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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天還隻有蒙蒙亮,湘語就從暖暖的被窩裏鑽了出來,在菜場將一天的菜采購回來。做好早餐,又把屋子整理了一遍。馬超也有點兒興奮,在一旁幫忙把畫紙分發到桌上。

七點五十左右,湘語作為“美術老師”,迎來了她人生中的第一批學生和家長。

她有些拘謹地回答家長的提問。幸好有海霞在,不但熱情答疑,還給家長看湘語的練習作品。雖然大部分繪畫作品被馬M毀掉了,但剩下的幾張足以表明她是勝任的。

五個孩子進來後,一開始還各自牽著父母的手規矩地站在一旁,不一會兒就你一句,我一句炸開了鍋。湘語不好意思當著家長的麵批評,孩子們更放肆了,一會兒摸摸這裏,一會兒摸摸那裏。客廳裏亂作一團,湘語不知如何是好。

海霞有經驗,拍拍手說:“大家放心地把孩子交給湘老師。咱們家長還是走,讓老師安心上課吧。”

大家覺得海霞的話有道理,陸續撤出“畫室”。

湘語這才組織大家安靜坐好,和他們講達芬奇畫蛋和王冕畫畫的故事,孩子們聽得入了迷,端端正正地坐著。

湘語文學功底本來就好,編了一個童話故事,讓孩子們根據故事想象,畫一幅《春天》。

小朋友們很喜歡湘語的課。湘語覺得教孩子畫兒童畫,重要的就是激發她們的創造力,因此鼓勵孩子們大膽想象,借助畫筆自由表達。

兩節課下來,孩子們已經喜歡上了這個漂亮又溫和的美術老師。她們紛紛把自己的作品要送給湘語。下課的時候,她們紛紛對家長說:“媽媽,我真希望每天都來這裏上美術課。”

湘語微笑著送完孩子們,批閱孩子們的作品。馬超右手還沒恢複,在一旁用左手塗鴉。湘語一看,兒子畫的是一個小男孩坐在大象滑滑梯上,媽媽在滑滑梯下麵張開手迎接著。湘語想了想,那是馬超六歲生日的時候,她獨自帶他韶潭縣政府旁邊的街心公園玩的情景。

一轉眼,四年過去了!

看著兒子的畫,湘語暗想:兒子呀,今後媽媽老了,你就是媽媽的唯一依靠,你可要爭氣呀!

送走學生,湘語坐在沙發上喝茶休息。賀桑打來電話:“你家剛才怎麽來了那麽多人?”原來剛才他在家裏,聽到孩子們、家長們嘰嘰喳喳的告別聲。

湘語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告訴他。

賀桑好一會兒沒說話,半晌,他問:“這些事為什麽不和我商量?你缺錢嗎?”

“我想靠自己的能力攢錢,有一天要把這十五萬還給你。”湘語高憧憬著。

“我說過那是給你的!請不要再提錢的事,好嗎?”賀桑有些不悅地說。

湘語原本以為賀桑一定會為她的努力而高興的,哪知道遭遇了一瓢冷水,一時找不到話。

“今天晚上有空嗎?到琴島吃個西餐吧。”賀桑打破沉默。

“這……”湘語囁嚅著,鼓起勇氣說,“我今天晚上沒時間,我自己還想找些上課的資料,學習幾堂視頻課。”

“明天上午呢?”

“明天上午,我還有一次課。”湘語說,不忍心一口回絕,隻得小心翼翼地商量著說,“要不明天下午或者晚上,行嗎?”

賀桑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無奈地說:“好吧。明天晚上七點,和孩子一起來琴島。”不等湘語表態,“哢擦”一聲,掛斷了電話。

馬超聽說要去琴島,歡天喜地。自從被鞭炮炸傷,這段日子他憋悶太久了。手上雖然還綁著紗布,但行動到底可以自由。第二天下午,一到琴島,他就像出籠的鳥,樓上樓下躥,最後趴到大廳的電腦跟前玩網絡遊戲。

賀桑和湘語坐在包廂裏。他給她要了一壺紅棗桂圓茶。

“這個茶是養生茶,暖胃。”他說,端起茶壺倒在她的玻璃杯裏。

“謝謝。”湘語情意綿綿地看著她。

“你上課這麽大的事,為什麽之前都不向我透個聲?”賀桑問。

“匆忙決定的。海霞叫我先幫忙。”湘語掩飾不住興奮地說,“她堅持把學費錢都給我了。你猜多少?一個月。”

賀桑不感興趣,隻盯著她看。

“兩千!比我工資多多了。”湘語不無得意,伸出手指比劃著,又說,“你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幫了我!我還想買件透氣、速幹的球衣送給你,表示我由衷的感謝。”

賀桑的臉色難看,一把抓住湘語的肩膀,把她扳向朝自己,逼視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你到底是愛我?還是感謝我?”

“我當然是愛你!但我也真心感激你呀!”湘語不解地回答。

“我隻問你,愛不愛我?”

“愛!我愛你!”湘語堅定地說。

賀桑籲了口氣,鄭重地說:“那好,你聽著--我愛你!我不希望你這樣奔波勞累!生活上的所有困難,我都會處理的。少了錢,我再給你!你聽話,把這件事推掉!”

湘語很是感動,但她很為難。她不想讓賀桑不高興,違背他的意思,但她又不想在海霞麵前出爾反爾。猶豫一陣,她慢慢地搖頭。

“我不是不支持你畫畫,我就不想你拿著畫畫去討生計。你和馬超生活開銷,不是問題!我有這個能力!”賀桑拍了拍胸脯。

湘語低著頭,就是不點頭。

賀桑再拿出一張銀行卡,說:“這裏有五萬!”

湘語連忙伸手擋住賀桑的手:“真的不是這個意思。你已經出十……”她突然停住了,因為賀桑的臉色鐵青!

“你還要提這個嗎?”賀桑的臉拉了下來。

湘語吐吐舌頭:“反正我不能再接受你的錢了。我喜歡畫畫,也喜歡孩子,能賺點錢,不是挺好嗎?”

賀桑的表情並沒有柔和下來,堅持說:“我說過,不差錢!你就在家裏畫,好好帶馬超。”

海霞看出了賀桑的執拗。她心裏真的很為難,抬頭看著窗外,院子裏的一棵桂花樹上掛著幾個精致的鳥籠。三五隻畫眉正在裏麵此起彼伏地唱著歌。

“海霞是我的朋友。如果我今天答應她的事做不到,今後是不是答應你的事也做不到?”湘語小心翼翼地說。

“那好吧,幫了這段時間,後麵就不要再接了。”賀桑的臉上的輪廓柔和下來,端著水果茶到湘語的嘴邊,“來,你趁熱喝了吧。”

湘語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朝他笑了笑,低頭喝起了養生茶。

晚餐,賀桑點了馬超愛吃的牛排,又特意為湘語點了一盅榴蓮燉雞,要給她補補身子。臨走,他牽著湘語的手出門,低低地在她耳邊說:“湘子,我愛你。你把身體照顧好,把馬超照顧好就可以了。記住,我不喜歡出風頭的女人。”

“你也要替我照顧好自己!”湘語嘟著嘴撒嬌說。她牽著馬超的手走遠去,頻頻回頭向賀桑揮手示意。

賀桑站在琴島門口,目送著母子的背影,突然有種想抽煙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