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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語和兒子同路。馬超背著書包,蹦蹦跳跳走在前麵。湘語時而掠過一絲羞恥,時而又覺得像被春雨滋潤過的花朵,渾身舒展自在。馬路邊的四季桂米色的花藏在綠葉間,淡淡的香浸潤肺腑,如她內心隱藏著的快樂。

湘語走得慢,她看到兒子停在前麵看著熱鬧。

韶潭縣城電器廠的對麵,原來是一個廢棄的池塘,裏麵雜草叢生。破窗效應明顯,周圍的商家、住戶,都往池塘裏傾倒垃圾。附近的貓兒、狗兒在雜草叢裏追逐撒歡……總之,這片荒地一到夏天,一股惡臭伴著夏風,在城市的角落裏飄**。

這塊空地現在被政府開發起來了,一塊紅綢布上寫著:“安全建好韶潭縣商城”幾個大字。挖土機、拖拉機、貨車在工地上來來往往,好不熱鬧。韶潭縣這幾年的建設,一直如火如荼地進行,林立的高樓,機器的轟鳴正彰顯著城市的文明。

“快走吧,遲到可沒有理由。”湘語催著馬超。

“嗯。”馬超邊看邊回頭,“媽,您說,這裏會要建成什麽?”

“韶潭縣商城!這裏今後是一個繁華的商場。”湘語指著橫幅解釋。

母子倆邊說邊走……

下午下班,湘語留意到化工廠家屬大院前的馬路上,新開了一家服裝店。湘語轉到店裏,看看女裝,嫌價格貴沒舍得買。她不由自主轉到男裝區,她拿著衣服、褲子在手裏比劃很久,將價格看了又看,終於下定決心買了下來。一件全棉的T恤和一條花花的沙灘褲,這是她給賀桑準備的家居服。她小心翼翼地包好帶回家。

左邊的衣櫃,是馬M的陣地。馬M這兩年開始喜歡名牌了,櫃子裏隻留有一、兩套舊款的“忘不了”、“花花公子”的西服……湘語將剛買的T恤打開包裝,用空衣架掛好,放在馬M的衣櫃裏。可她感到渾身不是滋味,到底把賀桑的衣服轉移到了右邊的衣櫃裏,用自己的一件風衣套在外麵藏起來。

合上衣櫃門,她呆呆地坐在床沿,陷入沉思。往事像放電影一般,曆曆在目:馬M每次要麽不開口,要開口就是冷嘲熱諷。後來他居然動手了!她在心裏鄙視他。她從沒有在他那裏得到一絲溫暖,他大概隻是愛自己吧!她想起了這次矛盾的導火索,就是他的極度不信任--先是懷疑她的錢支援了娘家,後來又聽從他哥哥嫂子嚼舌根,就武斷地判斷她不忠。一想起自己說氣得想死掉,他居然不管不顧,甚至還冷嘲熱諷,她就不由得心寒……

傷口結痂,又被反複撕開,反複長攏。這就是她與他的婚姻狀況。她覺得自己的心漸漸長繭了,對外界的反應不再靈敏。她甚至覺得自己活著,和他沒太多關係了。與賀桑在一起,短暫的愧疚之後,剩下的隻有報複的快意。

“他斷家裏的生活費,何曾把我當妻子看?他不講情,我何必講義。”她恨恨地說。她看清了馬M的自私,他的自私消耗掉了她所有的柔情。

湘語又想起了汪老師--那個可憐的女人!她不再理直氣壯,頭垂下去,鄙夷自己:“我不會遭到天譴吧?”轉而又開導著:“我並沒有主動勾引賀桑。他是個男人,有些東西,汪老師給不了他的!”這樣想著,她心裏又踏實了一點。

但汪老師曾經熱心地安排馬超入學。想到這,她的眉頭緊縮,又矛盾糾結起來。

“還是斷掉這個危險的關係好,趁現在感情還不那麽深。做人總得講良心!”她想。

來自偏僻山村的湘語,深知女人名聲要緊。村裏有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就發生過一次醜聞。她丈夫常年在外地打工,她和當地一個剃頭匠約會,被人逮個正著。後來,剃頭匠安然無事,但這個女人身敗名裂,被村裏人唾棄。她不得不離群索居,最後瘋掉了。

湘語知道,韶潭縣雖為縣城,人們對雞毛碎皮的八卦新聞依然熱衷。男人在外麵有相好算不上新鮮事。人們非但見怪不怪,還公然表態誇獎男人有本事。但對出軌的女人卻截然相反,認定故事裏的女主是天生的壞坯子--好像床笫之事是靠女人獨自完成似的。

湘語正胡思亂想,馬超回家了。她的思緒重新拉回現實。

“如果我和賀桑發展下去,終究紙包不住火。到時候,兒子不一定能理解我。”湘語歎息道,“我不是自己一個人!我還有馬超。”

一想到將來恐怖的後果,她決意趁一切還來及趕緊撤離。

“我確實喜歡他,但恨不相逢未嫁時!這是我的命。”她仰起頭麵向天花板,眼淚從眼角流了出來,她在心裏默默與賀桑做了告別。她拿著枕巾往臉上一抹,枕巾上還有昨晚賀桑留下來的體味。她多麽迷戀這氣味呀!她對著枕頭,吻了又吻,做一場生死告別。

良久,她才將情緒控製住,走去廚房做飯菜。

正將米放入盆子裏準備淘洗,門鈴響了。湘語還沒來得及反應,正在室內練習對牆墊球的馬超飛一般地跑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