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迷魂藥 逝之川

逝川傳了消息過去,舂蔭神醫將信看了兩遍,確定逝川真的要他帶鳳鳴子進城。

沒想到會這麽快!

他歎了口氣,瞧了一眼不知人間苦痛,玩得正開心的鳳鳴子 ,喃喃道:“該來的還是來了……”完了對鳳鳴子說道:“小鳳,舂爺爺帶你進城好不好啊?”

鳳鳴子想了一會兒,歪著頭問:“進城好不好玩?”

“反正沒這裏好玩。”舂蔭煞有其事地回答。

鳳鳴子一聽不好玩,就搖搖頭,繼續玩自己的了。

“可是……”舂蔭**地道:“可是,進城能見到你的逝川哥哥……”

“逝川哥哥?”

鳳鳴子將手裏東西一放,猛然想起來很久沒見逝川哥哥了。

可是那裏不好玩,鳳鳴子頓時又陷入一個兩難選擇,他想到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那逝川哥哥能到這兒來陪我麽?”

舂蔭搖搖頭,“你逝川哥哥還有事,沒時間回來。”

糾結了好久,心中的兩個鳳鳴子在打架,最終要進城的那個占了上風,原因是,逝川哥哥要是知道你因為不好玩就不去找他,你就等著變孤兒吧。

這麽狠狠地對自己一威脅,鳳鳴子咬咬牙道:“那我們進城去看逝川哥哥。”

舂蔭哪裏猜得出他心裏的花花腸子,隻歎這是天意,就讓舂蔭進藥爐中拿幾味藥材,準備收拾東西進城。

逝川在信上道,有人中毒,已經有護心丸暫時保住性命,需要他盡快進城醫治。

護心丸,他煉了大半輩子也隻煉了三顆出來,這小子,這麽輕易就送人一顆!

看來這中毒之人定是什麽重要人物,他要在天黑之前進了城才是。

與逝川分開後,亓蓁去藥房為九章抓了藥,逝川要先去城門口等著舂蔭神醫,必要時需要出城去接。關鍵時期,難保背後的人不會搞出什麽小動作,他們要格外小心。

之前逝川預測,這幾日一醉樓應該不會有什麽小動作,可九章一事讓他不得不重新思考這一整件事。

從最開始在茶館的丟馬事件,到後來九章手下李克的死,之後項綾羅發現溫泉中有東西,再之後他們發現金家與這件事有關,看到鳳鳴公主的手劄,然後,就是九章中毒之事。

奇怪的是,這些事情並不連貫,不是一個聰明之人該有的行為,很容易漏出破綻,那麽,隻有一個解釋,這些事情的背後不止一人,還有一種可能,就是背後那些人,他們並沒有想象中的團結,很有可能是一盤散沙,若是這樣,他們想從中作梗,是再好不過。

九章初入江湖,為人豪爽大方,朋友不少,敵人雖也不少,可狠心要他性命的隻怕沒幾個。等九章醒來,一切自會清楚。

在城門口等待舂蔭鳳鳴子的逝川忽然隱隱覺得心有些慌,總覺要發生什麽事。

他搖搖頭,將這種不安壓了下去,舂蔭雖不會武功,可身為神醫的他使毒也一樣厲害,真正交手,他自不會落到下風。舂蔭身邊帶著鳳鳴子,鳳鳴子別的不行,逃命本事還是不在話下。

荊凡將鳳鳴公主手劄交給屈鏡如之後,隻道:“我晚上再回來取。”

荊凡走後,屈鏡如翻開其中一張,寫的是月光下,鳳鳴公主與他把酒言歡,鳳鳴公主坐在草地上誦出武功招式,他一手拿酒壺,一手拿劍使出招式。

字裏行間洋溢著快意江湖的灑脫之感。

屈靜如麵上沉靜,繼續往下翻……

因著九章中毒之事,亓蓁不敢掉以輕心,召出影衛,命他們暗中保護即將進城的舂神醫和鳳鳴子,又安排兩個人監視金家,必要之時暗中助扶丘一臂之力,影衛領命退下。

之後,亓蓁向屈桓要了武林大會上出席人物的名冊。

代表朝廷坐鎮武林大會的是身懷七王爺令牌的神捕扶丘,武林中分別是四大世族的家主,居於首位的自然是現任尊主屈鏡如。西域摩尼教也派了子弟前來參加武林大會,其中,大弟子僅代表教主和大祭司,並不參戰。

除了這些,啻陵首富金家也會有人來此次,金家的代表不再是金宵,而是將生意交給金宵之後就很少露麵的金家老爺金榮。

看完名冊,亓蓁找屈桓確認了這些人,尤其是金榮此人,屈桓道,他也很奇怪,金家老爺按理說是不喜歡這種場合的,怎麽會出席?可金家總管親自來告知,他們隻得相信。

金總管?

亓蓁叮囑屈桓幫著高家安排場地,同時暗示屈桓這幾日加緊防範,從小一塊長大的屈桓怎會不懂她話中別的意思,隻叫她放心,一切包在他身上。

亓蓁沒以前那樣說話冰冷,屈桓的回答自然也不再像以前那樣小心謹慎地想著措辭,有時還會顯出真性情。

這樣微妙的轉變亓蓁並未發覺,也並未覺得屈桓忽然換了語氣跟她說話有什麽不妥。

逝川一直都胸有成竹,即使到了現在,他還能笑著講出與七王爺種種氣死人不償命的事跡,扶丘的焦慮毫無保留地表現在臉上,就連一向冷麵的荊凡都似乎有些坐不住,而他哪裏來把握到最後一定能抓到背後的人。

在他的臉上,永遠都是一派輕鬆,仿佛世間並沒什麽事能難倒他。出乎意料的事太多,不能把握的事也太多,敵人的動向他們目前還不清楚……可好像看到他,就不覺得這一切有什麽難的了……

這樣的淡定自若,要在曆經多少風險之後才能達到?

怎麽最近,總是在想這種漫無邊際的事……

亓蓁定了定神,提筆在紙上落下幾人名字:鳳鳴公主、青衣、阿琰、九章、摩羯、金家總管。

思忖片刻,亓蓁繼續寫道:逝川、荊凡、扶丘、金宵、古越、項綾羅,最後一個落上自己的名字:亓蓁。

項綾羅忽然放大的臉讓她一驚,手中筆差點被折斷。

項綾羅趕緊解釋:“我在門口叫蓁姐姐了,是你太入神,沒聽到,我隻好直接進來了。”

亓蓁淡定放下筆,問:“找我什麽事?”

“也沒什麽事。”項綾羅坐到亓蓁身邊,玩著手中小小紙鳶,“阿琰出去買東西了,我一個人無趣,看你回來了,就想找你說說話,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啊。”她知道亓蓁等人在查一些事,暫時還沒什麽頭緒。

“嗯。”

亓蓁應了一聲,便繼續自己的事。

項綾羅瞟了一眼亓蓁寫的名字,“好奇怪啊,蓁姐姐,你怎麽把我們的名字都寫下來了?”

見亓蓁不說話,她又看了兩眼,“是不是少了高雲哥哥?”剛才高哥哥雲還送了她紙鳶呢。

“高雲……”亓蓁低吟道。

項綾羅又瞅了一眼紙張上一行,前三個都是昨晚鳳鳴公主手劄裏出現的名字,十幾年前的人,他們這一輩肯定不知道,但爹爹那輩的都該參加過那次武林大會,多多少少會知道一點。

想到這裏,項綾羅眼睛一亮,對亓蓁提議道:“蓁姐姐,你不知道阿琰是誰,可以去問屈伯伯啊,他是武林至尊,肯定知道誰是阿琰,那一次武林大會屈伯伯應該也參加了。”

義父!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項綾羅一言驚醒夢中人,亓蓁心中一震,她怎麽忘了,義父當了十年尊主,正是鳳鳴公主時期尊主的下一任,那次的武林大會必然也上場了。

鳳鳴公主使用蠱術的事造成一時轟動,義父不可能沒聽說。

本末倒置,困在問題中心的她和逝川等人都本末倒置了,竟忘了這最簡單直接的解決辦法!

“謝謝你,綾羅。”亓蓁真心說道,起身就要去一醉樓問義父。

項綾羅舉起手中紙鳶,開懷道:“蓁姐姐不用客氣。”她也很開心自己能幫到亓蓁他們。

而且,今天她身上有些地方不一樣,難道蓁姐姐一點兒都沒看出來?

亓蓁注意到她手中紙鳶,眼神一沉,“你這紙鳶哪來的?”

“你說它啊?”雖不知亓蓁為何忽然會她手中紙鳶感興趣,她還是高興地回答:“高雲哥哥剛給我的,說能放飛起來,我還沒試呢。”項綾羅沒說,她來找亓蓁,還有一個目的,就是想和亓蓁一起放飛紙鳶,亓蓁那麽聰明,肯定能放得很高很高。

既然亓蓁有事,她就隻能自己放了。

高雲給的?

亓蓁道:“紙鳶給我。”

“嗯?”項綾羅不解,還是將紙鳶遞給她。

眼神微動,周圍驟然顯現的陌生氣息讓她心中一凜,亓蓁冷靜道:“綾羅,你先回去。”

“可是我……”她還沒玩夠,而且紙鳶在亓蓁手上,她回去幹什麽呀。

“回去。”亓蓁的語氣不容置疑。

心中幾不情願,項綾羅還是點點頭,“哦……”走之前,視線不舍地在紙鳶上徘徊幾下。

“綾羅。”亓蓁叫住她。

項綾羅臉上一喜,立即站定,開心地迅速轉過身,“什麽事啊蓁姐姐?”

“你身上熏的什麽香?”

“你聞出來了蓁姐姐!”項綾羅歡喜地跑到亓蓁身邊,將袖子往鼻子上一攏,聞了聞道:“今天上街,一位老婆婆賣給我的,我用著好,就讓阿炎再去買些,到時候送給你一些!”

“嗯。”亓蓁微微蹙眉,溫和道:“回去吧。”

逝川回到別院時,整個別院空無一人,項綾羅也不見蹤影,不知又跑到哪兒玩去了。

亓蓁房間也無人,隻有竹桌上破了一點的紙鳶,還有亓蓁總也不離身的上邪劍。竹桌上攤開的紙張上寫了幾個人的名字,最後一個字是歪曲的高字,與前麵冷傲娟秀字體不同,最後的“高”字顯然是倉促間完成,最後一劃力透紙身。

沒有打鬥痕跡,亓蓁像是突然間遇見什麽急事,出了門。

什麽事這麽緊急,連上邪劍也不帶?

走到竹桌前,逝川拿起紙張,審視那張寫了許多名字的紙張,“高”字歪歪曲曲,似乎還帶著顫抖,可見寫字的主人極力忍受著什麽,而且不想誰注意到自己在寫東西。

直覺告訴他,事情沒這麽簡單。

她被人擄走了!

能這樣毫不費力擄走亓蓁,她肯定被下了藥。

想到這裏 ,逝川猝不及防地慌了起來,除了小時候親眼看著她從雪頂跳下去那次,他從來沒這麽慌過。

或許……沒他想象得那麽糟糕……她隻是忽然有急事,隻是沒來得及告知他……

可……她究竟去了哪兒……

逝川腦袋一片混亂,看著最後一個字使的力道,想象著她寫這個字時的情景。

不能慌……不能慌……

想她可能去的地方,一醉樓……金家……造酒房……一個一個的找太耗時耗力。

對,先找屈桓!

逝川首先去了屈桓處,屈桓知道亓蓁與他交好,很高興地接待他 逝川沒時間跟他客套,隻問亓蓁有沒有找他,屈桓道,三個時辰之前找過他,隻交代了一些事就走了,又問逝川是否出了什麽事。

不想牽扯到太多人,逝川隻道沒什麽事。

三個時辰之前,也就是說,亓蓁最多被擄走三個時辰。

三個時辰,什麽事都可能發生……

逝川硬逼著自己冷靜下來,重新回了別院,到亓蓁房間仔細觀察一番,並未發現什麽。

亓蓁寫的“高”字想表達什麽?整張紙都是名字,這高字是姓氏,難道……是高家的人幹的?

四大世族的高家!

對中原的四大世族,他了解的並不多,與屈鏡如交好,他也未想著去了解屈家,直到跟亓蓁在一起,才慢慢知道一些屈家的內部情況,不然,剛剛就不會想著先找屈桓。

對於高家,現在也隻有同為四大世族的荊家荊凡能幫上忙。

剛想到荊凡,荊凡就提刀進了別院,見他神情有異,便問:“出了什麽事?”

逝川便說了亓蓁失蹤之事,“我懷疑她是中了計,被人下藥,綾羅也不見了,以蓁兒的謹慎和聰明,不會這麽容易上當,極有可能那人就是利用綾羅令蓁兒中招。你想想,高家跟蓁兒有過節的會是誰?”

荊凡蹙眉,比逝川冷靜多了,思忖片刻,便沉靜道:“高雲。”

“高雲是誰?”

逝川忽然想起,項綾羅裝見到鬼那次,他在簾子後麵,依稀聽見綾羅叫過“高雲哥哥”,高雲同屈桓項天奇等人同行,怎麽會與亓蓁結上恩怨,對她下手?兩人同為四大世族子弟,是為利益衝突?

似看出他的猶疑,荊凡冷冷道:“私怨。”

私怨?逝川此時沒心思去了解他們之前有什麽私怨,隻想知道亓蓁此刻在哪兒。

紙鳶!

逝川回身找到紙鳶,上麵兩道深深指印讓他不由得皺眉,這完全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之人才會留下的指印。

他將紙鳶一扔,轉身就往外走,“我去找高雲。”

荊凡擋在他麵前,“你沒證據怎麽找。”

“那就逼他說出來!”

“你以為高雲是那麽好說話的人麽,他的手段你根本就了解!”荊凡厲聲道。

自高雲接管高家事務以來,荊凡沒少聽過高雲的行事手段,而且,很久之前,他曾親眼見到那些被高雲試藥的外族奴隸的慘狀,對高雲此人的心狠,不得不防。

“你以為我會怕他?”逝川冷冷笑了一聲,大聲道:“你讓開!”

“冷靜。”荊凡道。

“蓁兒已經失蹤三個時辰你讓我怎麽冷靜!你再不讓開,就別怪我動手。”逝川威脅道,見他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手一伸,亓蓁放在竹桌的上邪劍立即飛到他的手中,逝川握劍往前一送, 眼裏透出殺意,冷冷道:“荊凡,我視你為友,你別逼我。”

“動手吧。”荊凡麵無表情。

逝川眼裏怒意一閃,劍鞘飛出,上邪劍閃出冷冽的光。

荊凡不敢大意,也拔出佩刀。

與上次跟風中追古越交手時的玩鬧不同,逝川第一招就使出八層功力,荊凡沒曾想他會如此拚命,一時不防, 手背被劃出一道傷口。

荊凡看了一眼那道傷口,逝川還是手下留情了,不然,那道傷會出現在手腕處。

他不言,舉刀準備接逝川的第二劍。

逝川眸子一深,毫不留情地再次攻擊。

好快!荊凡震驚,逝川的劍法很快,快到他根本無法看清他出手的劍勢。上次見他出手,應該是一醉樓後院他使用石子對陣四方源源不斷的箭矢暗器。

這上邪劍是他第一次上手,卻無任何不適之處,仿佛他所使武器一直都是上邪劍。

每個練武之人,都必須要用有一樣稱心武器,如他,刀是他,他也是刀,刀與他已經連為一體,多少練武之人窮極一生也難達到此種境界。而逝川,已經達到另一個更不可能的境界,不依靠武器,隨時隨地,任何事物都會成為他的武器,荊凡隻在書中看過,隻當是傳說,不曾想,真有人到此境界!

他片刻不敢分神,全心全意應對逝川使出的招數。

為了速戰速決,逝川使了一個虛招,荊凡不察,手中佩刀被逝川奪過,上邪劍架到他的脖頸處,若再往裏進一寸,動脈割破,再無生還可能。

荊凡麵無懼色,沉聲道:“解了氣就冷靜一會兒。”

怒氣發泄完,逝川真的冷靜下來,微喘著氣,收回上邪劍,將刀扔給他。

“高雲此時定做了防備,你去找他隻是浪費時間,會延誤我們救亓蓁,你自己好好想想。”荊凡難得一口氣說這麽多話。

逝川何曾不懂這個道理,一時擔憂過度,才會如此衝動,現下明白過來,無不感激道:“謝謝。”

“嗯。”荊凡回道。

冷靜下來後,逝川仔細分析這件事:“蓁兒留下的除了這把劍,還有一個紙鳶,這紙鳶表麵有一層細小粉末,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說著逝川將上邪劍放下,將紙鳶兩個指印指給荊凡看,“這指印處的粉末比較明顯,是蓁兒給我們留的線索。”

“擄走亓蓁的人,沒銷毀證據?”荊凡道。

逝川搖頭,“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擄走蓁兒的人似乎並不顧忌我們會發現什麽。”

荊凡抹了一點粉末,放於鼻翼下端聞了聞,道:“我沒見過這種粉末。”一向用自己手中刀解決問題的荊凡從來不屑這種下三濫手段。

“我倒是見過,一般人都會準備點這個……而且,最喜歡用這種粉末的地方應該是……”

逝川沒說下去,他曾因某些事去過青樓,那裏有些女子身上會熏一種特殊香水,配上這種粉末來達到某種目的。

高雲想利用項綾羅,送香粉給她不是沒有可能,況且這隻對有武功且內力深厚的人起作用,對不會武功之人反倒有好處。

所以,項綾羅不會有絲毫反應,反而會讓亓蓁中招,如此陰險之計,也虧他想得出來。

這紙鳶,若沒猜錯,便是項綾羅無意中或好意拿給亓蓁的。

這麽說!亓蓁被帶去的地方,很有可能是……

還不能這麽快下決定!

荊凡見他似有了答案,不知為何沒說出來,於是便問:“你有什麽想法?”

逝川要確定自己猜測正確與否,反問道:“蓁兒與高雲有何私怨?”

荊凡眸子幽深,與剛剛盛怒衝動的逝川完全不同,此刻的逝川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冷靜、睿智、沉著……他是他見過的最能控製自己心神的人。

即使心中如何焦急,也能仔細分析來龍去脈,這非同一般的自控,連他都自愧不如。

荊凡理了理思緒,道出高雲去屈家提親被亓蓁親口拒絕的事,還有,曾在一醉樓見過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