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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星星這次也從德國回來了。喪事之後，陪著賀桑住了兩個星期，因工作催得緊，年前幾天不得不回德國去了。
賀桑抱怨新房裏太冷清。
湘語勸他仍舊搬到化工大院的舊房裏來住。賀桑倒也動了心，但一想到汪老師才過世，恐怕“魂”得常回家看看，便堅持要過六個月的“守喪期”再說。
過年前一天，他在湘語這裏待到很晚，湘語在電腦跟前接收同學群發來的聚會的照片，她便和賀桑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邊將一張張照片詳細地介紹。賀桑看了一眼集體照，問湘語：“大偉也離婚了，你們是同學，年齡也相當，考慮考慮？”
“你什麽意思？”湘語生氣地說，“我參加個同學聚會，你怎麽總是疑神疑鬼的？我對你的感情一直沒變！”
“我知道，就開個玩笑嘛。”賀桑看著湘語一臉怒容，緊張的心又放鬆了一點。他將湘語的手輕輕放在自己手心裏，溫柔地摩挲著。
每當賀桑回到十四樓，就覺得家裏更冷清了。一百四十平米的房子裏，他與自己的影子相伴。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襲來，他感覺比以前更容易犯困了。他打開電視，坐在沙發上打盹睡著了。有幾次半夜醒來，整晚便再也睡不著了，把電視從這個台調到那個台。
睡眠差，自然人更乏。有好幾次在工地上和包癩頭談正事的時候，他哈欠連天。包癩頭是個粗人，直接問他是不是一晚上來了好幾次？賀桑笑笑，沒有辯解。
馬超已經初三下期了。他比湘語高了一個頭，卻動輒發脾氣。周末回家，和湘語說不到三句就嗆了起來。湘語背著他，默默地抹眼淚。
一次，湘語又被老師叫去學校。原來，馬超喜歡上班裏的一個女生，在樓梯間要親吻女孩子，對方拒絕他，他便扇了人家一巴掌。
女孩的家長找到學校來了。當著眾人的麵，叛逆的馬超拒不承認錯誤。女孩家長氣得不行，厲聲指責湘語：“你們做父母的，怎麽管教好孩子的？馬超必須當著全班同學公開道歉，並保證不再騷擾我女兒。”
馬超堅決不從。湘語點頭哈腰，好話說盡，總算平息了這場風波。
走出辦公室，湘語抹著淚，勸馬超好好把心思用在學習上。又用自己的親身經曆來教育他，喋喋不休地述說著當年高考如何失敗，生活如何辛苦，如今如何努力上課帶學生，艱辛撫養兒子……
馬超不耐煩了，說：“我們班的家長，有的當官，有的當老板，有的是錢！您自己都混成這樣了，有什麽資格來教育我？”
真不該將他安排寄宿呀！湘語氣得熱淚滾滾，悔不當初！
休月假的時候，馬超回來，湘語特意請賀桑給孩子做做思想工作。賀桑坐在沙發裏，先坐在一旁喝著茶。馬超和他打過招呼，別別扭扭坐下。湘語剛開口講馬超不該將心思放在手機上，賀桑也點頭說：“男子漢，一定要有自製力！”話還沒說完，馬超猛地站起，一聲不吭就回臥房，“嘭”的一聲把門關上了。
賀桑心裏一緊，安慰湘語別動氣。
飯後，賀桑帶馬超去商貿城新開的電玩城玩了個痛快，又給他買了一雙耐克球鞋。正好有戰友打電話請他去新開的騎射場玩。馬超很感興趣，賀桑便又帶他們娘倆玩了一個下午。
回程的路上，馬超的情緒看起來還不錯。賀桑仔細詢問馬超的功課，聽說他數學和物理比較差，便提議他去補課。馬超心裏不大樂意，半天沒說話。賀桑和他討價還價，達成“君子協議”：馬超每周補課一次，如果成績達到了韶潭縣重點高中的錄取線，再獎勵他一台蘋果手機。
馬超勉強應承下來。
湘語自然萬分感激，連聲道謝。
“謝什麽？你的兒子就是我的兒子。”賀桑誠懇地說。
七月中旬，中考成績出來了。馬超還算爭氣，分數剛夠縣裏某重點中學的線。湘語算是稍微鬆了口氣，暗暗佩服賀桑對孩子有辦法！她異想天開地想：“要是我和賀桑能有個孩子，個性也隨他，該多好呀。”
暑假裏，馬超很是放鬆，捧著賀桑給他的手機玩通宵。湘語和賀桑都蒙在鼓裏。
馬超高中繼續寄宿。湘語越來越忙，在培訓機構的課越來越多了。賀桑對此頗有想法。湘語也和他鬧起了小別扭。
汪老師去世也半年多了，湘語對賀桑說：“你幹脆搬過來住一起吧？”
賀桑說：“兒童福利院這邊趕工程，晚上怕臨時有事，我出出進進影響你休息。再說了，你等了我這麽多年，我想給你一個正式的婚禮做交代。年底工程交工，明年五一辦這些事正好。”
湘語之前和馬M真個是糊裏糊塗走到一起的。這次將要穿婚紗，舉行正式的婚禮？湘語不由得怦然心動。
兒童福利院建房的工程，省裏的專項資金到了市裏，市裏卻遲遲沒發下來。資金到不了位，工地常三番五次停工。眼看著福利院這邊等著房子用，局長交待的最後期限馬上要到，可房子還隻砌了主體，外牆裝修才弄完一大半哪。
賀桑找包癩頭，幾次請他喝酒，要他幫忙加快進度，最終保證款項會到位。可人家少賺了一大筆，不就是賀桑壞了他的好事嗎？現在他是大爺，兩手一攤，說手下的兄弟不聽指揮，那是沒辦法的事。他之所以這麽做，當然是背後還有他縣委親戚撐腰。
文局長為啥也逼得這麽緊呢？他和包癩頭及那親戚都是一根線上的螞蚱，而且也等著賀桑工作上出點紕漏，有個不得不安排的人要進來頂替賀桑的位置哪！
包癩頭既然背後有靠山，自然態度強硬：“買東西還講究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對不？這工程我簽的又不是包工包料，總不能從娘家墊錢來幹吧？”
“墊錢？”賀桑腦子裏靈光一閃。他是真著急上火，一心要快點將這攤子事交了差，快點和湘語舉行婚禮，再趕在初夏的好天氣出去旅遊散個心，從此過長相廝守，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日子。思來想去，他覺得市裏的資金最遲在明春應該能到賬。不如就從他管理的社會扶貧資金裏拿出三百萬，先墊付幾個月，好讓工程如期交付。
賀桑挪用公款之後，日夜守在工地上的日子多，來湘語這裏自然少了。
湘語偶爾也耍點小性子，不無責備：“你還說兩個人要珍惜，多多在一起哪？一兩周還不見你的影子。你現在也單身了，是不是有更廣的範圍供你選擇啦？”
“唉，你想多了。”
“哼！以前你是一夜三次郎，現在都不和我怎麽親熱了。你也不差錢，大概是嫌棄我這黃臉婆，心裏不愛我了吧？”湘語認真地問。
“哎……”他想將工程自己墊付款項的事情說，但到底覺得不妥，隻好欲言又止，單說，“我……我身體是有些不在狀態。”
“那你是不是嫌棄我老了，不能滿足你。”他也敏感起來。
“才沒有哪！”湘語怪不好意思地說。
良久，賀桑說：“我們都少些猜疑。這樣安排好了：今年過年，我正式去拜見你父母，然後定下明年五一正式結婚。”
“嗯。”湘語笑了。
過了幾個月，幼兒園的園長找湘語談話，說她接到舉報，有人反映她在外麵兼職上課。園長說：“你要麽規規矩矩地在幼兒園上班，要麽馬上走人，以免影響了園裏的風氣。”
湘語猶豫不決，最終在海霞勸說下，辭掉了幼兒園的工作，正式出資和海霞在外麵合辦了“韶潭縣創新少兒培訓機構”。由於場地租金不低，需要裝修、買課桌、電腦、投影等設備，還需要支付幾個老師的工資。這樣算下來，兩人各需投入資金十萬。
湘語這些年倒是攢了十來萬。她之前執意將借的十五萬房款，先還了八萬給賀桑。
現在，把自己的積蓄全用上，這合夥資金還差六萬。
無奈之下，她想向賀桑借六萬。
她知道賀桑不大同意她把事業做大，隻好試探性地開口。果然，賀桑聽了這事，立馬勸她不要幹了，就在家裏做全職太太。
“不差你賺的這點錢！你不上班，我能養得起。”賀桑說，“樹大招風，你知道嗎？”這固然是賀桑擔心的一個方麵。另外，他內心也深藏著他的自卑--他比湘語大十六七歲哪，她與外麵接觸的機會多了，將來的感情會不會發生變數？隻是作為男人，這話他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來。
湘語有湘語的想法。賀桑有多大的經濟實力，她並沒有沒底。她單純認為：自己靠賀桑倒也還心安，可馬超今後讀書要錢，要能出國豈不更好？即算他沒這個能力出國，今後總得結婚買房吧？她這個當媽的，自然要盡力！再說，汪老師生病住省城醫院，那花費能少嗎？老賀也有老的那天，誰沒個病痛的時候？
她實話實說：“今後馬超還有用錢的時候哪！我畢竟年輕，趁現在做得了，多出點力賺點錢，也是為這個家好，也減輕你養家的負擔嘛。你之前這麽幫我，我也要報答你。等你老了，我賺錢給你養老。”
賀桑倒不好不明說自己的底細，也是怕這數字嚇到湘語，反而節外生枝。之前辦煤礦、加工廠，他已賺了不少。那次戰友聚會，有人無意提到某個股票極有可能重組，他悄悄將銀行的家底三百多萬全部投入了，三個月後複盤，股票連續八九個漲停板，他瞬間就身價千萬。幸運的是，他見好就收，及時抽身了。等到股市狂跌，他早就清盤了。現在銀行利息都夠他養老了！更況還有女兒從德國不時寄些錢來孝敬他哪。
此時，湘語說要賺錢給他養老，賀桑聽著，不由得想發笑，但內心又被湘語的單純和多情深深地感動著。
“你、我養老，馬超讀書、結婚的錢都不差了。”他動情地說，接著歎息一聲，“我真心心疼你太辛苦。再說了，我現在是黃土埋了半截身子的人了，希望有更多的時間和你在一起。”
“你不老！我也不想現在就過養老的生活，我這大半生都渾渾噩噩過的，說到底，我到今日全是靠了你。現在海霞給我這機會，我就想挑戰一下自己，要是實在失敗了，我再安心做全職太太，行嗎？”
“又是海霞，海霞！她是個新時代女性，連個男人都不需要的。你少和她走到一起才好！”賀桑麵露不悅，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社會這麽複雜！我擔心，她帶著你在外麵處久了，你的心要是飛了，我不是得不償失嘛！”
“我的心一直在你這裏，我湘語絕不是忘恩負義的女子。”湘語賭咒說。
“我當然相信。可是，我並不希望你是因為感恩才和我在一起的。我比你大十六七歲，我的人生走下坡路了。我還是希望我們是因為愛情而結合。”賀桑誠摯地表白，“湘語，我其實是舊時代的人，今生遇到你，也算是前世的緣分。我真心愛你，真心希望你幸福！若今後你變心，嫌我老，不再愛我了，請隨時告訴我，我不想拖累你。”
賀桑的話說還沒說完，湘語已感動得抽抽搭搭哭了。
“對不起。你是有錢人，我以為你可能又看上了別的年輕姑娘。我不該胡思亂想。我當然是因為愛才和你在一起。可我不能總是花你的錢。我不想做花瓶一樣的女人。我也不想要別人覺得我是看上了你的錢，才和你在一起的。”湘語也實話實說。
開誠布公之後，湘語和賀桑兩個人抱在一起又是哭又是笑。
賀桑給了湘語十萬。湘語和海霞很快就注冊了創新培訓機構，不但教美術，還招聘了專職老師教作文、奧數、圍棋。海霞外向、能幹、大氣，湘語細膩、溫柔、善良。兩個人合作很愉快。
隨著擇校熱，各個學校的升學考試越來越難，這家培訓機構名聲在外，家長們趨之若鶩。幾個月下來，年底收益平分，湘語純賺了二十萬。這是她過去連做夢都不敢想的數字。
過年前，湘語要把辦培訓機構的借款和房子的尾款，共計十七萬一並還給賀桑。賀桑堅決不同意，說既然馬上要結婚了，再這麽說就太生分了。
湘語是堅決要還的。無債一身輕！這麽些年來，她一直覺得虧欠他太多了！現在，自己終於可以和賀桑平等相處了。
她悄悄用他的身份證去銀行存下十七萬。然後，將寫有賀桑名字的存單折疊整齊，小心地放在賀桑隨身帶的錢包夾內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