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
李銳抱著一個大大的資料箱回到了家裏,他把今天這個案件所有的資料都影印一份搬了回來。他需要非常冷靜地對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進行梳理。放下箱子,他一把癱坐在沙發裏,閉了一會兒眼睛,他聽到有人靠近自己。
“怎麽這麽晚才回來呀。”夏盛楠把咖啡遞給了李銳。
“發生了一個命案,我要梳理一下。你怎麽還沒睡呀。”李銳看著眼前這個穿著睡裙的女人,身材勻稱,容貌姣好。接過她的咖啡,李銳心裏感覺到一陣暖意。
“我聽說了,是不是很棘手。”她關心地詢問。
“還好,有點麻煩。沒事啦,你快休息吧,不用擔心我。”
“嗯,那你也早點休息,我先睡了。晚安。”
“好,晚安。”她吻過他就回屋了。
她永遠都是那麽體察李銳,從來不會胡亂撒嬌,永遠隻會在李銳需要她的時候,默默地陪著他。比如現在,她知道他更關心的是案子,所以表達過自己對他的關懷後就知趣地回屋休息了。李銳此時心裏也想,得妻如此,夫複何求。可惜的是,他們目前還沒有結婚,主要是李銳希望先立業再成家。他是一個自尊心非常強的人,而夏盛楠的家境又比自己好出一大截,如果自己一無所有,在女方父母麵前又怎麽抬得起頭來。
想到這裏,他又想起了小革。其實下午李銳一眼就認出小革了,他知道他是幫局裏拍過宣傳照的攝影師。當時負責接待小革的就是夏盛楠,和李銳一樣,她也是警察係統內的。不過她負責的更多的是文字性工作,幾乎不參與案件調查。由於她在文藝方麵也很有才華,所以經常也讓她負責警局的宣傳工作,因此那段時間她和小革多有接觸。
本來李銳也並不往心裏去,偏偏女孩子都愛美,而夏盛楠又一直對攝影有濃厚興趣。她對小革就格外地熱情。他們兩人雖然在外同居著,但是在警局,他們的關係卻一直都是保密的,除了他們自己,再無第三個人知曉。這樣一來,當時並不知情的同事們就都拿她和小革調侃什麽的。小革又不比陳升,陳升是癡情,小革卻是風流,尤其麵對夏盛楠這樣不論談吐修養還是身材容貌都數一數二的女孩子,他又如何能不動心。他也就順著那些人的調侃和夏盛楠走得越來越近。這樣一來,作為夏盛楠正牌男友的李銳當然看不過去了,不過一向隱忍的他卻從沒有在夏盛楠麵前表現出來過。
一天,夏盛楠興高采烈地給他看了一組她剛剛拍的寫真。
“嗯,挺好看的,哪裏拍的?”其實李銳是故意問的哪裏,而不是誰,他心裏早就認定是小革拍的。
“就在咱們小區旁邊的那個小公園裏,平時天天路過都沒發現景色那麽好呢。還是攝影師厲害,就是幫我們局拍宣傳照那個,拍得很不錯呢。”夏盛楠仍舊沉浸在喜悅之中。
嚴格說來,李銳當時心裏更不舒服的倒不是小革幫她拍寫真這個事情本身,他不舒服的是夏盛楠都不跟自己打個招呼就悄悄地把照片拍了,什麽時間,什麽地點,他都不知道。
“下次拍的時候告訴我一聲呀,我看那個攝影師不像多好的人呢。萬一你有危險怎麽辦?”他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穩,溫和。
不過夏盛楠也是個非常聰明的女孩子,她一下就觀察到李銳是不開心了,立馬轉移了話題不再提照片的事情。
隻是從那個時候起,李銳就對小革更加看不慣了,所以當時他雖然認出那個打電話的人就是小革,還是硬生生給了他一個下馬威。可憐的是小革,他從頭到尾都不認識李銳,莫名其妙地就被耍了一次。
李銳喝了口咖啡,點起了一支煙。他需要冷靜一下,排除紛擾思緒,專心麵對案件。
他首先拿出的是ktv門口監控的查看筆記。8月14日,淩晨00:30分,ktv正常結束營業,全體員工全部離開的時間是37分。當時還留在ktv 內的隻有兩個人,一個是死者王俊和,他的身份是該ktv的值班經理。另一個是陳國森,該ktv的持有者。在淩晨1:05分,陳國森鎖門離去。如果最終的死亡時間確定在1:05分之前,那麽陳國森無疑是唯一的嫌疑人。李銳也認定,陳國森必然就是凶手。但是,事情卻因為另一個人的出現,變得複雜化。
在00:39分,監控裏出現了另外一個可疑男子,該男子在監控內大概徘徊了幾十秒。之後進入ktv,三分鍾不到他就慌忙跑出。
根據員工的證詞,在他們下班的時候王俊和還活著,他們都是跟他一一道別後才離開的。他留下的原因是他要對每一個包廂進行巡查,這也是他每天下班後的例行工作。那麽,在最後一個員工離開,到可疑男子進入ktv,再到老板陳國森最後鎖門離去的這段時間裏發生了什麽?那個時候,王俊和是否已經死亡?在李銳的主觀思維裏,應該是陳國森在最後一個員工離開後,殺死了王俊和,而可疑男子進入後目睹了凶殺過程,或者目擊了已經被擊暈的死者,落荒而逃。
然而ktv員工的證詞卻對監控裏出現的可疑男子非常不利。他們雖然不能直接認出他是誰,但是都一致指出,不久前,有一個外形和監控中男子極為相似的人曾經到過ktv尋找王經理,並且二人發生過爭執。
其實直到那個時候,李銳雖然比較懷疑的是陳國森,卻也沒有完完全全排除該男子的嫌疑。
接著他們在ktv前台服務員的幫助下找到了這個人曾經遞交的簡曆表。這個人叫楊林,在上個月,參加過ktv服務員的麵試。不過前台的證詞也隻能證明,這個名叫楊林的人曾經和王經理發生過衝突,並不能直接證明監控裏的人就是他,隻是有幾分相似而已。
當時已經是夜裏22點左右,這時警局裏突然來了一個人。這個人叫王勇,非常壯碩,但是說話有點憨憨的感覺。經證實,他也是ktv的員工,主要負責安保一塊。他說他知道楊林在哪裏,並且給出了具體地址,還希望警方可以盡快將楊林緝拿歸案。後來李銳才知道,這個人和王俊和是同鄉,私交很好,所以迫切希望抓到凶手。
當時吳所就決定出警拿人。李銳並沒有同去,說白了,他並不覺得這麽輕易就會抓到凶手,也或者說,他根本不希望案子就這麽簡單地被破了。
可是出乎李銳意料的是,這個叫楊林的人,一被帶到警局,未經過任何審訊,就首先承認自己就是監控裏出現的人,而且聲稱王俊和就是自己殺死的,對於殺人過程則拒不交代。
李銳就是在楊林一口咬定自己是凶手的的時候才排除他的嫌疑的。其一,他之後詢問過ktv的員工,那個冰凍死者的臥式冰櫃,果然是放在倉庫的。在前台大廳,有另外兩個立式冰櫃才是擺放售賣酒水的。因此,不熟悉ktv結構的人是不太可能找得到這個臥式大冰櫃的。根據監控顯示,楊林進入ktv的時間才不過三分鍾。三分鍾,要敲暈一個人,並且把他裝入冰箱並不是不可能,前提是受害者當時恰好就在冰箱旁邊。而據員工回憶,當時和王俊和道別後他正在包廂內巡查,之後的現場調查也顯示,王俊和確實是在編號為888的包廂內被敲暈的。假設楊林一進ktv就趁其不備將王俊和擊暈,那麽剩下的時間夠他找到冰櫃,並且把它推入包廂嗎?明顯不夠。
第二,李銳仍記得勘察現場時照明燈打亮的那一刻,他一下就看到了證物科提取指紋時到處塗抹的粉末。在打火機,話筒,甚至抽紙盒上,都有大量的指紋殘留,唯獨冰箱,沒有指紋殘留。也就是說凶手在行凶後將可能殘留指紋的地方進行過仔細擦除,或者就是戴著手套行凶。
那麽從凶手的邏輯考慮,會這麽做無疑就是為了隱藏身份,那麽又怎麽可能會在剛被逮捕,還沒經過任何審訊就承認凶行呢?掩蓋犯罪痕跡和迅速認罪伏法,這完全是互相矛盾的邏輯啊。
既然如此,假設李銳的推理正確,那麽凶手便不是楊林,那麽他又為何要這麽做呢?他為什麽要替他人擔罪呢?
陳國森。
李銳的腦海中再次出現這個名字,楊林的認罪和陳國森有沒有關係?
如果陳國森出於某種不為人知的動機謀殺了王俊和,再買通楊林替自己頂罪,或者兩人合謀,也不是不可能。但是,既然他可以買通楊林替自己頂罪,為什麽不直接讓楊林殺死他?自己連血都不用沾豈不是更好?
難道是他在謀殺王俊和的時候恰好被冒失闖進來的楊林撞到了?之後他才突發奇想買通了楊林?可是他是在什麽時候買通他的呢?楊林剛剛目睹他殺人的時候?不可能!如果那時候他就發現楊林目擊了自己的凶殺,人的第一反應應該是殺人滅口,絕不會是冷靜地談交易。那他難道是下午在監控中發現楊林後買通他的?可是他們互相認識嗎?要買通一個人頂殺人的罪名,又豈是那麽輕易可以搞定的?
想到這裏他又想起了另外一個事。今天上午周嫂發生車禍,肇事者不是別人,恰恰就是這位陳總。所以那時候周隊趕來的時候,陳總是和他在一起的。根據劉立的話,當時他們是在飯桌上同時得知命案消息的。
劉立一個勁地誇陳總是一個非常不錯的人。周嫂被撞,其實根本毫發無傷,但是他一個勁地給周隊道歉,還非要請他吃飯。劉立則從旁作陪,他估計陳總給了周隊不下十萬的賠償金。周隊也是在當時才得知原來陳總是市內最好的教育培訓公司的幕後老板。周隊的女兒馬上要上高二,但是文化課成績不行,他就想著讓她學一門技藝,比如美術什麽的,到時候好參加藝考,換一種途徑上大學。由於沒有底子,怕來不及,正發愁著,陳總送上門來了。他之前就是美術教師,他的培訓公司在這塊的資源是全市最好的,當時他就給周隊拍板,保證他女兒的升學。所以當周隊知道命案就發生在陳國森的ktv時,就誇下海口一定盡全力迅速破案。而在周隊觀看監控後發現陳國森和楊林雖然都具有重大嫌疑,卻還是指揮警隊把調查方向指向了楊林。
李銳心裏冒出了一個恐怖的想法,難道這個陳國森,一開始就知道自己ktv內要出命案,所以通過一起無傷大雅的車禍,拉近了自己和刑警隊長的關係?如此一來便左右了案件的調查方向?如果這事是真,那陳國森這個人可就相當不簡單了。
但是如果凶手真的是陳國森,那他的表現也太過於淡定了。當天淩晨1:05分,他從ktv出來,所有的動作,舉止,完全不像剛剛殺過人的感覺。就這一點來說,楊林的慌亂反而比較像凶手。
二
“平時我一般不怎麽到店裏的,隻是有時候會過去看看。我們ktv營業時間還相對自由,上班從下午五點半開始,正常是會營業到次日淩晨2點。不過去年附近又開了好幾家新店,無論是規模裝修還是服務都比我們好。我們這片,屬於老城區,新城區的興起,人流的轉移,導致這邊商場商店都倒了好幾家,我們是為數不多還堅守在這裏的。好在我們店租便宜,店本身也不大,經營成本不高,加上價格也比較優惠,雖然生意冷清了不少,卻依然都在盈利。主要還是一些老客戶,和中低消費人群的照顧。周五到星期日這三天我們一般都會到淩晨兩點以後才能下班,工作日就不一定,有時候人突然多了就會遲一點,或者人少了就12點半下班,那天也一樣,還沒到12點最後一對情侶就離開包廂了。我的意思是沒有顧客就可以下班了,不過小王還是比較敬業,他就說讓他們等到12點半再走,我也就同意了。下班的時候我就跟小王說,讓他巡查完包廂就可以先回家了,門由我來鎖。我大概一點左右離開辦公室的,出來後看到包廂走廊黑乎乎的,我以為他已經巡查完並且拉掉了包廂區的電閘,沒多想就直接鎖門了。我沒想到,他當時居然還在裏麵……”
——純粹ktv總經理陳國森部分證詞。
“你們下班後不打掃衛生直接就走嗎?”
“是的,因為每天下班的時間都很晚了,再打掃完衛生就不知道拖到什麽時候了。所以我們都是等第二天上班的時候才開始打掃衛生的。”
——純粹ktv包廂服務員趙樂。
“王經理最近有沒有跟什麽人結怨?”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額。我和王經理沒有私交,隻有上班的時候才有接觸。不過他人蠻嚴肅的,不苟言笑,如果會跟人結怨應該也不奇怪吧。
倒是有個事警官,我也不清楚是怎麽回事,我跟你反映一下吧。就是王經理有時候經常會帶一些年輕人到ktv包廂裏麵試,可是我們並沒有聽說要擴充招人。不過每次那些人都是來了就走了。我感覺王經理似乎在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
——純粹ktv包廂服務員陳龍部分證詞。
“小王跟人結怨啊?應該不會吧。我們交情其實還不錯的。Ktv平時我都是交給他打理的,管理能力還是蠻不錯的。雖然沒有說生意特別好,但是介於多家新ktv的競爭衝擊,能夠維持成現在這樣我已經很滿意了。”
“你們公司最近是否準備進行比較大的人事調動?”
“沒有的,你們也能看出來,我們ktv現在所處的地理位置非常被動。能夠保證正常運營,不虧損還小有盈利就不錯了。”
“所以王俊和的死亡至少在公司內部不會給其他人帶來什麽利益咯?也就是說他活著不會對誰的利益造成某種阻礙?”
“這個應該是的,但是他們私下是否有什麽恩怨,我就不知道了。至少我每次到店裏給我的感覺還蠻好的,小王可能有時候管理會比較嚴格一些,這些都是正常工作嘛。”
——純粹ktv總經理陳國森部分證詞。
“你是第一個發現屍體的?”
“是的。”
“當時有看到地上有煙灰缸嗎?”
“這個沒注意……嚇都嚇死了,哪裏還管那麽多。”
“那麽還有人進過包廂嗎?”
“鄭祺,段達,他們聽到我的喊聲都趕過來了……”
“也是你報的警?”
“是的,我都嚇傻了。還好他們提醒,我就趕緊跑去拿手機報警了。”
——純粹ktv包廂服務員陳龍證詞。
“你當時進過ktv?”
“嗯,我聽到陳龍喊聲就趕緊跑了過去。”
“那你注意到地上有沒有煙灰缸?”
“沒有印象了,好像沒看見……”
“好像?”
“這個真的記不真切。對了警官,有個事我不知道有沒有用,反正我覺得應該告訴你們一下。有一次,我去更衣室拿手機,開門撞見王經理和一個女的正在……就是那個,**。不過那個女的我也不認識,反正不是我們這兒的員工。我當時一直擔心王經理會找我談話臭罵我一頓,不過後來他也沒找過我,碰麵了就好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什麽時候的事情還記得嗎?”
“就在上周吧,還是上上周?具體時間我可記不住了。”
“如果有和王俊和**那個女人的照片,你能不能認出來呢?”
“這個,我估計認不出來,因為我一推門發現他們在裏麵就趕緊退出來了,哪裏敢多看啊。”
“那當時還有別的目擊人嗎?”
“沒有了,就我一個人。”
“你覺得會是你們陳總的老婆嗎?”
“啊?不會吧,不過陳總老婆我們都沒有見過,是不是我也不知道額。不過應該不會是這樣的事情吧,陳總對王經理很好的。”
——ktv包廂服務員段達部分證詞。
“王經理有女朋友嗎?”
“王經理的女朋友啊,不曉得了。我們公司的月月好像挺喜歡王經理的,他們好像走得挺近的。不過是不是情侶我就不知道了。警官,你別跟月月說是我說的啊。”
——ktv包廂服務員陳龍部分證詞。
“月月?沒有吧。我不知道他們在一起啊。平時看不出來啊。是不是陳龍跟你說的啊警官,你別聽他的,他暗戀月月呢。”
——包廂ktv服務員鄭祺部分證詞。
“什麽?月月?不可能。我們聊過,她說她沒有男朋友呀。陳龍肯定是喜歡月月啦,他經常跟月月示好,不過月月都不怎麽給他機會就是。”
——純粹ktv前台服務員李貞真。
“當天王經理有什麽和平常不同的嗎?”
“沒什麽不對勁啊,都挺正常的。”
“上班中間有什麽人來找他嗎?或者他出去過沒有?”
“這個我也沒有盯著他呀,有時候我沒看到他我也不知道他是在辦公室還是出去了你說是不是?”
——純粹ktv包廂服務員趙樂。
“昨天是周三嘛,大概六點多我接他去健身館打球去了。畢竟常年店麵我都是交由他來打理,所以每周我都會帶他出去放鬆一下。最開始是不固定時間,從去年生意不好開始,基本都確定在周三了。”
“也就是說去年開始,你每周三都會和他去打球?”
“是的,基本是這樣,除非我有事,或者當天ktv生意特別好。”
“具體是哪家健身館,地址可以給我一下嗎?”
“可以啊,就在市體育館裏的……”
——純粹ktv總經理陳國森部分證詞。
“你和王俊和是什麽關係?”
“我們…我們現在同居。”
“公司知道嗎?”
“都瞞著,除了我們自己,沒人知道這事情。他擔心和員工戀愛會影響陳總對他的重用。”
“那你覺得他有仇人嗎?”
“我覺得很可能是那天來找他的那個人……那次他們就差點打起來。不過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那個人也是一個可憐人。”
——純粹ktv前台服務員謝月月部分證詞。
“那個人啊,我也不了解他和王經理之間有什麽恩怨啊。我沒見過他,隻是聽同事說過,說有個人來找王經理,結果被他打了。不過哪怕是打過架,也不應該就因為那個殺人吧?那也太可怕了吧。”
——純粹ktv服務員段達部分證詞。
“他們之間具體有什麽恩怨我也不清楚。隻是王經理好像被那個人惹怒了,所以他和王勇就打了他,我剛開始很害怕,後來看他們打得越來越凶,我就趕緊跑過去拉架了。”
“你前麵不是說差點打起來,那意思就是沒有打起來不是嗎?為什麽現在又說的是他們打起來了?”
“啊!他們……他被他們打了……”
——純粹ktv前台服務員謝月月部分證詞。
“那天我在的,好像是那個人來找王經理要什麽錢。後麵就打起來了。具體是什麽原因我也不知道了。不過你不覺得奇怪嗎?王經理薪資那麽高,那個人看起來就不像有錢的主,王經理怎麽可能欠他錢的嘛。”
——純粹ktv包廂服務員孫誌部分證詞。
唉,真是亂啊。不過李銳比較關注的還是段達提供的關於王經理在更衣室內偷歡的線索。不知道為什麽,他直覺就是認為這和陳國森有關係,一定要拿到陳國森妻子的照片。可是,拿到了段達也不一定就能夠認出來啊。這是個問題。
李銳再次續上了一支煙,放下手頭做的所有筆記,“這樣會不會太主觀了,很容易迷失啊。如果方向錯了,那就麻煩了啊。”想著想著,他靠在沙發上睡著了。
三
房間內似乎有什麽動靜,李銳從淺睡眠中逐漸醒來。他坐了起來,側耳靜聽著。聲音似乎是從廚房內傳出來的。他慢慢移動著,隱約看到靠近窗戶的洗碗池上蹲著一個黑影。他警覺了起來,順手摸到了入口處的開關,悄悄按下,廚房的燈泡亮了,卻仿若電壓不足似的不停地閃爍著。借著閃爍的光亮,他看清了黑影是一個披著及腰長發的女人,穿著一身淡藍色的連衣裙。燈光驚動了她,她緩慢地回頭,仿佛電影中的慢動作,突然,她一下撲向了李銳——“啊!”李銳一下從沙發上坐了起來,甩開了燙手的煙頭,黃粱一夢。他喘著粗氣,喝了一口剩下的咖啡。他看了看時間,才睡了幾分鍾。
他一向不是一個膽小的人,卻很奇怪為什麽會做這樣的夢。穿著淡藍連衣裙的女人?他想起了一年前自己剛到這個城市的事情。
那時年輕的李銳剛剛被分配到這裏。他出了車站,拖著沉重的黑色行李箱,一個人走在街上。對於自己目前的狀態,他當時是非常不滿的,卻也無可奈何。一個人走在陌生的城市心裏不免有些悵然。他看到不遠處圍觀著很多人,裏三圈外三圈的,好奇心驅使著他走近了他們。
一個年輕女人墜樓了。李銳擠進人群的時候救護車正好趕到。女人被抬上了擔架,不知道什麽原因,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她淡藍色的連衣裙上。他總覺得裙子看起來顯得特別幹淨,特別純粹,特別美麗,盡管衣領處染上了血跡和腦漿,盡管她的臉也已經麵目全非。
那是去年的春季,天氣正在轉暖。李銳卻突然覺得身子發冷,他感覺自己的內心特別難受,胸悶。他拖著行李蹲到了馬路邊的綠化帶旁,他哭了,就那樣捂著臉,放肆地哭著。那一刻,浸濕手指的淚水,讓他覺得像粘稠的血液。
報到後隊裏沒有人談起這起案件。應該是沒有人報警,沒有立案。他也沒有看到新聞的相關報道,一個人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消失了,這都讓他開始懷疑事件的真實性。
不過後來他才了解到,警方當時確實也進行過相關調查。最終以自殺定性,因為死者的姐姐,男朋友,以及比較要好的朋友都作證稱女孩近來確實有些抑鬱。
她為什麽抑鬱呢?他想道。生命是如此地脆弱,不堪一擊。他走進臥室看了看熟睡中的夏盛楠,她是那麽可愛,那麽美好。他輕輕親吻了她的額頭,回到沙發上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