,存入記憶芯片。”

“然後呢?”

“Mnemosyne需要重新確認你是芯片的主人。確認通過後,Mnemosyne會匹配你記憶編碼解碼的機製,在你的大腦中以100萬的倍速播放提取的記憶,完成記憶的重新輸入。”

“隻有我才能看到這些記憶,是嗎?”

“必須的,記憶是人類最私密的東西。準備好了嗎?”

夏楠拘謹地坐在沙發上,點了點頭。有那麽一刻她想要退縮,也許正如陳辰所說,失憶是一種自我保護,那是一段非常糟糕的經曆。但既然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隻有把這一塊缺失的記憶碎片拚湊上去,她夏楠才是完整的。

艾伯特教授為夏楠戴上一頂布滿了小金屬片的網狀帽子,並遞給她一小杯50ml的鎮靜劑。

“你的記憶之旅馬上開始!”一個優雅的女聲從Mnemosyne的身體裏傳了出來。

鎮靜劑開始發揮作用,眼皮越來越沉,站在她麵前的艾伯特教授越來越模糊,之後發生的一切她都不知道了,直到當她再次睜開眼睛,時間已經是下午五點。

記憶提取器上紅色的指示燈已經亮起,一枚記憶芯片從Mnemosyne頂端的小口聳起,記憶提取已經完成。接下來,還有一個解碼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Mnemosyne會匹配芯片主人的大腦記憶解碼機製,幫助患者解開自己的記憶。

咦,艾伯特教授呢?夏楠察覺到艾伯特教授不在屋內。

“艾伯特教授!艾伯特教授!”夏楠衝著門口喊了兩聲,沒有人應。她要盡快完成記憶解碼,然後趕回酒店去。

夏楠起身去找艾伯特教授。幸好她對這裏很熟悉,她猜艾伯特教授一定是在實驗室做實驗,然後忘記了時間。對他們這些科學家來說,這就是家常便飯。

奇怪,實驗室也沒人。“艾伯特教授!艾伯特教授!”夏楠試圖用聲音來引起教授的注意,可依舊沒有回應。難道出去了?夏楠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艾伯特教授可不會忘了自己還有個試驗者正在進行記憶提取器的首個試驗。

“艾伯特教授!”夏楠發出一聲尖叫。她發現艾伯特教授蜷縮著躺在她左前方的實驗台邊上。

“艾伯特教授!”夏楠驚恐地叫著,快步朝他走去。這時候,夏楠才看清楚艾伯特教授的胸口插著一把匕首。

夏楠感覺到全身的肌肉在一瞬間僵硬,她幾乎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她想要伸手去試探艾伯特教授的鼻息,但雙手一點都不聽使喚。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讓右手靠近艾伯特教授的鼻子。

沒有呼吸!

艾伯特教授死了!

怎麽辦?她現在應該怎麽辦?夏楠的大腦裏一片空白。緊接著,一個念頭在她的潛意識裏閃過:馬上離開,否則她會被懷疑是凶手!

斯坦福大學的門口,竟然看不到有出租車經過。超級流腦真是讓城市陷入了癱瘓。夏楠一刻都不想在這裏多呆,她怕被人發現她來過這裏。她正低頭要打開包,拿手機訂Uber,突然,一輛寶藍色的法拉利停在她的跟前。

車窗裏探出一張非常立體的歐美臉,下巴上爬滿了絡腮胡子,一直延伸到兩鬢。

“真的是你呀,夏楠。”

“威爾?”夏楠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裏碰上熟人,真是怕什麽就來什麽。

“幾年不見,不認識了嗎?”男人露出一個異常燦爛的笑容。

“沒,沒想在這裏碰到!”夏楠說得心裏直發虛,必須趕緊把威爾打發走。

“這裏很難打車,我送你。”說著,威爾已經下車,為她打開了車門。

“不用了,我叫到車了,車子馬上就到。”夏楠不敢上威爾的車,她怕威爾察覺到自己的失態。

“夏博士,你撒謊的水平可是連小學都沒有畢業。看了你好一會兒了,你連手機都沒拿出來。上車吧。”

被拆穿謊言的瞬間,夏楠一下子詞窮了,隻好上了威爾的車。

“舊金山中央公園酒店?”威爾猜到夏楠應該是去參加諾菲的自助晚宴。

“是的。”夏楠點了點頭,她已經記不得還要去買一件禮服。

威爾啟動了車子。一路上夏楠一言不發,聽著威爾的聲音在耳邊嗡嗡嗡地響著,她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麽,她也沒有心情去聽那些東西,艾伯特教授胸口插著刀痛苦蜷縮在地上的畫麵一直在她的腦海裏播放。

“怎麽了,不舒服嗎?”威爾靠邊停下了車子,他發現夏楠臉色煞白,眼神渙散。

威爾側身看著夏楠,夏楠毫無反應。她絲毫沒有察覺到車子已經停下,也沒有聽到威爾正在向她提問。

空氣靜默的瞬間,威爾鼻腔裏感受到的香水味越來越濃。這種味道刺激著他的大腦,身體裏有一股力量在左衝右撞。他情不自禁地向夏楠靠近,多麽迷人的味道啊!

威爾重重的鼻息噴在夏楠的耳邊,夏楠這才回過神來。

“你要幹什……”夏楠還沒來得及說出“麽”字,威爾像一頭發了情的雄獅,重重地將她撲倒。威爾呼出的熱氣噴射在夏楠的麵頰,夏楠拚命地朝汽車後座挪動自己的身體。然而在汽車封閉狹小的空間裏,她根本逃無可逃,更何況,她所麵對的是一個身強體健、有著運動員般身材的美國男人。

夏楠絕望得像一條被撈上岸的奄奄一息的魚,木然地望著汽車的天花板。一股深而強的力量衝撞著她的子宮。撞擊一次比一次強烈,這股力量直衝她的腦際,她感覺大腦的某個角落裏,有一些陌生的碎片在飛射出來,那是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就跟現在一樣,但是這虛無縹緲的感覺,轉瞬即逝,她抓不住,也不知道這是幻覺還是她記憶的某個角落裏飄散出來的東西。

突然一股力量直衝她的頭頂,從子宮散發出來的快感衝擊著身體的每一個毛孔,全身的血液像是要噴薄而出,她一陣**,無法控製地發出了一絲呻吟聲。

這一聲呻吟刺激著威爾發起了更猛烈的進攻。夏楠無法忍受這樣的羞恥,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出賣了她,她緊緊地咬住了威爾的右肩,似是要與威爾同歸於盡。

“啊!——”威爾如一匹受傷的孤狼發出一聲嚎叫,一塊肉被夏楠生生地咬了下來,疼痛阻止了威爾的進攻,他癱倒在了夏楠身邊。

而過度的驚恐,則讓夏娜昏厥了過去。

“太恐怖了!”回想起昨天發生的事情,夏楠不禁一陣哆嗦。實在是太恐怖了!緊接著,一個更現實的問題跳了出來:這是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