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桃花源裏大收獲

有了孟智華伴著,任崇義心裏踏實多了。

下麵將如何弄蟲呢?身體一複原,任崇義又開始考慮這頭等大事了。

收蟲,任崇義現在成了甕中之鱉,在寧陽的幾個集市上被他們圍堵著,可能再也別想摸到什麽大頭青、壽星頭之類的“大魚”了。

看來唯一的希望就是找地方去捉蟲!

任崇義幾年前就想到過自己開辟新區去捉蟲。經過考慮,他選擇去了大汶口。因為他想到大汶口這地方是幾千年前我們老祖宗生活的地方,土地一定肥沃,氣候一定宜人。大汶口離寧陽縣也不過四五十公裏,那裏的環境與土質與寧陽沒有多少差別。當時任崇義在大汶口考察了一天,發現那兒還真是個出蟲的地方:陰陽之氣平衡,有山有水,有玉米田,有幾十戶人家住那兒。後來他輸了那二十幾萬,遠離鬥場,也就沒來山東了,來大汶口捉蟲這件事也就擱置了。現在要捉蟲他自然就想到大汶口。

這天下午,任崇義孟智華各人背上挎包,帶上捉蟲的家夥、幹糧,租了輛麵包車向大汶口進發了。

兩個多小時後到了目的地。

這裏是個小型的石膏礦,除了幾排平房就是山。東邊不遠處是個土山崗。任崇義對麵包車司機說,明天上午到這兒來接他們。隨後帶著孟智華沿著小路翻過土山。

土山下麵就是個村莊。

太陽將近落山,黛青色的山,蔥蘢的玉米地,綠油油的冬瓜地,辣椒地,緩緩流淌清澈的溪水,村莊錯落的房子……在夕陽的映照下都泛出金色的輝光。這裏沒有黑風口的喧囂,沒有泗店的繁雜,有的隻是靜謐和古樸的圖畫。孟智華臉上掛著喜悅連連說:想不到,想不到,這裏還真是個桃花源!

兩人沿著田埂小路往村莊走去。

村子裏很靜。一家門前有個老婦女坐在那兒摘菜。她大概五十多歲,臉龐黑而清瘦。老婦女看到他們感到很驚奇,像是看到了天外來客。

任崇義走上前與她打招呼:“大姐,我們想在這裏歇一下,給點水行嗎?”

老婦女愣了一下,“你們到這裏是找人的?”

“不是找人,我們到這兒是來玩的。”任崇義說。

“這個小莊子有什麽好玩的?這裏交通不便,你們是自己開車過來的嗎?”

“我們是租麵包車過來的。”任崇義答道。

老婦女進屋拿了兩個小凳子,又進去提了個水壺出來說:“這是涼開水,你們喝吧。”

這時她的男人也跟了出來,看模樣有六十多歲,有點佝僂,但精神不錯。他說他姓趙。

和這對老夫妻的交談中他們得知,這個莊子叫吳莊。這裏大部分人家的先輩是民國初期為避戰亂陸續從泰安和萊州到這裏的,最早的人家來這裏已將近一百年了。這裏離大汶口鎮有四五十裏路。他說,雖然這裏交通不便,但這裏有地有水,可以種種糧食,種種蔬菜,過日子是沒問題的。老趙說,他們有一兒一女,兒女很早就外出打工了。女兒在煙台打工時嫁給了當地人。兒子還未結婚。老趙說,自從這裏開了礦以後,他們要買個東西上鎮上去可以跟礦上的車,比以前要方便多了……與這對老夫妻交談中,他們對這個小莊子有了大概的了解。

但任崇義更關心的是蟋蟀的事。於是他問老趙,有沒有人來這莊子裏逮過蟋蟀?

老趙先沒聽清楚。也許是方言的原因,任崇義講了幾遍他才聽明白,“噢,就是田裏叫的那個小玩意兒,”老趙恍然大悟,“早年從來沒人在這兒逮過蟋蟀,不過今年聽講有個人來逮蟋蟀了。來這裏好像有幾天了。”

“是一個人在逮?他長得什麽樣?”任崇義急切地問。

“是一個人逮。長什麽樣我還真不知道。這個人住在後麵的老秦家。聽說他夜裏起來逮蟲,白天睡覺。當然是睡在老秦家。”

難道尹家釗知道我來這兒逮蟲?派人來先下手為強?那他真成了神通廣大的孫悟空了!任崇義心裏嘰咕著。

這不可能!也許是其他人。我能發現這塊風水寶地,別人就不會發現?隻是人家捷足先登罷了。任崇義想。就這麽巴掌大的風水寶地,一個撬子手兩三天在這兒一逮,好蟲還不被一掃而光?他後悔來遲了……但誰又能知道集市上收蟲是那般結果?

總之 ,今年到山東來弄蟲子一切都是大大的不順。好像冥冥之中有個魔怪始終在掐住他,跟他過不去!唉,命哉!運哉!

不管怎麽說,既來了,就是下湯鍋,今天夜裏也要往田裏過一遍!

任崇義掏出兩百元給老趙夫妻倆,希望晚上在他們家帶個夥,還想在他們家休息一會兒,子夜以後下田捉蟲。

老夫妻倆滿口答應,就是不肯收錢。孟智華說:你們要是不肯收錢我們就睡到田裏去了。老夫妻這才將錢收下。

吃罷晚飯,任崇義和孟智華抓緊時間睡覺。老夫妻的房子雖然是破舊的平房,但房子不小,東西兩間大廂房。東麵一間老兩口住;西廂房隔成兩間,前麵兒子住,後麵女兒住。女兒已出嫁,兒子長期在外打工,兩間屋子長期空著,正好任崇義孟智華各睡一間。

任崇義有個習慣,到了一個新地方,第一夜是睡不好的。床下總好像有東西頂著他胡思亂想,胡思亂想到後來就是迷迷糊糊了。

尹家釗帶著幾個人闖進屋子裏。賊樣的眼睛看著他,陰陽怪氣地說:“任崇義,你可真有辦法,居然能找到這深山野凹來逮蟲子!你知道不知道我身上裝著GPS,你走到哪,我會跟到哪,你別指望今年能在寧陽搞到蟲子,我有的是錢,這年頭有錢能通天。他向大成今年是死定了。希望你不要再替他搞蟲子了,你今年注定是別想弄到好蟲的。你趕快回家吧。”

“我不可能回去的!拿人錢財幫人消災。這是常理。你不要以為有錢就能通天。有時候‘義’能戰勝錢!”任崇義說,“不知你表舅跟向大成有多大冤仇,鬥蟋蟀就鬥蟋蟀,何必這樣置人於死地呢?”

“我隻知道他們之間有冤仇,至於什麽恩怨我不清楚。我隻不過是執行人。”尹家釗說,“他給我錢我替他辦事。我這算不算是拿人錢財幫人消災?我也不問表舅那麽多事,我隻是盡職盡責想盡一切辦法在蟋蟀鬥場上打敗向大成。你就不要跟他再跑了吧。你把錢還給他,被人搶的錢我替你補上。你來幫我養蟲,工資十萬。”

“你給我二十萬我也不可能幫你養蟲的。一臣保一主。”任崇義堅決道。

“你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叫你一臣保一主,把他捆起來!”尹家釗命令道。

他手下幾個大漢拿出繩子惡狼似地衝上來將任崇義撲倒,七手八腳地來捆任崇義。

任崇義掙紮著大叫,但嘴裏象被異物堵住,怎麽也叫不出聲。

他不斷掙紮著,兩腿亂蹬……

他醒了。

原來是一個夢。

尹家釗當真裝了GPS將我定位了?住在老秦家的逮蟲的難道真是他尹家釗的馬仔?他不成了間諜王了?……

他一看表,要死,一點半了!再到後屋看孟智華,已沒了人影。她一定捉蟲去了!

“這個死鬼女人,走時為什麽不喊我?”任崇義知道,孟智華一定是看他睡著了,不想驚動他,自己跑到田裏去捉蟲了。任崇義趕緊拿起蟋蟀罩、大起子、鋼釺,迅速地往田邊走去。

外麵黑茫茫一片,田裏的蟋蟀也叫成一片。任崇義這時沒下田捉蟲,他打算找到孟智華再說。他沿著田埂往靠山的方向走,手裏的電筒一亮一滅以示信號。

走著走著,他發現前麵有電筒畫圓弧繞啊繞的。他小跑步趕過去,一看是孟智華站在那兒。手裏抓著起子、蟋蟀罩。

“怎麽樣,逮到蟲啦?”任崇義急切地問。

“這裏蟲子都蠻大的,我不會逮,才逮到三條。你看看這條蟲怎麽樣?”孟智華從包裏拿出一個瓷罐遞給任崇義。

任崇義用電筒照著,打開瓷罐蓋子看了一下,蟲子確實不小,有6厘左右。但色氣不太清爽,比較渾。蟲子雖然不太純正,但這麽大的個頭在寧陽是很難找到的。

“不錯,蟲子不小。就按這樣去逮,比這樣蟲稍微小點的也可以逮,到時回去再篩選。”任崇義鼓勵道。他讓孟智華在這兒耐心捉,自己到對麵的玉米地裏尋覓去了。

任崇義用電筒左右來回掃了一下玉米田,發現田似乎有人踩過。他斷定是住在老秦家的那個家夥來這兒掃**過了。

掃**歸掃**,他還是決定蹲下來拾漏補遺。

他滅了電筒蹲在黑黢黢的玉米田裏,耐心等待好蟲叫聲的出現。

好蟲的叫聲與下品蟲的叫聲截然不同。下品蟲是一到天黑就開始不停息的鳴叫;而上品蟲則是夜裏醜時才開始起叫,每次隻叫幾聲,叫一次要歇相當一段時間再叫,而且叫聲短促、洪亮、有力。一般叫到天亮前便再也不叫了。頂級蟋蟀一般隻叫單聲:五、七、九。如果聽到每次隻叫五聲的蟋蟀,那肯定不是元帥就是蟲王。所以好蟲也跟有本事的人一樣,不顯山,不露水。

任崇義一動不動蹲在田裏足足有二十幾分鍾,沒一條好蟲叫聲鑽入他的耳底。

“他媽的,這家夥可真有本事,居然能掃得片甲不留!”他暗暗罵道。

他鑽出玉米田。

這時孟智華已站在田埂上,電筒繞啊繞的在等他了。

“還逮到啦?”孟智華問。

“一條沒逮到。”任崇義兩手一攤,“掃**得光光。真是個日本鬼子,搞三光政策了!”

“我這塊田裏也沒蟲了。”孟智華說,又向山腳指了指,“我們再到前麵去看看吧。我就不相信當真那家夥把這裏的好蟲都吃了。”

他們打著電筒向山腳下走去。

過了玉米地就是菜地。又往前走了一段路,走在右邊的孟智華手電往右邊一掃,出現了一個個半圓形的土堆。

“啊,墳墓!”她叫了起來,一下子緊緊地抱著任崇義不鬆手。

任崇義拿手電來回照著一座座饅頭樣的墳堆,心裏也有點害怕。他就勢抱著孟智華,緊緊地箍著她說:“別怕,別怕,有我呢!有我呢!”他們就這麽抱著,相互感受著呼吸,感受著熱度,感受著心的狂奔亂跳。

抱了一會兒,任崇義拍拍孟智華的背說“你號稱我的保鏢,我以為你膽子大得很,原來也是個膽小鬼!”

“誰是膽小鬼啊?”孟智華立馬鬆開他,“我這人就怕突然出現什麽怪東西。要是有心理準備,我是什麽都不怕的!”

“你說大話了。”任崇義擺出了一個男人的尊嚴,“我是個不信鬼神的唯物論者,老實說,我一個人走到這裏身上也要發毛,腿肚子也要打抖的。”

“你不相信人!”孟智華嘴一嚕,“本來就是這樣的嘛。”她拐起了任崇義的膀子繼續往前走。

“你敢不敢跟我到墳堆裏去逮?”走著走著任崇義突然說道。因為他想到墳堆裏沒人敢去逮,經常會有好蟲。

“你敢,我有什麽不敢的?”孟智華說著當真拐著任崇義的膀子就往墳堆裏走。

“把燈滅了,我們就站在這兒聽叫。”進了墳堆後任崇義說。

朦朧的月色籠罩著大地。遠處不斷傳來“棺材頭”、“鴨子嘴”的叫聲。墳堆裏死一般的靜寂,瘮得怕人。兩人緊緊地依著。

“叮!叮!叮!叮!叮!”突然,幾聲哨子樣清脆的蟋蟀叫聲傳來,劃破了這死一般的靜寂。鳴叫聲堅挺有力,力量堪比霍利菲爾德。這叫聲在墳堆的西麵,離他們大約有二十幾米。

幾乎與叫聲同時,那方向忽然亮起了強烈的燈光。接著便見一個人蹲在那兒開始蠕動。顯然,那是個在這兒等了很長時間的捉蟲人。

任崇義倒吸了口涼氣:一定是住在老秦家的那個家夥!

他不禁深深地佩服此人的膽量起來了。他估計此人默默地蹲在墳墓裏聽這條蟲叫至少有一個小時以上。

任崇義和孟智華都沒敢打開手電,愣愣地站在原地,看著那個幽靈在默默地工作。

大約有十多分鍾的工夫,隻見那人手捂著蟋蟀罩快速地繞過一個個墳堆朝田埂上走去。

他倆悄悄地跟著那人,站在墳堆邊遠遠地看著那人。

隻見那人低著頭,頭上的礦燈強烈的光亮照著蟋蟀罩罩在手掌上的蟋蟀。他不斷地端詳著,看著……

他倆又悄然地朝那人靠去。

借著光 任崇義一看——啊,他一陣狂喜,——龍裏!

“龍裏!”任崇義止不住大聲道。

龍裏猛地回頭,一看是任崇義,驚訝地愣在那兒,半響,“師父,你怎麽來了?”又疑惑地看了看站在師父身旁的孟智華。

“怎麽,隻能你來,我不能來?” 任崇義興奮地看著滿頭是汗的龍裏。想不到這幾天在這兒“掃**”的竟然是自己的這個徒弟!

“不是,不是,我意思是你竟然也能找到這鬼不生蛋的地方來逮蟲!”

“我這幾天一直沒收到蟲,逼得沒辦法才想到來這兒逮蟲的。剛才在田裏滾了一遍,一無所有,看來都被你掃**光了。”任崇義又亟不可待地說,“我看看你手上的蟲,看看你手上的蟲!”

龍裏趕忙將罩在手掌上的蟲伸到任崇義麵前,“這條蟲霧蒙蒙的,我從來沒見到過這樣的蟲,正好師父你來了,你看看。”

任崇義打開手電照著,看了半天居然也看不出是條什麽蟲?他玩蟲將近三十年,蟲子看過千千萬,確實沒看到過這樣的蟲子。

他盯著蟲仔細地看,反複地看;他回想著蟲譜……

“噢,我想起來了,想起來了,是——是——是藍青!對,是條藍青!”任崇義喜形於色“肯定是條藍青!”

此蟲頭分二色,黑頂門,青腦蓋;粗壯的大腿,肉細雪白如玉;薄薄的翅葉透出濃濃的藍光;獅子嘴、黑臉,眉須有一般蟲兩個粗。

“藍青!”任崇義又狂喜道,“這是條百年不遇的蟲王啊!”

“藍青!蟲王!百年不遇!我們今天不是中了特大獎了嗎?”龍裏也異常驚喜地看著任崇義。接著將蟲子小心翼翼地裝進瓷罐裏,用兩根橡皮筋十字形勒上蓋子,裝進包裏。

“這兒還有條大花蟲呢,師父你看看!”龍裏說著從包裏拿出個瓷罐,用長電筒的強光照著瓷罐,摘下橡皮筋,打開蓋子給任崇義看。

一條蒼黃的象油葫蘆的蟋蟀呈現在任崇義眼前。任崇義又是一陣熱血沸騰,“不得了,這好像是條紫黃,又是條蟲王!這條蟲是在哪逮的?”他問龍裏。

龍裏說是在這塊墳的西麵逮的。

“這條蟲,我也是足足蹲在那兒一個多小時才逮到。”龍裏說。接著用橡皮筋將罐蓋勒好,又小心翼翼地將瓷罐放入包裏。

孟智華說:“東邊逮條藍青,西邊逮條紫黃,這不成了東邪西毒了嗎?”

三人都笑起來了。

“這裏沒人來逮過,所以才能出這樣頂級蟲。”龍裏說,“今年市場上簡直看不到像樣的蟲,就是偶爾出現幾條好蟲,也是立刻被那些有錢的老板給搶走了,我們這些小戶連邊都沾不上,我也是逼得沒辦法才想到來這兒捉蟲的。怎麽辦呢,為了完成你師父交給我的任務,搞不到幾條好蟲我覺都睡不好。”想了一下,又把右臂膀的衣袖捋上,“為了能弄到好蟲,我差點沒被人一棍子夯倒,要不是跑得快,頭上說不定還要開花!”

“怎麽回事?”任崇義問。

原來,龍裏在外做工程,搭上了個小情人。這個叫餘小霞的小女人三十出頭,長得水靈,是龍裏替工程隊找來工地燒飯的,是姚村人。

一到蟲季,小餘就和龍裏回寧陽搞蟲子創效益。當然他們是各搞各的,因為他們都各有家庭。小餘男人幾年前酒後騎摩托,被汽車壓斷了腿,是個“獨腿將軍”。到了蟲季,眼睜睜地看著別人逮蟲,自己坐在家裏哀聲歎氣。在這個普遍靠蟲子發財的寧陽地區,盡管主要勞力成了殘廢,但小餘這個家庭仍然不會閑著:男人不能捉蟲了,老公公捉蟲,小餘負責將老公公捉到蟲拎到集市上去賣。

由於餘小霞與龍裏有一腿,她總是將老公公捉到的蟲拎到集市上先讓龍裏挑,然後再去賣。這兩年,龍裏每年都能從小餘那兒弄到幾條好蟲。據說,餘小霞的老公公是個頂呱呱的撬子手,自己開辟新區,獨往獨來。

今年小餘把龍裏領到家裏挑蟲。龍裏在兩百多條蟲中花了整整一個上午挑了四條蟲。

蟲挑好後,龍裏丟了一萬六千塊錢在桌上。這四條蟲,按品級,給一萬六千塊錢價格應該是偏高的。龍裏當然是為了餘小霞。餘小霞的老公公也懂蟲,他看到兒媳婦能框來個肯出錢的主,自然高興,餘小霞臉上也增光。龍裏以後在小餘這兒拿蟲也方便了。

誰知,龍裏正要將蟲子裝包,小餘正要將桌上的錢拿起來時,餘小霞的男人一下子衝進門,拄著拐棍,一蹦一跳地跳到桌前,拿起拐棍,對準幾個蟲罐和那一疊鈔票瘋狂地橫掃過去。蟲罐在水泥地上“啪啦,啪啦,”一個個破碎;幾條蟋蟀在地上慌亂地爬著;有條蟋蟀掉了條大腿,有條蟲肚皮冒出了白漿,還無力地爬著。一百六十張鈔票如一片片落葉往地上飄灑。

這突然殺出的程咬金,把龍裏、餘小霞,餘小霞的老公公殺得目瞪口呆。他們木愣愣地站在那兒半晌說不出話來。

大家還沒回過神來,小餘的男人又操起拐棍朝龍裏頭上劈來。龍裏本能地頭一偏,厚厚實實的拐棍沉沉地落在了抬起來的臂膀上,他一陣鑽心地痛。

龍裏蟲子不要了,錢也不要了,拎著包,一溜煙逃出門外。

龍裏估計,小餘的男人一定是發現了他和餘小霞的關係,都說“瘸狠瞎毒”,一點不假。當時小餘男人那瘦筋筋的臉上,布滿了殺氣,桌上倘若有把刀,那男人非得拿起來砍死他不可!

當然,餘小霞後來把一萬六千塊錢還給了龍裏,連連向龍裏賠不是。據餘小霞講,當時她男人就是聽到她和龍裏進大門時她的浮浪笑聲而斷定龍裏和自己老婆的不正當關係。殘疾人的嗅覺猶如獵犬樣的靈敏,眼睛簡直象鷲一樣的敏銳。

“那個二百五男人把那幾條好蟲搞掉了,實在可惜了!”龍裏惋惜地搖了搖頭。

“對這個男人來說,老婆是無價寶,幾條蟲子算什麽?”任崇義說,“龍裏你吃苦了,我謝謝你!”

“什麽謝謝不謝謝的!徒弟為師父受點過也是應該的。何況,我確實跟她老婆有一腿,占了他的便宜。我被他夯一棍子也是罪有應得!”

任崇義把孟智華介紹給龍裏。

“龍裏,你膽子怎麽這麽大?一個人就這麽在墳堆裏躥來躥去的,我想想都害怕。”孟智華佩服道。

“我習慣了。我逮蟲二十年了,墳墓裏也不知繞了多少遍了。隻要一聽到好蟲叫,我的魂就隨蟲子去了,哪還想到什麽鬼不鬼的?再說,”龍裏“啪!”打開了額頭上的礦燈,強烈的光柱把四周射得光亮,“我們撬子手本來就是二郎神,哪個鬼敢往我們身上靠?見到我們,它們躲還躲不及呢!”一副鍾馗的模樣。

龍裏說,他來這兒已經三天了,一共捉了七八十條蟲。大概有十幾條上品蟲。另外還在其他地方弄到幾條好蟲。這樣算下來,能有二十多條好蟲可以給任崇義帶回去。

任崇義一聽,大喜過望:有二十多條好蟲,大頭已經朝下。還有十天左右的時間,自己再弄個十條蟲,問題應該不大了。

任崇義和孟智華隨龍裏到了老秦家,看了他這幾天捉的所有蟲。他挑了二十五條蟲出來,這二十五條蟲條條都是獅子老虎!

任崇義又丟了四萬塊錢給龍裏。龍裏死活不肯拿四萬,隻肯拿兩萬。

師徒倆你推我搡,都不肯拿這兩萬塊。最後還是孟智華的一句話定乾坤。她對龍裏說:這兩萬,一萬是東邪感謝你的,一萬是西毒感謝你的,感謝你讓它們走出墳堆,將來名揚天下。你就拿著吧!

三人又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