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伍五個漢兵被射殺一人,其餘四人立刻縱馬往回跑,並用牛角吹響警報,沙提威率眾追趕,當追出山穀口的時候,匈奴人停了下來,因為他們看到了老對手漢軍。這支漢軍距離三百米,看起來好像裝備很精良的樣子,他們已經做好了戰鬥準備。

雇傭兵迅速地開始了攻擊,他們朝漢軍方向的天空中射箭,然後王恢他們就看到了漫天的箭雨。八百枝長長的三棱鐵箭在空中劃出了無數道死亡之弧,吱吱尖叫著撲向漢軍。漢軍擎出鐵皮盾,傾斜護身,鐵箭咚咚地撞擊著盾牌,每個人都感覺到了力量的衝擊。

剛喘口氣,匈奴的第二波箭雨又來了,箭嗖嗖地插進沙土裏,就像蝗蟲那麽多。李哆、趙弟看箭雨稍停,命令左右漢軍還擊,四百名漢軍也射了幾波箭。匈奴人同樣用盾牌攔了下來。王恢有點兒發蒙了,匈奴都已經被漢軍趕到了北海大湖,怎麽這裏居然還有這麽多人。他們是誰,從哪來,誰是頭兒,基地在哪裏?

箭雨停了,車令、李哆、趙弟分三路率兵進攻,三人騎在馬上,左手持盾,右手持戈,衝向雇傭兵。雇傭兵並沒有迎戰,轉身就跑,漢軍恐怕有埋伏,追進山穀中就沒有再追。雇傭兵在山穀中消失了。

跑得已經很遠了。韓利撇了撇嘴,對沙提威說:“我要是你,就衝進去。”

沙提威笑笑說:“我們在打獵的時候,不會和猛獸去碰硬,而是先去騷擾它、激怒它、消耗它、然後再它睡覺的時候,一刀殺死它。”

韓利咧開嘴,陰冷地笑道:“那你就麻溜地快點吧,我的劍已經饞血了。”

沙提威:“請稍安勿躁,明天你的劍就可以喝到鮮血了。”

漢軍繼續行進,“預計得兩三天,就可以走出白龍堆了。”烏布說。

“我們最好快走出這片不毛之地吧。”月萌說。

這時刮起了旋風,風嗚嗚低吟,一陣陣的,聽著居然有點詭異。而在這沙漠的白天,氣溫忽然有了變化。從讓人冒汗開始迅速變冷,太陽隱進了雲層裏,天色漸漸地變得昏暗。氣溫越來越低,居然從天上降下了雪花。盛夏五月,沙漠飄雪,嗬嗬,這種事兒第一回走西域的人還都沒見過哪。

王恢臉色沉重,低頭詢問烏布,一會兒王恢命令:“迅速向山穀裏行軍。”大家紛紛猜測怎麽了,隻見遠處的天邊,烏雲密布,天色迅速地黑了下來,遠處開始電閃雷鳴,隆隆的雷聲滾過天際,在空曠的沙漠中轟轟回響。風越來越大,吹得眾人睜不開眼睛,吹的駱駝不再昂頭。大家的身邊也開始刮起了一股股的小旋風,遠處出現幾條黑色的細線,扶搖直上連通雲層,漸漸地越變越粗,晃悠悠地移來。

“大家快走到山穀裏,沙漠龍卷風馬上就要過來了。”幾個低級校尉動員著大家,四百人迅速地向藏身之處轉移。

黑乎乎的龍卷風終於卷過來了,大家都緊緊地貼在土台根下,有幾個漢軍和幾匹駱駝還沒進山穀裏,被卷到天上,像葉子一樣被高高拋起摔下,非常可怕。暴雨如注,天空被閃電撕裂得成片,霹靂響個不停,就象到了世界末日。月萌巋然不動,雨水從她的長睫毛下劃過,她就像一個女神。王恢李哆趙弟則是仰頭喝著雨水,畢竟在沙漠中,水是最珍貴的。經過了一個時辰的肆虐,龍卷風終於消失了,沙漠的高溫被雪水一衝,氣候怡人,大家重新整理輜重,點起篝火烤幹衣服。

黃昏,“帳篷都紮起來了,外圍軍隊警戒,槍不離手馬不離鞍,兩隊輪換,分前後夜休息。”李哆向王恢匯報說。

“輜重無大損失。駱駝被射死三匹,馬被射死五匹,還損失了一些淡水,好在後天就走出白龍堆了,剩下的淡水足夠用。”趙弟說。

“我方戰死一人,傷五人。龍卷風致死二人,傷六人。共計死傷十四人。敵人死三個,都是被箭射殺的。”車令匯報說。

王恢點頭,表情凝重地說:“從作戰手法上看:迅如閃電,打了就跑,先放箭,再佯敗,再撤退,引誘敵人去追,這是典型的匈奴打法。如果我們去追,很可能會陷進埋伏。現在的情況是,我們不知道他們有多少人;什麽意圖;是偶遇上呢;還是就衝咱們來的?據我所知,北路上已經很久沒有匈奴在大規模活動了。”

蜀一刀說:“根據黑暗使者的供述,黑暗王盤踞在疏勒國邊境的高山上。而且黑暗會在我們出發前從西域各國招募了不少雇傭兵。”

王恢點頭說:“這些人十有八九就是了,知道我們要去大宛,於是趕過來狙擊。”

“他們還會來嗎?”年輕的將官們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問道。

“我們不會去看看嘛。”王恢露出了一絲讓人捉摸不透的微笑。他接著說,“匈奴人喜歡在運動中作戰,擅長偷襲與伏擊,我們為什麽不向他們學習呢?現在我們就要搜尋並幹掉這批雇傭兵。李哆、趙弟、蜀一刀,你們帶三隊人,帶足裝備,下午向前搜尋三十裏,沒發現匈奴就在險要地段埋伏到天亮,有兵馬經過就地射殺。大家不得生火,不得喧嘩。”

趙弟問:“匈奴今夜會來偷襲?”

王恢說:“啥都備不住,你去埋伏就是了。記住,黑夜是戰士的最愛。”

太陽落山了,沙漠的溫度很低,已經陰了一天,晚上更是迅速地變冷。一百五十個人向前走了三十裏,幾乎凍透了也沒發現匈奴,漢軍選了道邊的土台群,就地歇息。蜀一刀也跟來了,因為有這個老江湖,王恢很放心。

蜀一刀看著毫無困意的李哆,羨慕地說:“二十年前,我跟你們一樣,渾身有用不完的精力,現在我真感覺自己有點老了。”

李哆眨著閃亮的眼睛,不無崇拜地問:“身為中國第一高手,是什麽樣的感覺?”

“嗬嗬,我還是高手?這都是別人胡亂給我封的號,再高的刀客,你碰到一群兵,也會被輕鬆地幹掉。”蜀一刀感慨地說。

趙弟點頭說:“我聽二叔說,個人的功夫再好,最多一個人對付二三十個,上百人衝過來,你必死無疑,對吧?”

蜀一刀說:“當然。別說上百個人,三十個人衝上來,我都會掛了。所以我能活到現在,一個很好的人生經驗就是——不打群架。當然你可以打群架,但條件是你身後得有一群人。絕對不要相信‘以一敵百’這一說,這樣的人我還沒見過呢。”

“在江湖上,你可以玩單挑,但在戰場上,你必須依靠你的戰友。戰場和江湖永遠是兩個狀態,江湖上是為名聲,而戰場上是為活著。”蜀一刀說。

“嚴格地說,你們都不算是職業軍人。”他接著說,“你們都是第一回上戰場,沒有什麽經驗,反應和指揮都不如經驗豐富的老兵,所以你們必須要在實戰中鍛煉。首先,作為老兵我說一說怎樣不被掛了。一,遠距離,依靠箭。我們有都是箭,拚箭雨都能拚死他們,箭弩可以最大限度地消耗敵人的有生力量,能用箭,就不用刀。二,近距離,靠騎兵。騎兵有巨大的衝擊力和機動性,把敵人衝散後,依靠速度殺死他們。三,肉搏戰,靠配合。要依靠左右的弟兄,憑著訓練出來的技術殺死敵人。不要相信單憑一把鐵劍就能搞定對方,起碼你得有盾牌。盾牌是個好東西,能砸能擋能撞,如果你隻有一隻手有武器,那就吃虧了。”

“最後,我要說的是:不管用什麽法子,隻要能把敵人迅速地殺死,就是合格的職業軍人。對了,還有一點,隻要是你帶頭指揮,就一定不要往後退,就算隻有一條腿能動,也要往前跳。往後退的指揮官就控製不了局麵了,呃當然,故意放水的除外。”

蜀一刀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通,李哆趙弟都恭敬地聽著,畢竟他是長輩,說的還都是經驗之談。其實,人生的轉變,或是精彩,往往取決於你認識了什麽人,或是加入了什麽圈子。正是在王恢、蜀一刀的提攜照顧下,李哆和趙弟才會有雄鷹展翅的那一天。

兩人又向蜀一刀請教了不少格鬥方麵的問題,不過大家沒有想到,很快實習的機會就送來了——雇傭兵過來了。

大半宿過去了,王恢早就在熱炭小銅爐,綠蟻新馥酒的暖和帳篷裏呼呼大睡了。百餘人卻在二十裏地外,蜷縮在沙子裏熬夜。沙漠太冷,沒有火根本睡不著,關鍵是有命令說不讓用火,大家都以為要遭一宿的罪時,這時候暸望兵過來說有情況,三個人立馬精神起來,準備伏擊。

黑暗中,沙提威帶著雇傭兵們悄悄地又返回來了。夜襲漢軍,這是個不錯的主意。當他興致勃勃地和韓利再返回來準備獵殺時,他沒有料到自己卻成了獵物。他走著走著,便聽到了四麵八方的長箭呼嘯而來的聲音。漢軍站在土台之上,居高臨下,把無數的鐵箭無情地傾泄下去,雇傭兵人仰馬翻,慘叫連連,混亂極了。

“有埋伏。”韓利大喊。黑黑的土台就像是一個巨大的怪獸,無聲地橫亙在夜色之下,讓人心驚膽戰。

“撤,後退後退。”沙提威命令。雇傭兵快速地勒馬回奔,而四麵全是箭,身後漢軍策馬追來,雇傭兵們停住奔跑,握緊了手中的劍。他們的鐵劍和紅柳戰士的一樣,下半部分直,上半部分彎出個弧度來。此刻漢軍已衝到眼前,蜀一刀的長刀已經劃到了韓利的眼前,映出了天邊模糊的淡月。

兩刃相撞,迸發出了火花。兩馬交錯著分開又回旋,韓利瘋狂地劈砍著,蜀一刀冷靜地用盾牌格擋,抽冷還一二刀,他跳到馬背上,以泰山壓頂之勢砸向韓利,韓利用盾牌一擋,**的馬被壓彎了腰,蜷倒在地,韓利利落地跳了下來,和蜀一刀在沙土中格殺。

韓利的格鬥很專業,刀刀往要害處招呼,他忽然繞到蜀一刀背後,揮刀向蜀一刀的後脖頸,蜀一刀頭向前俯,盾尖觸地,後腳高抬,重重地踢在韓利的下巴上,之後蜀一刀反手將盾牌重重撞在韓利的頭上,韓利的頭部受到擊打,摔倒在地上。蜀一刀迅如閃電,數刀劈下來,韓利下意識地用盾牌擋著,狼狽不堪。一箭嗖地飛向蜀一刀,蜀一刀揚刀打飛了箭,就看到了沙提威那猙獰的麵龐。韓利掙紮著跳起來,兩人對峙蜀一刀。

這邊,李哆和趙弟正殺在雇傭兵群裏。一個雇傭兵揮刀衝來,李哆迅速迎上,先手一劍刺穿了他的咽喉,“速度就是力量。”這是趙始成的名言。趙弟也象出水蛟龍一樣,一劍揮斷了一個雇傭兵的小腿,雇傭兵慘叫倒下,趙弟迅速地跟上,把劍插進了他的心髒。漢軍的劍鋒到處,匈奴人斷手斷腳,血水噴濺,似乎把黯淡的月亮已染成了紅色。看著漢軍不斷地湧來,沙提威心裏沒底,跳上馬回返,韓利被蜀一刀打的昏頭昏腦,趕緊也逃了,雇傭兵如同潰掉的堤壩般全線後退。漢軍大獲全勝,慘白的月下,屍體橫七豎八地躺著,戰場是如此令人恐怖。

李哆、趙弟、蜀一刀默默站立著,環顧四周,到處是插著箭的殘破的屍體,剛剛發生了一場殺戮,幾百人破肚露腸地躺在地上,晚風吹來了陣陣的血腥氣,李趙二人忍不住哇哇大吐,畢竟他們是頭一回殺人。半響,李哆清清嗓子終於開口說:“埋伏,我喜歡。”

趙弟**著喉嚨,努力讓自己不再嘔吐,說:“該死的戰爭。”

蜀一刀什麽也沒有說,隻是走到一個死亡漢軍的身邊,默默地蹲下,用手合上了他睜開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