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
陳升一進房內,就看到眼前的一個臥式冰櫃,和純粹ktv888包廂裏的一模一樣,隻是看起來更加嶄新。他再觀察了一下四周,發現這裏應該是陳國森的客廳,壁掛式電視,歐式風格的沙發,家具,桌上還放著一隻看起來非常可愛的招財貓。隻有這個放在中央的冰櫃看起來非常地突兀。
他深呼吸著,先給自己打了一劑預防針,慢慢靠近,打開了冰櫃的蓋子。
——薇薇安躺在冰櫃裏,眼睛明明是閉著的,陳升卻感覺她似乎在看著自己。雖然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心裏還是咯噔了一下,他平複了一下自己,再次靠近觀察。
薇薇安膝蓋微曲,雙手向上微舉,身上穿著黑色的睡裙。輕微腫脹的臉上竟仿佛帶著一絲若有若無地微笑。她的臉上,手上都結有冰霜。眼瞼處也出現了暗紅色的血斑。不知已經死了多久。陳升看著眼前的薇薇安,想起了王俊和的死亡描述。
“屍體仰麵朝上,輕度扭曲的臉上凍結著冰霜。他就那樣躺在冰櫃裏,仿佛一個惡作劇的小孩般麵對著天花板。指尖和發髻的冰霜已經逐漸融化,往下流著水。
……顏麵腫脹,雙目緊閉;眼瞼,以及內外眥都出現了圓點狀的暗紅色血斑。死者的雙腿緊貼著胸口,膝蓋彎曲著,雙手微曲。”
幾乎一模一樣,看來,薇薇安和王俊和的死因是一致的。可是她是怎麽被關入冰櫃中的呢?陳升這時才想起來找了一個塑料袋套到手上,他查看著薇薇安的頭部,沒有傷痕。王俊和是被鈍器敲暈後才被放入冰櫃的,可是她呢?沒有傷口,難道是自願的?
陳升繼續觀察著,他發現她的手臂,脖子上有幾塊不是非常明顯的白斑,應該不屬於屍體現象,他趕緊拿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片。仔細觀察後沒有新的發現,他合上了冰櫃的蓋子,那一刻,他突然覺得自己像是給一個孩子蓋上了被子的父親。
陳國森在發現他們的奸情後把兩個人以同一種方式謀殺了?可是為什麽殺薇薇安也要用冰箱呢?
他一邊想著一邊走進了就在隔壁的臥室。床頭上方,梳妝櫃,床頭櫃都放有他們的結婚照。老夫少妻,陳升的腦海裏浮現出這個詞匯,有錢人的配置,當下社會的流行。
他躡手躡腳地來到了陳國森的書房。嵌入式書架,裏麵擺放的書不能算少。他大概觀察了一下,除了名著經典之外,最多的是和美學美術相關的書籍,陳國森難道私底下是畫家?陳升這麽想著果然看到了被他塞進桌子底下的畫板,似乎已經多年未用,上麵積滿了灰塵。他順著畫板往上,看到了電腦桌上的一個打開的藥瓶,為了避免自己過多的接觸現場的物件,他趕緊蹲下查看:安眠藥。原來如此,先給薇薇安服下了安眠藥,再把她放入冰櫃凍死。看來他真的是已經喪心病狂了啊。這麽想著他突然感到毛骨悚然,他不會還潛伏在屋裏的某一個角落裏等著伏擊自己吧。陳升啊陳升,你也太大意了。他趕緊回頭,突然看到了書房門口上麵居然也裝了一個攝像頭。完了,一切都在他的視線裏。陳升最初還是忍不住一驚,冷靜下來後反而釋然了,怕什麽,他在暗我在明,我越怕他就越有獵殺的快感,與其如此,還不如大方大膽一點。他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似乎是故意做給陳國森看的,仿佛在說,你隻管放馬過來,老子不怕。陳升拉開了電腦桌的抽屜,一份文件一下子吸引了他的眼球——親子鑒定。
他抽出那份文件,仔細閱讀著,看了半天發現自己根本看不懂,無奈他隻好拿出手機拍了照片,放了回去。放回抽屜的時候他發現了另外一疊文件,其中一份是是陳國森購買冰櫃的收據,時間是15號,也就是昨天。他再看了一眼親子鑒定,文件中顯示鑒定結果出來時間也是同一天。另一份文件是薇薇安的孕檢,上麵顯示她已經懷孕接近三個月了。
他從書房出來的時候,才發現外麵的走廊也安有監控。這下真是無法解釋了,到處都拍到了自己,他苦笑地搖了搖頭。
陳升走進了旁邊的一個房間,除了中間擺著一張沒有被褥的床,和幾具看起來已經閑置已久的家具之外什麽都沒有。右邊有一個鋁合金玻璃門,看樣式特別像衛生間常用的那種門。陳升推開一看,才發現這是陳國森的監控室。裏麵有兩台電腦,每台各有九個監控窗口,也就是說他居然在自己的別墅內外裝了18個監控攝影頭。真是不可思議!陳升查看著上麵的畫麵,第三個窗口是在院子內等待的小革,第七個窗口可以看到圍牆外麵的夏盛楠。唉,三個蠢貨,偷偷摸摸,全都被拍進去了。第四個窗口的視角偏低,拍的是客廳,招財貓,陳升才反應過來,客廳的監控裝在招財貓上,真是無處隱藏啊。他繼續查看監控,突然背脊一陣發涼。第九個窗口,監控範圍是一樓和二樓的樓梯,可是,護欄底下,居然掛著一個人!陳升定睛一看,此人臉上居然還戴著一個麵具,猴王麵具?他想到了在楊林房間找到的那個麵具。他迅速趕到了樓梯口,首先看到了那個安裝在兩個樓梯交界處的天花板一角的監控攝像頭。他低頭,看到了懸掛在底下的麵具人。陳升蹲了下來,仔細查看著被結實綁在護欄底下的“繩子”,這“繩子”實際上是電腦網線,在被反複纏繞數圈後牢牢地固定在了欄杆上。他往下走,直麵著眼前懸浮在半空中的麵具男。
這就是那個戴著猴王麵具的人嗎?可是,他為什麽要戴著麵具自殺呢?
陳升走到了他的“腳下”,扶起椅子,站到了椅子上麵,他是陳國森嗎?
他套緊手上的塑料袋,揭開了麵具,果然,陳國森。那他是在殺死薇薇安之後自殺的嗎?
不對,有一個疑問。陳升想起了他在陳國森電腦桌上發現的安眠藥。既然要自殺,那他為什麽不選擇服下安眠藥更加輕鬆地死呢?他為什麽選擇自縊呢?難道還有凶手?把他殺偽裝成了自殺?
他仔細觀察著死者,隻見他麵色蒼白,也沒有影視劇中常見的舌頭挺出的恐怖狀。陳升看過基本法醫學的相關著作,他知道自縊死者麵色蒼白是由於頸部靜動脈受壓閉塞,麵部血液沒有增加而引起的。這取決於脖頸的受力位置,陳國森脖子上的網線主要纏繞在喉結上方,不僅壓迫了全部的靜動脈,導致死者麵色慘白,而且這個位置的壓迫,也不會使舌尖挺出。他還發現全部的勒痕都與網線是相互吻合的,也就是說縊溝的性狀與縊繩的性狀是相對應的。
他觀察陳國森的手足,發現他的前臂和小腿處出現了屍斑,足尖呈下垂狀態。下體還有異味散出,應該是自縊死亡時小便失禁。
這些基本都可以確定他是自縊身亡。可是,陳國森為什麽不索性服安眠藥呢?這仍然是陳升心裏的一個疑問?
不然去查看一下監控吧,一切就都可以揭曉了。不過他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決不能在這裏呆太久,不然警察要是來了,一切都無法解釋。還是趕緊再找找有什麽遺漏的細節。
於是他很快把陳國森的麵具拍了照片,再還原到他的臉上。接著搜出了他褲子口袋裏的錢包,迅速翻看後發現了兩張照片,比較新的一張是陳國森和薇薇安的合影,兩個人看起來非常甜蜜;另一張非常破舊,像九十年代的老照片,是全家福,男的看著像是年輕的陳國森,女的看起來快五十了,可能是陳國森的母親,中間還有一個大概3,4歲的小孩,他的手上就拿著一個猴王麵具,和陳國森麵上的一模一樣。陳升想也不想就把這兩張照片順走了。他抽出了陳國森的幾張銀行卡,一一拍了照片,裝回錢包裏。和銀行卡放在一起的是陳國森的身份證,他抽出來一看,居然有兩張不一樣的。一張姓名是陳國森,另一張姓名卻是王國傑,照片上看起來也是年輕時的陳國森,他想了一會,把王國傑的身份證也一並帶走了。把錢包裝回後,他直接大搖大擺地從一樓大門走了出去。反正都有監控,躲躲藏藏偷偷摸摸反而顯得像個笨賊。
二
陳升剛打開門就看到了小革。
“怎麽在裏麵待了這麽久?”他焦急地問道。
“哈,沒事沒事,一切水落石出。”這是他這麽久以來第一次感覺自己心情愉快。
“那我去搬梯子。”小革說著就要去抬梯子。
陳升看到門旁有一個按鈕,他輕輕一觸,外麵的鐵門就打開了。
“別搬了,扔在那裏,反正都被監控拍到了。”陳升摟著小革的肩膀,滿麵春風地往外走去。
來到外麵才發現夏盛楠已經躲到了樹蔭底下,在她身邊站著的,是李銳。果然女人的話還是不可信啊。陳升苦笑著。小革也不知道李銳到了,剛看到也吃了一驚。他們已經朝這邊走來。
“到底什麽情況?”李銳嚴肅地質問陳升。夏盛楠則拿了兩瓶水遞給他們。
陳升先把鐵門鎖上,拉著他們躲到了圍牆的陰影下。
“搞定了。”他愉快地喝了一大口水。
“什麽搞定了?”李銳還是冷冷的口氣,“你們這樣很不負責任知道嗎?”他斥責著,夏盛楠一直低頭不敢說話。
“李警官,你別著急,我會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之後你再考慮怎麽處理好嗎?”陳升知道他心裏著急,所以先安撫他的情緒。
李銳似乎要發作,夏盛楠適時地拉住了他。他頓了頓,泄氣地說:“你說說吧,前後明細。”
“陳總和薇薇安都已經死了。而且薇薇安和王俊和的死因,死狀完全一樣。她也是被裝入冰櫃內窒息而死的。凶手應該是陳國森,他在讓薇薇安服下安眠藥睡熟後,殺了她。我在他的電腦桌上發現了安眠藥瓶。至於他的殺人動機,其實可能還不僅僅是發現了妻子與王俊和的奸情。”陳升掏出手機,把拍的親子鑒定照片給他們看。
小革看了半天沒看懂,就拿出手機搜索,根據網絡提供的方法,他們發現,這是一份產前親子鑒定,薇薇安腹中的這個孩子和陳國森沒有血緣關係。他們都抬頭看著陳升。李銳則想到了那天跟蹤時見到的兩個女人,看來其中一個應該就是薇薇安,隻是他當時也沒看出來她已經懷孕了。
“我已經猜到這個孩子不會是陳國森的。在他的書房裏我還發現了薇薇安的孕檢單,上麵顯示她已經懷孕三個月了。我們有理由相信,陳國森殺王俊和,可能僅僅是因為他和薇薇安**,但是他殺自己的妻子,則是因為發現了她肚子裏的孩子竟然也不是他自己親生的。正是因為這一點,讓薇薇安失去了自己唯一可以活命的籌碼。”
“親子鑒定結果出來的時間是什麽時候?”李銳問道。
“15號,還有臥式冰櫃,也是在當天買的。”
“這麽說來那天從醫院出來他拿的就是親子鑒定書了,之後在餐廳呆坐那麽久也根本不是在等什麽人,而是在艱難地做殺人的決定。包括電器城!”李銳終於把那天跟蹤時陳國森的行蹤和現在結果對應上了,可惜太晚了,他忍不住搖了搖頭。
“怎麽了?”陳升問道。
“沒事,就是王俊和案發的第二天我跟蹤過陳國森,可惜……唉,沒事,你繼續。”他示意陳升繼續,自己心裏卻是百感交集。那時候怎麽沒有發現端倪呢?不然就可以阻止一樁新的謀殺了。他感到懊惱。
“陳國森是上吊縊死。我做了簡單的屍檢,基本排除他殺,而且整棟別墅內外,共安裝了18個監控攝像頭。警方進去後隻要調取那些視頻,很快就可以發現他們各自是怎麽死的。”
“那麽第二個密室呢?盛楠說你已經破解了?陳國森究竟是如何殺王俊和的?”李銳問道,他表情冷峻,讓人難以捉摸。昨晚夏盛楠已經把陳升的猜測分析,以及所有新證據都跟他解釋過,上午他也到ktv裏去過了。新的物證,監控視頻,他也都帶到了警局。而陳升根據煙灰缸和段達的打卡時間間隔推斷出凶手另有其人也讓他非常佩服。
“是的,破解了。這就像所有的魔術一樣,一旦揭曉謎底,那麽一切都顯得平淡無奇。首先要說明的是陳國森製造那個密室的目的。他的目的並不在於密室本身,而是為了嫁禍。之前我也跟你們提到過,他看到了段達他們的的謀殺計劃,所以打算借刀殺人。可是實際上,他做的不是借刀殺人,而是順水推舟。”
“順水推舟?”
“是的。如果陳國森打算借刀殺人,那麽他在發現段達他們的密謀後,隻要袖手旁觀就夠了。可是事實上,他親手殺死了王俊和,並且順水推舟地幫助段達他們完成了計劃。
“試想一下,根據段達的謀殺計劃,他會趁著王俊和巡查時殺了他,之後關掉包廂區的燈。這時陳國森看到包廂區已經拉閘關燈之後,自然就照常鎖門離去。第二天段達再按照計劃執行最後的部分,就排除了自己的嫌疑。隻要警方沒有破解他的詭計,那麽他就成功了。那麽,既然陳國森發現了他們的密謀,他該如何利用這個計劃為自己服務呢?很簡單,他隻要在段達還尚未行凶之前,把他反鎖在衛生間內。接著由自己完成殺人,此後他再遵循他們的計劃,扮演自己本來在他們的計劃中所應當扮演的角色。即順著他們的計劃關掉包廂區的所有開關,也為自己可以順理成章地鎖門,再嫁禍給段達作了鋪墊。但是他沒有拉下包廂區的電閘,目的就是為了保證冰箱的電量供應,為自己的第二個步驟服務。最後,隻要警方識破了段達的詭計,作為當時唯一一個躲在案發現場的段達自然就落網了。哪怕警方無法破解,他隻要交出更衣室的監控視頻,聲稱是案發後發現的,那麽段達無疑也是最大的嫌疑人。”
“可是如果他要這麽做,死亡時間是一個問題,他自己並不能脫身。”
“完全正確,如果他在全體員工下班離去後,自己殺死了王俊和。那麽王俊和的死亡時間就會在一點以前,而那個時候,他自己也還在ktv內,他並不能洗脫自己的嫌疑!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想到了一個狡猾至極的詭計,冰箱殺人!
“這也是我之前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凶手為什麽要用冰箱殺人?最初我以為這很可能是我們所不知道所無法理解的某種神秘的儀式,直到今天早上,夏盛楠的一番話點醒了我。”陳升轉向夏盛楠,“你說,本來你打算往雞蛋烙餅裏麵加肉的,可是放在冰箱裏的肉卻變質了。對,就是這個啟發了我。凶手為什麽用冰箱殺人?根本不是什麽儀式,他的目的隻不過是為了破壞屍體現象。
“對於這點你比我應該更了解。”陳升看著李銳,“人在死亡後,其身體會因為各種原因發生物理變化,而對這些變化的觀察分析,是可以幫助推斷出死者的死亡時間的。比如常規的可以觀察屍斑,屍冷,屍僵。隻是這些屍體現象都是會隨著環境的變化而變化的,如果是正常環境,那麽這些都對死亡時間的判斷有一定的參考價值。
“然而在這個案件中,這些常規的方法統統不能采用了。為什麽?因為死者是處於特殊的冰凍的環境中。”
“加上當天上午9點到11點該區域還停電兩個多小時,導致屍體現象的變化沒有規律。所以我當時才建議采用對胃腸內容物的解剖分析作為死亡時間推斷的主要依據。”李銳想到了自己屍檢時給吳所的建議,居然是中了圈套。
“沒錯,這就是凶手使用冰櫃殺人的目的,他要的就是警方對死亡時間認定的唯一依據隻來源於對胃腸容物的解剖分析。
可是這個時候你又會問了,根據胃腸容物的解剖分析而做出的判斷不是比直接觀察屍斑之類的要更加得精確可信嗎?
通常情況下確實是這樣,但是這是在可以確定死者最後一次用餐時間的情況下,如果,死者的最後一次用餐時間就錯了呢?
這就是陳國森使用的第二個詭計,他製造了一個王俊和假的用餐時間。
我們去滿香園市體育館店調查過,根據吳姐的證詞,他們當晚似乎並沒有怎麽吃東西。也是在那裏,我們發現了原來該飯店還有另一家分店。之後我和夏警官就又去了滿香園的天河西區店,結果發現在當晚18:46分,他們出現在了該餐廳的監控中。19:32分,他們吃完買單離開,從監控中離開的時間是19:34分。”陳升掏出了一張他們在滿香園天河西區店打印出的陳王的消費憑條,上麵顯示菜品分別為:紅薯米飯,燉牛肉,青椒肉絲,腰果萵筍炒山藥,玉米排骨湯,這和警方在滿香園市體育館店調查到的菜單一模一樣。憑條上還顯示著付款銀行卡的部分卡號,以及持卡人姓氏:陳。陳升打開手機相冊,調出他拍的陳國森錢包裏的銀行卡照片,對應著找到了和憑條上卡號一致的那張卡。他繼續說道,“也就是說,當晚,陳國森先帶著王俊和到滿香園天河西區店吃了晚餐,之後,根據員工證詞,他們和往常一樣到市體育館打保齡球。一個小時後他又帶著王俊和到滿香園市體育館店再次吃晚餐,並且點了一模一樣的菜品。由於一個小時前他們才剛剛吃完飯,再劇烈的運動也不會那麽快速地促進消化。所以王俊和並沒吃什麽東西。這時可能是陳國森囑咐,也可能是王俊和主動,總之他用自己的手機賬戶支付買單了,時間是21:02分。當時的他們雖然根本什麽都沒吃,但是王俊和手機的支付憑證,服務員的證詞,以及滿香園市體育館店的監控視頻,都可以證明他們在九點前在這裏用過餐。甚至,一模一樣的菜品都對應著屍檢結果,於是,警方得出了錯誤的結論。
那也就是說,實際上王俊和的最後一餐的真正用餐地點是位於天河西區的滿香園,而用餐時間則是19:32分。根據屍檢,他是在飯後5.5~6小時內死亡,由此推斷出他真正的死亡時間為14日淩晨01:02~01:32之間。窒息而死是一個持續的過程,是需要時間的,理論上大約在5~6分鍾左右。反言之,如果王俊和是在01:02分死亡的,那麽他至少在00:57分就已經被關入冰箱,甚至不止。因為冰箱內部雖然是狹小封閉的空間,但是畢竟還有部分氧氣,所以王俊和被關入冰箱內的時間肯定還在00:57分之前。楊林是在00:39分進入ktv,00:42分離開的,根據他的描述,那個時候,王俊和已經被打暈在地。而當時被反鎖在衛生間的段達則正在直播,直播開始的時間是00:45,那麽凶手無疑就是當時唯一還在ktv內的陳國森。從楊林離開,到他鎖門,這之間有二十分鍾的時間,完全夠他完成冰箱殺人,之後再大搖大擺地離開。而且,他之所以可以在殺人之後還那麽輕鬆,毫無壓力地離開,就是因為他知道自己的計劃是天衣無縫的。從最初的製造王俊和假的用餐時間,再到冰箱殺人誤導死亡時間的判斷,再到已知的段達的謀殺計劃和煙灰缸嫁禍,甚至是利用之後和小革的所謂談事輕鬆製造的不在場證明,以及片區停電導致冰箱斷電後再次破壞屍體現象,這一切,的確不能不說是天衣無縫,近乎完美。”
陳升一口氣說完後開始猛灌礦泉水。夏盛楠和小革則都已經目瞪口呆,李銳也已啞口無言。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自己還有使命尚未完成,馬上拿起手機撥打了周隊的號碼。這時陳升發現對麵的樹蔭下有個小姑娘一直往這邊張望。他正納悶著,李銳打完電話了。
“水落石出,非常感謝你,你讓我深感佩服,還好你是我的隊友而不是對手。”李銳真誠地伸出了手。
“不敢不敢,應該的,祝你高升,也祝你們幸福。”他握了握李銳的手,笑看著夏盛楠。夏盛楠紅著臉低下了頭。
“好了,在他們到達之前,我得先進裏麵看看。後會有期。”他跟陳升告別。
“嗯,我剛好也有事,先撤了。”眼看那個奇怪的女孩就要離開了,陳升匆匆跟他們告別,帶著小革悄悄跟上了她。
三
陳升快步跟著那個小姑娘,小革在他身後小跑著。
“沒想到啊,升,你簡直神了。”剛剛一直沒怎麽說話的小革終於忍不住稱讚他。陳升卻並不理會,注意力一直在前麵那個女孩的身上。小革這才意識到他的目的。
走出別墅區後,陳升加快速度跑到了女孩的前麵,擋住了她。那樣子看起來已經非常接近耍流氓的狀態了,小革隻好撓著頭配合他。
“你為什麽鬼鬼祟祟地在那裏偷看?”陳升也隻是看到她剛才在那邊偷偷觀望卻不敢靠近他們,直覺覺得這個女孩可能和陳國森家裏有關係,所以才決定硬著頭皮試一試。
“我沒有鬼鬼祟祟,你們是誰?”女孩外形雖然嬌弱,說話卻毫不露怯。
“我們是警察,在調查一宗殺人命案,懷疑陳國森。剛才搜查了他的別墅,卻發現他們都死了。”陳升還是覺得用警察的身份比較能夠唬住她。
“他們死了?都?到底是誰?誰死了?”女孩一下子慌了神,眼睛已經泛著淚光,看樣子非常著急。
陳升現在至少知道這個女孩確實和他們有關聯,他嚴肅地說道:“陳國森和薇薇安,都死了。你是不是知道什麽情況?”他假裝嚴厲地質問她。
“啊!薇薇姐……薇薇姐死了!”她淚眼看著陳升,輕咬著嘴唇,似乎努力在控製著自己不在陌生人麵前哭泣。小革此時則想到了上午那個便利店員說的話,“不過最近偶爾會看到有一個小姑娘陪著那家女主人在附近散步,看步態,這家女主人可能是懷孕了吧。”難道她就是那個店員提到的陪薇薇安散步的小姑娘?
“你認識薇薇安是嗎?凶手已經基本確認了。但是如果你還有什麽知道的,最好告訴我們警方。”
“是陳總嗎?是不是陳總殺了她?”她臉上淌著淚,小心翼翼地問道。
“告訴我們你知道的,這樣有助於我們破案,好嗎?”陳升決定還是用軟的。
“薇薇姐告訴我,她有預感陳總會殺了她的。沒想到居然真的發生了。”她喃喃自語著。
“你和薇薇安究竟是什麽關係?”
“她……她隻是太孤單……”女孩哭了起來。
“好好好,你慢慢說,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已經被太陽曬得受不了的小革建議他們找一個涼爽安靜的地方再詳談,女孩遲疑了一會兒,同意了。於是,他們來到了附近的一家冷飲店裏。
“我媽媽,三年前定期會在陳總家裏做小時工,後來陳總看我媽人不錯,就長期雇用了她。薇薇姐也差不多是在那個時候跟陳總結婚的。陳總55歲,而她跟他結婚那年才21歲。薇薇姐說雖然自己一點都不喜歡陳總,但是她也知道,這個世界上真正對她好的也隻有他了。
她是在17歲的時候認識陳總的。那個時候他有一家教育培訓機構,主營的是藝考生的美術,音樂等等的培訓。
那年她和一個男孩早戀,肚子被搞大了。家裏人逼問她是誰,她咬死不說。父母恨鐵不成鋼,把她關在了家裏,本想讓她把孩子生下來然後找一個老實的村裏人嫁了了事。她卻不甘於此,趁機跑了出來。
她混到火車上,隻身一人來到了這個城市。她說她在車站乞討時遇到的第一個人就是陳總。他站在那裏,怔怔地看著她好久,然後把錢包裏的錢都給了她。薇薇姐怕他反悔,拿上錢就跑了。她用那筆錢打掉了肚子裏的孩子。她說那整個過程她沒有痛苦也沒有眼淚,隻是麻木地忍受著。之後年輕貌美的她開始在ktv做包廂公主,每天陪客人喝酒,每天都吐到胃疼。好幾次,她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那又破又陰暗的出租屋的。她說那段時間,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是為什麽活著。直到她再次遇到陳總。
那天她也是和往常一樣陪著酒。客人是一群老師,男男女女,喝多了唱起歌來也一樣是鬼哭狼嚎。他們喝到一半的時候,陳總到了。薇薇姐一眼就認出他了,但是一想到自己那時拿了他的錢,連聲謝謝都沒有說就跑了,就覺得非常不好意思。陳總似乎並沒有認出她來。他也陪著那群老師喝著酒。談話間她才知道,原來這些老師有大半之前都是他的同事,現在卻都在他的教育機構裏兼職。
後來他們都慢慢喝多了,隻有陳總和薇薇姐還清醒著。這時陳總才告訴她,他早就認出她了。於是,他們像故友重逢一樣高興地喝了很多酒。
那天晚上她沒有回家,跟著陳總去了他住的小區。她雖然喝得有點暈,但是頭腦非常清醒。她當時想的是,如果陳總要和她發生關係,她會順從。她甚至認為他和自己喝了那麽多酒,也一定是動機不純。當時的薇薇姐雖然年輕,但是對於男女那點事倒是看得非常透徹。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他替她脫了高跟鞋,蓋好毛毯,就一個人去另一個房間睡了。
之後他就經常來找她,有時候是帶著他公司裏的員工,有時候則是自己一個人開一個包廂,就點名要她陪。有一天,他突然跟她說,我養你吧,別工作了。她當然不信他這一套啊,那個和她早戀的男孩不也是那麽對自己說的嗎?可是出事了他還不是像王八一樣縮了起來。她開玩笑著對他說,好啊好啊,你養我啊,那我嫁給你啊。陳總說,好,但是現在你還太年輕,我想送你去讀書。這時,她突然像發狂了似的笑了起來,我謝謝你啊陳總,讀書,你看我這樣有讀書人的樣子嗎?她笑出了眼淚,眼影也花了,整個眼睛黑乎乎的。陳總看著她笑也尷尬地笑著,他說,我說真的,我保證讓你上大學,你畢業了我就娶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是我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了,娶我?你知道我是誰啊還是我知道你是誰啊?你娶我?薇薇姐說她也不知道為什麽當晚就是忍不住一直笑,一直笑,她覺得她聽到自己的笑聲都覺得好假,假得嚇人。
第二天,陳總居然就帶著畫板來到了ktv,要教她基本功。她剛開始根本不想學,沒想到的是,他居然每天花錢買她的時間求著她學。看在錢的麵子上,她敷衍地學著。當然,以她的態度,怎麽教也是無濟於事。可是陳總也是執著,她考不上,他就花錢把她買到了一所私立大學。於是那四年時間,她不斷花著他的錢,在學校裏肆無忌憚地玩。她感覺自己找到了一個金礦。
四年後,他們結婚了。結婚後他退出培訓公司的管理,隻是保有股份。然後還開了純粹ktv,我覺得他開ktv的目的應該就是為了紀念和薇薇姐的再次相遇。為此我問過她,她說她沒問過,而且她從來也不願意到那家店裏去。
我問過她,為什麽答應嫁給陳總?她說她不是嫁給他,而是嫁給了錢。其實我都知道,薇薇姐不是一點都不愛他的,恰恰相反,她是不敢讓自己愛上他。所以她才從來不去那家ktv,她是怕自己真的被他打動。
可是她沒有想到的是,他們結婚後,他雖然對她的照顧無微不至,但是也對她的生活嚴格控製。你進過別墅裏嗎?那裏麵到處都是監控。每次出門她都要報備自己去做什麽,出去多久,不容許一丁點的誤差。她完全變成了他的個人所有品。隻有當他不在家的時候,她才有機會和我媽媽多說幾句話。我媽看她可憐,就陪她聊了很多,也談到了我。
她就是在那個時候向我媽提議讓我去陪她的。我媽同意後她就對陳總軟磨硬泡,陳總見過我之後同意了。之後我們就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她真的太孤單了,所以我隻要有時間就會去陪陪她。有時候我們也會兩個人一起出去玩。陳總看我可愛,對於我們兩個人在一起的行動,他就從來不過問。”
“那她有沒有跟你提到王俊和呢?”陳升想知道王俊和和薇薇安之間有什麽故事。
“有的,他就是那個當初把她肚子搞大的男孩。他們是青梅竹馬。如果說薇薇姐在這個世界上還愛著誰,那就隻有他了。陳總ktv剛開業,她就把來找她的王俊和介紹給了陳總,陳總也對他百般重用。不過薇薇姐從來沒有跟他提到自己的過去,陳總也從不過問。
好多次,她出門和王俊和幽會都讓我給她打掩護。最初我也良心不安,可是我發現她似乎隻有和王俊和在一起的時候才覺得開心。也是直到後來她才告訴我,其實她和陳總結婚,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為了讓王俊和有更好的發展。我見過他一次,我覺得他看起來就不像好人。他看我的眼神讓人感覺特別不舒服。可是薇薇姐卻被他吃定了似的,他讓她做什麽她都願意。我至今都不明白,當初他讓她懷孕,事情暴露後,所有的痛苦都是她一個人挺過來的。他又做了什麽?而陳總對她那麽好,可她卻還是死心塌地地對王俊和。
大概三個月前,薇薇姐懷孕了。陳總非常高興,他幾乎每天都親自給她烹飪營養滋補的菜品。可是她卻告訴我說,她也不知道孩子究竟是王俊和的還是陳總的。那段時間她很害怕,她特別害怕陳總發現孩子不是自己的。她幾乎每天都失眠。好幾次也都要我陪她一起睡覺。可是她在緊張成這樣的情況下,還是忍不住要和王俊和約會。大概是一個禮拜前,她對陳總謊稱我們一起去看電影,讓我給她打掩護,而她呢,則又一次跑去和王俊和幽會了。可是那天,我們被陳總發現了。
她約會完到電影院找我,我們一起回去。路上我還告訴她電影演了什麽,以防她被陳總問起。我們前腳剛回到別墅,後腳陳總就到了。他把我帶到外麵,對我進行了審問。那天他非常嚴厲,我從來沒見過他那麽可怕的樣子。我一慌就說了實話,不過我也隻是告訴他她沒有跟我在一起,至於幹嘛去了我一口咬定不知道。後來他讓我別跟薇薇姐說,可是他一走我就告訴薇薇姐了。她說她不怪我,她自己能應付。可是我知道她害怕了。
第二天,她告訴我王俊和的手昨晚被人打斷了。她懷疑是陳總幹的。那之後的一個禮拜,她就再也沒敢偷跑出去。而且還把王俊和的所有聯係方式,通話記錄都刪除了,她怕陳總監聽她。一直到前天,大早上的她突然跑到了我家裏,她抱著我失聲痛哭,她說她夢見王俊和被人殺了。我一直勸慰她沒事的別想太多。讓她快回家,她說她不敢回去。我就問她不然給王俊和打個電話?她也搖頭,她說她感覺陳總的眼睛就在不遠處盯著她,她感覺他一直在監視著她,她真的害怕極了。就這樣,她在我家裏一直待到下午。期間陳總給她打了無數個電話,她都沒接。與此同時,還有個陌生號碼也不停地撥進來,她也都沒理會。我就想那個陌生號碼會不會是王俊和,幫她接了起來,對方也是個女人,聲稱是王俊和的女朋友,要找她,還質問王俊和是不是正和她在一起。薇薇姐一聽到和王俊和有關就接了電話。她們聊過之後才知道王俊和從前一晚開始就已經失去聯係。她們就約到了一個咖啡廳,我陪著她去的。在咖啡廳裏兩個女人還沒說幾句話就吵了起來,薇薇姐盛氣淩人,把她臉都撕破了,她招架不住,被臭罵著轟了出去。那也是我第一次見識到她的威風,不容小覷。
之後她本來還想再去找王俊和的,可是最終還是沒敢。大概晚上七點多八點左右,我終於把她帶回別墅。一回去就看到了陳總失魂落魄地坐在院子裏,他見到薇薇姐就一把抱著她痛哭流涕。他說他找了她一天,問她去了哪裏,怎麽都不告訴他。他還說他找她的時候不小心還撞了一人。她抱著安慰他,告訴他她就是覺得有點悶,就到我家裏去了。也是那個時候我才發現,其實陳總雖然愛她的方式有些讓人難以理解,但他是真的害怕失去她。
當天晚上回家後我看到了新聞報道,王俊和死了。第二天晚上她就給我發消息,說她是不是應該給王俊和打個電話,我趕緊勸住了她,估計她還不知道這事,也都沒敢告訴她王俊和其實已經死了,那她肯定要瘋的。她還說她怕自己會被陳總殺死,讓我過去陪她。
就昨天下午,我正陪著她在別墅旁邊的公園裏散心,還勸慰她別想那麽多,把孩子健健康康生下來才是最重要的。關於王俊和的事情,既然她還不知道,我就打算等她生了孩子以後再說。可是這時候,我媽突然來叫我們回去,是陳總回來了。回屋後,他們大吵了一架,後麵他又溫柔安慰她,一會又發起火來,反複無常。我們在樓下都不敢說話。後來他下樓把我媽辭退了,除了工資,還給了我們母女一人兩萬塊錢,讓我們別再去那裏了。
回來後我膽顫心驚地過了一夜,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不對勁,給她打電話發消息都沒有回複。中午的時候就想還是過去看看比較好,結果就看到了你們。
薇薇姐,她真的蠻孤單的。她努力控製著自己,永遠不讓陳總走進自己的內心。而王俊和,他根本不懂得愛情,隻知道一味地向她索取。他隻懂利益吧。”女孩恨恨地說著,雙手握緊了飲料杯。
“那陳總呢?”陳升心裏非常同情這個男人,小革也忍不住唏噓感歎。
“他……他其實蠻可憐的。我覺得他蠻善良的,反正我媽在他家裏幹活,他從沒有擺過什麽有錢人的譜。我媽對他印象也蠻好的。不過,如果說他殺了薇薇姐,我……我也能理解,太愛了,太愛了,就容易失去理智吧……”女孩轉頭望向了窗外。
“太愛了,就容易失去理智……”小革聽著這句話居然聯想到了陳升,殺人,他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陳升此時則沉默著。聽罷這女孩講述的故事,陳國森的殺人動機就更加充分了。可是陳升還是有幾個想不明白的疑問,第一,他為什麽要戴著麵具自殺?那個照片裏的小孩是他的兒子嗎?第二,冰櫃,他為什麽要用冰櫃殺死薇薇安?如果他殺王俊和時使用冰櫃是為了誤導警方,製造假的死亡時間。可是殺薇薇安的時候,整座別墅都是監控,他自己也自殺了,完全沒有必要用這麽複雜的方式殺人不是嗎?第三,身份證是怎麽回事?王國傑,陳國森,從照片看來應該是同一個人呀。那他為什麽要改名換姓,為什麽要換身份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