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嫵月教

大白日光下,風輕雲暖,花樹繁茂。而千尋窟中,仍是湫溢卑狹,濕毒瘴氣相蒸。露延縟苔而下,不時一陣毒風,一陣障霧,間有蛇蟲鼠蟻,磨牙吮血。最裏處,是韓少夫正擎著他的雲夢丹細細端詳思索。打敗了著名的璟仁大夫,他當然高興,但他不是那種一時誌得便意滿的人,更何況如今宋倓已經死了。他的雲夢丹便是需要更完美一些,才能配合上他的計劃。

“師傅”,是令子佩在外麵喊。

韓少夫收拾好走了出來,問道,“怎麽了?”

令子佩答道,“教主的葬禮已依囑低調葬在了紅燭觀旁,眾人都已拜祭訖了”低調是知道教主身殞的幾人一起商議定的,因為嫵月教現在本就是人心不合,一旦教主逝世的消息傳了出去,那還不立即就是分崩離析,到了那時,便是一點挽救的餘地都沒有了。

“嗯,你先去吧,我待會兒就來。”

令子佩答應著,轉身離去,韓少夫卻是又叫住,走近了他身邊,低低道,“教主是不是給了你一本秘籍?”他有些迫不急待了。

令子佩心中一頓,老實回答了他道,“是的。”

“嗯……”韓少夫直起腰來,若有所思,眼睛斜到令子佩身上,心不在口,道,“那本書很重要,你要好好保管!”

“是,師傅!”

韓少夫眼色一閃,試探道,“素聞這本書是嫵月教的傳教之寶,為師心下很是好奇,到底是怎樣的一本書?你能否拿出來讓為師看一眼?”

令子佩並沒做其他想法,直直答道,“書在弟子房中,待我現在去拿來”雖然也是知道這本書的重要性,但這個人是嫵月教的左禦官,又是自己的師傅,沒什麽好遮遮掩掩的。

韓少夫也是知道令子佩的心性,才敢這樣直直地試問的。當下聽他這樣說,回道,“嗯,為師在這裏等你!”然後便是看著令子佩的身影遠去,心滿意足。

其實,千尋窟離嫵月教本教駐所還是有點遠的,但這也許也是韓少夫等著令子佩把書拿來而不是以防萬一跟著他去的需要所在,離得遠才好下手。回嫵月教的路徑,正經過紅燭觀,即經過教主的墓所了,那時右禦宮盧芳還在那裏,他看見令子佩,即喚過來,問道,“去通知韓禦宮了嗎?”

令子佩答道,“通知了。”

“怎麽還不見他來拜祭教主?”

令子佩道,“師傅現在有些事纏身,他說他待會兒就過來了。”

“太不像話了,教主一逝世,他心裏就沒有教主了!”

令子佩道,“不會的,師傅一向很尊敬教主。這些年,他一直在為教主調養身體,尋找療傷之法,如今,教主逝世了,他心裏很自責!”

“自責?你別再維護你師傅了,我還不知道他是什麽人嗎?他不害教主就好了!”

“你怎麽能這麽說呢,師傅這些年對爹爹的關懷有加我一直是看在眼裏的,倒是你,整天東奔西跑的,從不見你對我爹爹一句關心!”這時,是宋無月從背後出來了,接過了盧芳的話。

令子佩看著她尚是紅腫的雙眼,心中疼惜,走到她身邊,輕輕責道,“別這樣對師伯說話。”

宋無月還是在爹爹去世的悲痛之中,心中有無數說不明的情緒要發泄,更何況她是從小就討厭這個自大自私,又心胸狹隘的師伯的。所以當下,她一點也不讓步,對令子佩道,“為什麽不能說,事實就是要說出來。”

盧芳道,“什麽事實?我對教主怎麽不關心了?我關心的時候隻是不會像韓少夫假情假意那樣送到你們麵前。”

令子佩對盧芳這股子跟小輩計較吵架的勁兒也是有些反感,但他迅速壓下這段反麵心理。不能對長輩不恭,即使在心裏也不行。而宋無月才不會像他這般,此時,正恨不得把心裏的不滿一股腦全部說出來,她道,“爹爹一去世,你就在這裏挑撥離間,你是不是有什麽企圖啊。”

盧芳氣咻咻的,又是重複她一句話,道,“我有企圖?我能有什麽企圖?”

“誰知道你有什麽企圖?爹爹生前對你那麽好,他一去世,你就在這裏唯恐天下不亂,你對的起他嗎?”

“你這個月兒說話怎麽老是這樣,要是你爹爹在,也是被你氣死了。”

宋無月一聽這話,更是生氣,本來就因為沒有得到玉決救爹爹心裏有疙瘩的。她嘡目了正欲說話,卻是遽然淚花在眼裏打轉起來,是轉念爹爹去世的悲痛又在她心裏湧動起來,滿滿的爭先恐後的往外溢,卻又溢不出,“嗆啷”一聲,宋無月抽出了佩劍,徑直向盧芳而去,此時就是想打架,而且是狠狠地打。盧芳一見她這模樣,驚忙後退。令子佩也是吃驚,趕緊上前去攔住。宋無月在他臂間使勁地掙紮,眼珠變得紅了,道,“別攔著我,我要殺了他!”

令子佩拽住,平時也不知道她有這麽大勁兒啊,“月兒,冷靜一點。”

“你別攔著我,我要殺了他!”嚷著,宋無月竟是持劍向了令子佩揮去,令子佩彎腰閃著,從後一把把她抱住,宋無月又是回轉來一劍刺他,令子佩又躲。

而接下來的宋無月,像是瘋了一樣,一直不停地,向著他橫劈豎奈而來,令子佩是步步後退,不敢出手,怕不小心傷了她。盧芳見此,一個飛身到了宋無月背後,一掌劈在她脖頸間。隨即宋無月便是頹倒了下去,令子佩幾步上前接住。

盧芳道,“她現在情緒不穩定,好好睡一覺對她來說更好!”

令子佩自是知道,看著懷中的宋無月,說不完的心疼,雖然她與教主的接觸不多,可就是這樣的感情,才更加深刻,更加難以磨滅,更加難以釋懷。盧芳也是被她這番情態所觸動,不去計較什麽吵架了。

當下,和令子佩一起將宋無月送到了紅燭觀中躺著。看著她安靜熟睡的模樣,盧芳更是心緒牽颺了起來。

小小的紅燭觀,沒有什麽名貴的三代古器,亦沒有什麽大師遺筆,水,自然而流,可清可濁;石,隨行而撒,可碎可聳。那麽平凡無奇,可是自它,卻可以牽扯出許多可噓可歎的故事來。盧芳一路走出,立在院子裏,對了身邊的令子佩道,“月兒對教主的感情這麽深,也不枉費教主對她花了那麽多心思了。”

令子佩不解,道,“可是教主很少關心月兒啊,甚至……”

甚至在臨死前也沒對月兒說什麽話,這是他為月兒不平的。可是不能道人是非,特別這個人還是教主,所以他止住了。

盧芳道,“就說你們是小孩子不懂事嘛,教主不關心月兒,正是他愛護月兒的心思。”

令子佩道,“為什麽?”

盧芳四顧去,悵然道,“這裏邊有許多的緣由呢”,又問,“你知道這個紅燭觀是何來由嗎?”

令子佩答道,“不知道”。他是一個好的聆聽者,盧芳便是放開了心懷,將這其中許許多多的緣由,拉著往日的故事,徐徐道來了。原來這個紅燭觀是宋倓為了宋無月的母親躬身一磚一石而構築的,她的母親是誰呢?

便是桃花塢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小師妹,同時也是當時桃花塢大弟子梅長行的結發妻子,名喚任月琴。那一年,燕軍攻入京城,建文皇帝死於乾清宮大火,然後朱棣稱帝。這是眾人都知道的事。然而這卻不是事實。大火隻是偽造的死象而已,當時的建文在幾位手下的幫助下,逃了出來,一直到桃花塢,秘密住了很久。

桃花塢掌門那常,和建文之前便是很好的朋友,因此對於他的事很積極。貼心為他尋了一個風景優美而又十分隱蔽的處所,那便是扶藜穀。扶藜穀宛若一個地下之穀,進出口如果不是有人告知,是絕對找不到的。

就像歐陽如是和宋無月當初是無緣無故的掉了進去,後又無緣無故的出來了。如那常所料,建文很是欣喜那樣一個所在,臨走前,將自己隨身攜帶的芩風玉決送予了他。大丈夫也不忸怩,那常欣然接受。

之後不久,龍靈山大戰開始了,沒有約定,隻是非常巧合的幾個掌門到了那裏,非常巧合的都想打一架。其中就有桃花塢掌門。那一架,天昏地暗,日月無光,誰都不知道結果,不知道打了多久。而龍靈山外,一日翻新一日,發生了更多的事情。當時,梅長行還不知道關於玉決那許多,隻是替師傅好好地收藏著,直到宋倓領著嫵月教來犯。即時,桃花塢沒有掌門,眾弟子亂作一團。

而梅長行,正是躲在那常的秘密基地,十步竹林書館中,看著那些平時不讓他看的秘籍。等他出來一看了,桃花塢幾乎被嫵月教消滅殆盡,而他們的來意,正是奪取玉決。關於這些,江湖中人是不知道的,隻知道桃花塢幾乎被嫵月教屠門。

玉決關乎建文生死,桃花塢餘下幾人自然也不會亂說。如此興師動眾的來犯,梅長行自然而然的對玉決產生了許多關注。這才知道,比起在師傅的秘密基地中偷看那些秘籍,玉決才應該是自己去追尋的,原來自己一直是在做一些舍近求遠的蠢事。如今這副田地了,又該如何是好呢?他看著滿目瘡痍的桃花塢,看著自己剛剛生產的妻子,看著寥寥幾位師弟,他陷入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偃蹇之中。一時,一個好消息在他腦中炸開了,那便是自己妻子給他講述的一件事。

那日,正是宋倓練功的時候,他所習練的雲夢仙蹤,並不像其他的武功那樣翻騰擺弄,也不是什麽觀光調息,而是好好的睡覺,在不同的環境中睡覺。然也不是簡單的睡覺,要之,便是在睡覺中與人打鬥。

眾所周知,睡覺時人的五感是封閉的,於是便有細分來,打鬥中隻有聽覺開放,這是第一形;有聽覺和觸覺開放,這是第二形;聽覺,觸覺,和嗅覺三者同時開放,便是第三形……慢慢聽著,是不是有種熟悉的感覺,沒錯!

韓少夫所研之雲夢丹便是為了了解雲夢仙蹤個中奧妙而起心的。既然說了是睡覺的武功,自然不能被人吵醒,因此雲夢仙蹤的定性是很重要的,宋倓便是要在各個不同的環境中去練這樣的定性。那日,他是在一片白茫茫的硬土地上打坐著,上有烈日當空,而旁無一絲綠蔭。這樣坐了許久,地麵滾燙炙尻,臉上汗如雨注,而他仍然是睡得酣酣的,這便是練功練得很順利了。

遽然,一時他是沒來由的醒了,一看,傍邊有一隻紙傘正靠在自己肩頭遮著自己,再抬眼尋去,眼中正是一個嫻雅窈窕的身影在遠去。是那個姑娘怕自己曬著了,將這傘留在這裏的嗎?這樣靈心慧性的姑娘一時勾起了宋倓的心。他拿起傘就追了上去,“姑娘,這傘是你的嗎?”

姑娘回首,晳晳清眉秀目,靄靄熠熠泛著,這是一個恬靜美好的姑娘。宋倓攏進身去,與她攀談起來。這該是一個美好的故事,無心之契合,然天意弄人,偏被有心人去利用。這個姑娘就是梅長行的妻子,任月琴。當梅長行聽了自己妻子說的那種種之後,便料定了那是嫵月教教主宋倓,當下製定了一個計劃。

那就是,讓自己的妻子漸漸接近宋倓,伺機報桃花塢滅門之仇,當然更重要的是奪回玉決,不過這個他沒說。那些師弟們聽了這個計劃當然是躊躊躇躇的,一方麵,這個做臥底的人是師兄的妻子,是很危險的;另一方麵,這樣的報仇,終究不夠正大光陰。而任月琴,她是乖巧的,她自然願意去幫助自己的夫君做一些事情。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若是師傅回來了,即使他奪回了玉決,那自己再想奪到玉決就是困難很多的。梅長行急急地,隻要任月琴願意做就行了,當下便是開展了計劃。盡量的製造了許多機會讓自己的妻子與宋倓單獨相處,而宋倓沉浸在任月琴的一舉一動間,他的心裏,他的世界亦是充滿了詩意,別的什麽都沒有去想,甚至連興師動眾奪取的玉決他也不再去研究。

有機會動手了,任月琴也摸知了玉決的所在,也是時候動手了,特別是她知道了宋倓所練的雲夢仙蹤不能有內力,一旦體內有真氣,那便是自噬的,筋骨五髒都會受傷。若是想要至他於死地,隻需要在他不注意的時候向他輸入一點內力,如此簡單而已。

她還有什麽理由不動手呢?她是為了什麽還沒有動手呢?梅長行催促著她,她不得不動手了。那時,他們正是在這紅燭觀內,宋倓與她每日在這裏修修補補,才完成了一半,現下,正在休息。看著宋倓孩子般熟睡在自己的腿上,任月琴將手掌放在他的胸前,輕輕地一股暖流流了出去。漸漸地,宋倓的臉色變得紅潤,遽然,他睜開眼睛,甩掉任月琴的手,跳了起來。

當下便是吐出一口鮮血在前,但他沒有在意,隻是看著任月琴的眼睛。他的眼神是那樣,竟是沒有憤怒,也沒有疑惑,什麽都沒有,就像在看著一本書。任月琴也是看著他,她不懂這眼神,她以為他會露出許多讓她害怕的情緒臉色來,可是為什麽是這樣的,她沒有害怕。

也許這正是宋倓努力控製自己的目的所在,他不想讓任月琴害怕。這時,梅長行竄了出來,手裏拿著的正是芩風玉決,“宋倓,昔日你們嫵月教對桃花塢幹的傷天害理的事,今日便要一件件還回來!”

宋倓道,“原來是你。”

他看著任月琴,不曾想過她是桃花塢的人,何止是這沒想過呢,他根本就沒想過她是有目的到自己身邊的。看著,梅長行已是一劍點到了自己身前,宋倓忍著體內真氣反噬疼痛,左躲右閃。幸好月兒輸內力時較慢,因此體內真氣並不是很多,疼痛也來得較慢,較輕。但宋倓心裏是明白的,雲夢仙蹤體內不能有一點內力,即使是一丁點,隨著時間的延續,也會慢慢成長為致命之傷。

當下,他閉上眼睛,使出雲夢仙蹤來,立即進入了睡眠。其時,他已是練到了第三形,即是聽覺,嗅覺,觸覺一起運調。隻見他移形換影,飄飄渺渺,侔如一朵雲彩,在梅長行四圍隱隱現現。而梅長行亦不是好欺負的,幾劍落空之後,使出魅影神功來,追著宋倓的身影幾乎不曾落後,幾劍甚是擦了宋倓白衣而過。

宋倓體內的反噬因為運功而愈是厲害,而在睡夢中的宋倓是感覺不到的,隻是撩腿展袖,趵躍蹲伏,與梅長行糾糾纏纏,分不清你我。雲夢仙蹤本是還有第二層雲夢華胥,和第三層雲夢莊周的,第二層主要是心訣,那時,聽覺,嗅覺,觸覺非常靈敏,而味覺完全消失。這一層是很關鍵的,修煉心訣時,要封閉五感,一直睡覺,或者一時被別人輸入強大的內力,否則漸會精神錯亂。

而第三層,即是第六感的修煉,是第二層心訣的繼續,但是如果當時是被別人輸入內力,就不可以練。後果和第一層雲夢仙蹤被別人輸入內力是一樣的。這三層,層層鋪墊銜接,密不可分,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第二層的心訣,聽來是非常簡單,但開始時難滲悟,滲悟後難修煉,修煉後難持續,必須非常的小心,一時有什麽差池,也不僅僅是前功盡棄了,那卻就是萬劫不複的境地;但是,如果一時成功了,後麵第三層的修煉便是與第一層一樣的,那時,第六感,秤 彼頸之大小,分厘不錯,權彼來之長短,毫發無差,前進後退,處處在彼之先,招招下去,時時圍彼在內,彼之力方挨我皮毛,我之意已入彼骨裹。

真可謂,鬼神莫測,天下無雙了。 宋倓一直沒有進行第二層的修煉,便是有著前者的種種隱憂,而且恰時他墜入了愛河,便是更沒有心思在那些東西上麵了。

當下,他隻是第一層,即與梅長行的魅影神功打得難解難分,梅長行見此僵持,心下正是著急,突然眼眸裏緊緊盯著的身影遽然敦實清晰,而一口鮮血噴在自己當麵,原來宋倓體內的反噬慢慢的已太過激動,至於傷了他的髒腑,將他從睡夢中喚醒。梅長行一下還沒反應過來,而宋倓知道自己受傷是及時一掌已送了過來,打在他的胸前。輕飄飄的,一股清流,和風般在梅長行體內蔓延,並無不適,隻是這樣的感覺太過明顯,占據了他的整個大腦,再無法思考。隨即,梅長行便也是一口鮮血吐了出來,這一下,腦袋清晰了些,他便是想到宋倓也受傷,即挺劍刺去。宋倓暮然清醒在真氣反噬的疼痛之中,一時無法反應,那一劍就是要插入自己的身體了,卻是一陣溫軟的氣息湧來,擋在了自己麵前。

是任月琴,他定了定心神再去看,梅長行一劍正是插在了她的胸膛之上。這樣的一劍,梅長行是下了狠的,自然沒有活路,任月琴胸前立時是血如泉湧,臉色煞白。宋倓趕緊將她摟著,不敢相信,他寧願自己死在她的劍下,也不願意看到這一幕。任月琴的疼痛感漸漸麻木,她抓住宋倓的衣袂,輕輕地,若有若無的聲音,“救救孩子。”

宋倓悲戚問道,“什麽孩子?”

他垂下頭去,聽得更清楚些,“我對不起你,可是孩子是無辜的,一定要救救他,我們的孩子……”

他們的孩子?是他宋倓和任月琴之間的孩子!宋倓聽此心中更是揪痛,更是不舍,道,“你和孩子都不會有事的,堅持住!”說著,就抱起任月琴要往韓少夫處去。

而那時的梅長行,見自己的劍插在了自己的妻子身上,又是心痛,又是驚疑,一時愣在了那裏,不知如何思考。見了宋倓抱著自己的妻子要走,卻就是幾步攔在了他的前麵。道,“放下她,她是我的妻子!”

宋倓根本不知道這茬,當下聽了雖然更是傷心或憤怒,但他也不去計較了,隻是道,“我是救她!”

“我的妻子不需要你救!”桃花塢糟他屠滅,芩風玉決被他搶走,剛才的打鬥也是輸他半招,還是在他有傷的情況下,而隻有在任月琴身上,他是絕對的勝利者,他現在要把這些表現出來,所以道了,“救她怎麽也輪不到你”,說時,已伸過手來,要抱回任月琴。

宋倓見了,奮力就是一腳踹去,梅長行閃過,撿起地上曾插在自己妻子身上的劍,繞星貫月而來,宋倓不想和他糾纏,一邊阻擋,一邊往門外退去,堅持著,自己嘴裏也是不斷往外湧著血花,梅長行也就是見了這個更加的不依不饒。這時,嫵月教的人被驚動了,天蠍老怪,葛嫩等等是一個個陸續地竄了出來,梅長行是聰明人,雖然此幾人還尚能應付,但人再多了他是想跑都跑不掉的。於是,一個縱身,他便消失在了眾人的視野中。

宋倓趕緊抱了任月琴,竭力使了功夫往韓少夫的千尋窟中而去,一路上,如有千刀放血,萬刃加身,但這些他都感覺不到。至了千尋窟處,盧芳也在,聽了韓少夫說他無能為力時,怒道,“都這個時候了,你就把你的那些私心放下吧。”

韓少夫不理會他,自對宋倓道,“劍入太深,血也失去太多,我是真的沒有辦法了。倒是你,怎麽成了這副樣子,快讓我來給你把把脈!”

盧芳接過去道,“就算姑娘你不願意救,也要救救她肚子裏的孩子啊。”

韓少夫讎道,“孩子我更是無能為力。”

其實這也是實話,他幹的本就不是治病救人的事兒。

盧芳卻就是不相信他,“什麽無能為力,你就是懷揣著私心草菅人命!”

韓少夫道,“你不草菅人命那你去救他們呀。”

“我盧芳肯定不會像你這樣的”說著,他走到韓少夫放置藥瓶的一個多寶槅子前,嘴裏念叨著,“肯定有辦法的”,選定了一個瘦足小瓶,他倒出幾粒灰色小丸來,喂進了任月琴的嘴裏。

這是止血保氣的,用法沒錯,但韓少夫就是想說他,特別是在教主麵前,“你知道這是什麽嗎?你亂用藥會適得其反的!”

“我亂用藥?”這是盧芳習慣的吵架常用重複了,“你不救人就算了,還……”

宋倓截住,有氣無力道,“二位禦宮不要吵了,一定要救救月兒和她肚子裏的孩子。”

盧芳聽著堅持把他的話說完,“不救人就算了,別人救,你還在這裏蓄意搗亂”然後,他蹲下宋倓身邊,將任月琴抱起,才對了他道,“教主放心,我一定會救她的”隨即幾個踏步,出去了。

“梅長行不是武林盟主嗎?他怎麽會幹出這樣的事?”令子佩有些不相信。

“什麽武林盟主,不過是會掩飾而已,當初桃花塢僅剩的幾人,後來都因為各種原因去世了,這件事,也就隻剩下我們嫵月教幾個人知道了。”

往事漫漫,是非對錯,豈是自己能去評判的,令子佩便是不再糾結這事,問道,“後來師伯是怎麽治好任夫人的?”

“我沒有治好她。”

“那月兒……?”令子佩詫異,她不是月兒他娘親嗎,若沒有治好她,月兒又是怎麽出來的。

“我帶著她,到了青玉峰頂上。那時,正如韓少夫所說,她身上的血已流盡,氣也殆竭,根本沒有生還的可能了。但是聽她的肚子,還有微微的心跳聲。於是,我就把她的肚子刨開,將月兒掏了出來……”

盧芳講話一直是這樣的,刻薄而沒有情意講究,令子佩習慣了,不會去想他是對任月琴有什麽意見才這樣用詞,他道,“可是月兒才那麽小……”

“是啊,可是在青玉峰頂上就不一樣了。那麽小的月兒……”盧芳感慨起來,“比我的手掌大不了多少,可是她那麽有生命力,心跳聲‘蹦蹦’的在那個洞中回**。我將她封在一塊寒冰青玉中,然後日夜守著她,因為那裏有很多的奇異禽獸,都虎視眈眈的,想吃掉月兒。之後的幾個月,我便是在那裏,每天以茶葉為食,每天與幾隻怪獸打鬥一番,直到月兒足月,我才取出她,抱了下來!”

想不到月兒一直討厭的人竟是她的救命恩人,想著,令子佩遽然又想起了什麽,道,“既然寒冰青玉能救月兒,那麽芩風玉決肯定能救教主,可為什麽教主一直對玉決這麽抵觸呢?”當時便是聽月兒說過的,芩風玉決出自寒冰青玉之中心,那就是寶中之寶了。

盧芳道,“玉決能不能救教主我不知道,但是,自那之後,教主便是活在了那關於任月琴的種種回憶之中,而那些回憶,就是一個巨大的謊言,他一直活在那個謊言的巨大痛苦之中,不能自拔。他懊悔,不該去搶玉決,不該屠桃花塢,他一直覺得是因為他對於武功的欲望,才導致了這樣的結果,而玉決便是將欲望變成熊熊大火的源頭,所以,他恨玉決,或者說,害怕玉決。”

令子佩想起了宋倓臨終前說的話,“玉決不能治好任何傷,不能救任何人,不會使你功力大增,更不會長生不老……所有你想要的,它都不能做到!”

他是在壓製自己的欲望嗎?可是他為什麽又說,玉決是自己給自己設下的一個魔咒呢?說到此,盧芳便是直直問了,道,“教主臨終前和你說了什麽?”

令子佩答,“好好照顧月兒”。

盧芳呴出一口氣,教主對月兒的心思,可歎!他道,“教主一直不親近月兒,便是希望她做一個普普通通簡簡單單的女孩子,沒有因為他而產生的什麽前塵往事恩恩怨怨,不教她武功也不會有將來的什麽欲望紛擾。他是不希望月兒與嫵月教有任何聯係,與江湖有任何聯係,才一直沒有和月兒享受到父女之樂。”

的確,從小師傅教她們倆武功的時候,便極是放任她,無聊了就隨著自己在背後沒模每樣地舞幾下,一時興趣來了,就不知跑到那裏去了。那時候的宋無月,的確是很快樂的。

令子佩想著,聽得盧芳又問道,“教主臨終前沒有給什麽東西你嗎?”

令子佩想想,回答道,“給了。”

“是不是雲夢仙蹤秘籍?”

“是的。”

盧芳直起腰來,長輩的口吻囑咐道,“你可要保管好了,這是嫵月教的傳教之寶,既然教主把這個給了你,你就要擔當起嫵月教的大任。”

令子佩俯首作禮,道,“子佩一定會努力的。”

“知道就好,特別是韓少夫,在他麵前,你要把秘籍藏好了!”

令子佩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盧芳道,“怎麽?聽見我這麽說你又不舒服了?”顯然,他這是還記著宋無月的仇在含沙射影呢,畢竟當時隻是宋無月情緒激動,而他令子佩並沒有多說什麽。

令子佩道,“沒有,隻是師傅一直以來為了嫵月教,為了我們也是耗費了很多心血,如果我這樣的去防著他,他知道了會很傷心的!”

“你那隻眼睛看到他耗費什麽心血了?”盧芳擺擺頭,揮揮手,“好吧好吧,他是你師傅,我就不跟你計較什麽心血不心血的事了。反正你聽我的,在他麵前好好藏好雲夢仙蹤!”令子佩不作聲,而盧芳等著,不見他回應,促道,“你答應我啊”不答應他心裏不放心,其實答應了他心裏也未必就放心。

令子佩道,“我是他的徒弟,我的一身武功都是他親自教授的,我……”

“你自己跟他怎麽樣我不管,隻是保護好雲夢仙蹤,不要壞了嫵月教的大事!”

說到這裏,令子佩才道一聲,“是”,他心裏隻是答應著的不會做不利於嫵月教的事。而盧芳隻道他是答應自己對韓少夫防範了,也不再說什麽,看了他一眼之後,便離去。

令子佩見他走了,進了房中,見宋無月還在熟睡著,便是去繼續答應了師傅韓少夫的事,為了怕他等得著急,還加快了很多速度。雲夢仙蹤與一般書籍無二,裏麵密密麻麻寫了許多的字,沒有一片圖畫闡明招式什麽的,總之是,玄之又玄,晦澀難懂。在此之前,令子佩還想過要不要拿這本書去請教請教師傅呢!後因為教主的喪事而一直擱置著。不想,他是自己提起來了,這次,可以和師傅一起研究研究了,令子佩想著,已是到了千尋窟門口。其實,之前韓少夫一直是在窟口翹望的,看到令子佩的身影了便是迅捷遁入了窟中,假裝是一直在窟中等著。料想不過一兩分鍾的功夫,卻是左等右等不見他進來。韓少夫疑惑地躊躊躇躇地走了出去,當麵卻是盧芳的身影,一股不詳的預感湧上心頭。當時,隻聽得他的半截話,“你來這裏幹什麽,你把我的話當成……”說時,他察覺到了韓少夫,便是轉過身去。走到了他身邊,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你……”

又是隻說了半截,韓少夫卻是倏忽掠過了他身邊,到了令子佩跟前,一伸手,一本書已是在了他手中。

令子佩是真還沒反應過來,尚在一片驚愕之中,隻見自己的師傅,稍稍立定確定了手中的書之後,馬上就要離去。盧芳一個箭身攔住,兩人便是拳腳相加,打鬥起來。

令子佩對於自己師傅的堅定有些動搖了,而他仍是抱有幻想的。當下至了兩人傍邊,喊道,“兩位不要打了,這其中是有什麽誤會的。”

盧芳立即是一邊應招著,一邊沒好氣道,“還有什麽誤會?你非要他一劍刺進你的胸膛,你才相信我的話嗎?”

“不是的,師傅,你停下來,和盧師伯解釋啊。”

韓少夫道,“沒什麽好解釋的,和他,更沒有什麽好說的!”

令子佩見此,又焦急向了盧芳,幫自己的師傅解釋道,“師傅他隻是好奇雲夢仙蹤而已,而且我看不懂,正是要向師傅請教的!”

盧芳應著,“那你說說是你要給你師傅的,還是你師傅向你要的?”

令子佩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便道,“兩位先停下來,我們再說清楚好嗎?”

韓少夫道,“盧老頭,你每日以些小人之心想別人,我卻不想和你糾纏了”說完,迅捷一個轉身,已是飛身到了半空。

盧芳著急,當下就是腳下一個石頭狠狠地踹去,正是落在了韓少夫的氣海俞,韓少夫一個折騰掉了下來,而盧芳幾步至了他跟前,一手下去欲挈起他的領子,然,剛俯身,韓少夫一個毒沙掌撐來,盧芳躲去。韓少夫趁機翻騰而起,接著一掌送去,盧芳深知這掌是接不得的,所以當下幾巡隻是躲閃。但他身為右禦宮,自然比左禦宮多些過人之處。一個斜跨回身之後,就是蹲下身來,連環雙掃他的下路,韓少夫又是躍起,又是後退,一時連綿幾丈,塵土亂飛。而韓少夫本主就不在武功,而是毒。隻見他從懷中掏出一物來,紅紅黃黃粉末狀,灑向了盧芳,盧芳也不躲,一掌風出,粉末盡是回轉向了韓少夫去。韓少夫奮力躍起躲過,紅黃粉末盡是落在了他身後的一些草木上,即時便見了那些草木枯黃,旋而黑盡萎去。令子佩見了如此狠手,心下更是著急,喊道,“兩位不要打了,有話我們慢慢說清楚”,都是嫵月教的人,傷了誰都不好!可是這樣的話,對於那兩位胸中膺有萬種丘壑的人撓癢都不算。還須得宋無月這樣簡單粗暴的。

當下,她就是來了,“師傅,我來幫你!”睡前那頓脾氣她還是記得的,“嗆啷”一聲,佩劍拔出,宋無月橫衝而去。

盧芳不得已兩邊招架,怒道,“月丫頭,別在這裏瞎搗亂。”這其實是廢話,如果宋無月聽他的就不會老是和他吵架了。

但是,廢話總是無意識的說給那些你稍微有些在乎的人。宋無月回他道,“我在這裏幫我師傅打架,你管不著!”

盧芳沒有辦法,一腳向她,想把她踹飛出去。令子佩眼疾手快,急忙上前幫著宋無月去擋,一時,是三人對付盧芳一個了。盧芳心裏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他這樣不還是為了他們嗎,他們如此不識好歹,竟是幫著韓少夫對付自己。見了韓少夫趁亂,要逃去的時候,當下也不留情,就是一腳一個,將宋無月和令子佩踹開了去,一把抓住了韓少夫的後領,韓少夫幾番掙紮,亂他視眼,遽然反身一掌。盧芳雖不曾料及,但也及時反應躲去。誰知在後有宋無月正想偷襲他,於是那一掌便是直衝了宋無月而來。這毒沙掌一掌下去可了不得!宋無月瞳孔放大,再怎麽反應也遲了!暮然眼前一黑,戮殺的氣息戛然消散,是盧芳擋在了自己麵前,然後訇然一聲,他倒在了自己腳下。而宋無月還是呆呆的看著,自己死了嗎?盧芳怎麽會擋住?盧芳會死嗎?令子佩趕緊跑了過來,將盧芳扶起在自己懷中,急急問道,“師伯你怎麽樣了?”

盧芳沒有說話,隻是咕嚕咕嚕的黑血湧出了嘴裏。

令子佩轉眼向了韓少夫道,“師傅,快將解藥給師伯。”

韓少夫側身去,背手在後,不做聲。

令子佩促道,“師傅,就要來不及了。”

韓少夫回眼,道,“他這樣對你師傅,早就該死了!”

“他是師伯呀。”

韓少夫不理會,對了盧芳,道,“你是不知道有今日死在我手上,以前在我麵前才能那樣猖狂!活了這麽久了,難道還不明白萬事留一線的道理嗎?”

盧芳勉力道,“你這樣的人留什麽線,若不是你耍黑心,耍心機,你永遠也打不過我!”這是自然的,剛才那一掌明明韓少夫是有機會撤回的,可是他卻任由它而去。這便是他要賭一把了,賭盧芳會以身抵宋無月的命。

韓少夫輕笑起來,道,“人都要死了,還在這裏逞口舌之利有何用?”他拿出雲夢仙蹤來更是刺激他道,“雲夢仙蹤終究還是在我這裏,你瞑目去吧。”

令子佩聽了這對話種種,不勝訝異,難道師傅真的是師伯說的那種人嗎?他不想放棄,亦是不願意看著師伯死去,哀求道,“師傅,你救救師伯吧”。

韓少夫不理會,轉身就要走,聽得盧芳一聲止住了,道是,“你以為有了這一本就可以了嗎?”

“你什麽意思?”他遲疑著,轉過身,小人之心想去,不排除他是又有什麽計謀,但也不可大意。

盧芳臉色已黑盡,眼中沒了光彩,盡力道,“雲夢仙蹤可不止這一本!”

韓少夫眼色閃閃,將雲夢仙蹤掏出,翻了幾頁,到最後,凝思在其中。看來,盧芳說的是真的。他對雲夢仙蹤素是有了解的,特別是對第六感,不然也不會對雲夢仙蹤有了向往。這上麵隻有第一形,第二形,第三形的條目,那就隻是第一層的秘籍了。

而令子佩到此,才終於肯定了師傅韓少夫對雲夢仙蹤的企圖。雲夢仙蹤是教主親手交與他的,那就是希望由他保管,由他習練,任你什麽師傅多少情誼都不能假手別人,他怎能如此輕鬆地就去辜負教主呢?

當下,他放下懷裏的盧芳,就是一劍橫挑向了正在低頭深思的韓少夫而去,韓少夫即時反應,一腿立起,豎掃擋劍,令子佩挽劍複刺,韓少夫另起一腿,豎掃踢下,令子佩轉腕再刺,韓少夫飛身躍起,立於劍上,一腳正欲動作,卻是宋無月也躍起了到他當麵來,兩人一上一下,雙劍如簇,竟也僵持不下。韓少夫不禁吃驚,宋無月何時有了這等武功?

沒錯,她使得正是歐陽如是教的無月劍法!此時的宋無月,目睹了盧芳死去,心中是百種滋味難調。自己一直討厭的人,最後竟是為了自己而死,而自己一直維護的人,竟是真正心有不軌的人。不聽人言,隻顧著自己的想法,其實自己,才一直是那個自大狹隘的人。她有各種情緒,也不像了先時在盧芳麵前那般發泄。

心中湧起了許多,卻又壓下了許多,就像是一時的成長。不管怎樣,現在她腦中隻有一個清晰的目標,那就是和令子佩一起奪回雲夢仙蹤,雖然她不知道雲夢仙蹤是什麽,但從他們的對話中得知,那是韓少夫從令子佩手中搶去的,那是為她而死的盧師伯想要奪回去的。

韓少夫進一步,退兩步,一時得著一個空兒,就是轉身欲逃。令子佩急忙去攔住,人未到,劍已至。眼見一劍就要挨著韓少夫的身體了,令子佩卻又是急忙加快了幾步去抓住劍柄。傷害自己的師傅,他是做不到的。誰知,韓少夫當時回轉身就是一陣紅黃粉末撒了來,此時的令子佩正是才抓住劍柄,又如何躲開得去?一臉將那些粉末接得穩穩當當的。

即時,臉上便是一陣火辣辣的疼,迅捷傳至全身,令子佩不由得倒了下來。宋無月趕緊去接住,而韓少夫是一眼都沒有遲疑,已經離去了。

“師哥?”宋無月焦急的看著懷中令子佩難受的樣子,沒有哭。先時,她已是壓下了很多,此時,她亦會壓下的。

“月兒”,令子佩輕輕地喚著,宋無月答應道,“恩恩,師哥,你怎麽樣了?”突然她想起這是在韓少夫的千尋窟,道,“你等著,我去給你找解藥”說著,已起身,卻被令子佩拉住,道,“你知道解藥是什麽嗎?”

宋無月低下頭,“不知道”,千尋窟是怎樣的她再清楚不過了,裏麵有上百種藥物琳琳琅琅,且為毒的居多,她是不敢隨便給令子佩試的。

令子佩眼睛已經看不見了,他伸出手要抓住宋無月,宋無月趕緊接住。

“你聽我說”。

宋無月坐下。令子佩道,“教主生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這個時候他不忘承諾,“你一定好好照顧自己……”

“恩恩”此時,接受死亡,宋無月應該要坦然許多了,可是這個人是令子佩啊,是她一直在愛著的人。她已經要壓不住了。

“一定不要再碰玉決……”

“恩恩”宋無月氣吞聲噎,深深地埋著頭,淚珠終究還是從眼角裏擠出。

“還有……玉兒……”

宋無月等著。

“幫我照顧好玉兒……”先前一直不敢去看他的,此刻宋無月抬起了頭,淚眼朦朧的,還有不解。

“告訴玉兒,不要傷心,雖然我死了,可是我的魂魄會一直陪在她身邊,我希望她一直快樂……”

為什麽?這樣的話不是應該對她宋無月講嗎?唐心玉是她的丫鬟,雖然她和令子佩一直沒有把她當成丫鬟看,可是……難道子佩和她還有另一種感情?

“你們……?”宋無月輕輕地,想要將自己的疑惑問去。

令子佩自然知道她的問題,默認道,“嗯,你們兩個互相照顧,都要好好的,我的魂魄會陪著你們……”他一直把宋無月當做自己的妹妹,他也一直以為宋無月如他一樣的把他當做哥哥。

令子佩臉上已黑了,如同那草木一般,也萎了,被宋無月抓在手裏的手勉力動了一動,他是想回握住宋無月的手告訴她不要害怕的,可是,終於,也是無力地垂著了。宋無月察覺到了,忍著許久的眼淚決堤一般暮然湧了出去,一時似乎滿臉都是。

“啊……”

她聲音嘶啞,放聲而出,所有的所有的痛苦都在這一時釋放,悲徵之聲直衝天際,然而,衝得再遠,也不會有東西能體會她此刻的心情,草木不行,石礫不行,雲彩不行,他們都是冷眼旁觀的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