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玉橖之死
“你把那小丫頭弄哪裏去了？”果然，天蠍老怪是依依不饒的，卓越才一回來就攔住了他問。
卓越道，“師傅，珠兒她不是故意的，我明日便去幫你把那些紫嘯鶇抓回來。”
“哼，你抓回來，你知道我抓他們用了多少心血嗎？豈是你輕易就能抓回來的！”
“我會盡力的。”
“你盡力算什麽，我的心血呢？”天蠍老怪仍是有些語無倫次的，心裏隻是緊緊想著自己的心血，其實卓越講了些什麽，他也不是能考慮得進去的。
卓越明白這一點，當下便是不做聲，隻靜靜地聽著他一通發泄。而天蠍老怪說著說著，想到茶珠兒也不在這裏，再怎樣也是無益的，冷靜了片刻，道，“來，這裏喝杯茶吧。”
這句話聽來有些奇怪，但再一斟酌，又沒什麽奇怪的。卓越聽了他的話，坐到了他旁邊，注下一杯茶，一飲而盡。一天在外奔忙，確實有些渴了。接連喝了兩三杯後，卓越正想問問他們去青玉峰時能不能帶上他，卻是覺著了腹中有微痛，漸漸地，愈來愈痛，腦門上立即有冷汗滲出。天蠍老怪見了這狀況，立即出去了，不一時即帶了一個人進來，道，“你快看看”，那人即坐到了卓越身邊，摸起他的脈。
卓越忍著痛，細細地打量起他，難道這是天蠍老怪為自己請的大夫？而再看天蠍老怪那急切的樣子，似乎是太過了，他不像是那麽關心自己的人，也不應該這麽關心自己。那人摸脈之後，又看了看卓越的眼睛，一句話沒講，隻站起來對著天蠍老怪搖了搖頭。天蠍老怪雙眼即是暗淡下來。這是什麽意思？卓越正欲去問，那人卻是先一步道了，“那副方子呢？”
天蠍老怪回道，“試方子的丫頭今天走了。”
“沒喝藥嗎？”
“沒有。”
“我說了今天是最後一天，也是最重要的一天，如果今天沒喝，前幾天的等於就是白費的。我特意今天來看結果的，你怎麽讓她走了呢？”
想起這個就忿忿，天蠍老怪道，“就是這小子送她走的！”
兩人即看向卓越，而卓越聽著這種種，心裏似乎明白了大半，但仍需要一個確切的答案，他問道，“你們什麽意思？”
天蠍老怪怪笑道，“哼，什麽意思？你以為我當初是想做一個好人，才救了你們又白白養著你們倆嗎？我隻不過是想拿你們試藥而已。”
卓越怒火填膺，原本是想利用他學上一點本事，到頭來，卻是被他利用了。套路一個套著一個，也不能說是誰受傷，他隻能緊緊地瞪著。
天蠍老怪更是笑，他喜歡這樣的玩弄，就像他當初玩弄璟仁一樣，他對了卓越又道，“你現在這樣恨我，那以前每天喝著我的茶的時候又是想什麽呢？”
對的，他正是把每天的藥放在了茶裏，即如剛才卓越聽出了異常的，那最後一壺茶，也是最後一副藥。
腹部的疼痛還在繼續，卓越緊緊盯了天蠍老怪的眼睛卻是變了顏色，繼而道了，“師傅，徒兒為你試藥是應該的，怎麽會有恨？”
天蠍老怪哈哈大笑起來，人啊，真有趣。一旁的那大夫也是笑了，道，“既然這麽孝順你師父，那把那服藥也試了吧。”
“師傅說的，徒兒都會去做”很顯然，他從來沒有把自己當做徒弟，可是現下要活命隻能這樣了。
那人很滿意，便對了天蠍老怪道，“那就把那丫頭喝的藥再給他試一遍，七天之後我再來看結果。”
天蠍老怪道，“不用了。”
“為什麽？”
天蠍老怪的目光變得深邃起來，道，“韓禦宮，你還記得玉決嗎？”沒錯，他正是韓少夫，研製毒藥之餘，還幹些治病救人的事，正如幫教主療傷，正如此時為了解天蠍老怪身上的毒而試藥。然而，這許多的許多，不是為了人，隻是為了藥而已。天蠍老怪身上的毒太過特殊，他想試驗著，給自己一個突破。
“玉決？”一個隻有嫵月教的人才知道的故事在回憶裏蠢蠢欲動。這個傳說中的寶中之寶，當初他隻是在教主手中見過，卻從沒碰過。其實他一直有心的，隻是自己不便動手，才有了先時攛掇月兒去奪。“你覺得玉決能解你的毒？”他問。
天蠍老怪道，“對”他的一張臉似是扭曲了不少，應該是鴆毒又深入了。
韓少夫打著自己的主意，問，“可是玉決不是在歐陽如是等人身上嗎？你又如何……”
話語被“噹”的一聲打斷，是卓越趁他們不注意，破窗而出了。天蠍老怪趕緊要追，其實也不是一定追上他幹什麽，反正試藥完畢，已證明那藥對自己沒有用處了。隻是天蠍老怪憑著自己的雲中行，見著人逃就不知覺地去追，想要看看還有誰能跑過自己。而韓少夫心裏惦著玉決的事，卓越對他確實也沒什麽重要。若有什麽不甘心，想著他身上還有自己下的藥，恐怕好受不到哪裏去，也就好多了。當下，便是將天蠍老怪攔住，天蠍老怪也不堅持，於是，兩人便是又繼續了剛才的對話。
一月當空，片雲不染，遠山隱隱，野樹閈閈，人聲皆空，村犬交吠，斜陽窠裏，有燈火微紅，微紅處，泥牆草薦，粗壺瓦盞，幾人圍坐著，正等著一人。鄭衛道，“姚先生，皇上召集我們是為了什麽事？”
姚老頭不做聲，隻是用了背對著他們，自己思考著什麽。雷典接道，“肯定是商論日後重振天蘇門花子幫的事。”
鄭衛不語，心裏早有揣度，恐怕日後不隻有這一條路可商榷，不然也不會有那一問。
雷典繼續道，“要我說，我們早該動手的，不然也不會至了今天這一步”一想起犧牲的兄弟們，他就心痛，“我們先想法，把尚在牢獄中的弟兄給撈出來。”
韋佺道，“對，日後的事情可以再慢慢發展”話音落了，又是陷入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
雷典不滿道，“你們怎麽回事啊，有什麽事情，有什麽想法就說出來啊，這麽不言不語的算什麽。”
鄭衛回道，“等皇上來了再商議吧。”
姚老頭遽然轉過身來，“不用等了，各自回吧”說完就要走，眾人狐疑不定，屋外卻是一陣喧鬧聲，令他駐足，是茶珠兒的聲音，“玉橖姐姐，你不要啊……不要啊……爹爹……”有些語無倫次，姚老頭趕緊跨了出去，其他人便是緊隨其後。
到了聲音出處，正是見茶珠兒雙手雙腳不知所措，一雙眼驚恐地看著，不遠處，玉橖是一劍指在小老翁的脖頸上。
鄭衛慌忙道，“玉橖，你幹什麽？”
“我沒幹什麽，我是為了天蘇門好。”
“你把劍放下！”
玉橖不理會，搖搖燭光下，眼中的光更是明亮，一張臉變得那麽立體起來，她對了小老翁道，“還是那句話，你若是不解散，我便放了你。”
小老翁解釋道，“我解散就是為了不讓更多的人犧牲。”
“我爹，我娘，都是被那些走狗害死的，你現在說這些不覺得遲了嗎？”
鄭衛插進道，“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你先把劍放下，有事情我們再商量”若是一個不小心傷了皇上可怎麽了得。
李玉橖手中的劍越來越緊，道，“再商量？商量他能聽我們的嗎？他一句話我們就赴湯蹈火，他再一句話，天蘇門花子幫的犧牲就都隻是一個笑話。”
雷典聽了這種種也是詫異，沒想到皇上會要解散，到了這個時候，這麽多兄弟為他而犧牲的時候，就是更加不能解散的時候。但是也不能這樣啊，他對玉橖道，“我們不會解散的，愈是這個時候，我們愈是會堅持，隻是你先把劍放下，那個可是皇上！”
玉橖愈是堅定地看著小老翁，劍光犖犖，道，“答應我們，不會解散！”薑書桓的拋棄，家的逝去，爹娘的死去，宛卿的話語，這許多中的許多，李玉橖都記在心裏，如今的她是孤苦伶仃，又不受人待見。從小到大，她一直是謹言慎行，嚴於律己，一舉一動，都是按照書中的，按照大家眼中的，來規範自己，可是都最後，她為什麽還是成為了這麽一個可憐的人？她思緒困頓在其中，便就是想殺戮，想報仇。這便是人們常說的，嚴謹持身的人一般心裏都藏著一頭狂野的獅子的原因吧！
小老翁眼前的這雙深潭之水，不再平靜，是翻湧的，激**的，深壓在潭底百年的秘密，都湧在了外頭，釋放了一隻久困的獅子。他不做聲，直直的視著這暴露的潭水，而他自己的眼睛，卻是漸成了深潭之水。這麽多年，他嘻嘻哈哈，瘋瘋傻傻，其實他心裏一直是清楚的，有些事情，他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麽做，便是這般糊弄過去，有些事情，他不想去計較，便是這般妥協過去。做一個老小孩，他一直挺快樂。可是這次，他覺得自己不能再這樣了，犧牲了這麽多人，他不想再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為什麽你們一定要這麽堅持呢？”
“答應我們！”不等小老翁這句話說完李玉橖便是喝道，手上更是一緊，一劍立即劃開了老頑童的脖頸，鮮血流了出來。
茶珠兒害怕得趕緊抓住了姚老頭的手臂，道，“姚伯伯，你快救救爹爹啊。”
姚老頭冷冷的看著，並沒有動作，他一向是不同意解散的，此時此刻，他能想些什麽呢？一旁的鄭衛也是著急，道，“玉橖，你千萬別亂來。”
雷典接著道，“皇上，你答應她吧”他是真的想他答應的。
韋佺亦道，“皇上，答應他吧”他是想做權宜之計的，等她放下劍，一切都可再商量。
嘈嘈雜雜，小老翁終究逃不過自己的性格，聽著這些，腦中有些亂了，自己堅持的東西有些模糊了。
他問著，“為什麽？”
玉橖厲道，“因為你是皇上，你不能放棄”，她的塌鼻也變得那麽高聳，整個模樣都與平常迥異。
是啊，他是皇上，他是他們所有人的希望，小老翁想著，心中竟是有些妥協了。他正想著說些什麽，眼角處一閃，隨即李玉橖一聲痛苦的呻吟。他立即抬頭去看，一隻亮劍正是插在李玉橖的胸膛，鮮血汩汩而流，而李玉橖臉色泛白，往後趔趄幾步，坐在了地上，而一隻獅子的模樣尚在她的臉上。
小老翁脖頸處的冰涼沒有了，心裏卻是湧起了一片一片被切割開的涼意。又死了一個人。在旁的眾人皆是震驚，姚老頭趕緊挪了步子要往外去看，是誰一劍飛了進來，眼看著小老翁馬上就要改變主意，皆大歡喜了，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他自是忿忿。
而那人，踱了步子，正是進來，是卓越。他臉色青白，身形漂浮，似是也有什麽不舒服。但姚老頭管不了這麽多，他不問情況，不問是非，就殺了自己一名得意幹將，當下便是對了他喝道，“你在幹什麽？”
卓越聽了，白日裏與他吵架的情形便是在心中騰起，繼續了那情緒與他對道，“我殺一個要殺我親人的人，怎麽了？”我們總是把自己最壞的脾氣和最壞的情緒給自己最親的人，姚老頭和卓越便是如此了吧。
“不問青紅皂白就殺人，你小時候我教過你這樣嗎？”
卓越無言以對，剛才，他帶著在天蠍老怪處的種種遭受，憤恨疲憊，滿腦子混沌，一看見這一幕確實是意氣用事了。可是，已經做了，還能怎麽樣呢，卓越冷著臉不再理會他，兀自往外走了。
留下了屋裏，一片靜寂。若是往日，見了卓越來，茶珠兒不知會多欣喜，見了他走，也是要跟上去的。可是今天，她看見了玉橖姐姐死在她麵前，是藺如殺的，而且他似乎沒有多少的歉意。這每一樣都是她從來不會想到的。對不起，玉橖姐姐！她難受的深深地垂著頭。
接下來該怎麽辦呢？處理了李玉橖的屍體，先時聚在一起等小老翁的幾人不約而同的又坐在了一起，加上了一直在等的人。大家一時緊張的心情放鬆了下來，然而卻不是開心。
是小老翁先開口，道，“我對不起大家”，這個對不起，顯得太過無力。
鄭衛回，“皇上，你不要這麽說。”
雷典也道，“我們這麽做都是應該的，皇上，你不要灰心，隻要我們不放棄，大仇終可得報。”
還要報仇嗎？內心深處，小老翁始終是不願意繼續下去的，可是，他不敢說出來。
韋佺道，“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麽辦呢？”他總是問最實際的問題。
雷典接著，“按先時說的，先把在牢獄中的弟兄救出來。”
姚老頭道，“這件事還是交給鄭衛去辦”正如當年他夤緣關係救出節臣後裔，這任務的確非他莫屬，眾人默應。
姚老頭又道，“我們明日出發，去找一樣東西。”
雷典道，“什麽東西？”
姚老頭道，“一樣大家都想要得到的東西”他的聲音愈發深沉起來，“隻要我們得到了，就可以以此來壯大我們的隊伍”如今就剩這麽幾個人了，做事再遮遮掩掩的也沒什麽必要，所以他把他的計劃都吐露了出來。雷典疑惑，“大家都想得到的？”
“對，就是芩風玉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