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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語手上拿著剛剛涮洗過的鍋子，在廚房門口張望。原來是賀桑！他笑著說：“我今天請客，帶你們去吃西餐。”

“好呀，好呀。”馬超高興得又蹦又跳，好奇地問：“賀伯伯，西餐是吃什麽？專門吃西瓜？”

湘語的經濟一直不寬裕，極少帶馬超去外邊吃飯，此時自感難堪。賀桑倒是被馬超的話逗笑了，他沒回答，轉身對湘語說：“你別做飯了。我朋友在河西紫鵑山下，開了一家帶洋味的西餐廳，領著馬超去嚐嚐鮮。”

“這……好嗎？”湘語詢問著，擔心被熟人撞見。

“為什麽？賀伯伯請我們，我要去！”馬超急不可待地將拖鞋換掉，三步兩步躥了出去。

“好吧。”湘語看著兒子這麽高興，賀桑又那麽期待，也就不再堅持自己的原則了。她掩耳盜鈴安慰自己：就算是普通朋友吃頓飯而已，不要緊的。

“我先去，你隨後來。”賀桑安排。

湘語便換了一套幹淨、大方的衣服出門去。

閉塞的韶潭縣城，可供娛樂的場所少之又少。麻將作為國粹，最先被這兒的市民接受。路邊的麻將館不少，供普通市民娛樂。高檔酒店、樓盤裏，有些地方美其名曰“茶座”，實則是稍有些地位身份的人玩麻將的隱秘去處。

紫鵑山下的琴島西餐廳，是韶潭縣的第一家西餐廳。在這樣的十八線小城，土洋結合才能贏得市場。因此，這家店裏既有麻將房包間，大廳中央又放著高雅的三角鋼琴。

湘語走進店裏，隻見大廳正中，一個穿長裙的少女正在彈《水邊的阿狄麗娜》。

她注意到店裏的裝修很“文藝”：地上、空中掛著的綠色藤蔓，將燈的光芒斂去，整個店內彩繪的牆壁、鋪著格子布的餐桌，都顯得柔和、溫馨而有情調。

湘語在廣東的幾年，在市中心見過這些西餐廳，卻從未踏入一步。她留意過門口的服務生都很英俊，出入的女人個個氣質獨特，散發著由內而外的自信。

“我長得並不醜！”湘語挺了挺脊背，穿過大廳往裏走。

“您好。請問您幾位客人？訂餐了嗎？”一個穿著套裝的年輕女服務員上前，彎著腰鞠了一躬，輕聲細語問。

“三個人。”

湘語正張望，賀桑迎麵走來。

賀桑把她帶到二樓的小包廂裏。這兒放著兩張簡潔的布藝沙發，正中一張條形的木頭桌子，上麵有一盞可愛的橘子台燈和一個關於星座的遊戲盤。馬超坐裏麵，拿著星座轉盤，玩著抽簽的遊戲。

湘語坐在賀桑對麵，不說話。馬超樂不可支，一會轉到賀桑身邊，一會兒爬到湘語身上。湘語不得不低聲提醒他安靜些坐好，別出洋相。賀桑寬容地說：“孩子嘛，別管那麽死。”

馬超蹬鼻子上臉，嘟著嘴對湘語說：“還是賀伯伯好，媽媽太討厭了，總是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賀桑不置可否，按了按桌上的呼叫器。不一會兒，服務員進來了。“你們想吃些什麽？盡管點。”賀桑將菜單遞給了湘語。

製作精美的菜單上，寫著很多的牛排：菲力，沙朗，肋眼，紐約客，丁骨，紅屋，肋排，牛小排 ……湘語看得眼花繚亂，隻注意到每一種牛排的價格都不菲，越發不知道點什麽才好。她心裏真是覺得可惜：三份牛排，夠她好幾天的生活費呢。正前後翻著掩飾不懂行的尷尬，馬超跑來，一把拿過菜單，亂點了三份牛排，又要了冰淇淋和烤雞腿。服務員在一邊記著，問：“都要嗎？”

湘語發窘，不迭地搖頭說：“太多了，那雞腿肯定吃不完的。”

“都點了。”賀桑對服務員說完，轉過身對她說，“孩子正長身體呢。”服務員微笑著問：“牛排幾成熟？”湘語拿眼睛向賀桑求助。

“七成吧。”賀桑立刻會意。服務員做好記錄，彬彬有禮地為他們仨倒上檸檬水，溫柔地說聲“請您們稍等”便鞠躬退去。

等著上餐的當兒，馬超甚感無聊，推開包廂的布簾到樓下大廳看電視去了。賀桑拿著菜單坐到湘語邊上，一一介紹說：“菲力牛排、西冷牛排、 T 骨牛排……他們各有各的特點，菲力牛排也稱牛裏脊，腰內肉，特點是瘦肉較多，高蛋白，低脂肪，比較適合喜歡減肥瘦身，要保持身材女子。”他一邊說，一邊將手輕輕握住湘語的手。湘語往後縮了縮，最終無處可逃。

賀桑接著介紹：“西冷牛排也叫沙郎牛排，是外脊肉，牛的後腰肉，含一定肥油，上口相比菲力牛排更有韌性、有嚼勁，適合年輕人和牙口好的人。咱們剛才點的一份是菲力，一份是西冷，既可以嚐到菲力牛排的鮮嫩又可以感受到西冷牛排的芳香，一舉兩得……”

湘語似懂非懂，一味點頭回應。在她看來，吃什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和他在一起。她的眼神裏滿是溫柔，說：“想不到你對西餐這麽了解。”賀桑謙虛地說：“廣東的朋友最喜歡在西餐廳裏邊吃邊聊。牛排還沒吃完，生意差不多就談成了。我因此對牛排有一點點了解。”

“你以前做生意？”湘語疑惑地看著他。

“是的。”賀桑不打算深入下去，簡單地回答，“一點小買賣而已。”

湘語歪著脖子打量著賀桑：“你不是在民政局上班嗎？”

“現在是，以前也是。”賀桑用手摩挲著湘語的後背和披肩的長發。湘語眼睛的疑惑更深了，眉頭緊縮起來。賀桑的手撫摸著她的眉頭，說：“幹嘛鎖著眉頭，又老又醜啦！”他不好再賣關子，便將走南闖北的故事，有所保留地簡單介紹了一部分。湘語微微仰起頭，眼神裏滿是崇拜。

服務員端著牛排進來了，賀桑在樓下大廳的電腦跟前找到了馬超--他正伸著脖子看別人玩電腦遊戲。

聽說牛排熟了，馬超戀戀不舍地跟著回來了包廂。聞到牛排香，馬超忘乎所以把布簾子掀到了一旁。賀桑就快進包廂時，一個穿著黑色網狀絲襪的熟悉的身影迎麵走來。她朝賀桑友好地笑笑，急著往樓下走去，卻不忘將朝包廂裏瞟上一兩眼。賀桑皺了皺眉，將布簾放下。

他不動聲色，坐在湘語對麵，耐心地教她如何使用刀叉。馬超覺得新奇，非要自己用刀子試試不可，低著頭自得其樂地忙亂起來。

賀桑拿叉子叉起切好的一塊牛排，粘了些黑椒汁，送到湘語嘴邊。湘語紅了臉，本能地後退。賀桑溫和地看著她。湘語瞥了一眼馬超，他正忙著呢！她像做賊似的，趕緊將脖子伸前，紅唇微啟，石榴籽一樣的牙齒輕輕把叉子上的一小塊牛排咬了下來……

簾子外又響起了高跟鞋“咚咚”的聲音，緊接著，穿網狀黑絲襪、濃妝豔抹的秦寡婦緊靠著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有說有笑地朝裏麵的包廂走去。

“好像是熟人……秦寡婦的聲音？”湘語一驚，壓低聲音問賀桑。

賀桑生怕湘語受了驚嚇，斷然否定：“你放心，她不會來這樣的高檔場所的。”賀桑起身，將門簾拉得更嚴實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