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天香樓 陰謀計

煙柳地,繁華中。

熙熙攘攘夜行之人不約而同地往一個方向走去,彼此見麵,心照不宣,或分道往紅葉院,或直接同行進天香樓……

大笑聲,奏樂聲,嬌笑聲,喘息聲……交織在一起,聲色犬馬之地,最易讓人沉溺。

天香樓的閣樓中,今日來了一位不同尋常的女子。

老鴇道,一個時辰之後,凡來天香樓的客人都有機會免費一品閣樓中天仙般的美人兒,而這一個時辰,那美人兒已經被人定下來。

想要不花錢一品芳澤的,等一個時辰後排隊。

天香樓的媽媽何時這麽大方?客人隻道她是誆人,那女子若真如天仙般,老鴇還不趁機大撈一筆?

可是不花錢,他們也樂得撿個便宜。

事實上,老鴇不是大方,而是早已有人付了大筆錢給她,隻讓她照那人說的辦就行。

老鴇活了這麽大歲數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開了十幾年青樓,也有一定根基,想那女子定是得罪了什麽人,才會遭此橫禍,雖心有不忍,可那點不忍卻很快被大筆錢財淹沒……她從來不是個有同情心的人,她的同情心,早在開天香樓之時就已消失殆盡。

不是自己的姑娘,還白白賺了錢,又能讓顧客高興,這麽好的生意,不做白不做!

有好奇的顧客以為那女子奇醜無比,想先去一探究竟,可都被門外兩個黑衣護衛擋了回來,不過,從門縫依稀能看到女子的傾城側顏,看起來沒什麽精神,但那柔弱的身軀更想讓人好好憐惜一番。

那顧客回來後與其他人說,老鴇沒有誆騙他們,閣樓中的女子果真擁有絕世容顏,比天香樓的花魁還要美上幾分,就等今晚好好品嚐了……其他人聽了,更是迫不及待,卻隻能先忍著,並暗暗猜測誰能如此幸運,可以第一個進去品嚐。

閣樓另一端,燕兒扭著腰肢為趙尋倒了一杯香酒,回來後倚在趙尋身上,手臂高昂,紗衣傾瀉,露出耦臂。

“來……”她輕輕將酒水倒出,趙尋張大嘴巴,在下麵接著。

喝完後,笑著在燕兒嘴上來了一個香吻。

“燕兒,你真是我的寶。”趙尋將頭靠在她的胸前不肯離開。

燕兒眼神一暗,要推開他的手停在半空,轉而化作嘴角的笑,“燕兒聽說,閣樓今日來了位天仙似的姑娘,爺可知?”

趙尋嘟囔著:“我當然知道,那姑娘就是高公子弄來的。”

燕兒一驚,高雲?

“那爺覺得……是那位姑娘美,還是燕兒美啊?”燕兒抵住內心湧起的惡心,半摟著趙尋。

趙尋抬起頭,眼裏笑眯眯,醉醺醺地說道:“當然是燕兒最美了,那姑娘,我可不敢去碰。”

“哦?”燕兒問:“難不成那姑娘……還會動手不成?”

“那可不!”趙尋打了個飽嗝,“不過,現在她可什麽都幹不了,去她屋裏的男人可以為所欲為,哈哈……”

“爺,您等著,燕兒再為您倒杯酒……”燕兒故意將“酒”字拉長。

“不用,爺今晚要你就夠了!”趙尋笑得奸邪。

燕兒嬌嗔一聲,“難道,爺不肯跟燕兒喝一杯麽?”

趙尋擺擺手,討好地笑著說道:“好好好……燕兒想幹什麽就幹什麽,都聽你的……”

燕兒很滿意,得意地道:“這還差不多!”

說著就走到桌前,一倒酒,發現酒壺裏沒酒了,便道:“爺,沒酒了,燕兒再給您叫一杯?”

“好……”趙尋醉得有些不省人事。

燕兒掩鼻一笑,提著酒壺,走出房門,然後細心地將門關上。叫了一個丫鬟,在耳邊低語幾句,那丫鬟點點頭,走開了。

燕兒隨手放下酒壺,往閣樓那邊走去……

桃紅色床幔無風自動,旖旎風光展露無疑。**躺著一人,一身月白外衣裙,不施粉黛,卻顧盼生姿,沉靜的眸子裏冷冷的,淡淡的,似乎並沒感覺自己的處境有多危險。

這人便是中了藥,連手指都動彈不得的亓蓁。

倒地之後 ,她便被一黑衣人帶到這裏,還在白日,她分辨不出這裏是何地,到了夜晚,源源不斷的笑聲與萎靡樂音告訴她,這裏是青樓。

在一醉樓住了幾日,天香樓和紅葉院的營生她並不陌生。

那這裏……不是天香樓便是紅葉院……

高雲將她擄到這兒的目的顯而易見。

她試著用內力,卻半點兒也使不出來,全身有知覺,神智也清楚,不是蒙汗藥,也不是**,更不是她常用的麻藥,這種無力的感覺讓她陌生。

不能動彈,高雲是怕她會自殺?哼!以為她會如那些被毀貞潔的女子一樣輕視生命麽!

關於這個,趙尋也問過高雲,為何不直接對亓蓁下**,那才是慣用的手段。下這種藥,費時費力,最後還很有可能會功虧一簣。

高雲笑了笑道:“下**,她會神智不清,根本不會記得晚上發生什麽事?第二日頂多盛怒殺幾個人,就算介意,體會也沒那麽深刻。這種藥就不一樣了,她會親眼看到,親身體會到發生了什麽,那種求死不能的感覺,我要讓她好好嚐嚐。看看自以為冰清玉潔的她在麵對自己貞潔一點一點失去的時候會是什麽反應,哈哈……我太期待了!我要讓她知道,瞧不上我高雲的下場是什麽,以後見著我,她估計連頭都抬不起來,看她還拿什麽瞧不起我!”

趙尋還有一個疑惑:“你就不怕她會伺機報複?”他可知道,屈家亓蓁不是善茬。

高雲漫不經心地說道:“她根本拿不出證據,紙鳶上的粉末一個時辰後就會自動消失,綾羅身上的熏香我還送了很多人,這個啞巴虧她吃定了。”想了想,又道:“即使她能拿出證據,以她對屈家的忠心,武林大會之前肯定不願給屈尊主添麻煩,我高家,可不是誰想動就能動的,哼,就是他屈鏡如,也要顧忌高家三分。”

說著,高雲看了趙尋一眼,“不過……這人證倒是有一個,怎麽,你打算去告密領賞啊?”高雲皮笑肉不笑地道。

趙尋嚇得趕緊跪下磕頭,“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高雲輕蔑地冷笑一聲,“沒出息的東西,我逗你呢。”

“你們先下去吧。”

“是。”

腳步聲在門口停止,門外的人頓了頓,猶豫一會兒,亓蓁正猜這人會是誰,隨即聽見門開的聲音,走進屋內的是一個紅色身影。

古越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完全不像平日裏疾步如風的作風。

走到床前站定,古越一抬眼就撞進亓蓁如冰的眸子裏。

那雙眼睛很冷,很冷,即使周圍溫暖如春,隻要一碰上那雙眼,就會感到從腳底往上透出的冰涼。

古越忽然就不敢看她,怕看到她的眼睛,甚至怕看到她毫無表情的臉。

今日,高雲派人傳話,道特地為他準備了一份大禮,讓他到天香樓去拆,他隨口道,現在除了亓蓁,他什麽禮也不想要,那人神秘地說道,隻要他去天香樓,保證能得償所願。

流連風流場地無數的他怎會聽不出這話裏的言外之意。

剛踏進天香樓,就有人走近道:“禮物已經準備好,公子特地安排,您是第一位。”

第一位……難不成在他之後還有幾位……甚至說,還有很多位?

世人都知,輕功天下第一的風中追古越是個花花公子,喜歡流連於風月場所,生平最愛的事隻有一件,那就是美人兒。他喜歡哪個女子,從來不會遮遮掩掩,一定熱烈追求,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但一般持久度最長也就一個月,有的女子兩三天他就玩膩了。

這次對亓蓁,他也毫不顧忌地在各路武林人士麵前表露愛意。

他何嚐不明白,高雲投其所好將亓蓁給他是隻為了收買他。高雲知道,於他而言,換女人就如同換衣服一樣,所以高雲讓他滿足一下對亓蓁的渴慕,當滿足過後,或許就沒有什麽興趣了。的確,以前擁有的很多女人對他而言均是如此。

可是,對亓蓁,似乎不是那麽回事……

古越鼓足勇氣望著**的人,坐在床沿處,亓蓁不能動,隻能躺在那裏。

“蓁兒……”他試著伸出手,撫上亓蓁的臉頰。

亓蓁靜靜地看著他,像是在看一件極其普通的東西或一個很普通的人,不像貞潔烈女似的視死如歸,也不像想象中的憎恨痛苦,她的神情很平靜,平靜的仿佛她隻在自己房間中休息,平靜的仿佛他根本就不存在。

手,在觸到她臉頰的前一刻停下。

古越暗罵自己,不過是一個女人,他何必這樣畏手畏腳?

心中這樣想,可收回的手出賣了他,古越迎上她的眸子,深吸一口氣,開口道:“我古越雖然算不上什麽正人君子,可也不是一個卑鄙無恥的小人。”

說著起身就要走,走到門口,拉開門的前一刻,古越仰起臉,看不出什麽表情,側臉,視線餘光捕捉到床邊一抹紅色,“抱歉,我在江湖中一向自由,不想得罪高家。”

古越能在江湖占有一席之地,除了本身的輕功無人能敵之外,還有就是,他從不參與爭鬥,黑白兩道無論發生什麽事,他總能事不關己地縱樂逍遙。

沒有立場,沒有門派,且古越經常與美女為伴,有今日沒明日的過,對那些武林人士並不是什麽威脅,所以,總有上門挑釁的人,卻沒有什麽深仇大恨的敵人。

門被關上,擋去門外一陣喧鬧之聲,亓蓁似乎鬆了口氣,微垂下眼。

燕兒從另一個丫鬟手中拿了一壺酒,找到亓蓁所在的房間。

見房門關著,她貼耳在門外聽了一陣,未聽見裏麵有什麽聲響。不是說,現在裏麵已經有人了麽,怎麽會沒動靜?

門外守著的護衛已經離開 就說明裏麵已經開始了吧……

燕兒遲疑了一小會兒,左右看看,確認沒人注意這兒,就輕輕開了個門縫,眼睛抵在門上,仔細瞅著屋內情景,除了**隱隱約約顯出門倩影,沒見到其他人。

奇怪……燕兒咬咬牙,下了決心,打開門,快速閃進去,又輕輕關上門,生怕門外有誰聽見了聲響。

燕兒一步一步走得非常輕,不知為什麽,她有些好奇,被高雲這樣對待的女子會是什麽樣子?

她一直認為高雲不是個好人,也不是什麽君子,有時甚至比小人還要卑鄙,可他至少對女子會手下留情一點,她雖恨高雲對她的始亂終棄,卻也感激高雲曾給過她一段幻想的時光,對青樓女子來說,那樣的經曆已經是奢侈。

如今,高雲卻用天下最惡毒的辦法對待另一個女子,這樣的女子,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

走近了,燕兒一手提著酒壺,一手掀開遮住**人兒麵容的桃紅色床紗……

美,猝不及防的美,敲擊著她的心房。

天下竟有如此別致的女子!

在紅塵場所幾年,她自認見過不少美人兒,從天香樓到紅葉院,最美的不過紅葉院中的林紅葉,因為太美,紅葉院的媽媽就用了紅葉的名字作為牌匾。

然而,**這個女子,比林紅葉還要美上十倍,跟濃妝豔抹的她們不同,這女子臉上並沒塗任何胭脂水粉,吹彈可破的皮膚讓一向都極注重保養的她都自愧不如。

這女子臉上的每一部分,都像經過精心勾勒,上天將所有的美送予她了吧……

美得這樣超凡脫俗,不染塵埃,讓燕兒身為女子都嫉妒不起來,反而隻想好好憐惜。

愣愣地瞧了她好久,燕兒自己都未察覺已經看癡了。

忽然對上她眼睛,那是一雙幹淨澄澈的眼睛,沒有任何雜質,在天香樓待久了,見到的除了充滿欲望的眼睛,就是姐妹們相互看不順眼的憤恨,就連端盤子的小丫鬟們都暗自藏著一份心思。多久,沒再見到這樣不食人間煙火的眼睛,很平靜又有距離感,仿佛這世間的一切都不能讓她放在眼裏。

世俗在乎的名利地位金錢,在她眼裏完全看不到。

這是一個怎樣的女子啊……

隻是,她的眼睛平靜,仔細看去,透著些許冰冷,這是她性子使然還是因為深陷此地才會如此?

反觀自己,燕兒竟有些不敢對上**女子幹淨的眸子,她無奈深陷汙泥,身體,心靈早已汙穢不堪,與**的人兒相比,她覺得自己竟是如此的髒!

這女子與高雲究竟結了什麽怨,竟讓高雲忍心對她下手?

燕兒原也隻是好奇來瞧一瞧,可現在,她突然不想讓那些人玷汙這麽美好的女子,她想好好保護她,就像初入紅塵中想要好好保護自己一樣。

自己已經如此,無法挽回了,可她……還有希望,她的人生不該葬送在這肮髒之地!

下定決心,燕兒忽然有些心慌,她當然知道幫這位女子的後果,一旦被發現,一旦失敗,依照高雲的心狠,她隻怕死無葬身之地,可在這裏身不由己的活著,跟死了又有什麽區別!

門外忽然傳來對話聲,“進去了麽?”

“進去了。”

“怎麽沒聲啊?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腳步聲靠近,燕兒驚恐地瞪大眼睛,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萬一他們進來了該怎麽說?巨大的驚慌讓她忘記找個地方藏起來,隻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睛眨也不眨地緊盯著門。

門剛被開一點點,就被另一個人擋住。

“你不想活了啊,敢現在闖進去!”

“可是……”

“可是什麽啊可是!這裏麵的人被下了藥,怎麽出聲啊?一看你就是沒經過場的人!走吧,我們到別出去,聽說裏麵這位爺不是好惹的主兒,要是掃了裏麵這位爺的興,我們倆都吃不了兜著走。”

腳步聲越來越遠 ,燕兒拍拍胸脯,心還在撲通撲通地跳,後背滿是冷汗,就連握著酒壺的手心都汗跡滿滿。

燕兒邊拍胸脯邊想著該怎麽救她出去去,眼睛不經意撇到**女子的臉上,發現她正在打量她。

對了,剛剛一直都在看她,都沒告訴她自己是誰。

燕兒豎起食指,“噓”了一聲,做著口型,壓低聲音一個字一個字地道:“不要說話,我怕外麵還有人。”

亓蓁沒反應,就靜靜地望著她,沒了審視,就是簡單地看著她。

果然,外麵很快又傳來腳步聲,除了剛剛說話的兩個人,應該還有別的人在門外。

等那腳步聲再消失,燕兒才真的敢呼出一口氣,小聲對亓蓁說道:“前麵走的兩個應該是看著你的人,後麵走的是我們媽媽的人。”

在天香樓多年,老鴇的手段她再清楚不過。

看亓蓁沒反應,燕兒想起來剛才門外人說她被下了藥,悄悄地問道:“你不能說話?”然後又道:“如果是的話你就眨下眼睛。”

亓蓁輕輕眨了一下眼。

果真是這樣,燕兒又悄聲問道:“你也不能動?”

亓蓁又輕輕眨了下眼睛。

燕兒麵露難色,這樣就麻煩了,她一個人根本救不了她,該找誰好呢?

“我聽說一個時辰後下一個人就會進來,現在過去了半個時辰,我們隻有半個時辰的時間。”燕兒憂心道,這比她想象中的難,幸好叫了人去陪趙尋,他喝了那麽多酒,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

想了想,燕兒又道:“你這身衣服比較惹眼,我先去找件丫鬟的衣服給你換上。”

在這天香樓的女子,沒有人穿這麽素淨的衣裙,若是亓蓁穿這身出去,一定很容易會被發現。

亓蓁再次眨了下眼,表示同意。

“那好,你先等一會兒,我盡快回來,相信我!”燕兒說完就提著酒壺往門口走。

亓蓁動不了,隻能看頭頂的雕梁。

她從這個青樓女子的眼裏看到了對自由的渴望和對她的善意,不知為何,她就相信了這個隻見過一麵的人,盡管目前還不知她為何會救自己。

自古俠女出風塵,義父在她小時常常會給她講古書裏俠女故事,告訴她說,永遠不要用一個人的出身去評判一個人的好壞。

而義父講的那些俠女,大多命途多舛,深陷泥溝。

這個青樓女子的背後,是不是也有一段驚心動魄的故事?

門口傳來的驚呼,打斷了亓蓁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