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往西域去的道路上,要經過昆侖山南麓,這裏草豐水美,隔不遠就是一個綠洲,昆侖山巔所融化的淙淙雪水滋潤著山林,由涓涓細流匯成大河流出山穀,大山大河,洶湧奔騰,咆哮萬裏,這是隻有西域才有的景色,和江南的小橋流水,低吟淺唱,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一行人順河而行,走了數天,來到距離大漢最近的一個國家——樓蘭。樓蘭地處西域要衝,前方的那座城市就是了,城門開著,大道打掃的幹幹淨淨,有上百人恭立在大門口,似乎是等待著什麽。王恢和蜀一刀騎馬過去,就看到了年輕的樓蘭國王。樓蘭人和中原人真是大不一樣,他們都是深眼窩、藍眼珠、高鼻梁、白皮膚,男的身材健美,普遍留絡腮胡子,女的高個苗條,顴骨高得很有立體感,樓蘭人應該就是古代的塞族人,屬於印歐人種。

樓蘭三十歲出頭的國王恬玉,穿著紅色絲袍,年輕俊美,他遠遠地快步迎來,深鞠一躬說:“王大人辛苦辛苦,小王在此恭迎各位。”

王恢下馬略略回禮道:“奉大漢皇帝命,去大宛國辦事,路過樓蘭打擾幾天,希望你備好給養。”

“當然當然,浩候請進城。”恬玉說。

樓蘭城跟長安城一樣,是四方形的,不過麵積不大,大約十二萬平方米,半天就能走遍全城。城裏被清掃的煥然一新,樓蘭是引河水入城的,一條大河穿城而過,把樓蘭分成東西兩個部分,再分段開鑿河渠,從大河裏引水到居民區,河渠兩邊栽滿了胡楊,鋪著大片的青石板,非常的整潔和幹淨。大家騎上駿馬,緩步而行。

王恢誇獎道:“很不錯嘛,幹淨整潔還有條理,樓蘭王真是治國有方啊。”

恬玉說:“不敢不敢,都是從長安學來的。”

“現在國內有多少人呀,多少軍隊?”

“回浩候,現在樓蘭共有近兩千戶,一萬五千人口,軍隊三千人。”

“唔,不錯,要注意和大漢的外交聯係,嚴防匈奴的滲透,隨時向大鴻臚通報匈奴的動向。”王恢說。

“小王明白。”

兩人寒暄著,不多時來到王宮,很快雙方就談妥了各事項,樓蘭方麵負責出一個向導,提供使團的食品供給,另出八十頭駱駝,再隨帶十天糧食,漢使團無需付費用,王恢表示感謝。

明天是樓蘭王的生日,恬玉邀請漢使團參加明天的“鹽澤盛宴”,王恢愉快的答應了,並宣布:為慶賀國王的生日,漢使團將饋贈樓蘭五百匹絲綢。晚上,樓蘭方麵做起“全駱駝宴”,大家吃得開心極了,飯宴後輔國候親自將王恢等人送到驛館休息。

第二天,漢使團乘馬車來到城外,走了十餘裏地,到了鹽澤。鹽澤就是今天新疆的羅布泊,現在已經幹涸,不過在二千年前,這裏的湖泊方圓千裏,煙波浩淼,一望無際,水天相連,波浪翻滾。胡楊樹在岸邊迎風搖曳,綠葉翻飛,藍天白雲下,數十間用胡楊木搭建起來的宮殿麵向湖泊,矗立在岸邊不遠,殿堂的重簷畫出了優美的弧線。在這極原始的大自然,忽然出現這幾十餘座亭台樓閣別墅,真的是宛若仙境,與人間的喧囂絕對隔絕,漫步眺望,大家都讚歎不已。樓蘭王已經從宮殿裏迎出,請大家步入大殿,大殿裝飾低調而奢華,龍涎薰香暗暗舞動,挑逗著眾人的嗅覺;漆雕鏤空的幾案上,擺滿了西域的珍奇水果;樂師輕敲銅鍾,琴瑟和奏;大家坐下看那碧波**漾;風搖蘆葦,魚躍在湖,大家品美食,談古今,席間還有雜技表演,真是熱鬧。

月萌左看看右看看,好奇得坐不住,說:“這麽好的湖水,不下水不是白來了麽?”

趙弟說:“就是,我也想進到水裏,感受下踩到沙灘上的感覺呢。”

兩人悄悄地出了大殿,遠遠地沿著湖岸走,在湖邊光著腳丫走出幾步,就踩到了水裏。雖然已經立夏,但鹽澤海的水清澈冰涼,讓暑熱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趙弟說:“是不是細沙踩在腳下癢癢的?”

月萌咬著唇笑出來:“是耶。”

鹽澤海水極為清澈,可見近處遊來遊去的肥美的湖魚。月萌興奮地大喊:“魚,魚,抓住它們,抓住它們!”趙弟聽話地挽著袖子,隨她的指揮撈來撈去,滿頭是汗。看他的樣子,月萌不禁笑了,心想這位趙公子一路上很和善待人呢,自己的哥哥成天捧著竹簡騎著駿馬不理人,哪像趙公子這樣老是跟在我的旁邊跟我說這說那的呀。

月萌說:“哎,趙弟,沒看出來你這位騎士還會抓魚呢?”

趙弟說:“不懂吧。抓魚也是在練功夫,練手快、眼快、反應快。”話音剛落,他就從齊腰的水裏抓出一條活蹦亂跳的大魚來,扔給月萌說,“給你,接住!”

月萌努力地接住說:“好呀,好呀,我們晚上有新鮮的魚吃了。”兩個人大笑,感覺到竟是如此的開心。很自然的,兩人拉著手,趙弟的心裏還有點小激動呢。月萌簡直就是應著他的眼光出現的,他有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感覺,隻是簡單地覺得,和她在一起很開心。而月萌從小到大,從來沒被除了親人以外的別的男人拉過手,此時她也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希望能和這個英俊的男人一直這樣手牽著手,一直不分開。

遠遠地望著兩人,恬玉笑著對王恢說:“令愛真是活潑漂亮啊,簡直就是神仙妹妹。”

王恢搖頭說:“唉,都十七了還像小孩似的,這回帶她出來長長見識,回去就把她給嫁了。”

蜀一刀忽然問:“現在匈奴人在樓蘭有什麽組織麽?”

恬玉說:“這裏沒有匈奴,他們隻偶爾派使臣來,我們也不怎麽待見他們。”

王恢說:“幾年前你父親也是對我這樣說的,但是背後他卻和匈奴人聯盟。”

恬玉惶恐地說:“這是先父的失誤,實在不該,他去世前囑咐我一定要修複和大漢的關係。浩候怎麽說,樓蘭就怎麽做。”

王恢點頭說:“你們務必要驅除匈奴,有什麽困難盡管說,我們出錢出人都可以,但是絕對不要聽命於他們。如果你們搖擺不定的話,容易亡國。”

恬玉堅定地說:“我明白!”

快樂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晚宴的時間又到了。這是屬於男人的夜晚,一群年輕漂亮的樓蘭姑娘,穿著薄紗,和著音樂。樓蘭王拍拍手,兩個年輕漂亮、**肥臀的歌姬出來,隨著歡快的音樂翩翩熱舞。

李哆帶頭鼓掌,說:“跳得好。”

月萌悄悄對趙弟說:“這個李哆,真看不出還這麽好色。”

“公子哥兒個個都這兒樣呀。”

“你也是這樣嗎?”

“不不,我的愛好是練劍。”

“哼,如果我的夫君將來這麽好色,我一定會打死他。”

“對,我讚同!”

第二天,樓蘭國王,輔國候等親自送漢使團出城,龐大的駱駝隊伍載滿了糧食和淡水,大軍繼續西行。望著使團的背影,恬玉手裏摩挲著黑暗會的標識物——一塊鑲著綠鬆石黑銅牌,對輔國候說:“漢使從北路走的消息傳遞出去了麽?”

輔國候說:“幾天前就已經飛鷹傳書給黑暗王了。”

“我們盡到義務了。”恬玉長歎說,“小國夾在兩個大國之間,不當牆頭草活不下去的。”

輔國侯:“您覺得黑暗王動手的機率有多大?”

“很大。”恬玉喃喃地說,“不然,他召集那麽多雇傭兵幹嘛?”

在樓蘭往西三千裏處,在大宛和樓蘭之間,有一個遙遠的疏勒國。這個國家的邊境有座高山,瀑布從高山之顛飛流直下,在山腰處匯成一個大湖,湖水蜿蜒下流,在山腳下匯流成河,奔向遠方。山腰中依山開鑿有一個巨大的古羅馬風格的城堡,鑲嵌在大山中,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平坦處有木橋與另外的山道連接,山道的下方,就有極其繁華的絲路城市。

城堡的最高處,一個穿著黑披風的男人匆忙地走進大廳,在大廳野狼圖案的地毯上,還站著一個男人。這個人矮個子,大腦袋,厚眉毛,扁平鼻,稀疏的頭發勉強地編了個辮子,剩餘的地方就是禿頭了,臉上疤痕累累。他眼睛細的隻有一個縫,更顯得頭大臉大,皮膚黝黑,體格倒是很健壯。呃,整個人大概就像一個粗壯的大水缸似的,看到他一定會有很多人整個都不好了,因為他長得實在是不好看,他正站在沙盤前打量著地圖。

黑披風也很醜,幾乎沒有鼻梁,匈奴人都喜歡扁鼻梁。他身材高瘦,腦袋卻非常大,眼睛凸出來,炯炯有神,皮膚粽黑,神情謹慎。他走到沙盤前說:“我偉大的黑暗王啊,有幾個消息需要您的指示。”

“阿祁連,你說。”

“我們有八百個雇傭兵,正在姑師國附近,沙提威將在樓蘭邊境的白龍堆發動攻擊。”

“唔。據樓蘭方麵說,漢軍隻有四百人,我們有都是錢,為什麽不多召點兒人?”

“現在各國專業的雇傭兵不是太多,現在要價也忒高了。”阿祁連說。

“那倒不怕,知道我為什麽要用雇傭兵嗎?一,削弱漢使團,使其減員;二,迷惑使團,以為是我們的主要力量;三,保持我方實力,一舉消滅漢使團。”

黑暗王繼續說:“把咱們的千匹鐵騎現在拉出來軍訓,養兵千日,用在一時了。”

“是。”

“如果雇傭兵敗了,這邊誰帶兵呢?”阿祁連問。

“我親自帶,你也跟著。”

“大王要親自去?”阿祁連顯得很驚訝。

“是的。西域已經平靜得太久了,讓我們掀起沙漠風暴吧。”黑暗王的眼睛裏閃出銳利的光芒。

與此同時,漢使團正行進在荒無人煙的塔克拉瑪幹大沙漠的北部邊緣。遠遠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片奇特的地貌。這是一片鹽堿地,平坦的沙漠上,忽然兩邊出現了長長的土台群,土台有著一道道深深的橫紋,就像千層蛋糕一樣。

“這是到了白龍堆了吧?”王恢問。

向導名為烏布,說:“正是。”

月萌問:“什麽是白龍堆?”

烏布說:“這是一片鹽堿地,這種土台由於水蝕和風蝕的作用,形成長條狀土丘群,綿亙二百裏,它以石膏泥和鹽堿構成,顏色呈灰白色,陽光下如點點白鱗,又如一條條白龍在黃沙中遊弋,所以這裏被稱為‘白龍堆’,這裏的氣候瞬息萬變,有沙暴和龍卷風,是一片死亡之海。”

王恢令派隊偵察,其餘人呈戰鬥隊形,輜重在後。趙弟低聲問李哆:“難道浩候認為這裏有情況?”

李哆說:“這裏很危險,單單就地勢來說,打伏擊是個理想的好地方。”

漢軍向前快馬偵察,剛進入到山穀,就看到前方騰起一片黃煙,緊跟著一枝長箭飛來,頭馬的偵察兵隻看到一道白光,就被射穿心髒倒於馬下,長箭穿過魚鱗鐵甲,就像穿過一張紙一樣,其餘的漢兵大驚勒馬,戰馬嘶鳴著揚起馬蹄。這時前方的地平線上閃出幾百匹馬,為首的正是黑暗會的副長——匈奴人沙提威。他精神抖擻,手擎長弓,身邊是高昌人韓利,他是雇傭軍的頭兒。黑暗王承諾雇傭軍,隻要他們能殺光漢軍,黑暗王將付一千萬錢的酬金。匈奴人衝過來了,卷起漫天的黃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