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祭品

一夜都幾乎都沒睡,嚴朔的心情糟到極點。“曜,你再講鬼故事嚇他我就把這個蠢貨拎到你**去。”嚴朔的眉毛擰成一團。

“好啊,我倒是無所謂,南星挺可愛的嘛。”說著從後麵一把抱住南星。

“放開我,你這個變態!”

嚴朔按住生疼的太陽穴急躁的說“嘖,南星,你趕快把這個笨蛋殺了然後去自首。”

來到餐廳時其他人已經入座,向各位大人問完早安,三人緊挨著坐下,外麵雨勢漸小。

“你們三個小家夥也應該好好鍛煉身體,讓先生之所以能保持健康的體魄也是得益於不曾間斷的晨煉。”老婦人笑著對三個孩子說。與阿澤爾同來的年老管家笑著附和“我這個老家夥也隻能早上環島散散步了。”

“三位小少爺,教師和複習資料都到了,今天就要正式開始家庭輔導。”年輕管家先生一邊為三人倒茶一邊微笑著說。“9點半在書房二樓開始,請不要遲到。”

“不好了,不好了,夫人。”男人急急忙忙衝進來,還在淌水的鞋踏上新換的地毯。第二次了,許瑥祤皺眉,麵對司機略有慍色“請注意禮節,什麽事情慌張到要衝進餐廳?”

“快艇和遊艇的錨不知道被什麽人拋了,三艘船都被海浪給卷走了!”

一夜暴雨過後海底的淤泥被翻攪起來,整個海麵渾黃不堪,碼頭上空空如也,三艘船果真不見了蹤影。必須馬上打電話聯係陸上救援派船過來,萬一真的被困在島上就麻煩大了。

二十分鍾後許瑥祤回到餐廳,向眾人報告:“三艘船確已被海浪卷走,電話線路也被切斷,可能由於暴風破壞了附近的信號發射塔,移動設備也無法正常接收信號。萬幸是電力供應暫時沒有問題,儲備的糧食和淡水也足夠堅持一個月。昨晚新聞報道預測這場暴風雨隻會持續一周,屆時信號塔會在第一時間被修複,恢複與外界的聯係。請諸位不必驚慌。讓各位感到不悅實屬管家的失職,瑥祤感到萬分愧疚。”年輕管家深深地彎下腰。

“這不是你的錯。”老夫人平靜的說。

“什麽嘛,是誰做的?太過分了,修,是你幹的吧?從小你就喜歡欺負許瑥祤。而且隻有你開了直升機來。”莎拉姨媽神經質的質問。

“哈,怎麽會,又不是小時候了,再說大哥也沒少欺負瑥祤。不用害怕,莉莉絲,風一停我們就可以開飛機出去。”修一臉事不關己的對妹妹攤開手,轉身又安撫起了莉莉絲。他身邊的那個女人不但沒有慌張還反而露出了興奮的表情。

“直升機的油箱被鑿開了直徑約為5cm的大洞,汽油已經完全放光。”許瑥祤沒有抬起頭。

“那也就是說我們完全被困在這個島上了?該不是大哥你幹的吧,一直心理不平衡想報複我們。”

“住嘴,莎拉。沒什麽大不了的,永遠不要相互猜忌。”家主率先站起身向書房走去。“一切如常,風暴很快會過去。”

三人的家庭課程也要繼續。雅各布老師教化學、數學、物理、地理和生物,瑥祤老師教語文、法語、德語、音樂和繪畫。

南星看著窗上滑落的雨滴昏昏欲睡。終於挨到下午的課程也結束,猛然起身伸了個的懶腰,一下將雅各布放在桌上的電腦打飛出去重重撞上了牆壁。

“哎呀……開不了機了……真是抱歉啊……老師……你把我的平板電腦先拿去用吧……真對不起……”南星一臉愧疚。

“沒事,沒事,這電腦本來就該換掉了,隻是我的確得寫兩篇論文,是要借你的平板電腦用一段時間啦。”雅各布爽朗的笑到。

“嗯嗯,我這裏有很多有趣的app呢,你看這個……”

許瑥祤進來問四人是在這裏用下午茶還是下樓和大家一起?三個小孩子自然是不想紮進大人無聊的談話裏,而年長的雅各布則表示年輕的小紳士們也應該去下樓去交際一下。

休息室一片嘈雜,下午的闖入者換成了園丁。不等聽完他條例不清的陳述,以阿澤爾為代表的男人們直衝向菜園,到達後不由得都倒吸一口涼氣。

肆虐的狂風將這棵不太粗壯的蘋果樹攔腰折斷,殘存下來的半截尖銳的樹幹像騎士之劍一樣直刺天空,而此時,它首先穿過的是羊圈裏唯一一隻黑山羊的身體,尖刺從靠近下腹部穿入,再從口中穿出。較為粗壯的一根樹叉擋住了下滑的山羊身體,尖刺上內髒拖拽留下的痕跡和順著樹幹流淌的鮮血已經幹涸,凝結成暗紅的血塊滲出淺黃的血清連接同樣暗紅的地麵。

這絕對不是人類的力量能夠辦到的……南星想。

“Tepes……”南星清楚聽見身旁阿澤爾顫抖的聲音。

查看完四周後,許瑥祤將園丁的話重新組織好語言“園丁先生一早便發現羊圈裏少了隻羊,但想是因為昨晚暴雨羊兒受驚跑出去的,因為之前發生過類似情況到晚上它自己就會回來睡覺,於是他沒有報告而是先修好了圍欄。下午因為得知船隻丟失暫時無法到陸地上去采購蔬菜,園丁先生想趁著風暴再次來臨前把胡蘿卜和洋蔥挖出來存進地窖。結果就看到了剛剛那一幕。”

由於現場太過血腥,男士們商量後決定回去隻向女士報告山羊丟失這一件事。然後合力將可憐的山羊先生埋在了菜園附近。回到休息室,莎拉在嘲諷園丁的愚蠢,隻是丟了一隻山羊卻緊張的像發現殺人現場一樣。隻有修接過她的話開了兩個下流的玩笑,其他人都對此事閉口不言。

晚飯過後一行人照例在娛樂室裏打發時間。三個男孩在打台球,另一邊玩著撲克的四位大人間忽然傳來了爭吵。“都是你帶回這個來曆不明的下流女人才會發生這麽倒黴的事。莉莉絲?哼,就是這個不吉利的名字,帶來風暴和不幸的魔女!”阿澤爾指著莉莉絲罵道。叫莉莉絲的女人絲毫不為所動,靠著椅子以輕蔑的眼神回敬。

修側身一隻手玩弄著手裏的撲克籌碼,發出了輕微的聲響“要說起名字來,大哥你的名字才更不吉利吧?同音的Azel不是阿撒茲勒的縮寫嗎?”修不甘示弱的為莉莉絲反擊。“大哥,那你是要在審判日卒於地獄烈火咯?哈哈,開個玩笑。”

“你……”站起身也並不比坐著的修高出多少,氣勢上就輸了一截,阿澤爾一時語塞憤憤離去。

“畏懼於我吧!我是莉莉絲、是世界的黑暗之魂。我命中注定要使人類恐懼,是難以捉摸的、不吉的、未知的存在,這就是我。顫抖吧!”修炫耀勝利似的衝阿澤爾背影朗誦起這首詩,然後對莉莉絲眨眨眼。

雨果《曆代傳說》的選段“莉莉絲”,這是南星為數不多醒著聽課時記住的內容。

修轉頭對三個男孩說:“不要放在心上,大哥他從小就是這樣。”

“從小就小心眼兒,輸個牌也要發脾氣。自卑也要有個限度吧。雖然他的確是既沒遺傳到美貌也沒遺傳到好頭腦啦,嗬嗬嗬。”莎拉接話道。

“小時候我們五個一起出去,別人都以為大哥才是領養的。我和瑥祤上的伊頓公學,大哥沒考上,於是和你們做了校友。當時還有人嘲諷說你外婆就是為了考不上學的大兒子才到中國開學校。總之他非常嫉妒我和瑥祤,從小就沒少欺負他。”忽然他好像想揮走什麽不愉快的回憶一樣伸出手在眼前扇了兩下說:”愛麗絲真的是我見過最瘋的女人,隻要看到我和大哥欺負許瑥祤衝過來揪住我們的領子就打。”

“愛麗絲是我媽媽。”曜快活的對嚴朔和南星解釋。

“對了,曜你還不知道你媽媽和許瑥祤的事吧,嗬嗬嗬,真是讓人想不到。”莎拉捂著嘴笑。

“許瑥祤可是相當喜歡那個瘋女人,無法想象吧。她也不知道從哪帶回來個跟她一樣瘋的男人就和我們說她懷孕了要結婚。許瑥祤那樣的家夥居然會說要跟你老爸決鬥,現在想想也覺得真是不可思議的事情。婚禮許瑥祤沒有參加,愛麗絲也再沒回過英國,之後他們好像就沒見過麵了,對吧?莎拉。”修轉頭向妹妹確認。

“是啊,愛麗絲到底哪裏好了?”莎拉姨媽盯著下午剛做好的指甲發問。

“所以,曜,你要小心許瑥祤,他可是對你的出生懷有深深的恨意。”修笑著伸了個懶腰,然後站起身,彎腰向莉莉絲伸出手說:“打牌的興致都被那家夥破壞了,我們回去吧?”

雅各布也決定回房休息,而莎拉則表示外麵還在下大雨不想弄髒鞋子,她要等雨勢小了再回去。一小時後,雨勢依然不見小,莎拉隻好不開心地讓女傭撐傘將她送回塔樓。

又隻剩下三個男孩。

“我們現在的狀況像不像偵探小說?一群人被困在島上,切斷與外界的聯係,然後一個一個的被殺掉。”曜問。

“真的嗎?”南星向嚴朔求證。

“當然是真的,而且……往往首先遇害的都是最羸弱的那個……”曜走近,一臉擔憂的揉著南星的頭發。

“嘖,我說曜你能不能不要嚇他了,這家夥大腦前額葉缺損,說多離奇的話他都信。”嚴朔放下球杆,一把拉過南星,理順他被揉成雞窩的頭發。

“噗,南星你真是太有意思了。”曜終於忍不住笑出聲,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淚水。

南星有些無語的看著曜,半晌回過頭問嚴朔:“對了,Tepes是什麽?今天看到山羊時阿澤爾叔叔說的。”

“Tepes嗎?”嚴朔陷入了片刻的沉思說“應該是弗拉德四世的名字。”

“那是誰?”

“明天白天再說,今晚回你自己的房間去睡。”

艾米是女仆中的一員,去年冬天她才經人介紹從倫敦來到這裏,那時艾米的前主人——一位不太好相處的老太太剛剛離世,她正四處物色新工作。雖然遠在異國,還是個與世隔絕的小海島,但風景很美。艾米是個善良樂天的姑娘,對現在的生活和工作都充滿了熱愛。新主人是位高貴但和藹的老太太,薪資也相當豐厚,最重要的是這家的管家是個能幹優雅且博學多識的英俊青年,艾米很喜歡他,不得不說這點可不是隨便哪一家都能遇到的。

窗外正雷聲大作,艾米躺在**擔心著老狗布魯托的屋子會不會被水給淹沒了,它此刻一定又冷又難受。想到這兒,姑娘起身披上一件薄外套拿起傘和電筒躡手躡腳的關上門,在穿過空曠寂靜的門廳時她稍有些遲疑,但隨即她腦中浮現出在暴風雨中孤獨無依布魯托,鼓起勇氣徑直來到門邊,放下沉重的閂鎖,再虛掩上門向狗屋疾步走去,絲毫不在意雨水打濕了裙角。

艾米發現狗屋的四周已被紮上了防雨布,門框也加高了。“一定是許先生做的,他真是個溫柔又細心的人。”心中湧起的自豪感讓臉一陣潮紅,她微笑著彎下腰想向布魯托述說些心緒。這時意外的發現布魯托並不在裏麵,連喚了幾聲都沒有回應,“難道被園丁帶到放農具的小屋裏了嗎?”勇敢的姑娘放心不下,還是決定再去菜園前的小屋確認。

然而布魯托也並不在這裏,“會不會被帶進主屋了呢?”艾米關上小屋的門,在通往宅邸的路上走著,第一次在這種時間跑到外麵,除了電筒發出孤獨的圓形光斑,周圍的一切都融化在黑暗中,獨處其中的艾米感到了恐懼,前方的路好像總也綿延不斷,宅邸似乎有著比周圍更加濃稠的黑暗,她不由的想起關於這個家族的種種傳說,連骨頭縫裏都滲入了涼意,宅邸如同是一堆哀嚎的怨靈堆砌而成,像極了傳說中陰森可怖的吸血鬼城堡,似乎一走近就會飛出鋪天蓋地的黑蝙蝠。夜晚的宅邸原來如此可怕,她甚至有些懷疑等待她的會不會是一張緊閉的血盆大口。這時艾米察覺到些許怪異,宅邸的輪廓似乎與平時有哪裏不對勁。一道閃電照亮天幕,就在那瞬間艾米的的確確看見令她畢生難忘的畫麵——身穿黑色披風的身影佇立在屋頂。慘白的臉毫無血色,與大廳的畫像一模一樣……

幹渴讓南星不得不再次醒來,口中有奇特的味道,像是生了鏽的金屬,最近總是覺得特別渴。房間內已經沒有水了,重重的疲憊感侵襲全身,身體好像剛剛幹完體力活一樣酸痛。但抵不過喉間的焦灼。他還是起身出門,走廊上,忐忑的頻頻回頭。三樓隱沒在黑暗中,仿佛正往外滲著絲絲寒氣。他忽然明白了畫像的魔力所在——不論在任何時間任何地方,伯爵都在以一種近乎熱切的目光注視著來訪者,他在追隨南星的身影。

一道閃電劃過,愕然發現窗戶上有張漂浮的人臉,接著極速下墜。南星拚命往回跑,身後傳來轟隆隆的雷聲掩蓋住他的敲門聲,南星隻能祈禱著那個人還沒睡。

門開了。

“有顆頭……就在那邊窗戶外麵……”南星說完腳下一軟幾乎虛脫。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窗邊,嚴朔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什麽也沒有發現。“這裏可是二樓啊,南星。”

“我真的看到了……真的……”南星喃喃的說,但此刻他也開始懷疑自己剛才所見的是不是沒睡醒的幻覺了。

“南星,你說的對,這裏剛剛的確有過一個人頭。”嚴朔不顧暴雨開窗探出了頭,“樓下泥濘的花壇裏還殘留著半張人臉的印記。”

空曠的走廊中傳來歌聲。

“Then she plunged in above her knees,

And now poor Simple girl

Bids you all adieu.

接著她陷入水中直到膝蓋,

可憐而又無知的女孩啊

永遠地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