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山寨愁 今宵酒
被曼妙女子喚做蒼鷹的正是四大世族的高高家小兒子高雲。
對付九章不為別的,隻是九章因滅一土匪窩而名震天下,而那被滅匪窩的真正主人其實是他。
在高家,他是實力最低的一個,甚至一個普通子弟的武功都能超過他,不是他不如那些人聰明,而是他從未將心思放在武學之上。
一個真正的強者,不是擁有強大的能力,而是能夠將那些有強大能力的人收為己用,而他,一直都是這樣做的。
山寨,是他第一個據點。
幾年來,他辛苦招收那些窮途末路人士,無論是中原囚徒還是西域逃亡者,一個沒有後顧之憂的人才能發揮出自己最大的實力。蒼天不負,最終那些不受待見又各懷絕技之人組成一支強大的隊伍。時機未成熟之前,他不能讓他們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於是便在山上落戶,成了人們口中的土匪窩。
那些窮途末路者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不安分之人,在山上待著寂寞難耐,就想著做些事,高雲也想試試他們的實力,於是默許了他們做的一切惡事。
打家劫舍,強搶民女,血洗大戶人家或某個小村子……
他們做的越來越大,高雲卻很高興,這世上本就是強者生存,沒有能力保護自己,被淘汰之人隻能自認倒黴。
打家劫舍得來的錢財那些人也不私吞,打點妥當等高雲去安排,某種意義上,那些人將高雲看做自己的再生父母。也因著他們,高雲儲蓄不少錢財 ,好色的他也在山寨養了不美人兒,當然,他的目標遠遠超過這個……等到時機成熟,他要做人上人,再不被任何人看不起。這麽些年的隱忍,早讓他受夠了江湖上那些拜高踩低之人的嘴臉。
朝廷派人來剿匪,他不屑一顧,剿匪那些官員,他早就打點好,甚至派去的官員還幫助他們作惡,有這樣的朝廷,何愁沒他的出頭之日。
身後有這個屏障,他依舊對瞧不起他的人陪笑臉,與一醉樓的合作也平等,一方出錢一方出力,是筆雙方都滿意的買賣。
他早就清楚一醉樓不是簡單的酒樓,目的也比他想象中要複雜,可他不在乎這些,隻要不影響到他的利益,天下蒼生的生死又與他有何關係?所以,一醉樓要做什麽他沒興趣,不過,他對一醉樓那個妖嬈的老板倒是很感興趣……兩人的關係也經常不清不楚……
他整整忍了八年,就等時機成熟的那一天,誰知一切都被一個憑空出現的九章給破壞了。
不是朝廷的人,不是四大世族的子弟,更不是某個名門望族的公子……九章就是一個無名小卒,想著帶幾個兄弟就能在江湖中闖出一片天地的輕狂少年。剛開始,他根本沒把九章放在眼裏,一個連江湖規矩都不懂的小子,能掀起什麽風浪?
況且,朝廷都買他的賬,何況是九章這個初出茅廬的小子,沒見過世麵之人,隻怕一筆小小錢財就能收買。
對他而言,這世上,沒有任何事是錢買不到的。
九章那小子若是不識好歹,白白送了性命,也怪不得他。
誰知,就是這個憑空出現的,沒有任何家底的,似乎隻靠自己一腔熱血行事的人最後剿滅了他的據點。十幾個人,九章手下的區區十幾人,毀了他幾年的心血。讓他怎能不恨,怎能不去報仇!
沒了背後支撐,高家人依舊不將他放在眼裏,就連高家家主那個被他叫了二十幾年的爹的老頭,也隻看中自己幾個大兒子,幾乎都要忘了家裏還有他這樣一個小妾生的小兒子。
一醉樓知道他的一切被搗毀之後,仍然肯跟他合作,前提是,要他與那些手下一樣,將樓主視為主人。他何曾如此卑躬屈膝過,可為了今後的複起,他忍了,甘心隱了自己的名字,與那些卑賤的下人一樣,在暗處隻用“蒼鷹”這個稱號。
一醉樓樓主也不讓他白白當屬下,給了他一小瓶藥水,隻要讓高家家主服了此藥水,就足夠他在高家一步登天。
樓主沒有誆他,高家那個死老頭,果然將高家的一切事物都交與他打理,忍辱負重這麽多年,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一番,可他依然要忍,不是他不信任樓主,隻是……一個聰明的人,總要為自己留一條後路。
那個女樓主要瘋,他可沒命陪她一起瘋,現在兩人不過是相互利用,各取所需。
而啻陵城,將會是所有人的墳墓!
武林大會過後,這天下,包括西域和中原,恐怕要換一個主人,一個能一統西域和中原的共主。
他一直在伺機等待著……他知道單靠一醉樓不可能有這麽大實力,背後一定還有人。
一醉樓樓主,那個美麗女子,不是一個有野心之人,這麽做,定是有人指使。隻是那人藏的隱秘,他在一醉樓觀察這麽多天,竟一點兒線索也未找到。
後來見到九章在啻陵,他內心仇恨的火被燃起,幾乎將他燒為灰燼。於是,他暗中謀劃了丟馬事件,摩羯商隊的馬匹被他改頭換麵,當成禮物送給了樓主,也為自己討一點好處。要做大事,上好的馬匹不能少,樓主收到西域馬匹後果然很高興。
借刀殺人這一招,他屢試不爽,牽扯到西域人,九章染了這一身腥,隻怕沒那麽容易洗掉。
好戲,正如他所策劃的那樣上演著。茶館糾紛越鬧越大時,他正在二樓悠閑地品茗香茶。
沒料想,金宵會攬上這攤爛事,用自己的錢財化解這場由他精心開頭的好戲。馬廄裏的馬匹,並不是摩羯商隊丟失的那批,金宵此舉,無疑是想大事化了小事化無。
他憤恨的同時不免困惑,這件事於金宵而言有害而無益,他為何會這樣做?
看到亓蓁的那一刻,他忽然明白過來。
好一個美人計!
這個總故作冷漠的美人兒,在背後竟是這樣不知羞恥之人,還在他麵前裝什麽聖女!
是了,尊主身為武林至尊,武林大會在即,於屈鏡如而言,確實不宜出現岔子。
亓蓁和屈鏡如的關係,隻怕也沒表麵那麽簡單,一個快年過半百之人從未娶妻,一個到了該出嫁的年紀每日卻隻與手中冰冷的劍為伍,讓人無法不往別處去想。這樣的她,與青樓一雙玉臂萬人枕的卑賤女子有何區別?
樓主清楚是他在背後搞鬼,因著剛開始幾天,江湖上各類人士聚集一地,啻陵城一時間湧入許多人,恩怨情仇糾纏不清,無人會費心追查幕後主使,所以樓主並未多說什麽,隻讓他謹慎行事。
後來的李克之死不過是他拉攏趙尋的手段,同樣被人看不起的趙尋,又是一個隻會貪小便宜而不求上進之人,高雲很清楚哪裏是他的軟肋,很快就讓他入了網。
威逼利誘之下,趙尋果然沒讓他失望,成功讓九章中了毒,中間不出岔子的話,最遲不過今晚,九章就回天乏術,將為他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直到現在,他才知道,高雲背後的支柱竟然是朝廷的七王爺,朝中唯一的異性王爺,近兩年上交了兵權,依然能威震朝廷江湖,甚至在西域也有一定地位。有七王爺在背後支持,九章憑借十幾人就能剿滅他的山寨也不無可能。
可,七王爺縱然厲害,也不過是個普通人,樓主何以對他如此忌憚,女子果然都是目光短淺,擁有那麽強大蠱術卻是還畏手畏腳。幾次接觸中,他發現,一醉樓樓主不為權不為利,所做的一切似乎隻是泄憤而已,她背後的主使之人,也是利用了這一點吧。
正好,到最後,坐收漁利的他能權利雙收。
他見過她發狂的樣子、見過她忽然變溫柔的樣子、甚至見過她以自身之血養蠱蟲的樣子……
她的背後,仿佛有一段沉痛過往,這樣活著,也徒添痛苦,而這些,他沒興趣管,隻要她能帶給他想要的,其他,何必去管。
不明立場的金宵,還有那個亦正亦邪的西域浪子,別用目的的扶丘,加上任何與亓蓁九章有關的人他都一一記著,當這天下隻由他一人說話時,也就是他們付出代價的時候。
從密室出來,高雲簡單包紮了下傷口,額頭的傷口太深,讓他不得不放下部分頭發遮住……
這個隨時會癲狂的女人,下起手來還真狠!
哼!他可不願意陪著她一起瘋!
回到街上,高雲看到金宵獨自一人在小酒館買醉,金宵一向儒雅,難得見他有如此落魄失態的情況。
心中有了算計,他笑著走走去,向老板多要了兩壺酒,剛喝一口,就覺粗糙辣口,不禁嫌棄地放下粗糙酒碗。金宵這等尊貴之人哪裏能喝得下去,然金宵並不覺有什麽,喝下滿滿一大口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
“金兄可是遇到什麽煩心事?”
金宵往嘴裏灌了一大碗酒,粗聲道,“你走開!”
父親還是沒來,連母親的祭日也不肯見一麵,如此狠心。聽下人說,他一早出了門,沒去母親墳前,定是去了他心心念念的人那裏,那個曾因他一句話就能痛下殺手的蛇蠍之人。
死了的人,竟真的如塵土一般。
高雲並不惱,好心勸慰:“金兄有何事不如跟小弟說說,心裏也好受些。”
金宵理也不理他,用碗喝酒似乎不痛快,金宵直接拿起酒壺往嘴裏灌,酒灑的他身上到處都是。
如此狼狽的他,讓高雲不由得暗自猜測起來……
金星趴著木桌開始囈語……聲音太小又太細,高雲聽不清。
父親娶了母親之後,並未留在啻陵家中,開始遊走世間,尋求生財之道。母親深知父親想成名的願望,為免父親分心,便隱瞞了自己懷孕之事。
打出生起,他的記憶中就隻有母親,母親本也是小家碧玉,沒幹過粗活,嫁給父親,隻過了兩個月安逸日子。父親走後,並未留下多少錢財,母親怕他途中吃苦,又偷偷塞了銀兩在父親包袱中,絲毫不顧家中已經拮據的情景。
父親一走就是幾年,杳無音訊,在周圍的各種聲音中,母親一個人將他生下,並拉扯大。從未幹過粗活的母親漸漸學會洗衣做飯,靠縫補過日子,為了怕他長大被別人恥笑,還送他去學堂讀書,一個人省吃儉用才換來今天的他。
有人勸母親改嫁,說父親這麽久不回來不是有了新人便是在外麵出事了,母親隻是笑笑謝絕那些人的好意,並告訴他,父親是個很優秀的男人,是她一輩子的驕傲,母親還說,她相信父親早晚一有一天會回來。
在十二歲那年,父親終於回來了。
那個笑盈盈地站在他麵前的男人,他隻感覺陌生和害怕,對他的觸摸相當抵觸,母親道,那是他父親。鄰居們紛紛說道,父親在外麵做生意掙了很多錢,母親的日終於也子熬出了頭,不禁誇讚母親的好眼光。
很快,他明白了這熬出頭是什麽意思。
他和母親從一間小破房搬到一座高大氣派的宅院,母親和他不用再穿粗布麻衣,換上了錦繡緞袍,家中有了奴仆,母親再不用熬夜縫補掙錢。他從被人罵成沒爹的野孩子搖身一變成為金家大公子,母親從普通民婦變成金家正堂夫人。
父親感念母親這些年的辛苦,待母親很好,不嫌棄母親已變粗糙的雙手和已經有了皺紋的臉,從未娶其他女人過門,跟父親同等地位的人哪個不是三妻四妾。
後來,他多了兩個弟弟和一個妹妹,家中熱鬧起來。
可他卻發現,母親很久沒再真心笑過,以前日子雖過得貧苦母親卻依舊感覺很幸福,臉上總會洋溢著希望和幸福的笑。父親回來了,母親卻不再快樂,他看在眼裏,疼在心中,直到有天聽見父親和母親的談話聲。
在門外站了許久,他聽明白了,父親不愛母親,或許曾經愛,在外十幾年,那些愛早已消失不見。父親現在對母親的愛,不過是給了她在外人眼中渴慕的無上光榮。
父親真正放在心上的人,是那個畫在紙上,巧笑嫣然的女子。
也是自那時起,他才知道,父親每日都會畫一張那位女子的畫像,每次,都是一模一樣……這樣的,重複著畫了幾年……
他曾偷偷溜進父親書房,看到女子畫像之後,很奇怪地,對上那個含笑的女子,他半點兒也恨不起來。明明,那女子就是跟母親搶父親的人,即使不在父親身邊,也依然能奪走父親,讓母親整日以淚洗麵。
後來,母親突然生了病,一病不起,不知為何父親竟一眼也不肯瞧,無論他如何請求,父親都不願踏進母親房間一步,他眼睜睜地看著母親最後含恨而逝,卻什麽也做不了。
現在,就連母親祭日,父親都不肯出現。
早該猜到這樣的結果不是麽?外人眼中的相敬如賓、舉案齊眉……不過是一場最大的笑話。
金宵趴在桌上,手胡亂扒,將酒碗碰掉地上,四分五裂,他又摸了幾下,最後摸到酒壺,也不管有沒有酒,仰起臉就喝。
見壺中沒了酒,氣得將空壺摔到地上,酒壺碎地的聲音刺激到他,他一連將幾個裝滿酒的酒壺往地上摔,泄氣。
高雲也不管,就抱著手臂看他發酒瘋。
酒館老板過來,苦著臉想要阻止,高雲攔住他,往酒館老板手中放了一枚銀鈿子。
老板見到錢,笑眯眯地退下。
等他摔的沒了氣力,高雲才說道:“若是別人不知道,就算你將這裏的酒全部摔了也沒用。”
“不用你管!”金宵怒道。
高雲笑了笑,“我也沒想管,隻是替你不值得,你在這裏買醉,別人卻在那裏逍遙快活,哪管你的死活,更別說你是否高興了。”
高雲誤會他的失態與亓蓁有關。
金宵抬起醉醺醺的眼,模糊不清地問道:“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你自己看。”
高雲努了努嘴,金宵往他指的方向看去,路上並排走的正是亓蓁和逝川。
不知道逝川說了什麽,自己哈哈大笑,一向拒人於千裏之外的亓也蓁也微微笑著。
笑,金宵從未見過她笑。
這時,有個馬車突然靠近,逝川本能地將她擄至身側,以防她受傷,亓蓁沒有拒絕,就這樣被他抱在懷中,甚至沒有如以前一樣對這樣不規矩行為毫不猶豫的出手。
這樣的兩人,感覺……很親密。
高雲冷笑一聲,對兩人嗤之以鼻,亓蓁不是柔弱女子,馬車靠近,以她的能力,自然能避開,根本不需要別人幫助。他明白,跟她相處那麽多天的逝川肯定也明白,卻依然這樣做,兩人關係的發展比他想象中快的多!
什麽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子,到頭來不還是一個樣!與那些諂媚的青樓女子有何分別?
額頭隱隱作痛,高雲握緊拳頭,指骨因他的力道太大變得慘白,他落得如此地步,亓蓁有什麽資格過得那樣開心?
不知身邊這位傷心中的公子哥兒看了會是什麽反應?
果然……
高雲笑了……
金宵握緊的手沁出血跡,似乎並未注意到桌上的碎片,血混著酒水流出一條細流。
看到金宵的反應,他更加應證自己的猜測,一向儒雅貴公子,突然買醉,不是為情又是什麽?
“金兄,你為她買醉,你看人家在幹什麽,還沒喝酒就已經醉倒在別人懷中了。”高雲又挑唆道:“美人兒,特別是像亓蓁姑娘這樣的美人兒,可不是喝酒就能夠得到的。”
金宵轉過頭,眯著眼問道:“你想說什麽?”
他雖然喝醉,卻還能聽出他話中有話。
“想說什麽金兄不用知道,金兄隻需知道,小弟我是誠心相交,就看金兄肯不肯賞臉了。”高雲**道。
金宵仰起臉道:“什麽意思?”
“我幫你得到亓蓁姑娘,你麽,以後小弟可能會有麻煩的地方,到時候請金兄不要推辭就是了。”高雲笑了笑,眼裏閃出一道精光。
金宵冷哼一聲,這樣的話,他不知道聽過多少遍。
生意場上,便是如此,雙方同意,買賣便成了,不同意,以後還可以再做其他生意,不至於傷了和氣,也不至於吃虧。
亓蓁這筆生意,聽起來是他賺了。
可是……亓蓁於他而言,僅是個生意麽?
“高公子還是另請高明吧,金某隻怕做不好這單生意。”說著金宵搖搖晃晃,跌跌****地出了小酒館。
即使在醉中,他也依然保持身形挺直。
不識時務,枉費他一番口舌!
高雲看了眼亓蓁與逝川消失的方向,嘴角勾出一抹笑,他高雲想要做的事,從來沒人能阻止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