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湘語成了韶潭縣城育英幼兒園小班的生活老師。
育英幼兒園，離韶潭縣城的育英小學不遠。因為緊鄰重點小學，幼兒園也就占盡“優質生源”。班上18個孩子，大都是縣政府職工子弟，還有兩個是育英小學教職工的子弟，另外幾個則是縣城裏做生意的大老板的孩子，聽說是托關係找熟人，求了園長才入園的。
幼兒園硬件條件很好。每個班都配備了大電視機，單人床鋪，嶄新的被子。每個班的軟件也跟了上來了。18個小朋友，配備了班主任和副班主任從事教學。湘語是生活老師，全麵負責孩子們的生活起居，包括早上接園，孩子們的午餐、如廁、午睡等。
湘語平時在家裏做慣了家務，做事精致講究，動作麻利。因此，適應一兩個星期以後，湘語也就得心應手了。
家長們送孩子入園的時候，叮囑湘語孩子有感冒，需要喂感冒藥；有的寶寶肚子不舒服，要服蒙脫石散；還有的寶寶容易出汗，午睡的時候要放一條毛巾在內衣裏墊著隔汗……這些細節，她拿出筆記在本子上，逐一到位。
她的包裏總有糖果備著。早上接園的時候，糖果很管用，寶寶們馬上不哭了，乖乖地從爸爸媽媽手裏撲到了湘語懷裏。難得的是，湘語記得每個寶寶喜歡的糖果的口味。有些家長對吃糖果有意見，她就想出了獎星星貼紙的辦法。
獎星星貼紙，這個高招是汪老師教給她的。中午吃飯，她也用了這一招！寶寶們圍坐在長桌跟前，不是這個飯碗翻了，就是那幾個小朋友打架了；還有的寶寶需要喂飯……湘語的方法是：誰表現好，就可以當值日幹部，獎一麵小小的五角星貼在額頭上。這下，小朋友們吃得可幹淨了！還紛紛把吃光的盤子給湘語看。
湘語喜歡和寶貝們待在一起。她怕小寶貝們生病，每天都早早地來上班，將教室衛生打掃得幹幹淨淨，把窗戶通風透氣。下班的時候，她會趁其他人都走了對教室消毒。
湘語暗暗努力，希望不給賀桑丟臉。
工作了兩個月，孩子們喜歡湘語，家長們也給點讚。以前，最讓家長頭疼的是送寶寶入園--家長要趕時間上班，孩子哭嚎著拽著大人的衣服不肯鬆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樣子，家長一步三回頭，揪心的痛。
她出色的工作，不久就被園長發現了。縣委大院幾個家長和園長聊過，同時，園長發現，湘語來了以後，她們班的孩子入園率是最高的，請病假的孩子是最少的；她的責任區是最幹淨的。
這個班的兩位教學老師，也對湘語挺滿意。她人勤快低調，不裝奸，能吃苦，自己的工作絕不推，其他人臨時有事請假，讓她頂頂班，她二話不說就答應了。湘語早在平常就悄悄觀察那些老師如何上課，現在正好鍛煉自己呢。
湘語的日子安穩了，每天家裏、幼兒園、菜場，三點一線。馬M也開始走順風路了。
當了技術科副科長以後，馬M的野心大起來了。電器廠的老廠長退休，新上任的曹廠長要建立自己的團隊，將一些重要職能部位的領導正在做大調整。想往上爬的人不少，大家都爭著加班加點圖表現。
同時，曹廠長還要大展宏圖--無扇風扇這年銷量不錯，他要帶領新班子在廣東順德建一個分廠。
謝總工程師在公司高層領導會議上，將馬M推薦給了曹廠長。
謝總的推薦詞是這樣的：“馬M在韶潭縣電器廠這幾年工作也比較出色，作為風扇技術革新的主力，是有實力的。最關鍵的是，他在廣東待過幾年，對那邊風土人情比咱們熟悉。”
曹廠長感謝謝總支持他的工作，積極推薦人才。實在，他是有自己的私心的。他新認識的相好就在韶潭縣，剛打得火熱，他可不想今後被派去廣東常駐呢。
不久，曹廠長任命馬M當技術科科長，指定他陪同一起前往廣東考察。
電器廠作為韶潭縣最大的國營工廠，生產的“天使”牌電風扇，質量頂呱呱，在全國銷量排行榜上，位居榜首。同時，韶潭縣政府擴建，電器廠六七十畝地，全部賣掉給地產商做開發，廠裏不差錢。
錢多好辦事，曹老板迅速在順德買下一塊地皮著手建廠房。
馬M按照曹廠長指示，投入產品研發工作，麻將館去得少了。
有一次，樓上秦寡婦敲門，一步三搖走進來，似笑非笑地問湘語：“你們家老馬得了氣管炎，不去麻將館玩啦？”
湘語解釋他這段時間忙加班，晚上都在廠裏睡。
“老公不在家，你一個人睡得了嗎？”說罷，拿眼睛直朝湘語身上身下瞟，“正好出來打打麻將湊個腿，尋尋野食透透氣唄。”
她看看湘語一臉嚴肅，趕緊打著哈哈替自己解圍：“我開個玩笑哈，和你們家老馬也開玩笑慣了。”
“我不太會打麻將。”湘語尷尬地說。
秦寡婦說：“喲，不會打麻將？騙鬼呀。你們家老馬說，你一起和他們那什麽工程師一起打過的。”
湘語臉紅了，納悶馬M怎麽會把她的這事和秦寡婦提起來。她解釋說：“我最近在幼兒園上班，白天照顧孩子，累得腰酸背痛。再說，我家馬超念書了，作業還得管管。”
“哦，原來是老師了呀！高攀啦，高攀啦！”秦寡婦穿著高跟鞋，扭著麻花腰往外走。
走到門口，她皮笑肉不笑地打著假哈哈：“老師都很清高，看不起咱老百姓。”說完，她用手指了指門口對麵，壓低聲音說，“你可別學汪老師！和咱一個樓梯口，從來就不稀罕和我們交往，一個人在家做老閨女呢。”
湘語不想搭理她，冷冷地送客。
“哼！”秦寡婦心裏受了委屈，鼻子哼了一聲，噔噔噔下樓去麻將館了。
那個五十多歲的男人，是她的男友。最近他去澳門都城輸光了，她當然一腳踢了他。日子進入空檔期，她隻好又折回麻將館消遣。
麻將館很晚散場，院子裏燈光昏暗，秦寡婦的影子拉得很長。她高跟鞋的聲音在冷清的樓道回響，如孤魂一般遊**回響。白天到處吆三喝四的勁頭突然沒了，剩下的是說不盡的失魂落魄。家裏有什麽等著自己呢？是滿屋子的冷清！
上三樓了，想到馬M這位麻友竟也不陪她玩了，心裏不由得惱火。她尤其還看不慣這個樓層的女人--汪老師也就罷了，到底是帶編製的老師！你湘語算個啥呀？當個幼兒園生活老師就自命不凡啦！想著想著，她將湘語門口的小地毯飛起一腳，踢到樓道中間，朝門口做了個齜牙咧嘴的樣子，不解氣似的“呸”了一聲，方上樓去。
馬M現在帶領了一個小團隊，負責研發新產品：二個老工程師，三個副工程師，幾個普通的技術人員和去年剛大學畢業新入廠的技術人員蕭笑。為了便於辦公，多次南下考察的曹廠長親自命人給馬M辦公室配備了三台電腦。馬M成為了除廠長之外，第一批擁有辦公電腦的人。其他職工很羨慕，馬M也為這份風光暗自得意。
謝總坐在辦公室，看著馬M這邊門庭若市，心裏不是滋味。
曹廠長向謝總解釋：“你是總工，理當給你辦公室配電腦。下一批采購一定會到位。”謝總訕笑說：“不急不急。我年紀大了，電腦還不大會操作。”
“蕭笑是大學生，等她教會馬M幾個人操作，到時候再組織全廠技術人員培訓，你也好好……”曹廠長話未說完，恰好手機響了。他邊接電話邊走出了謝總辦公室。
謝總心裏別扭，暗想：雖然我不會電腦，但廠裏的電腦先配和後配，這是關乎身份和麵子的問題！馬M靠我爬上來，現在都不把我看在眼裏，我幾次邀請他帶媳婦出來玩麻將，都不給我麵子了！哼！
“這小子城府太深了！”謝總十分窩火。
當電腦公司忙著給馬M辦公室安裝電腦的時候，謝總眼睛都快綠了。他甚至後悔不該當“伯樂”。
說來，當初他積極推薦馬M上爬，除了自己不想和相好分開去廣東外，實則還有點別的“小九九”：新廠搞技術，任務重，壓力大，拿出像樣的產品來不是件易事。再說了，馬M老婆韻味十足，如果他派去廣東，駐外就得幾個月，自己作為她丈夫的恩人，不愁沒機會接近她。
“走著瞧吧！”如此一想，謝總暫時按下不滿，隻一心靜待機會。
馬M現在是廠裏的紅人。下班後，技術科的同事們輪番請客。廠裏新進來的蕭笑家在外地，就住廠房旁邊的單身宿舍裏。現在她負責教馬M使用電腦繪圖。在一起相處久了，便常常被邀請一起參加活動。她個性開朗，酒量不錯，與大家嬉笑玩鬧。
一天，一個同事生日，科室聚餐。馬M喝高了，大家便起哄，讓蕭笑送馬M回廠休息。馬M被蕭笑攙扶著回辦公室的單人**倒下。就在蕭笑關門離去的時候，馬M哇哇嘔吐。蕭笑轉身將衛生打掃好，幫他蓋好被子。迷迷糊糊之中，馬M拉著蕭笑的手就親。蕭笑臉一紅，掩上門跑了。
湘語每天忙著上班，照顧孩子，得空畫畫。最高興的是，她省吃儉用，漸漸積攢了一點工資。一個周末，她特意拿出三百元錢，填寫了一張給父母的匯款單。
從郵政局出來，她抬頭挺胸走在塵土飛揚的路上，感覺到縣城開發的活力，自己也好像長高了幾厘米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