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黑魔法

6月9日。放學後。

“真……閑……啊……”16歲少年慵懶的趴在桌上有氣無力的說,窗外廣場上同齡人活躍的身影正在被夕陽鍍成玫瑰色。

“嘖,我說你偶爾也該讓我清靜一下,去足球隊或者籃球隊被球砸一砸,說不定就開竅了。整天麵糊一樣癱在別人桌上不知道是什麽毛病,世界上其它和你一樣的懶蛋早就已經孵出來了。”桌子的主人頭也不抬的揶揄。

“真是過分……明明每天就是一起在省電……”

“我的腦子可是一刻也沒停過,和你這種徹頭徹尾的懶蛋完全不同,隻是不做無謂消耗能量的事情罷了。”說話間書又翻了一頁。

“行……書?”少年趴在桌上往朋友的方向挪了挪,“你最近在練書法?”

“是《術書》。”

“哦。”少年打著哈欠把臉翻了個麵繼續睡。

教室的門忽然被推開,少年感覺到脊背一陣發寒,看著惡友把拉得老長的臉藏進書裏,心道不妙,那家夥又來了。趕忙也把臉埋進臂彎裝睡,和這個人連眼神接觸都不想有。

站在門口的是個笑吟吟的金發少年,手插在筆挺的西服褲袋裏徑直走進來,在桌邊停下,他微微彎腰哦了一聲,眯起眼從口袋中拿出什麽東西塞進了裝睡少年的後襟。

少年突然就從椅子上彈起,不停的抖著衣服,一隻半個手掌大小的蜥蜴摔在地上,打了個滾翻身迅速爬上牆跑了。

“南星你醒啦?”金發少年在身後的課桌上坐下笑眯眯的望著他,“剛才來的路上,遇到她,她說很想要個朋友。”

“它想要個朋友你去做它的朋友啊,幹什麽找我!”被捉弄的少年氣不打一處來。

金發少年聳聳肩,“女孩子的要求是不能被拒絕的。”

“什麽事這麽著急趕過來。”在曜身上掃視了一下摘掉眼鏡,把書倒扣在桌上。

“嚴朔你說什麽?他很著急?怎麽看都還是平時那張不正經的臉啊。”南星憤憤的說。

“從籃球場抄近道穿草坪過來,這個人過分注重儀表,這在平時可絕對不會有。”

“你怎麽知道他是從籃球場過來的?”南星坐起身,在曜身上搜尋線索。

“剛才他抬手的時候,我發現皮帶正扣著的不是磨損最多的那個孔,襯衫係的有點鬆,所以並不是因為長胖或者吃的太飽,而是趕時間匆忙換上的衣服。”嚴朔指了指曜的腰帶。“發間潮濕,說明剛才進行的是會出汗的運動。”

“可是大部分運動都會出汗的吧,而且這個人不是號稱體育全能麽,怎麽就能判斷一定是籃球。”

“注意看他的右手掌心。”

曜從口袋裏伸出右手在南星的麵前攤開給他看。

“掌心有些發紅腫脹,但是長時間握拍也會造成這樣的情況。”南星追問“棒球,網球都有可能。”

“沒錯,可是這個人一向對形式追求過分矯情,做什麽都要全套裝備,他的頭發,完全沒有被網球帽或者棒球帽壓過的痕跡。中午我聽到廣播,下午3:00—5:00有聯校籃球賽,所以這家夥是被借去做外援了。”

“嗯……這倒是……”南星點點頭,忽然又得意的反駁“這個人的確很矯情,所以不可能在運動完之後不洗澡就換衣服,頭發上的潮濕是因為還沒完全吹幹吧,洗過的話帽子的壓痕就會消失。”

“不,他絕對沒有洗澡。”

“為什麽這麽肯定?”

“嘖,因為沒有那香得讓人煩躁的洗發水。”嚴朔不耐煩的又翻過一頁“你這家夥腦子不好使,鼻子難道也是擺設嗎。”

“那從草坪過來又是怎麽知道的?如果趕時間跑過來的話也會出汗。”

“鞋子的泥點,從噴濺方向和密集情況來看,他並不是跑過來的。夏季的草坪灌溉係統從下午5:00—5:30,褲腳有些許水跡,說明穿過草坪的時候正是這個區間。他進來的時候是5:40分。說明從草坪到這裏至少用了10分鍾。”

“比平時慢很多啊,的確不正常,是打球受傷了嗎?”南星摸著下巴思索。

“不,這麽心急卻用著比平時還慢的速度。隻能說明一個問題。”嚴朔往上推了推眼鏡。“曜在遷就那個催促他的人的步速。很顯然那個人身材矮小,並且從他今天的言行來看,是個女孩子。”

曜深歎一口氣,在南星肩頭拍了一下說“要和他在一起真是不容易啊,出軌了立馬會被發現。”

“話是沒錯,可你幹嘛對著我說?等等,嚴朔,也就是說這個人這麽著急過來還不忘在路上撿個蜥蜴來捉弄我?”

自從兩個月前以看似讀心術的推理解決了困擾曜等人的問題之後,放學癱坐部二人平靜的生活就被這個不速之客宣告結束,還擅做主張成立了“薔薇偵探團”,這個念出名字都需要莫大勇氣的羞恥組織卻出乎意料的擁有一大票粉絲,當然這也主要得益於隊長的個人魅力。而上門來的無非是尋找失物之類的無聊案件,甚至有些純粹就隻是因為好奇而編造的。

曜斂起一直掛在嘴邊的笑意“聽過關於學校黑魔法結社的傳聞嗎?”

“拒絕。無非是小說看多的中二病所為,而且組什麽社團都是學生自由,隻要不觸犯校規都和你這個風紀委員沒有關係,不要多管閑事。”嚴朔重新翻開書本,擺明了送客的意思。

“有人死了,”嚴朔和南星同時抬起頭直視曜的眼睛,判斷著這句話的真實性。“你們兩個完全不和其他人交流所以還不知道。是二年級的生物老師,前天晚上從教學樓樓梯上摔下扭斷頸骨,當場死亡。已經被當做意外處理了。但是,”

曜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部手機,“他班上的一位同學在昨天晨會聽到消息後情緒失控被送進醫務室,這個女孩向校醫坦白了在一周前曾按照學校裏流傳的黑魔法詛咒過那位老師。這是有人在現場偷偷拍下來的。”

嚴朔接過手機,南星也湊過來看。手機上顯示的是一張照片。樓梯轉角的血泊中仰麵躺著一個男人,頭和身體的角度很怪異,顯然脖子已經斷了,他穿著學校教工的製服,身邊還散落著幾本書,眼鏡瞪得老大,書上說的死不瞑目大概就是這樣。

曜繼續說“有學生曾在前一晚目擊了生物實驗室中的人體模型在移動。你有什麽想法?”

“哦?黑魔法和校園七不思議的組合嘛?還真是入鄉隨俗。”嘴角上揚,南星知道這代表他感興趣。“既然來了卻在門外偷聽,這可很難讓人感受出誠意。”

“綺南同學,進來吧。”曜搖了下頭“瞞不住他的。”說罷浮誇的打了個響指,頭轉向著門的方向。

不多會兒一個嬌小女孩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她猶豫著走進來,曜立刻殷勤的搬來一張椅子柔聲說:“這就是我之前跟你提到的嚴朔和南星。”

女孩受驚小鹿般直盯著嚴朔的臉,南星趕忙說:“不要害怕,這個人高興的時候也是這惡鬼樣,但也不是什麽壞人,你看他現在其實特別高興……”

“嘖。”嚴朔不耐煩的催促。

女孩點點頭,雙手交疊在膝上,用力往下扯了扯裙擺,這時南星才注意到她穿著與初夏天氣不符的秋季校服,臉上透出不健康的白皙。

“老師是被我的詛咒害死的……”她摸著自己纖細的脖子,“一周前我聽說了黑魔法傳說,晚上十二點在廣場正中雕塑前默念想殺死人的名字,隻要願望足夠強烈就會被黑騎士聽到。然後……我沒想到黑騎士真的會把老師推下樓……當時我……我隻是太生氣了……我真的……嗚嗚……”她捂住臉啜泣,太過較小的身軀好像整個人都陷進了椅子裏,曜伸出手想安慰她,女孩的身體卻忽然劇烈顫抖狠狠打掉他的手,耀一時有些尷尬的縮回手但馬上又恢複了笑容,女孩漲紅臉看了看耀,蠕動了嘴唇卻沒有開口,旋即又深深低下頭。

“這傳說是從哪聽來的?”

“洗手間……圖書館的洗手間……門外倆個女孩子說的,她們不知道我在裏麵,我也不知道她們是誰……”

“你和那個老師有什麽過節?”

女孩又往下扯了扯裙擺“他篡改了我的成績。”女孩情緒激動,“明明第一名是我,可他卻篡改我的成績……去找他理論卻反被威脅要告發我作弊……這種莫須有的罪名……我知道因為林可家出的讚助費是我的十多倍。但……他怎麽能這樣……”

南星瞬間明白了女孩有著和自己相似的立場,這所貴族私立學校巨額的讚助費決定了在這就讀學生的階層,家長為了麵子送錢買成績大概也會有吧,隻是沒想到會這麽嚴重。南星瞬間對女孩有了同情。

“我當時真的是太生氣了……”綺南又撫上自己的頸脖“失去了理智……都是我的錯……”

“前天晚上你在做什麽?”

女孩略略一愣:“從實驗室回來之後就睡了,因為成績被判不及格,所以連續一個月都要接受補習,我走的時候老師還在整理資料……”她的手覆上眼睛抽泣起來。

“南星,屍體是正麵朝上嗎?”

“嗯,是啊。我們剛不是看了嗎?麵容很扭曲,眼珠都爆出來了。”

嚴朔沉默的了一會,緩緩開口“1824年由倫敦大學教授羅格特所提出的“視覺暫停現象”即“餘暉效應”,指出視網膜紫質透過眼球晶狀體曝光之後會產生與老式相機底片類似的效果,也就是說死者所看到的最後場景會這樣被記錄在視網膜上。”嚴朔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隻要法醫把眼球取出來經過特定的化學處理,我們就能看到把死者推下樓的黑騎士長成什麽樣了。”

女孩驚愕的抬起頭看著嚴朔,眼神迅速又移開,手不自主的攀上脖子,額頭滲出細細的汗珠。嚴朔嘴角上揚饒有興致的看著她:“很有趣,不是嗎?你也想看看你的黑騎士長什麽樣吧?情況我都了解了,但你好像不太舒服的樣子,可以回去了。”說著他拿起沒讀完的書,以此結束了談話。

女孩咽了口水,丟了魂似的緩緩起身拒絕了曜的攙扶,自己走向門口。

“死者相片。很可惜,目前的技術還實現不了,非常遺憾,我們看不到你的黑騎士了。”嚴朔頭也不抬的對走出門的女孩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