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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化工大院三樓的這兩戶鄰居熟絡起來了。

湘語對馬M說:“太感謝她們一家了。”汪老師正值暑假休息,湘語便常常做了好吃的菜,吩咐馬超拿碗送兩份過去。漸漸地,汪老師也熱情邀請湘語帶孩子上她家玩。

汪老師在育英學校從事了二十多年的教育,對小孩子很有一套辦法。孩子玩玩具的時候,她總是告訴湘語不用去打擾,遇到困難了,也不要急於告訴孩子答案,得讓孩子充分思考後再說。

有時候,馬超纏著她講故事。汪老師便放下十字繡,邊繪聲繪色講起來。平時邊聽邊玩的馬超都被吸引了,天真地說:“媽媽講故事,是照著書念。汪老師的故事才講得精彩。”

湘語發自內心感激汪老師。一天,她接過汪老師的十字繡,帶了回家,一連好幾天加班加點繡完了,又幫著到裝裱店配了一個白色的畫框。

這幅十字繡真好看。荷花有將凋謝的、正盛開的,還有含苞欲放的,紅的、粉紅的,顏色深淺變化;荷葉有深綠的,淺綠的,展開的、半展半舒的,有高的、矮的,層次豐富,極具立體感。遠遠看著,這十字繡活像一幅水墨畫。汪老師越看越喜歡,急著就要掛起來。

賀桑不在家。湘語主動幫忙,兩個女人一個指點位置,一個拿著榔頭叮叮當當,合力將十字繡端端正正掛在賀桑的書房裏。

九月份,馬超上育英小學了。汪老師因為身體不好受照顧,每天上完兩節課就回家了。

湘語的時間富裕,時常來串串門,陪陪汪老師。她感激汪老師教給了她很多家教方法。為此,她特意織了一件毛衣送給汪老師。

十月的一天,湘語幫著做汪老師家廚房的衛生。她係著圍兜把玻璃上的油汙擦得幹幹淨淨,接著,她站在高凳上,汪老師站在地上遞空瓶瓶罐罐。湘語正接過一個空玻璃瓶,放到碗櫃高處碼整齊。恰好賀桑回來了。他看到廚房裏窗明幾淨,由衷地感謝說:“哎呀,你倆辛苦了,這不讓我省事啦。”

他看著正在洗手的湘語,關切地問:“你一直不上班嗎?”

“我沒文憑,在韶潭縣又沒關係,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湘語難掩尷尬,實話實說。將汪老師手中清洗過舊鍋子接過,放到碗櫃的高處,回答說。

賀桑把外套脫下,掛在客廳的衣帽架上,問:“你什麽文化程度?”

“高中文化。考上大學差兩分,沒錢複讀。”湘語低聲說。

“這也是造化弄人。如果你家裏有錢,讓你複讀一下,絕對可以考上大學的。”汪老師安慰湘語說。她是初中畢業後念中師再當老師,相當於中專學曆。

“你有什麽特長嗎?”賀桑又問。

湘語搖頭:“我學的文科。農村裏沒機會學特長,其實我喜歡畫畫。”湘語說。

“你也真是,她複讀的費用都沒有,家裏哪裏有錢培養她的特長?”汪老師在一旁嗔怪道,幫著湘語說話。這幾個月的接觸,她比他更熟悉湘語,甚至把她當成了小妹。

賀桑點頭,讚成老婆分析得對,沉吟一陣,他說:“我們科小郭早兩天好像在辦公室聊起他表妹承包了育英小學旁邊的幼兒園,正在招聘幼師和生活老師。你願意去試試嗎?”

“幼兒園上班?我是求之不得呀!隻是,不知道人家願不願要我呢?”湘語差了一張文憑,自覺底氣不足。

“我明天問問具體情況,再回複你。”賀桑說著,往廚房走去。

“真是太好了,謝謝你們。”湘語聲音發抖,感激不盡。

“你先別抱太多的希望。”賀桑潑了一瓢冷水,拿起鍋子準備煮飯。他發現電飯鍋熱乎乎的。原來,湘語已經幫忙燉上海帶排骨湯了。

“不管成與不成,我都要感謝您的這番心意。您倆都是我家的恩人!我也特別感謝汪老師對我馬超的關心。”湘語發自內心地說。因為內心激動,她臉上紅撲撲的。

賀桑看著她低垂的睫毛和白裏透紅的臉蛋,安慰說:“這事,得看機遇。你年輕,也勤快,今後幫你找個別的工作應該也不是大問題。隻看你喜歡不喜歡了。”回到家裏,湘語滿麵春風。馬M奇怪地望著她:“今天買彩票中獎了嗎?”

“我的工作也許有希望了。”湘語不想多說,畢竟八字還沒有一瞥。馬M刨根問底:“這回找什麽工作?”

湘語隻好從細道來。馬M思忖一番,自言自語說:“幼兒園老師基本都是女的,人際關係倒不複雜。”

“我希望這事成了!我喜歡和孩子們打交道。”湘語說。

不管大家的關注點是否相同,總而言之,湘語和馬M在這件事上取得了難得的一致。

湘語很是興奮,一直琢磨著送點啥才能表示內心誠摯的感謝。

第二天,湘語整日忐忑,滿懷期待。下班時分,她在窗口站了很久,希望看到賀桑進院子。轉身進廚房,又怕錯過,側耳留意樓道的聲響,暗自揣摩哪個上樓的聲音是賀桑的腳步聲。

直到八點來鍾,才聽到對麵掏鑰匙進家門的聲音。湘語的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了。

她不安地來回踱步。雖然平時很自然地去串門,這會兒因為有事求人,反而怕給對方壓力而不好意思了。馬M正打算去麻將館會麻友了。

“會不會人家是說著玩的?”湘語對馬M說。

“沒準,畢竟安排工作的事情沒那麽容易。你知道我當年進電器廠,那是和我一個屁眼裏鑽出來的親哥哥花了多少心思才辦成的呀。”馬M說。

湘語也認同馬M的說法,但潛意識裏,又還存著一線希望。

第三天,第四天,賀桑還是沒帶來任何訊息。湘語憋不住了,吃過晚飯,借故帶著馬超去鄰居家串門。賀桑和汪老師正在收拾碗筷。湘語在一旁等著。一會兒,大家一起下樓,賀桑去稅務局打乒乓球了,湘語陪汪老師在院子裏跳了一會兒舞。

汪老師一會兒就累了。湘語把正在院子追打的馬超捉住,一起上樓來。鄰居似乎忘記了幫她找工作的事了,啥也沒提。

湘語掃興地回了家。坐在沙發上,落落寡歡。她知道,人家幫自己是情分,不幫自己是本分。原本不該強求的!隻是抱了太多希望!人家民政局幹部有職有權,而自己並不是要一個編製,隻是一個合同工而已--這樣想著,她便怨自己不該把問題想得過於簡單,把別人想得太好!

越想,她越冷靜下來,找工作的熱情冷了下去,還反思自己為人做事太天真幼稚了。就在灰心喪氣的時候,這天吃過晚飯不久,馬M還沒去麻將館上班,賀桑突然來做客了。

湘語正在衛生間沐浴完,剛套上家居服。聽到客人的聲音,趕緊叫馬M從櫃子裏拿外套送過去。

她穿戴整齊,和賀桑打招呼。猜想著找工作的事可能沒戲了,但還是沏上茶,切了一個西瓜,用刀子削好瓜瓤,戳上牙簽端過來。

賀桑說:“工作的事,妥了。”

這是天大的喜訊!湘語臉上陽光燦爛,一個勁兒說謝謝。她坐在賀桑對麵的沙發上,熱情地招呼鄰居吃水果。

剛剛沐浴過的湘語,渾身散發著香味。洗過的頭發,還未幹透,劉海緊緊地貼著前額。被熱氣蒸騰過的臉龐,充滿彈性、嬌羞和紅潤。

不知道為什麽,賀桑臉突然潮紅,不敢直視湘語,眼神從她臉上撤離,轉向馬M說:“幼兒園當生活老師,也算不得好工作。我這能力有限。原本這事早就可以敲定的,隻因為我同事小郭這些天出差。今天他回來,我剛一提,他馬上和表妹打電話,當場就談妥了。湘語明天就去那裏上班吧。”

湘語滿心歡騰!當家庭“煮婦”,伸手向丈夫討生活的日子終於要結束了!賀桑是她的恩人!她從儲物櫃裏找出一瓶從娘家帶來的米酒,給賀桑和馬M各一杯。

等賀桑告辭,馬M也去麻將館報到了。湘語在家裏哼著歌--很久沒有這麽快活了。明天穿什麽?她找出了幾套衣服比試著,最後把稍舊點的海軍衫,一條牛仔褲放在床頭櫃上。她又將皮鞋擦了一遍,將能想起的必須隨身帶的東西,都清理好,鄭重放進很久沒用的雙肩背包裏。

明天上班了啦!新生活即將拉開序幕。她也麵臨著新的挑戰--早餐得提前計劃,兒子的校服要準備好……她把細細碎碎的事情做好後,爬到**,興奮得睡不著。

晚些時候,馬M回來,他心情也不錯,想和湘語親熱。湘語本能地將身子往後移。自從上次從老家回來,被馬M粗暴對待以後,她對這件事完全沒興趣了。

她推說自己肚子疼,蹲在衛生間磨蹭了很久。出來的時候,馬M的鼾聲快把屋頂掀翻了。湘語長籲一口氣,躡手躡腳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