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
第二天陳升是聞著雞蛋烙餅的香氣醒來的。一睜眼就看到夏盛楠提著兩個食品袋站在包廂門口。她穿著修身的牛仔褲，搭配白色的印有大白圖案的T恤，紮著馬尾，看起來非常幹練。
“雞蛋烙餅，保證好吃，我親手做的。”夏盛楠看到陳升醒來就把袋子遞給了他，還一腳踹醒了睡在他旁邊的小革。小革揉著眼睛沒敢再看她。
陳升不管不顧直接開吃，滿嘴留油，全然不顧這裏曾經是殺人現場。
夏盛楠親手拿了一個給小革，他接過也不說話，慢吞吞吃了起來。
“他怎麽了？”夏盛楠好奇地問陳升。
“他啊，甭理他，有喝的沒？”陳升被美食俘獲，根本停不下口。
夏盛楠拿出袋子裏的兩罐酸奶，一個給陳升，另一個給小革。
“謝謝。”小革這才冒出兩個字。
“你怎麽了呀？昨晚不讓你送我不開心啦？”夏盛楠嬌滴滴地問道。
“沒有，沒有。”小革尷尬地笑了笑，轉過頭，繼續吃餅。
“真是好吃啊，你自己做的啊？”陳升忍不住問道。
“是呀，自己做的，還不錯吧。”夏盛楠笑道。
“不錯不錯，色香味俱全。”陳升邊誇著邊插入吸管，喝著酸奶的時候嘴裏還在不停地咀嚼著。
“謝謝誇獎，本來還想往裏麵加點肉末的，沒想到放在冰箱裏的肉已經有味道了，就沒放了。”夏盛楠這個時候看起來已經頗有點家庭主婦的味道了。
“放在冰箱裏的肉壞了呀……真是可惜啊，如果再有點肉搭配，確實還要更好吃呢。”陳升說著突然想到了什麽，“放在冰箱裏的肉壞了……放在冰箱裏的肉壞了……”他反複嘀咕著這句話，陷入了沉思。
“是啊，最近幾天沒怎麽在家做飯，肉變質了都沒注意到呢，下次我可以給你們做更好吃的，我會好多呢。”夏盛楠饒有興致地說道。
“肉……變質……壞了……”陳升又像在跟夏盛楠說話，又像一個人在自言自語，“原來如此。”
“怎麽了？”小革看到陳升神情恍惚的樣子。
“滿香園，夏盛楠，你知道這家餐廳嗎？”陳升問夏盛楠。
“知道啊，在體育館附近。我也隻去過一次，怎麽啦？”夏盛楠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問這個。
陳升繼續翻資料，從死亡時間調查裏找到了王俊和最後用餐的滿香園餐廳地址：大橋南路128號，市體育館附近。同時他還撕下了陳國森和王俊和的照片。
“走，我們去滿香園走走。”
二
“啊，你們不是來問過了嘛。”收銀員小姐看過夏盛楠的警察證件後不耐煩地說。
“是是，因為事情比較重要，所以再來核對一下。”夏盛楠笑著說道。很明顯，走訪查探這一套她很不擅長。
“這是他們的當天的菜單，我已經給你們出過一份了。”
陳升接過來，仔細地看著，和警方資料裏麵的一致。
“是這兩個人嗎？”陳升把陳國森和王俊和的照片拿給她。
“就是他們啊，他們每周三晚上都會過來吃飯的。”
“那他們之前也是在這個時間過來的嗎？”陳升繼續追問。
“這個沒太留意，八點多，都差不多是這個點。”
“那，那天他們有什麽異常嗎？”
“異常？沒什麽異常啊……”
“你們這菜品的宣傳照片，拍的不怎麽樣呀。”小革在一旁無聊，正拿著他們餐廳的名片把玩著，名片正麵印著餐廳名字，餐廳正門照片，背麵是一些菜品照片和地址，聯係電話。
“這照片好久以前拍的了，中間更換換過一次地址，但是其他的內容都沒變，老板也說了要更新一下裏麵的照片。”收銀員估計看著小革挺帥氣的，對他說話倒是蠻客氣。
陳升接過小革手裏的卡片，就是非常普通的名片，沒什麽特別的，他翻過來，背麵也是沒什麽新意，地址：滿香園大橋南路128號(市體育館店)。
“市體育館店？你們還有其他分店？”陳升問道。
“對呀，今年年初分店剛開業，在天河西區，離老市區比較近。”她漫不經心地說道。
陳升心裏卻興奮了起來，原來還有一家店，看來已經非常接近事實了，不過還有一件事情需要確認。
“那天，他們吃飯的時候，有沒有和平時不太一樣的？”陳升把前麵問過的問題更具體化了些。
“我都是站在這裏的，隻負責飯後買單。他們吃飯我哪裏會老盯著他們看啊，又不是什麽帥哥。”說著她又看著小革。
“那是誰負責給他們上菜的呢？”小革也看出來她不太樂意回答陳升，就主動幫忙提問。
“吳姐，麻煩你過來一下哈。”她衝一個正在擺放桌椅的年紀稍大一點的女服務員喊道。
“怎麽了，小希？”那個叫吳姐的放下手裏的活走過來問道。
“他們，你還有印象嗎？前兩天來吃飯的。”小希把兩張照片拿給她。
“原來你叫小希呀，名字蠻好聽的。”小革似乎有意在夏盛楠麵前和這個女收銀員套近乎。
“是呀，你叫什麽呀。”她和小革開始慢慢熟絡起來。
夏盛楠則對這一切視若無睹。
“這兩個人認識啊，不就是經常會來吃飯的嘛。”吳姐說道。
“那你記不記得前兩天，就是13號，他們來吃飯的時候有什麽和平時不一樣的舉動？”陳升小心翼翼地問道。
“沒什麽印象了，挺正常的吧。”吳姐說道。
“小希，吳姐，你們完了沒有啊，完了趕緊過來幫忙打包一下外賣。”廚房裏的大廚探出腦袋喊道。
“好，馬上來。”小希應道，她看著陳升又悄悄說道，“老板想錢想瘋了，本來我們做的都是精品菜肴，她看外賣生意好，非得讓我們加做套餐，每天都要打包，煩死了。”
“打包，對對，打包，”吳姐想起了什麽，“那天，他們好像沒吃什麽東西，一桌子菜，幾乎都沒動過。我就問他們要不要打包，他們說不用，就匆匆走了。”
“謝謝謝謝，你的話非常重要。”果然，又更近了一步，陳升心裏忍不住興奮了起來，他笑道，“那你們忙吧，非常感謝。”
“這是我電話，”小革把自己電話寫在了餐廳名片上，遞給了小希，“有時間聯係我。”
“好的。那我忙去了。”小希愉快地笑道，說完她就和吳姐去幫忙打包上班族中午的訂餐了。
“小革，接下來我們分頭行動，你去陳國森那裏，我一會兒把地址發給你。我和夏盛楠去他們的另一家分店，還有點事情我需要找他們證實一下。千萬記住，你隻要在他家外邊盯著就可以了，千萬不可打草驚蛇。”陳升冷靜地囑咐小革。
“行，那我們稍後會合。”小革雖然不明白陳升打算做什麽，但他有預感他們已經距離真相越來越近了。
三
小革按照陳升手機發來的地址找到了陳國森的別墅，位置還是比較偏僻的，在近郊區。他和當時跟蹤而來的李銳一樣，選擇了在觀察視野較好的那家便利店裏候著。
他旁敲側擊地和收銀員閑聊著，想打探出一點消息。可是她說她跟那家人沒怎麽接觸。隻知道他們的保姆有時候會到這裏買點東西，男女主人則幾乎沒有到過這裏。
“不過最近偶爾會看到有一個小姑娘陪著那家女主人在附近散步，看步態，這家女主人可能是懷孕了吧。”收銀員一邊看著掛在斜上方的電視，一邊漫不經心地陪小革說著話，電視裏的女主角正在哭泣。
“懷孕了？”小革開始回憶他給薇薇安拍寫真的事情，當時他們選了一個景色還不錯的歐式小公園，她在擺動作什麽的時候也沒感覺她是個孕婦啊。倒是那天一起去酒吧，陳國森確實一直都沒讓薇薇安喝酒，導致他們兩個男人間互相勸著喝了不少。
“砰…砰…砰……”一陣刺耳的敲擊聲傳來。小革聞聲望去，不遠處有一處樓房正在施工，“吱吱吱~”，又傳來電鑽的聲音。
“那些施工的，最近吵死了。”她抱怨著把電視劇聲音調大了。接著小革就聽到了電視裏傳來了比工地噪音更加刺耳的“歐巴，比呀咩~歐巴，嚓郎嘿~”。他苦笑了下，韓劇為什麽具有那麽大的吸引力呢？這麽想著他也抬頭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小半個小時後，他走出便利店觀察陳國森的別墅。看起來裏麵似乎不像有人的樣子，偌大一座房子，在正午陽光的灼燒下，看起來多少有點不真實，有點像海市蜃樓。他轉頭看到工地那邊陸續有工人騎著摩托車離開，應該是中午下班休息了。這麽熱的天氣，小革就出來站這麽一會兒就已經熱得受不了了，他們卻得頂著烈日幹活。他很困惑這個世界究竟是因為什麽才演變成今天這個樣子的。這時，一部藍綠相間的出租車慢慢地減速駛來。
“嘿，小革。”夏盛楠剛下車就衝著他喊，陳升也走過來了。
“怎麽樣？”小革詢問他們。
“目前為止一切都在證實著我的想法。”陳升笑看著小革，似乎心情不錯的樣子。
“你們餓不餓啊。”夏盛楠問道。
“餓呀，都餓死了。”陳升回答道，從那天晚上小革發現夏盛楠和李銳之間的關係後，他就變得特別地寡言少語，基本都有意回避著不與夏盛楠正麵對話。
“那我給你們泡泡麵。”夏盛楠說著就忙活起來了。
幾分鍾後，桶麵泡好了。夏盛楠抱著桶麵把小革拉到了一邊，陳升知趣地一個人走到了外麵，他嘴裏吃著泡麵，眼睛卻直愣愣地盯著陳國森的別墅。他發現二樓的落地窗似乎沒有關緊，有一條不大的縫隙，窗簾則嚴嚴實實地把這些試圖偷窺的視線都擋在了外部。
“小革，對不起。”夏盛楠托著桶麵低頭對小革說道。
“什麽啊。”小革不知道為什麽，看著低頭道歉的她，突然就感覺鼻子酸酸的。
“路上陳升跟我說了，真的很對不起。我瞞了你們，請你原諒我好嗎？”她抬頭看著小革，眼角濕潤。
“他跟你說什麽啊，你別聽他瞎說。”他也不知道陳升說了什麽，心裏有點慌亂。
“我真的真的很愛李銳的小革，我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就是他了，他就是我這輩子要嫁的人。為了他做什麽我都願意。你不知道，他一個人在這裏很辛苦的，他的同事都不看好他，他什麽都沒有，所有的所有，都要靠他自己的努力。我看他那麽辛苦，就想幫幫他。你別生氣好嗎？”夏盛楠還是楚楚可憐地看著小革。
“沒有啦，我沒生氣……”小革的聲音很小，很無力，他想笑笑，卻怎麽也笑不出來。
“你很好小革，欺騙你我也非常內疚，本來我想等這件事情過了再好好給你賠禮道歉的。真的真的非常對不起，我也很喜歡你，隻是是朋友間的喜歡，你明白嗎？我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她的眼神裏帶有明顯的懇求。
“哎呀，我們本來就是好朋友啊，我沒怪你啊，你肯幫忙我我都已經非常高興了。像我跟你說的，陳升現在的狀態非常好啊，這都要感謝你的。我沒有謝你已經很不夠意思了，哪裏還怪你呀……”小革這麽說著眼圈也紅了，之前他真的以為自己不會那麽動心的。可是這兩天相處下來，他發現自己居然真的對她認真了。他感覺自己已經開始漸漸明白了陳升對莉莉的感情。
“真的呀，謝謝你不怪我。嘿嘿，快吃麵。我給你的多加了一個鹵蛋。”夏盛楠像孩子一樣笑了出來。
他看著她笑了自己也跟著傻笑了，大口大口地吃起了麵。
四
陳升按下了別墅大門的門鈴。
在他和夏盛楠去滿香園天河西區店回來的路上，兩人已經達成了協議。在她打電話給李銳之前，讓他先單獨會一會陳國森。他跟她強調，陳國森不是亡命之徒，絕不會逃跑，哪怕他跑，他也有能力抓住他。而她隻要答應他這件事，他就可以幫她破案，告訴她整個案件的全部來龍去脈。功勞，絕對全部都記在李銳身上。因為他和小革，本就不是為了這些。當然他也希望她可以跟小革道歉。夏盛楠本身就對小革感到非常愧疚，自然應允了他。
可是，按了半天門鈴，沒有人應答。
“不對啊，”小革納悶地說道，“就算陳國森不在家裏，那他的保姆也應該在的呀。”
“小革，你不是有薇薇安電話，給她打電話試試看。”陳升說道。
“無人接聽啊……”小革掛了薇薇安的電話，“我再試試陳國森的。”說著他又撥通了陳國森的手機，可是，還是無人接聽。
陳升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他退後幾部抬頭看了看二樓沒有關緊的落地窗，“我們爬進去。”他毫不遲疑地說道。
“可是……”夏盛楠明顯有些為難了。
“放心，夏警官，出了事我兜著。”陳升安慰她道。
“有點高關鍵是……”小革觀察了一下說道，“對了，那邊有個工地，我去看看有沒有梯子。”他說著就往工地跑去，不一會兒，果然抱著一個梯子回來了。
當時正值三伏天的午後，整個別墅區內除了他們仨鬼影都看不到一個。
“誒，我覺得，夏天午後，做賊，其實是不是比大半夜來的更加方便，更加安全？”小革架起梯子後對陳升說道。
“我也這麽覺得。不過你這思想很危險啊！”陳升開著玩笑已經率先爬了上去。
他從圍牆那頭落地後，小革正要往上爬，被夏盛楠拉住了。
“我先上。”她看著小革認真地說道。
“不是，我們進去就好，你就在這等著，別碰這雷，回頭你不好脫身。”小革也認真地回答她。
“我……”夏盛楠似乎還想說什麽。
“別說了，在這呆著。”他二話不說就爬了上去，並且從上麵把梯子也收了過去。
他們到了院內就發現了安裝在別墅主體與圍牆連接處的一個監控攝像頭。
“怎麽辦，被拍了。”小革苦笑道。
“哈哈哈，沒事，當一回小偷唄。”陳升笑著把梯子架到了靠近二樓窗戶的位置。可是梯子不夠長，到頭了還是距離窗戶有一段高度。
“看來是考驗我身手的時候咯。”陳升往上爬著，“你可給我扶好了，掉下來砸死你。”他跟小革開著玩笑。
小革在下麵抓著梯子，陳升爬到頭的時候慢慢站了起來，小革則在下麵使勁把梯子抓穩。隻見他用力往上一躍，右手鉤住了打開的窗戶縫，掛在了那裏。但是由於隻有一隻手使力，他的身體控製不住地左右搖晃著。
小革看著他晃來晃去的身體，緊張地不敢說話。
夏盛楠透過鐵門也看到了掛在窗戶外麵的陳升，那樣子就像一隻腳被什麽東西卡住的壁虎。她既擔心陳升出事，又擔心有人看到，四處張望著，雙腳忍不住不停地跺著。
陳升大概定了定神，右手再使勁，左手緊跟著攀上，抓住了窗框。他咬牙把窗戶往旁邊用力推去，身體則跟著往相反的方向懸開。終於，打開了一個更大的口子。他雙手抓住窗沿，努勁往上一撐，一竄，溜進了裏麵。
小革長長地舒了口氣，才發現自己依然緊緊地抓著梯子，一手的冷汗。
夏盛楠也跟著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