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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悠閑過了些時日,可好景不長。

不久,賀桑便忙碌起來了。原來,和老賀關係不錯的廖局長突然調走了,空降來的文局長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是要為韶潭縣兒童福利院擴建一棟宿舍樓,一棟綜合大樓。

為殘疾兒童和無家可歸的孩子們謀福利是件好事,賀桑頗為讚成。包工頭是副縣長家的親戚,人稱“包癩頭”。在和民政局簽訂合同的時候,包癩頭早已打通了文局長,將原本隻有一千二百萬的工程,硬想簽成一千五百萬。

賀桑早些年下海,認識過不少房產老板。他找朋友聊,對工程的造價、預決算方麵略懂一二,知道包癩頭是想一口吃個大胖子。

包癩頭依據文局長的指示,私下找了民政局關鍵人員逐個公關。隻有賀桑油鹽不進,最後談判的時候,因為賀桑堅決反對,硬是將工程簽成了一千三百萬。自此,包癩頭便與賀桑結下了梁子。

文局長呢,在副縣長那裏受了臉色,對賀桑心生不滿。表麵上處處表揚他做事講原則,私下裏卻有意由他去擔著責任,故意安排賀桑全麵負責兒童福利院的基建項目。

賀桑不明就裏,三天兩頭往工地上監督工程質量。

賀桑來湘語這裏的次數不得不減少。

有一回,賀桑抽空過來,先到車庫前的菜園子裏拾掇拾掇,給菜澆上水,再把勞動工具收拾好,正準備上樓。在樓道口,竟碰到秦寡婦。他隻好硬著頭皮和她一起上樓去。

秦寡婦笑眯眯地找老賀東一句西一句扯,賀桑沒有興趣,隨便應付。眼看快到三樓,賀桑掏出鑰匙來了。秦寡婦眉頭一皺,計上心來。

她便故意將腳一崴,哎呀呀地抱著腿喊疼,不時拿眼睛朝賀桑瞟著。

賀桑中計,隻好送她上六樓。秦寡婦乘勢倚靠著賀桑,讓他一步步攙扶著上去。快到六樓,她將一對碩乳有意無意地往賀桑身上蹭,嬌滴滴地說:“哎呀,可把我疼死了。”

賀桑看她似乎傷得嚴重,一瘸一拐的,便半攙著他,邊為她開門送進去。待進得屋來,秦寡婦的腳倒似好了,不經意將門哐啷一聲關上。兩隻眼睛色眯眯地亂瞅。她相信:世界上沒有不喜歡腥的貓。

賀桑拖過一條凳子扶她坐下的當兒,秦寡婦裝作站立不穩倒在他懷裏,牢牢地纏將上來,一邊**一邊悄聲說:“早就想死你了!我剛在美容店做了縮陰功,保證伺候好你。”

賀桑嚇得不輕,奪門而逃。

秦寡婦氣呼呼地門後跺腳:“馬勒戈壁,老娘給你臉,你不要臉。你和那狐狸精**,在我麵前到裝著假正經了!看我怎麽收拾你們這對狗男女!”

自從,她把這帳也記在湘語頭上了。偶爾看一次湘語,就在心裏罵一次:“你個**!臭婊子!”

秦寡婦事件之後,賀桑很少來這邊舊院子了。他甚至琢磨著,要給湘語換一處房子,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湘語看他突然好幾天都不來了,很是奇怪,猜疑他是不是有意冷落她,打算退出這段關係。

賀桑解釋說:“院子裏這些堂客們嘴巴都不好對付。你說得對,還是去琴島不惹人說閑話。”湘語這才釋懷,不明就裏地感謝賀桑什麽事都替她著想。

賀桑來得少,兒子又住學堂,湘語下班後便有了大量時間。她迷上了油畫,便把賀桑在德國鄉村橋邊照的照片,又畫成了一幅漂亮的油畫。

這天,賀桑悄悄來了化工大院,湘語把畫好的油畫送給賀桑。畫裏的男子,被夕陽的金輝照耀著,臉部的線條棱角分明,目光卻很柔和。

賀桑說:“你把我畫得太年輕了,這是把我美化了。”

湘語說:“你在我心裏永遠是最帥的。你年輕的時候,一定比這還帥氣。”賀桑動情地吻著她:“語,等我退休了,我要找機會帶你到處去看看。你喜歡畫畫,正好可以寫生。今後,要是有機會帶你去同遊德國,那可是太美妙了。”

湘語溫柔地依偎著他,說:“做夢吧?我哪裏能有資格去德國?”汪老師還在呢!即算汪老師過世了,他女兒女婿能接受她嗎?她不敢去想這些。

她吻吻賀桑的眼睛,說:“不管在什麽地方,隻要和你在一起,我就知足了。”

她歪在他懷裏,耳朵貼著他的胸部,聽著他的心跳。

賀桑閉上眼睛,沉浸在幸福裏。

馬超的學業漸漸緊張起來,一個月的月假就半天。兒子返校後,湘語愈發覺得空虛寂寞。獨自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的時光難捱呀!有些時候,便連畫畫也不能彌補她這內心巨大的空洞了。

有一次,賀桑沒坐多久,接了電話又該走了。

湘語傷感地說:“桑,我愛你。你可以給我一個完整的晚上嗎?我想要一覺醒來,就有男人在我的身邊。”

賀桑握著湘語的手,愧疚地說:“親愛的,最近我的工作焦頭爛額。兒童福利院建設出了點問題,財政撥款沒到位,工程進展得慢。局長又希望房子明年年底交付使用。我心裏壓力很大。過一段時間,讓我想想辦法,爭取今後一個星期在這裏陪你一個晚上,好不好?”

湘語噘著嘴巴點點頭。她自己難受,但又心疼賀桑,不便勉強他。

關於感情,海霞問過湘語很多次了。有一次,海霞請湘語到咖啡吧喝咖啡,問她:“你離婚也四五年了,和賀桑在一起這麽久了,到底做什麽打算?”

湘語支支吾吾:“他對我挺好。汪老師可憐,我不忍心去逼他做出選擇和我結婚。”

“當時決定和你在一起,他就已經做出了選擇嘛。你不問,他就不說嗎?不以結婚為目的交往,都是耍流氓。”海霞口無遮攔地說。

“離婚了,汪老師怎麽辦呢?”湘語問。

“沒有愛情的婚姻,本來就是不道德的。你以為這樣,對汪老師是公平的嗎?”海霞句句話,都戳中要害。

湘語搖搖頭,低頭喝著咖啡。在她看來,這個問題無解,繞來繞去,都是個死結,隻能索性不想。

她愈來愈想要賀桑一直陪著她了。白天忙碌,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到了晚上,她一個人的家,隻有掛鍾在牆上走動的聲音。她便有度日如年的空虛感。

她害怕晚上來臨,害怕心緒無端低落。

“我隻是想要一個男人和我吃飯,在我做噩夢的時候可以握著他的手。”她的淚,滑落在枕邊。漫漫長夜裏,她睜著眼睛看著窗外星空由黯淡變得明亮又變得黯淡下去。

十一月的一天,在培訓班下完課,湘語一個人背著包,寂寥地漫無目的地走在路上,意外地碰到了高中同學大偉。

大偉大聲招呼她:“湘語,很久不見,你氣質越來越好了。”現在,大偉是市裏一家比較有名的“滿堂紅”裝修公司的老板,他熱情地邀請說:“上車吧,你去哪裏?我送你。”

湘語上了車,大偉說:“我一個人今天有點無聊,請你陪我到韶潭縣商貿城上麵新開的‘海鮮自助城’吃海鮮,怎樣?你和家人請個假,給我個麵子好不好?”湘語有點猶豫說:“假倒不用請,我現在是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我看吃飯還是改天吧。”

大偉說:“你和我一樣……離了?”

湘語點頭:“你也離了?”

“離了。”大偉說,“那咱們都是自由人。正好,相約不如巧遇嘛。就今天去吃海鮮,邊吃邊聊聊。”

想著回家也沒有什麽特別要緊的事情,湘語答應了。

大偉點了一大桌菜,兩人要了點小酒,邊吃邊聊起了這些年的變故。

大偉離婚兩年了,一直沒心思再找對象,他說孩子歸前妻,自己一個人管這麽大一個公司,太忙了。湘語勸道:“因為忙,正該找個對象好好幫家裏打理,幫襯一下公司的事務嘛。”

“你以為世上的女子都像你這般賢惠,單純嗎?”大偉說完,含情脈脈地看著湘語,“你高中就是班上出了名的校花。”

“嗨,別提了,什麽美不美的,都三十好幾的老女人了。說正經的,你努力去找,總能找得著呀。”

“我也說正經的,心裏住著一個人了。”大偉看著她,說,“我給你的情書,你那時候連看都沒有看就撕了吧?”

湘語岔開話題:“那都過去了。”一時之間,這個話題不好再繼續,隻好再聊同學,聊村子裏的一些近況。

吃過飯,小坐了一會,湘語起身告辭。大偉堅持要送湘語回家,湘語沒辦法,讓大偉的車子停在院子外麵,自己下車。大偉滿懷期待地說:“還早呢,你也不請我上你家去做客?怕我侵害你嗎?”

湘語笑笑,婉言道:“今天我有點累,想休息了。改天吧。”

大偉目送著湘語走進院子,看著她上了樓,才將車子掉頭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