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湯藥情 心初顯

亓蓁回到房門,碰上逝川含笑的雙眸,愣在原地。

他……已經醒了?

“喂,你的表情怎麽好像在告訴我你特別不希望我醒過來啊。”逝川發白的唇輕揚,還能說笑,卻沒太大力氣,這種不由自主的感覺真不好,特別是腹部還隱隱作痛。

亓蓁反手關上房門,問道:“要喝水麽?”

“要。”逝川不放過任何能被她服侍的機會。

他低下頭,看到左手也被重新包紮過,其實,她不那麽冷漠的時候,還挺細心。

亓蓁倒了杯水遞給他,逝川喝了一小口又將水杯遞回去,然後挑了個舒適的位置靠著,打量四周布景,鏤空的雕花窗,斑斑點點細碎陽光沿著窗戶投射進來,一把上好古琴立在角落,表麵潔淨,一看就是主人很愛惜這古琴,沒想到她經常執劍的手還能撥動琴弦,逝川不禁想象起她白衣撫琴的情景。

房間中央一麵竹桌,兩把竹椅,圓桌上一個茶壺四隻淺藍色茶杯。

銅鏡置在木質的梳妝台上,那梳妝台上除了銅鏡就隻有一把玉梳是女兒家用品,其餘的……三本書、兩個竹筒、一支箭矢,便再無其他,他敢保證,這是他見過的最簡……單的女子房間,簡單的不能再簡。

“你房間裏有琴,有時間彈給我聽聽。”逝川試著說道。

“琴弦斷了一根。”

意思就是彈不了了,從別人口中說出,逝川還會斟酌一番是不是借口,可話從她口中說出,他斟酌的是她是不是預知他會要她彈琴所以提前挑斷琴弦,很快,就斟酌出了結果,她不像那麽無聊的人。

他退一步,“那等有時間了我幫你修一修。”修好了她還是要彈琴給他聽。

亓蓁沒答話,出了房門,再回來時手裏端著一碗濃黑的湯藥,遠遠就能聞到難聞的味道。

逝川皺眉,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亓蓁將白瓷碗遞給他,並沒讓他喝藥,隻道:“武林大會隻剩七日。”

她看過大會參賽的名冊,有‘逝川’這兩個字,任何一個大腦還算正常的人都清楚,帶傷參賽不是明智的選擇。這是在告訴他,如果不喝下這碗湯藥,即使武功超群,帶傷的他也無法在武林大會上拔得頭籌。

傷,在高手對決時,是致命威脅。

果然是她的風格,讓人喝藥還帶著威脅,而且還威脅得這麽理直氣壯,讓他反駁都找不到話。他一個西域人,這武林大會,不去也罷。

逝川別過頭,不肯喝,像個任性的小孩。

亓蓁幾不可聞地歎口氣,緩了語氣道:“這是我自己寫的藥單,抓的藥,喝下去,傷會好的快點。”

聽到這句話,逝川嘴角漫起巨大的笑意,得意洋洋地轉過臉,問她:“這湯藥也是你親手熬的?”

不知他為何會問這個,她還是點點頭,道:“是。”

不出所料,這濃烈的湯藥味道早就蓋過了她身上淡淡的清香,若不是一直守在藥爐身旁,身上怎麽會沾上這麽重的草藥味,逝川笑得開懷,接過湯藥,低頭看著黑褐的藥汁,心中忽然湧起一陣暖意,再看了一眼亓蓁,仰起臉,將白瓷碗中的湯藥一飲而盡,竟絲毫不覺這渾濁難喝的湯藥到底有多苦,反而有一絲難得的甜意在裏麵。

擦了擦嘴角的藥汁,他隨口說一句:“沒想到你還懂藥理。”

“略通皮毛,不過對你這傷,夠用了。”亓蓁接過白瓷碗。

逝川揚眉,她這話的意思怎麽好像在說他的傷並不嚴重?腹部那道傷口難道是白傷了?

其實,逝川這傷說重很嚴重,說不重的話又沒那麽重,隻要第一晚能安然度過,第二日能醒過來,基本上再配點藥材就能痊愈。可若是第二日還在昏迷,以她的能力就無法解決,隻能去請大夫,情況更糟糕的話,甚至……還要出城去找舂蔭神醫。

逝川的體質本就好,昨夜浸了那麽久的冷水,燒隻發一次就退了,今日還能安然無恙地醒過來,隻是失了很多血,身體有些虛弱。

“這湯藥裏你加了什麽,怎麽有股腥味兒?”逝川咂咂嘴,剛剛湯藥太苦太難聞,他沒注意,喝了之後,才發現齒間殘留著些淡淡的腥味兒,而且這種腥味兒不是某種草藥。

亓蓁坐在梳妝台邊,擺弄她的鬆針暗器,鬆針雖然能直接作為暗器使用,攻擊力畢竟小,需要再添些裝備進去。聽到逝川的話,她頭也沒抬,淡淡的說道:“我加了點兒血進去。”

血……不會是人血吧,逝川皺眉,胃裏一陣翻滾。

亓蓁做好一根鬆針暗器之後,轉過頭解釋道:“是我的血,我體質特殊,有助於你盡快恢複。”

逝川一時間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什麽心情,這符合她的個性,有恩報恩,有仇報仇,隻是她這報恩的方式……有些強烈。他再‘回味’一番,那齒間除了腥味兒,也有她身上特有的清香。

亓蓁嘴角扯出一絲淡淡的笑,轉過臉來拿起一根鬆針,在竹筒裏沾了些銀色粉末塗上去,那粉末很快浸入鬆針裏,鬆針表麵與一般鬆針無異,完全看不出添了什麽東西進去。

注視一會兒她的動作,看她指尖熟練地塗弄出幾根鬆針暗器出來,雖是在做冰冷暗器,但在旁觀者的他的眼裏來看,在她手中,仿佛是一件極其精美的物品,而不是殺人於無形的武器。

他忽然感覺,自己這次受了傷,似乎也不錯。

“你在裏麵添的是什麽?”逝川問。

亓蓁沒有隱瞞,直接道:“麻藥。”

麻藥?昨晚他實實在在地中了她兩枚鬆針,可手上完全沒有麻的感覺。

逝川調笑道:“你有沒有試過這麻藥的效果,萬一被人調包就不好了。”

亓蓁看也不看他,依舊專注地做暗器,淡淡道:“昨晚傷你的那兩枚,沒塗麻藥。”

逝川的笑僵在臉上。

亓蓁也不言語,隻靜靜地塗抹暗器,同時小心著麻粉不會沾到手上。

“對了,昨晚,那個在暗處幫我們的人,你認識麽?”

他想起來,昨晚離開一醉樓後院之後,他能察覺到背後還有人,不過,不是敵人。潛伏在周圍的人沒有出手可能是因為他的暗中幫助。

塗粉的動作停下,亓蓁看著銅鏡中的自己,疑問道:“幫我們的人?”昨晚她過於擔心他的傷,竟沒察覺到暗處還有別人。

“如果我沒猜錯,那應該是你認識的人。”逝川試著說道:“你想想,除了你,還有誰知道一醉樓後院那個溫泉?”

溫泉……除了她,就隻有那天早上的項綾羅,還有……荊凡!

亓蓁眼裏神色複雜,荊凡也懷疑一醉樓,所以昨晚才會單獨行動,而他的行動一直代表著荊家。荊凡不是一個沒有分寸的人,這次貿然去一醉樓應該是查到了什麽,而且很可能已經得到荊家家主的授意,荊家是不是也察覺到了什麽?

她……該不該把荊凡當成自己人?

看她的神色,逝川知道她已經想到是誰,便打了個哈欠,蓋上棉被躺下,舂蔭那老頭說過一句很有道理的話,睡覺是病人的良藥。

閉上眼睛之前,他望著床頂紗幔,道:“一醉樓後院的陣法絕不是一般人所能布的,還有那個溫泉……一醉樓背後的力量,遠比想像中的強大,這次觸到了他們的逆鱗,以後我們行事要小心點。”說完閉上眼睛,不一會兒便進入夢鄉,留下亓蓁一人思索這一連串發生的事。

除了荊凡,亓蓁猶豫的還有受傷躺在**之人。

她還不清楚他的身份,可昨夜他也確實舍命相助,口中的話真真假假,讓人分辨不清,或許是有過生死之交,她偏向於相信他多一點。隻是,他昨晚為何也會出現在一醉樓後院,除了她,難不成還有人在追查一醉樓?她追查一醉樓是因為江湖中最近出現的怪異之事,重重追查之下才找到一醉樓,逝川又是為了什麽,他從西域而來,難道一醉樓與西域也有聯係?

神捕扶丘也來了啻陵,說是為了一睹武林大會,不少人跟她一樣,知道他的話不過是為了有一個順理成章的理由,盡管這個理由會有多麽蹩腳。扶丘是朝廷中人,不會隨隨便便來啻陵這個小城,除非,是有大案子。

先入為主地……她將扶丘要追查的案子與一醉樓聯係在一起。

江湖、朝廷、西域……三方都牽扯進來,事情遠比她想象的要複雜。

放下手中的鬆針,亓蓁提步走到床前,湯藥起了作用,逝川已陷入沉睡,不到八個時辰不會醒來,她特地在湯藥裏多加了一味藥,為了讓他好好休息。

他的臉色很蒼白,嘴唇也失去血色。

如果這個時候對他下手的話,輕而易舉,在沒確定是敵是友之前,她都會將對方當成敵人,因為有時候,信任的代價她付不起,也不想去付。

抬起右手,食指和中指間兩枚鬆針泛著清冷的光,隻要她出手……這個未知隱患就會永久剔除……她可以因為報恩不惜以自己的血助他恢複,同時也可以因為他的威脅性毫不猶豫地下手。

逝川睡的安心,並不知道自己正在生死一線間。

夾著鬆針的手慢慢垂下,下不了手麽……亓蓁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無力過,手幾乎不受自己的控製。

視線瞥到他左手包紮處,亓蓁眼眸一沉,她想起來了,逝川左手是因她而傷,在一醉樓後院,她被他拉開的同時,他也為她擋去了要命的暗器。

那樣危險的境地,根本不容他去思考,一切全是下意識而為之,記憶中,她並未與他有什麽交情,難道單單隻是為了取得她的信任?她的信任於他而言又有什麽用?

**睡著的人呼吸均勻,胸口微微起伏著。他雖被下了藥,醒不過來,可一般江湖人士即使在沉睡中也依然謹慎小心,這樣將自己全部知覺暴露出來,除非待著身邊的是極其信任之人。

在她這裏,他竟一點兒戒備也沒有,完全放鬆下來。

亓蓁望著**毫無意識陷入沉睡之人,困惑不已,喃喃道:“你究竟是誰……”

九章跟自己的一眾兄弟為李克辦了個簡單葬禮,隨後李克的屍體將被移進義莊,義莊是專門陳放屍體的地方,死者在義莊等待超度,超度是對死者最大的敬意和交代。被超度之後,會有專門的人帶死者去埋葬,也算死者在這世上有個完善結局。

葬禮雖簡單,來的人卻不少。

摩羯因那件丟馬的烏龍事件結交九章,就在接觸過程中,敬佩九章是條漢子,有他們西域人的豪爽,更是認定了他這個朋友。此次九章手下兄弟發生意外,他也帶領自己的商隊前來悼念,金宵為盡地主之誼自然不會缺席。九章為人大方,交友無數,武林大會將江湖上所有豪傑都聚集在一地,是以所有跟九章相識之人雖不認識李克,也都賣九章一個麵子前來悼念。

生前李克從未這麽風光過,死後有這麽多人前來悼念也算有個安慰。李克的弟兄們紛紛如此說道。

荊凡站在金家宅院旁的一家茶肆二樓的窗前,佩刀環抱在胸口,望著下麵街道人群。人群湧向的盡頭,便是李克葬禮處。

他一動不動,仿佛成了一座石像。

因他全身散發著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寒冷氣息,且身上帶著刀,看起來不是好惹的人,是以原來二樓幾位顧客急匆匆吃罷飯便下了樓,小二端了食材擺上之後也很快不見了蹤影。

不一會兒,茶肆二樓處,就隻剩下荊凡一人。

桌上飯菜未動,荊凡靜靜立在那裏,沒人看得懂他在想什麽,也沒人敢直視他那冷銳的雙目去探求他的內心。一身黑衣,就連刀鞘也是黑色,如天上驕傲雄鷹,冷傲俯視一切。

亓蓁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情景。

“你在看什麽?”她走到他身邊,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正看到有幾人從九章住處出來,叫不上名字,想來是九章好友。

那是九章為死去的兄弟李克所辦的葬禮,一個普通下屬,都能得到他如此對待,看來九章此人極重情義。

“人。”荊凡的回答極其簡短。

他的心思沒人能猜得透,亓蓁不再言語,隨他一起看九章住處來來往往的人。

大半個時辰過去,兩人誰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這些人,有什麽問題?”亓蓁忍不住問,她看不出其中蹊蹺,這些……就隻是普通的送葬之人。

荊凡回答:“中毒。”

毒?

亓蓁接著問:“你是說,他們都中了毒?”

“幾個。”不是全部,隻有幾個中了毒。

亓蓁想起來,義父曾說過荊世家的荊凡有非同常人的觀察能力,換句話說,若是認識的人甚至他見過一麵的人,隻要稍微改變,他都能敏銳地察覺到。

他看出來有人中了毒?

亓蓁多看了兩眼,未看出何人有中毒跡象。

“什麽毒?”她問道。

過了片刻,荊凡才回道:“不知。”

“有時,控製一個小人物,遠比控製一個大人物有用得多。”

亓蓁猛然抬起眼看他,猜不透他這話是何用意。

進出九章住處的人,雖沒什麽重量級人物,可幾大門派均派了人過來,既是掌門所派,他所掌管的事物必然不少,控製這些人,不易被發現,暗中做事也容易許多。

荊凡是要告訴她,下麵中毒的人不可小覷,而控製他們的人更是別有用心,那麽,他是在向她表明,他也在調查一些事?從一醉樓的事看,他們所查之事很可能是同一件,現在,就看誰最先挑明。

義父身為武林至尊,必要以武林為先,為了避免節外生枝,隻命她一人暗中調查此事,連屈桓都未告知,荊家……又是為了什麽?

不知站了多久,下麵人已散去,零零散散的隻有九章一等兄弟留在房內。

荊凡身形一動,提起刀就要離開。

“昨晚的事。”亓蓁忽然說道,荊凡腳步停下,沒有回頭,等她繼續道:“……謝謝。”

荊凡沒肯定她的道謝也沒否定,亓蓁看不到他的表情,隻看到他頭也不回的背影。

真是個……奇怪的人。

再回到房間,**沒有逝川的身影。

八個時辰未到,他去了哪兒?正疑惑間,身後傳來項綾羅驚呼的聲音:“蓁姐姐,你回來了!”

許是跟荊凡呆了一會兒,她敏銳地聽出了項綾羅語氣中的不尋常。

不待亓蓁說話,項綾羅連忙說道:“我想起來啦,我讓阿炎幫我端個盤子來著,怎麽這麽久了還沒回來,這丫頭,肯定在偷懶!蓁姐姐,我先去看看啊。”

“站住。”聲音不大,但,足以讓項綾羅立在原地。

亓蓁一步一步走近,項綾羅心中一緊,隻覺全身血液都在逆轉。

“轉過來。”亓蓁淡淡說道。

微笑,轉身,項綾羅嘴角描繪出一個甜美的笑,臉上每一寸都堆滿了笑容,她咧著嘴,問道:“嘿嘿……蓁姐姐……有什麽事麽?”

“去你房間說。”

“哦……啊?”項綾羅突然攔在亓蓁麵前,“蓁姐姐,你現在不能去我房間!”

“為何?”亓蓁問道。

項綾羅神情有些怪異,視線慌亂,不知該往哪瞟,期期艾艾道:“呃……我的房間裏現在……亂得很……而且……中午我在裏麵吃了……臭豆腐,咦……難聞死了,你還是不去的好。”

她不適合撒謊,很容易露餡,亓蓁判斷著。

“你房間裏有別人。”

“沒,沒有啊。”項綾羅極力掩飾,看亓蓁似要往自己房間去,不得不抬高聲音,希望屋裏的人能聽得到,“喂,蓁姐姐,你別進去……”

亓蓁真想進去,項綾羅哪裏能攔得住。

進了房門,項綾羅明顯感覺到亓蓁周圍的寒氣驟然上升。

逝川哪裏有半點病人的樣子,此時他正提起酒壺對著嘴喝,看起來卻一點兒也不粗俗,反倒覺得豪爽優雅,一舉一動之間透著貴氣。麵前的桌子上擺滿了佳肴,隻等他來大快朵頤。

病人最忌吃這些大魚大肉的東西,更忌喝酒,他兩樣都占全了。

“咳咳……”亓蓁身後的項綾羅猛地咳了兩聲。

一抬頭,看到亓蓁站在門口,逝川一愣,手停在半空,隨即高興地招手請她進去,“來,一塊吃個晚飯。”

項綾羅眼睛瞪得老大,忍不住用餘光看亓蓁的反應,他怎麽能在這個時候說這樣的話?怪不得亓蓁姐姐不給他飯吃!

項綾羅午後在門外無聊閑逛,回到別院時聽到亓蓁房間裏有動靜,想進去又想起亓蓁不喜歡別人不經允許隨便進她房間,剛要離開,就聽到裏麵一陣咳嗽聲。她以為是亓蓁生病了,心裏一急,就開門進去,誰知開門後看到的是想給自己倒水喝的逝川。

到現在她都還記得自己當時的震驚。

能住在亓蓁房間裏的男子,一定不是一般朋友,雖然她們這裏是女眷所在地,但是金宵特地安排了她跟亓蓁兩人住一個院子,這裏的人很少,加上阿炎也隻有三個,亓蓁身邊沒有婢女,而阿炎直接擔了她的婢女。所以,她每次要走很長的路才能見到其他人。

突然院裏多了一個人,還是亓蓁親密的人,她喜聞樂見,對這個男子也很好奇。

逝川胡亂編了個理由,說自己惹了亓蓁生氣,來這是特地向亓蓁道歉,亓蓁不肯接受,才會把他一個人留在房裏,不待他將這個理由圓的更真實些,項綾羅就相信了。

然後,兩人越聊越投機,項綾羅直接提出要請他吃晚飯,逝川同意,但要項綾羅瞞著亓蓁,項綾羅心照不宣地答應了。對她來說,未經允許進了亓蓁房間,本來就很心虛。

沒想到亓蓁會突然回來,她記得以前蓁姐姐經常不在房內的。

亓蓁不言一語,臉上也沒任何表情,看不出有沒有在生氣,轉身離開。

項綾羅眼見亓蓁從身旁走過,不知該說什麽來解釋,就使勁朝逝川使眼色,既然關係非同一般,那他應該很了解蓁姐姐,知道這個時候說什麽最合適。

亓蓁腳步越來越快,很快來到自己房間。

這樣陌生的生氣感覺讓她不知所措,怎麽會這樣,看到他不愛惜自己,她為什麽會生氣,是生氣他白費她的苦心,還是生氣他不在乎自己的身體。連她自己都分不清,從未有過這樣的經曆,也從沒人教過她怎麽處理這樣的情緒,她隻能憑著本能逃離,回到自己房間。

聽到身後腳步進門聲,亓蓁站在原地沒動。

“要我解釋一下麽?”逝川湊過來問,聞到酒氣的刹那亓蓁皺起眉頭,聲音冷淡,“你的傷不能喝酒。”

“我知道,可是這酒我必須要喝,而且喝得越多越好。”逝川說道。

“……”

“在我回答你的疑問之前,能不能先幫我換一下繃帶,剛剛起來追你的時候,傷口似乎裂開了。”逝川輕微地喘息著,那些酒對傷口的傷害很大,再加上他不管不顧地起身,更加重了傷勢。

亓蓁一看,他腹部原先的繃帶上浸了許多血,血還有向外流的趨勢,他好不容易有了血色的唇瓣又變得蒼白。

亓蓁扶他到床邊,拿出藥箱熟練地幫他解開繃帶。

逝川瞧著她的側顏,眉目如水墨般的縹緲,剛才明明見到她生氣了,卻沒有不管他的死活。即使生氣也不賭氣麽?很清楚這個時候什麽才最重要,她的理智要遠遠蓋過她的情感。

忽然,他輕吸一口氣。

亓蓁的手頓了片刻,上藥的動作輕了下來,頭低著,過了會兒,淡然道:“說吧。”

聽到她主動說話,逝川狡黠地笑笑,抬起胳膊方便她纏繃帶,忍著痛道:“因為我想驗證一件事,昨晚我們去的溫泉,準確點來說是藥泉,毒藥。”逝川特地強調‘毒藥’二字。

聽到‘溫泉’,亓蓁凝起神來,因著他還有傷,從昨晚到現在一直未提溫泉之事,心底的疑惑卻隻增不減,很多問題都待他來回答。

“你在岸邊是不是看到那藥泉能吞掉所有東西,甚至羽毛般輕的物體都能沉下去?”

昨晚那件怪事她記憶猶新,亓蓁視線落入他的眸子裏,問道:“你知道那種毒水?”

“我隻聽說過。”逝川站起身,方便她係結,等她係好後,活動了下右臂,傷口依舊隱隱作痛,道:

“我曾讀過一本記載過這種毒水的書,書中說,實際上這毒水中的毒與水是分開的,毒水交替,日夜不停,那毒雖然叫毒,可很奇怪,不能傷人也不能救人,跟普通水沒什麽區別,而隻有遇到一種體質的人才會起到神奇作用:能令那人容貌永駐,且能延年益壽,所以我才說那是藥泉。”

“什麽體質?”

“異同體。”逝川坐到在床沿,看亓蓁收拾藥匣,“異同體質的人,分兩種,一種是雙生子,另一種,就是兩個長相一模一樣卻沒血緣關係的人,用這種毒能讓這兩人血脈想通。”

“怎麽可能?”亓蓁詫異道,血脈之親乃是天道,人力如何能改變,況且,世上果真有長相一模一樣之人?

逝川笑了笑,認真地道:“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不可能,世人野心不斷,也自然能有這麽多不可思議的事。”

亓蓁所學皆是正道,卻也聽過不少旁門左道,遠在西域之北,存在很多秘術,流傳在外的也不少。世上總有想投機取巧之人,不願出太大力,於是選擇練就旁門左道達到目的。

“這毒水已消失多年 ,且與平常的水並無太大異處,故不會有人注意到溫泉。”

亓蓁默然,那日清晨,她便是去一醉樓後院查看,希望能找到蛛絲馬跡,路過溫泉時確實沒想太多,而且她對溫泉也無太大興趣。若不是項綾羅無意間的發現,她恐怕根本不會注意到溫泉。

“這藥泉是中原所產?”

“不,西域才有這種藥泉,但是,我長這麽大也是第一次見。”逝川老實回答。

“可,綾羅說她那天早上被水裏的東西咬著了,還見著了那東西的眼睛。”亓蓁疑惑不解。

“我想,溫泉裏還有別的東西,隻是你們突然闖入,那東西已經被移走,至於你說的‘眼睛’……或許並不是什麽怪物,而是人。”

“擁有特殊體質的人?”剛才他說過,那毒對兩種特殊體質有益。

“隻有這個可能。”

亓蓁沉思一會兒,又問道:“那你的傷怎麽來的?”既然那藥泉對他無害,為何他身上會有那麽重的傷?

逝川望著她,措辭道:“藥泉過後,便是水,那水是死水,就是你昨晚見到的能吞進一切物體的水,交換過程中會產生巨大的殺傷力,絞殺周圍一切活物。”

光聽他說,就能想象昨晚溫泉下的凶險萬分。

“你的意思是說,霧氣從水麵忽然消失是在換水,由藥泉到水的過程中,水麵不能承載任何東西?”亓蓁猜測著問。

“聰明!”逝川朝她讚賞地笑了笑。

亓蓁問到最根本的問題:“這並不能解釋你喝酒。”

較真的女子,逝川笑笑道:“那藥泉有好處也有壞處,雖然不能傷人,卻能令浸了藥泉的不是那兩種體質的人……情不自禁。”想了一會兒,他才用‘情不自禁’來代替要說的內容。

師父說過,中原文化博大精深,有時一個小小的四字詞,就能免去一大堆解釋。

亓蓁也是見過世麵的女子,聽他言語間躊躇,明白了怎麽回事,略微有些不自在,遲疑道:“……所以酒就是解藥。”

“正是。”逝川饒有興致地觀察她的反應。

果然是這樣……亓蓁有些暗暗自責自己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