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隱真相 起波瀾

鳳鳴公主的手劄隻記錄到她回宮,回宮之後的事就沒再寫了。

荊凡翻過鳳鳴公主的卷宗,補充道,鳳鳴公主回宮之後第三年,西域王派使者前來求親,請求與中原聯姻。

西域,蠻夷之地,傳言那裏的人都茹毛飲血,養尊處優的公主們從沒離開過皇宮一步,誰都不肯嫁過去。

最後,自回宮後就幾乎足不出戶的鳳鳴公主自請和親,嫁到西域。

有公主自願嫁過去,再好不過,皇帝龍顏大悅,可想到心愛的女兒要遠嫁塞外,終歸是不舍得,無奈鳳鳴公主一心遠嫁,他也勸阻不得。鳳鳴公主隻有一個請求,在和親之前,想出宮遊玩一次,看看中原山水,以後去了西域,隻怕沒機會再回中原了,皇帝應允,命四皇子全程隨同陪伴鳳鳴公主,定要將她安然無恙地帶回皇宮。

於是,後來鳳鳴公主遊玩到啻陵城時,就有了一醉樓與鳳鳴公主的傳言。

“鳳鳴公主出宮遊玩,是不是為了找他?”項綾羅問,誰都清楚她口中的‘他’指的是誰。

扶丘道,不清楚,卷宗上隻簡單地寫了鳳鳴公主自請和親,並請求出塞之前,出宮遊玩一番。

鳳鳴公主在宮外遊玩一個月,一個月之後準時回宮準備出嫁,又過了十天,西域使節帶來迎親隊伍,浩浩****地將鳳鳴公主帶回了西域。

整個故事就是這樣。

項綾羅一陣唏噓,自古紅顏多薄命,鳳鳴公主那麽好的一個女子,卻在嫁到西域之後沒幾年就死了。一想到鳳鳴公主的悲慘遭遇,項綾羅不禁來氣,忍不住指責那個被鳳鳴公主喚作‘阿琰’的人。

“要不是他,鳳鳴公主哪能這麽慘,肯定會在皇宮無憂無慮地生活,最後嫁得一個好夫婿,兩人恩恩愛愛一輩子。都怪他,既然不喜歡鳳鳴公主為何還給她那麽多希望,讓鳳鳴公主傷心不成,最後還遠嫁西域白白送了性命!”

項綾羅氣憤不已,語氣也好不到哪裏去。

鳳鳴公主最後畢竟是死在西域皇宮,娶了公主的人畢竟是西域王,也就是逝川的父王,前塵恩怨不計,關於這一點,逝川忍不住辯解:“什麽叫遠嫁西域白白送了性命,鳳鳴公主回到皇宮之後或許就沒將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心中明明有別人,也要自請出塞,我想,她是故意做給‘阿琰’看的。”說到這兒,逝川竟有些為自己的父皇抱不平,娶了一個心不在自己身上的女人,然而在皇宮,除了他的母妃,誰對父皇又是真心。

說到鳳鳴公主的死因時,同情她的遭遇,逝川的語氣軟了下來,道:“嗯……鳳鳴公主在西域皇宮育有一子,可惜孩子生下來沒多久就死了,鳳鳴公主本就體弱,加上抑鬱在心結,最後才會香消玉殞,這說到底,都怪不得誰,隻能說命運無常,造化弄人。”

在西域皇宮時,與西域王聚少離多的逝川從未關注過從中原嫁過去的鳳夫人,甚至在她入棺那一天,他奉命守靈,都隻感覺鳳夫人是一位普通夫人,過人之處不過是比父皇其他夫人多了些姿色。

記憶中,他隻與鳳夫人說過一次話,也僅限於請安。

因為,與那些姹紫嫣紅,爭奇鬥豔的其他夫人相比,鳳鳴公主行事低調到極點。

他現在才明白,為何鳳夫人擁有過人姿色,卻無法享受父皇獨寵了。進了西域皇宮的鳳鳴公主,事實上也把自己當成了死人,苟且活著罷了。可她還願意為父皇生下一子,是否說明她的心意在改變,有了孩子,便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那……鳳鳴子呢,那個被他救下最後養大的孩子,他如果真是鳳鳴公主和蠱王的兒子,那在西域皇宮,沒有出過皇宮的鳳鳴公主怎麽與蠱王見麵,難道嫁到西域之後她也一直在修煉蠱術?

太多太多的疑問,一切一切的問題,都亟待解答……

鳳鳴公主不僅心中無父皇,還與其他人有了私生子,而那孩子是他所養,這其間的複雜關係,讓逝川一時間分不清心裏是什麽滋味。

項綾羅還不知逝川的真實身份,見她對鳳鳴公主加入西域之後的事那麽清楚,很奇怪地問:“你怎麽知道鳳鳴公主是怎麽死的,難不成你在西域還是個能見到王子公主的官?”從而在心裏開始猜測西域裏能見到王子和公主的是什麽官。

逝川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頓了頓道:“從中原嫁到西域的公主,西域人無不好奇關心,我知道這些,也不奇怪。”說著給自己倒了杯水掩飾自己的混不自在。

“哦……”項綾羅不疑有他。

怕她會繼續問下去,逝川問幾人:“聽完鳳鳴公主的事之後,大家都有什麽看法?”

扶丘首先說道:“鳳鳴公主手劄裏提到的青衣,在卷宗上並未提及,那個‘青衣’是誰?他雖然出現的次數不多,可我總感覺他在整件事中起了很大的作用,若是能找到他,或許能省很多事。”

亓蓁點頭道:“他是個商人。”

“最開始在都城安家落戶,最後可能搬到別的地方去了。”逝川補充道。

扶丘見他們一言一語,故弄玄虛,不滿地道:“這些我當然知道了,你們到底想說什麽?都什麽時候,你們還有心情打啞謎?”

荊凡道出一個人的名字:“金榮。”

金榮?確實很有可能。扶丘琢磨著。時間與身份都很適合,除了他,暫時也沒別的人。

武林大會選擇在啻陵之時,亓蓁就曾查過啻陵裏幾個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金家在其中,她說道:“金榮年輕時在都城起步經營生意,啻陵是他故土,離開啻陵之前,他已經娶妻,妻子留在啻陵,金榮在外生意做成之後榮歸故裏,從那以後,便一直住在啻陵,再也沒出去過。”

金榮在都城生意做成之前也是一個無名小卒,無人記住他之前的事,隻會在他成名之後對他的功績大肆宣揚。

青衣是金榮,那鳳鳴公主手劄裏的‘他’又是誰?

“江湖中並無‘阿琰’這個人,我曾幫義父整理過江湖中近十年來的豪傑,並沒有一個與鳳鳴公主同描述相符的名字中帶有‘琰’字的人。”亓蓁道。

逝川望著她,退去一臉不羈的笑,正色道:“或許,阿琰隻是他親近的人才能稱呼的名字,而事實上,大家知道的是他眾所周知的名字。”

逝川的話,話中有話,亓蓁也回望他,見他轉過目光,視線落到荊凡身上。

畫像?

在一醉樓造酒房被他收到懷中的畫像。那上麵的落款,應該就是‘阿琰’的真名。

“荊凡?”亓蓁叫了他一聲。

荊凡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不做聲。

扶丘與項綾羅看他們三人奇怪的反應,眼裏都有話說,嘴裏卻什麽都不說,這三個人,又在打什麽啞謎?

逝川又提起一件事,“蓁兒,你可還記得,我們在金榮書房裏見到的畫像,案桌上那張筆墨還沒幹。”

亓蓁想到金榮書房裏的畫像,正與她和荊凡在造酒房中發現的畫像一模一樣,不過一張陳舊一張剛揮筆落成,她突然明白過來,臉上有了詫異:“你是說,金榮給鳳鳴公主的畫像根本就不是‘阿琰’所畫,而是他自己畫的,落款卻故意寫了‘阿琰’的真名?”

“很有可能。”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剛問出這句話,亓蓁就見他們四個都用一種很奇怪的眼光望著她。

項綾羅動了動嘴唇,想好措辭,許久才道:“蓁姐姐,你難道沒看出來,那個‘青衣’……喜歡鳳鳴公主麽?”

亓蓁沒回答,可從她微微動容的表情中就能看出來她根本沒看出來。

逝川卻忽然心情極好,笑道:“過了今晚,武林大會還有四天,我想,他們為防打草驚蛇,這幾天不會有什麽動作,正是我們追查的好時機……”

其他幾人,並沒他想象中的那樣樂觀。

“你想得還真好。”扶丘皮笑肉不笑地道,身為捕快的他看到的是**裸的現實。

直到現在,他們現在連幕後的主使是誰都不知道,背後的人究竟有什麽目的也不清楚,除了金榮,還有誰參與進來,更不清楚,這重重疑問都未解決,他們剩下的時間隻有四天,萬一背後的人密謀什麽事,到時豈不是一切都晚了。

“今晚去金家,其實,我還有一個發現。”逝川看著他們的反應,果然,扶丘迫不及待地問:“什麽發現?”

“金榮的私院除了金宵和金榮還有一個人能自由出入,那就是金家的管家,我今天觀察了,金家的管家今日並未在家,聽那些婢女說,似乎去什麽茶館了,從這個人下手,我們或許還會有別的發現。而且我懷疑,我們之前的猜測是錯的,一醉樓的造酒房根本不在金家,而在一個我們所有人都沒想到的位置。扶丘,明日你跟著那個管家,一定能查到造酒房的位置,跟蹤別人,對你這神捕來說,不是什麽難事吧。”

“隻有一個問題。”扶丘道。

逝川問:“什麽?”

“我不知道那管家長什麽樣。”

“……你們有誰知道?”事實上,逝川自己也不知道。

項綾羅開口道:“我跟爹爹去金家時見過他們管家,可是……我畫不出來啊。”項家家主曾給她請過畫師,可她不願意學,覺得男子學畫可以畫心愛的女子,女子學畫能幹什麽。

“沒事,你來描述,我畫。”逝川道。

一個時辰過後,逝川將畫好的畫像攤到項綾羅麵前,問:“是這個人麽?”

“畫得真像,就是他!”項綾羅不由得開始對逝川刮目相看了。

“那好,等墨跡幹了,扶丘你就到金家守著,作為造酒房和金家的樞紐,金管家天明一定會出現。”逝川吩咐道。

扶丘回道:“是。”

“荊凡。”逝川將鳳鳴公主的手劄卷到一起,遞給他,道:“我想你應該知道要交給誰。”

荊凡沒答話,卻收下了手劄。

逝川安排事情時,很奇怪,大家都遵從他的安排,項綾羅不禁疑惑,他不是個西域人麽,神捕扶丘和荊家第一高手為何如此聽他的話,還有亓蓁姐姐,似乎並不覺得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難道在場之人除了她,大家都覺得這是理所當然?

天還未破曉,荊凡帶著手劄出了金家宅院,扶丘拿著畫像去金家蹲點,項綾羅說了一整夜,早就累得不行,散了之後就回去歇息了。

見逝川還未走,亓蓁道:“還有事?”

“有。”逝川道。

亓蓁坐下,等著他說什麽事,逝川也坐在她對麵,對上她無暇的雙眼,他開始變得吞吞吐吐,“在金榮的私院時,金宵……說的那番話,你……你有沒有……”

他心裏,還在為金宵最後和金榮的對話耿耿於懷,他想知道聽完那番話的她心中是怎麽想的,有沒有……一點兒動心,沒有經曆過感情的女子很容易被一些小感動打動,他再清楚不過。

逝川清楚,亓蓁不同於一般女子,可終歸是個女子,麵對金宵毫無保留的真心,連他都會動容,何況是她自己。

正在這時,有位小廝跑到別院,邊跑邊叫道:“亓蓁姑娘,桓公子要我告訴你,九章公子中了毒,要你快過去看看。”

人還未至,話已先到。

“中毒?”亓蓁打開房門,問道:“什麽毒?”

小廝看著一同從房內走出來的逝川,不明白為何女子別院裏會有男子出現,也顧不上許多,隻將屈桓交代給他的話通通說與亓蓁聽了,最後急忙說道:“還沒查出來是什麽毒,就要蓁姑娘你快過去,桓公子已經去了。”

在屈家時,一旦出了什麽事,屈桓第一個想到的,總是先告知她。

入住金家別院之前,屈鏡如曾囑咐過屈桓要注意關照九章,所以屈桓才會在出事的第一時間趕過去,還告知了亓蓁。

“人在哪兒,你帶我去。”

“好。”

逝川心下懷疑,也與亓蓁一同前去。

亓蓁趕到的時候大夫也已經到了,大夫替九章把了脈,搖搖頭,查不出什麽病。九章的身份別人不知,早就與七王爺取得聯係的逝川怎會不知,無論如何,他都要救回九章。

看來,是時候叫舂蔭進城了。

大夫道,他隻能先開一些方子暫時保住九章的性命,剩下的請他們另尋高就。

九章陷入昏迷,嘴唇變成紫色,典型的中毒跡象。

亓蓁問九章那群手下,“怎麽回事?”

幾個人麵麵相覷,見江湖上四大世族的屈家來了兩位重要人物,誰都不敢出來講話,最後還是趙尋站出來解釋道:“我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昨晚老大忽然說肚子疼,剛開始隻是陣陣的疼,後來不知道怎麽了,越疼越厲害,我們嚇壞了,就隻能去請大夫,大夫看了一下,說是普通的腹瀉,吃副藥,再睡一覺就會好了。誰知道這藥也吃了,覺也睡了,一大早起來,老大他竟然暈過去了,嘴唇發紫,可不就是中毒了麽。”

趙尋看起來怯懦,解釋起來一點兒也不含糊。

逝川低聲對亓蓁說道:“是慢性中毒,這些人,都有嫌疑。”

亓蓁的視線從九章那些手下臉上掃過時,一觸到她的目光,他們都低下頭不敢看,看不出誰有問題。

“這件事,我們就別管了,等九章醒過來自會查清,眼下最重要的是解毒,舂神醫,什麽時候能到?”亓蓁問。

她怎麽看出來他要讓舂蔭進城?

亓蓁微微一笑道:“從你凝重的表情中看出來的。”

他都沒問,亓蓁就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這話不假,若是女子有才,真是太可怕,也太讓人欣喜了。關於金宵那件事的擔憂,是不是可以暫時先放到一邊?

屈桓使勁揉了揉眼睛,剛才莫非是他看花了眼,怎麽好像看到亓蓁笑了。

想了想,亓蓁從懷中掏出逝川給的護心丹,倒出一顆,放入九章口中,吩咐一個婢女拿杯水灌下。服了護心丹,堅持到舂蔭神醫進城沒什麽問題。逝川看到她的動作,隻覺一陣暖意,得她如此,夫複何求啊。

密室內,曼妙女子憤怒地將一座花瓶狠狠地往地下一扔,‘砰’的一聲,花瓶砸到底下跪著的人頭上,然後掉在地上摔成碎片。那人額頭鮮血直流,他卻不敢用手去擦,依然筆直地跪著。

花瓶碎片擦破他垂在兩側的手,手上立即出現兩道血印,他仿而未覺。

“你竟敢對七王爺的人下手,你不想活了!”曼妙女子麵目猙獰,美目中滿是憤怒。

被砸的人拱手,恭敬扣頭,額頭毫不避諱地磕在滿地碎片上,“屬下知錯,屬下不知九章是七王爺的人,還望主人息怒。”

“息怒,哼!你知道七王爺是什麽樣的人麽,連我都不敢輕易招惹。”曼妙女子的憤怒未減去半分,“蒼鷹,我一直覺得你是個可造之材,沒想到你這麽愚蠢,竟然為了一己私欲,捅了這麽大的簍子。”

蒼鷹眼裏閃過一絲恨意,因低著頭,並未被眼前的人察覺,他恭敬地,一字一句地說道:“屬下知錯。”

“知錯有什麽用,現在想要辦法補救。”曼妙女子焦急地走來走去,仿佛對這個七王爺有很大的懼意,最後站定,問道:“那毒,可是你親手所下?”

“不是。”蒼鷹低眉道。

“那好,你將千愁酒給那下毒之人喝,讓他忘了與你接觸的所有事,到時候萬一查出來,你就裝作不知情。然後不要再去招惹那個九章,我知道他滅了你的山寨,你懷恨在心,可他是七王爺的人,七王爺就是一匹狡猾的狼,若是被他查出一絲一毫,我們就要前功盡棄。現在是關鍵時期,禿鷹還在監督造加緊趕造千愁酒,這個時候,不能出任何亂子。”

“是。”蒼鷹拱手道。

“九章這毒,若是解不了,就是他自己倒黴,可若是解了,你不準再衝動行事。”見蒼鷹還似有不服,曼妙女子壓住怒氣道:“等我們計劃成功,武林大會一到,你還怕沒有機會報仇?”

蒼鷹發出陰翳一笑,在夜明珠的光下,臉上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