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送走謝月月後，陳升一個人回到了包廂裏，停止錄音。夏盛楠當時似乎有非常多的問題要問他，不過被小革攔住了。
陳升攤開麵前的所有資料，包括薇薇安的照片，猴王麵具，以及楊林的手機和那份報紙。他仔細分析著每一條線索，研究著每一種可能性。猴王麵具，他想不通，為什麽楊林要選擇猴王麵具？他有什麽特殊的意義嗎？
“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楊林被騙錢，被暴打，他有可能犯罪殺了王俊和嗎？有。憤怒殺人，不必說走投無路，亦不必說暴力相加，三百？不用，憤怒的時候，三塊錢都會殺人。可是在這個案件裏卻行不通，陳升回憶卷宗記錄的案發現場，那完全不是一個憤怒殺人的現場，而是經過精心策劃的，甚至，具有某種儀式感。在冰箱裏冰凍屍體，窒息而死，仿佛是某種古老而神秘的儀式，祭祀？
楊林無疑被王俊和激怒了，但是那樣的憤怒是會當場暴發的。要麽，在楊林被王俊和他們暴打的當下，他就應該會怒起而殺人；或者，他會逃走後快速回頭，趕回來殺人，但他沒有。他被暴打的時間遠在王俊和死前一個月，這樣的憤怒隻有在當下才是最具有殺傷力的，那又怎麽會讓憤怒囤積了一個月之後才突然爆發？這就是當時陳升的疑惑，但在聽過謝月月的敘述之後，楊林殺人的理由則充分了。那不是憤怒，而是仇恨，憤怒者殺人不顧一切，而複仇者殺人則會精心策劃。楊林如果知曉王俊和對謝月月，也就是對楊琳所做的一切，那麽他確實有理由為之複仇，可是他似乎很難洞悉這一切。而且，在陳升眼裏，他仍然對楊林懷有主觀的一個偏見，他膽小，懦弱，這不僅僅見於他在被王勇追打時的表現，更見於他對楊琳的感情。他總是那麽小心翼翼，那麽膽戰心驚。他反複思索，隱隱中似有一絲光亮，可是卻難以捕捉。
最後，他給自己戴上了眼前這個神秘的麵具，走出了包廂。
楊林那時候正在門口張望，他一眼就看到了戴著麵具的陳升。小革和夏盛楠還沒發現來的人是誰，他們就已經再次進了包廂。
“被拘留的感覺怎麽樣？”楊林剛坐定陳升就發問，同時開啟自己的手機錄音。
“還好……還好……”楊林似乎有些窘迫地回答。
“你的手機，我看了，我進你的房間的時候拿的，還有你枕頭底下的照片，當然，還有我臉上的麵具。你們老板沒有告訴你嗎？”
“他跟我說了，他說你在警察之前來過，還帶走了一個塑料袋。至於塑料袋裏麵裝有什麽，他不知道。不過我不相信他，因為我相信你。所以我才試試打了自己手機。”
“你應該不會把我當小偷吧，哈。”說完陳升自己笑了，“那天你被打，我救了你。你知道我為什麽救你嗎？其實很簡單，在你被打的時候，我看到了自己。我小的時候，性格懦弱，個子又小，經常被校園惡霸欺負。一看到你被打，我就想到了自己。所以，我救了你。不過這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之後你告訴我，你殺人了。起初我真的不明白，不論你是否真的殺人了，你都沒有必要告訴一個陌生人，哪怕這個陌生人剛剛幫過你。可是後來我想明白了，你極有可能是在練習。因為你沒有勇氣，因為你不夠勇敢，所以你需要練習，練習去承擔一份你並不曾犯下的罪名。”陳升說完摘下了麵具，他看著楊林的眼睛，“你告訴我，你根本就沒有殺王俊和對不對！”
“是……”楊林慢慢地低下了頭。
“你在微信上遇到了一個叫楊琳的女人。你愛上了她，很愛很愛。我猜想，那應該是你人生中第一次知道什麽是愛。為了她你幾乎可以付出所有，事實上你也確實是這麽做的，她需要錢，你就給她打，哪怕你自己也根本就沒有多少。可是有一天，她跟你打了一個語音電話。電話裏的她歇斯底裏，電話裏的她難過哭泣，她說她曾經被她經理強奸了，而這個原本已經答應對她負責的男人，私底下卻一直有一個別的女人。她或許還說了她想殺死他！我想你當時聽到這些，在吃驚的同時更多的是對楊琳的心疼吧。我想，你在那時候就已經下定決心，要為她除去這個不斷傷害他的人渣是嗎？可是第二天，她又告訴你他們和好了，我無法想象你當時的感受。我隻知道，那時候，你也體會到了愛的痛苦。之後你們繼續保持聯係，不到一個月，你媽媽突然離世了。再不多久，你瞞著她來到了她的城市。
可是這裏有一個問題我想不通，我想不通為什麽你到達這個城市的時候會那麽拮據？你的積蓄呢？在工作四個月內可以省出六千元給心愛的人，而再過幾乎快一年的時間你卻沒有任何積蓄了？
當我懷疑你的時候，我的推論是，你在宋慈對你的的采訪中撒謊了。你有錢，但是你謊稱沒錢！也就是你初到這個城市的時候並沒有你對他描述的那麽窘迫。對不起，原諒我對你的懷疑。
可是，接著我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你本來應該還有錢的，但是你確實沒有了。或許是因為你媽媽生了重病，那段時間，你都在照顧你的媽媽，你的積蓄，也都用於她的藥費了。或許你不但窮困潦倒，甚至還負債累累。是嗎？你的媽媽，耗盡了你們家所有的積蓄？當然包括你的。”陳升如此猜測的原因，隻是因為楊林在微信對話中提到過媽媽的離世，如此突然，不是災禍就是重病。
“是的，我媽得了宮頸癌，晚期，那段時間我很難過，可是我沒有全部都告訴楊琳，我怕她替我擔心。我一直一個人扛著。直到媽媽離開了我，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個親人離開了我，我才告訴她，我需要她的安慰，也隻有她，才能給我安慰。”
“那之後，你決定去往楊琳所在的城市。可是你瞞著她，我想大概是因為兩點，一，不想嚇著她；二，你怕她為你擔心。你的本意呢？你當時為什麽想來到她的城市？”
“沒有太多的想法其實，當時已經一無所有了，去哪裏都沒有太大差別。因為媽媽的離開，家沒了。在這個世界上，舉目望去，唯有她還算是我的親人，我就想來到這裏。哪怕隻是離她近一點，哪怕我可能都無法遇見她。”
“好，可是你沒有想到的是，這個城市並沒有以一個寬容之心歡迎你的到來。你被王俊和騙去了為數可憐的最後一點錢。當你嚐試討回的時候又遭到了暴打羞辱。可是，就在你的命運似乎已經跌到穀底的時候，你聽到了一個聲音。我記得宋慈的報道中是這麽寫的，‘這是他來到這個城市後聽到的最動聽的一句話，那一瞬間，他覺得似乎自己也沒那麽疼了’，我對比了宋慈的對你的采訪記錄，除了人稱變了，話，是原話。我當時就想，那麽為什麽一句勸架的話卻足以帶給你如此美好的感受？我無法理解。直到剛才，我看著從你枕頭底下找到的照片才逐漸想明白了。因為那聲音就是你朝思暮想的聲音啊，一年多的時間，一年多的聊天記錄全在，我相信你一定翻閱了無數遍，你一定咀嚼著她說的每一個字，包括她的聲音。在你們的對話中，你反複告訴她，你最最愛的就是她的聲音，你迷戀，你沉陷。在你的眼裏，這聲音比她的美貌都更加重要。而你對於處於次要地位的和容貌相關的照片都特意打印出來保存著，那對於你更加喜歡的聲音肯定是聽過了無數遍。所以，你一聽那個女孩勸架的聲音，你一下就認出了她，她就是楊琳。”
“實話實說，我當時真的以為那個女孩就是楊琳，可是後來看到她的臉之後我又傻了。跟照片裏完全不一樣。但是聲音，卻一模一樣，那時候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但是至少，它給了我一絲線索，於是我暫時放下了王俊和這邊的事情，開始重新找工作。終於，在那家拉麵店安頓了下來。”
“安頓之後你做了什麽？”
“跟蹤，我跟蹤王俊和，我想看看在私底下他和那個勸架的女生是否還有關係，因為她曾經告訴我她和他經理在公司裏是隱瞞關係的。他們上班時間基本都是夜裏，我們店裏是24小時營業的，於是我就向老板請求給我排白天的班，這樣我就有充分的時間可以實施我的跟蹤。之後我發現，那個女生真的和他住在一起。到這裏，我至少確定了兩條信息，第一，她的聲音，確信無疑就是楊琳的。第二，這個女生和她經理的關係也與楊琳和她經理的關係相同。可是照片，照片怎麽解釋？如果楊琳不願意以真麵目示我，她當然可以發別人的照片給我，但是她的朋友圈也都是那個人的照片啊？
我來到這裏以後就很少登錄微信了，我不敢跟她說話。我不能告訴她我已經到了這裏，那一定會把她嚇壞的，可是我又不願意欺騙她，於是我索性狠心盡量不理會她。沒想到，那天我在閱讀她給我發的諸多消息中有一條是她反複發了很多次的，它消除了我心裏對於她身份的疑慮，‘你是不是來了？’肯定是她啊，那個女生，她就是楊琳啊，發消息的時間與我被打是同一天啊。之後她也發了好幾條一模一樣的語音。我差一點就直接在微信上回複她，但最終沒有。我是那麽害怕打擾她的生活啊。
在那個時候我幾乎已經完全認定那個女生就是楊琳了。但我並沒有停止我的跟蹤，有一次我甚至潛入了他們住的房間。那是一個很偏僻的民宿，我始終無法理解一個經理為什麽還會住在那樣的地方。那附近的人基本都睡得比較早，大概十點多就已經都安靜了。隻是偶有幾聲犬吠從遠處傳來。那天我趁著夜色，爬上一樓外的小圍牆，圍牆剛好臨近他們二樓的窗口，幾天的觀察我知道那窗戶一直是常開的。於是我雙手抓住窗沿，腳一蹬，鑽了進去。我在裏麵剛站定，就看到了一幅非常熟悉的畫麵。那是一幅豎幅的畫，畫裏是一個跳芭蕾的女孩。她站在一個背景被虛化的環境裏，低垂著下巴。她身上穿的是雪白的芭蕾舞裙，在窗外透進來的月光的籠罩下，顯得格外地憂傷。我見過這幅畫，我深刻地記得，就在兩個月前，就是她給我打語音電話說他出軌的第二天夜裏，她沒有去上班，她說他們和好了，可是她依然覺得非常難過。於是她給我拍了那張照片。她說她感覺自己就像畫裏的女孩，一個人，無所適從。眼前就是我當時看到的場景，就是我當時看到的那幅畫，那一刻，我甚至覺得她就在我身邊。可是就在這個時候，我聽到門外居然有動靜，一男一女說話的聲音，他們回來了！我趕緊從窗戶再次跳到了圍牆上，窗台和圍牆上緣雖然不是距離很高，但是那圍牆並不厚，我一躍而下，差點從圍牆上直接摔下去。好在我及時張開雙手，保持了平衡，剛剛站定後，屋裏的燈就亮了，我趕緊蹲了下來，雙手扶著圍牆邊緣。
‘嗬嗬嗬嗬，猴急什麽，你個壞蛋。’一窗之隔，我清楚地聽見了他們的聲音，可是這個女人不是楊琳。
想死你了，從那次以後她盯得太緊了，每天不能跟你說話，我都快瘋了。
笨蛋，我現在不是都陪著你嘛。
男的聲音我確信是王俊和，他再次欺騙了楊琳，居然上班時間還跑出來偷腥，我當時不知不覺就攥緊了拳頭。
那次雖然當著她的麵把你的聯係方式都刪除了，可她卻不知道你的號碼我早就背得滾瓜爛熟，不然你那老頭盯你可也不鬆，我這邊要是又沒有電話又不能找你，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就是每次和你聯係完我都要刪除記錄，防著她查手機。
唉，是啊，他在家裏全部都安上了監控，簡直跟魔鬼一樣。說真的，有時候我真的有點害怕。
沒事啦，他對你不是一直都蠻好的？
確實一直都很好，尤其知道我懷孕之後，他對我的那種好，簡直讓人覺得可怕。
哈哈哈，他估計是盼著老來得子呢。
其實我也不確定這孩子是你的還是他的。
孩子是誰的並不重要，我隻要知道你是我的就足夠啦。我聽到了他們在**的聲音，當時我真恨不得衝進去手刃了這對狗男女，可是我終究沒有那樣的勇氣。昏昏沉沉地躍下圍牆後躲在外麵的綠化帶裏等著他們出來。
躲進綠化帶後我逐漸冷靜了下來，刪除號碼，她盯得緊，那時我才反應過來原來這個女的就是楊琳在電話裏說的一直和王俊和有私情的那個。原來王俊和根本就沒有和她斷了關係，他隻是非常巧妙地騙過了她。
他們出來後直接打的離開了。我本來打算也直接打的跟上的，但是剛攔下車子，不知道哪裏突然冒出一個人一把推開了我，搶著上了車。我就沒有跟上，想了想，我覺得其實也不必跟著。於是轉向去了離純粹ktv不遠的一處公園裏等著，那是他們下班後回家的必經之路。沒想到，大概十一點左右，下起了一場大雨，淅淅瀝瀝，一直沒停。我就躲在公園裏的一個小亭子裏，一直到他們下班。下班後我先看到楊琳一個人從這邊走過，上了一天班的她似乎已經非常疲憊，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我真的心疼無比。
大概兩點半左右，我看到王俊和出來了。於是我就一路尾隨著他，我也不清楚當時我究竟想對他做什麽？暴打一頓？還是殺了他？”
“你當時帶傘了嗎？就是有尖銳的鋼尖傘頭的那種傘？還有這個麵具？”陳升原先心裏一直想的是楊林戴著麵具刺傷了王俊和，他雖然未必有勇氣殺人，打傷他還是很有可能的。可是聽過他的敘述後，他又開始遲疑了，所以忍不住直接問他。
“沒有，我都沒想到會下雨，一路上都是淋著雨跟蹤的。我知道你想的是什麽，但是那個人不是我，換句話說，我倒希望我就是那個人。”
是的，那個人當然不會是楊林，他沒有那樣的勇氣。線索與線索之間的關係似乎已經越來越清晰。
“我感覺當時王俊和似乎發現了我，就拉長了跟蹤的距離。他時不時還會回頭看看，好在我每次都及時躲開了。可是當我重新從牆角探出腦袋的時候突然發現王俊和不見了，我正要追去的時候心裏遲疑了一下。前麵好幾次跟蹤的時候他似乎都有一點察覺，現在他又突然消失了，我擔心是不是他和那個壯漢一起設了圈套，所以就沒有直接跳出去追他。就在這時，果然有另一個人從對麵那頭走了出來，他戴著一個可怕的猴王麵具，手裏拿著傘卻沒有撐開。他停在了不遠處的路中間，蹲了下來，接著，我看到有一個頭從路中間冒了出來。我一下猜到王俊和原來是從下水道口掉了進去。他剛剛冒出頭，那個麵具男就舉起手中雨傘，猛地紮了下去。他一聲慘叫，掉了下去。我當時嚇壞了，大氣都不敢出。麵具男在窨井口站了好一會兒才離開。他走後我才慢吞吞地走過去，我伸頭過去往裏麵看，什麽都看不見。我發現那個窨井蓋就在我腳邊，當時我心裏產生了一個可怕的想法，把井蓋蓋上！想法可能都還未成型，我就已經在搬動窨井蓋了，突然一記響雷在頭頂轟然炸開，我當時就嚇得手腳發軟，丟下窨井蓋跑開了。
回來後我就開始發燒，燒了一夜。第二天我感冒了，而且高燒不退。不過還是堅持正常上班，隻是暫停了跟蹤。洗衣服的時候我發現之前從王俊和那裏抓來的那個微笑胸章不見了，想來想去才發現可能是在搬窨井蓋的時候掉了。開始覺得糟糕了，如果剛好掉進去井裏，那王俊和一定就會認為是我把他紮下去的，那他和那個壯漢肯定不會放過我了！後來一想，那天雨那麽大，說不定他早就死在下麵了。
大概三四天後，我再次等在了ktv外，結果發現王俊和根本好好的，隻是手上受了傷而已。看著楊琳對他噓寒問暖，我真的難過極了，他在騙她，可是她卻一心對他好，甚至等著他娶她。於是，昨天淩晨的時候，我再一次等在了公園裏。在看到楊琳走過後，我進了ktv。我當時想的是警告他，最好能給他一點教訓。”
“結果呢？”
“結果我進去的時候沒看到人。隻看到一個包廂的門洞開著，我走近才發現，王俊和死在了裏麵。”
“你確信他當時已經死了？”
“我也……我也不確定，他當時趴在地上，頭發裏似乎有鮮血，地上還有一個煙灰缸，我不確定他是否死了，但是我當時肯定以為他死了，就匆匆忙忙跑了出來。”
“跑出來之後呢？”
“之後我就在王俊和家外麵的綠化帶裏守了一夜，他沒回來，那時候我就已經基本確定他是死了。”
“那後麵那個王勇是怎麽找到你的，就是那個壯漢？”
“你聽我說完，白天我從綠化帶離開後就回去上班了。到了下午，我聽到有個來吃飯的顧客閑聊間提到純粹ktv發生了命案。強烈的好奇，讓我根本按耐不住，於是我就請假跑去了ktv，想一探究竟。沒想到，剛到那裏就被那個壯漢，叫王勇是吧？剛到就被他發現了。我就趕緊跑了，他卻緊追不舍。我跑到了一家電影院裏，躲進了女廁所。我大概在裏麵了待了好幾個小時才出來，當時天都黑了。沒想到，剛出門就撞上了守在門口的他。於是就被他追到了那個小巷口。後麵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可是你為什麽要對警察聲稱是你殺了王俊和？而且還願意配合宋慈的采訪，登出那樣的狂言。你難道不知道那樣真的會讓自己背負殺人罪名嗎？”
“我知道，我都知道啊，可我是多麽想殺了他啊，我多想啊，可是，我又那麽膽小那麽懦弱，那麽沒用，我都不敢啊，我想殺了他可我根本做不到啊！我什麽都做不了，我根本做不到！”楊林終於繃不住自己的情感，咆哮了起來。
“你不敢，是的，你不敢，你是多麽的懦弱，他騙了你的錢，你怯弱地嚐試取回；你被他們暴打，你無力還手，你根本都不敢還手；你發現他就是那個強奸你摯愛的惡魔，你知道他就是那個毀了你愛人一生的惡魔，你想殺死他，可是你不敢！那天晚上，他被麵具人打入井底，你隻要把窨井蓋蓋上，也許他就死在下麵，而你還是不敢！那天晚上，你說你你終於鼓起勇氣要去警告他，甚至是教訓他。可我知道不是的，你不是去警告他，你也不是去教訓他，你是想去激怒他，你想告訴他下雨那天是你用傘把他紮下去的，你想激怒他，然後用他對你的憤怒來激怒你自己，你需要靠憤怒讓自己失去理智，也許那個時候，怒從心中起，或許，或許你會在你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殺了他，可是上天並沒有給你這樣的機會。你進去的時候他已經被打昏在地，你再次被這樣的殘暴震懾，你再一次感受到了內心的恐懼！你是如此的無能無用！一直到第二天你確定了他的死亡，一直到你再一次被追打，逼到牆角，一直到你看到王勇被打跑，你終於下定決心，你要去承擔這一份你並不曾犯下的罪行。雖然這並不是你親手完成的，但是你要去承擔，不是為了別的，你隻是在向凶手感恩！你感謝他幫你完成了你一直無能也無法完成的罪行！所以你向警方招供，警方的記錄中，你雖然承認罪行，卻對殺人手法和細節閉口不言，原因隻是你根本不知道他是怎麽被殺死的，你根本無從說起！之前我一直都想不明白，為什麽你要告訴我你殺了人，那不過是你的練習，你在練習該如何冒充凶手！對嗎？告訴我！我說的對嗎？”陳升一口氣說完了這些話，幾乎聲嘶力竭。
“是的，我無能，我不敢殺人，我那麽愛她，可是我拿什麽愛她！我一無所有，她被欺淩，她承受苦難，我想拯救卻如此無能為力，我能做什麽？我還能做什麽？所以當我知道到他死了，他死了，卻不是我殺的，而我多希望那就是我殺的，我甚至都出現在殺人現場，卻居然還是懦弱地逃開了，我鄙視我的懦弱無能。所以我頂替了殺人凶手，我幻想我殺了人！我叫囂，我對著報紙宣泄自己的仇恨，我用這種幼稚的方法釋放了自己。可是難道他不該死嗎？他死了，我很高興，我隻是遺憾殺他的不是我，我沒那麽勇敢，但是有人有，有人做到的。”楊林哭了，他的雙手用力地揉搓著臉，肩膀不停地顫抖著。
“不！”陳升突然變得冷酷，“不僅如此，你頂替殺人的罪名，不僅因為如此，你還擔心，你還擔心殺死他的就是楊琳！哪怕這樣的想法一閃而過，你還是無法確認誰會是凶手！所以你才不顧一切地頂罪！哪怕你覺得自己想法荒謬，但你還是不能讓警方對她有所懷疑！所以你才在宋慈對你的采訪中大放厥詞，你口出狂言，你試圖通過報紙的輿論影響力把王俊和的被殺原因引導為是因你被詐騙而憤怒殺人，甚至還編造了幼稚的挑戰讀者，而這一切都恰恰契合了宋慈所需要的報道！其實你隻是在保護她！你用你自己的生命在保護她！”
“你！”楊林看著陳升，他的眼神因驚慌而顯得恐怖。
“不過你放心，她不是凶手，哦，對了，她其實叫月月，謝月月，她是和ktv所有員工一起與王俊和道別下班的，那時候他還活著，她不是凶手。”仿佛一場風暴，度過之後，陳升的態度又回歸了冷靜。
楊林無力地垂下了腦袋，似乎已經疲憊至極，他真的被嚇壞了。
“還有，你並不無能，你很愛她，你並沒有做錯什麽，你最終無法殺人，隻是你內心的善戰勝了惡。”說著陳升把月月在證詞中留下的電話號碼保存進楊林手機，遞了過去，“這是她的號碼，如果你愛的是那個人而不是那張照片，那麽就聯係她吧，她或許也很愛你，另外，祝福你們。”
說完陳升開始收拾所有的資料，“對了，這個麵具和你在那天夜裏看到的是一樣的嗎？”陳升手裏拿著在楊林房間裏找到的那個猴王麵具問道。
“像，但是未必一樣，我也隻是憑借記憶找的。”楊林說道。
“如果我沒猜錯，你買這個麵具，也不過是想讓自己能夠像那個人那麽勇敢是嗎？仿佛某種圖騰，你不過是為了給自己鼓勵？”
“對的，可是你怎麽知道我怎麽想的？”
“因為我曾經和你一樣膽小懦弱，不對，確切的說，那時候我比你還懦弱。不過那是很久以前了，很久，真的很久以前了。”陳升似乎陷入了回憶，不過他很快又回到了現實，“那我留著這個麵具，這個照片，我想對你也沒有意義了。真的非常感謝你楊林，祝你們幸福。”他拿著所有資料，離開了包廂。
走出包廂後，他如釋重負。他實在不願意看到一個如此年輕的少年成為殺人凶手，幸而他是善的，對此他感到非常欣慰。他掏出手機，停止錄音。心裏的疑問再次出現了，既然楊林的嫌疑已經徹底排除，那麽，誰是凶手呢？警方釋放楊林的原因是什麽？難道是已經有證據證明陳總就是凶手了嗎？這一切他都不得而知，過度用腦之後他現在隻覺得腹中饑餓無比，他徑直走向相談甚歡的小革和夏盛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