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尹家釗其人

尹家釗帶著他的幾個小兄弟回到南京已是9月4號了。

他推門進屋,幾個房間轉了轉:房間裏打掃得纖塵不染;蟋蟀盆已曬過晾幹,擦得幹幹淨淨,一個個整齊地擺放在北麵房間的桌子上;芡筒、蟋蟀罩、台燈也都擺放在桌上。他滿意地說:“嗯,不愧是老師傅,辦事有條有理,謝謝哦,老於。”

“不必謝,尹老板,這是我的工作。”老於說。老於六十多歲,講話中氣十足。他是尹家釗的養蟲師。

尹家釗讓幾個弟兄把蟲子都放在他這裏,然後叫他們各自先回家洗洗澡,好好睡上一覺,明天再到他家裏來看蟲,分配養蟲任務。畢竟這一趟去山東收蟲已經二十多天了,大家都歸心似箭。

房間裏隻剩下尹家釗和老於。

尹家釗顧不上自己的疲憊開始放蟲。

收蟲回來,飯不吃,覺不睡,蟲子先要入盆。人死了,入土為安。蟲子收回來,入盆為安。蟲子一入盆,水食往盆裏一下,盆蓋蓋上,今年收蟲就算告一段落了。從此這些蟲子就是你的“兒子”了,你要服侍它們一輩子。當然它們一輩子的時間很短暫,隻有一百天。接下來在飼養這些“兒子”的日子裏,你還要不斷篩選,留下聰明膽大勇敢善戰的“兒子”;把那些好吃懶做,養尊處優,膽小怕死的“兒子”毫不吝惜的扔掉。盡管其中有些是花大價錢買的。

尹家釗放完蟲,數了一下,一共二百七十二條。

他坐在**看著排放在地上的,桌上的,架子上的這二百七十多個蟋蟀盆。盆裏的蟋蟀,好的,中等的,一般的,象電影一樣在他頭腦中掠過。這二百七十多條蟲花去了他九十多萬。他那個“表舅”今年給了他一百萬收蟲,他截留了幾萬塊錢下來。他斷定眼前的這些蟲子完全能對付向大成的蟲子了。他估計,向大成今年在他圍追堵截下,在山東根本收不到什麽像樣的蟲,他向大成今年肯定又是死蝦子一個。他的任務就是在鬥場上打敗向大成,叫他輸錢!輸錢!叫他傾家**產。這就是他那個“表舅”交給他的任務。當然鬥敗向大成,他能從中獲得巨大的利益。

尹家釗是蘇北鹽城人,早年在南京某大學讀了個大專,學的是營銷專業。畢業後也沒找到個合適的工作。他在南京站過櫃台,替某些公司推銷過產品,後來又和幾個同學朋友湊在一起賣保健品。他們在城郊結合部租了間房子,每天早晨五點半召喚些人來上課。這些人中絕大部分都是離退休老幹部、老板的父母,還有就是富婆。這些人為了自己“養怡之福,可得永年”還真是不管刮風下雨從不缺課。在課堂上,這夥小青年搖動他們三寸不爛之舌,“發功,催眠”,令這些老家夥閉著眼不斷地往外掏鈔票。幹這活,老家夥好忽悠,錢也好賺,但麻煩事也跟著來了:這邊老人家的兒女來找,說,花了幾萬塊買了你們的保健品,不僅沒見老人身體好,反倒不如以前了,要求退錢;那邊有人舉報,工商局來查,還上了電視,這一下徹底砸了鍋,卷鋪蓋回家。

在這些搞保健品推銷的同事中有個叫段士良的,跟尹家釗關係很好,是個南京人。段士良的叔叔是個老蟲迷,在南京蟲圈內算的上一戶。段士良一到秋季也跟著叔叔玩蟋蟀。當時是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南京蟲迷們聽說山東寧津、寧陽蟲好,於是紛紛由杭州收蟲轉向到山東收蟲去了。

這時的尹家釗在南京無事可做,段士良對他說,到山東寧津去玩玩,看看山東的蟋蟀市場,順便透透新鮮空氣。在段士良的鼓動下,尹家釗來到了寧津。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熱鬧非凡的蟋蟀市場上,人山人海,摩肩接踵,聚湧著全國各地的蟲迷。一個個攤主坐在擺得整齊的瓷罐前,整齊劃一地一直排向遠方,足有一裏多長。大批的蟲迷,有的坐著,有的蹲著在聚精會神地用芡在撥弄小瓷罐裏的蟋蟀。有的在與那些當地擺攤的婦女,老人,孩子討價還價……那場麵不由地讓人想起“清明上河圖”來。想不到這小小蟋蟀居然能有這麽大的市場!一條不起眼的小蟋蟀,幾十,幾百,甚至上千元,簡直不可思議。他跟著段士良和他的叔叔在寧津蟋蟀集市上一蹲就是二十多天。他在這二十多天中從段士良和他的叔叔那裏學到了些初步的識蟲知識,了解到了寧津蟋蟀市場的一些行情。尹家釗學的是營銷專業,很有經營頭腦,他想,既然南京有那麽多蟋蟀迷,我為何不在南京花鳥魚蟲市場租個攤位做點批發蟋蟀的生意呢?

第二年他就在夫子廟花鳥魚蟲市場租了個攤位,做起了蟋蟀生意。當然也賣些蟋蟀用具,也能借雞生蛋。他是在花鳥魚蟲市場最早做蟋蟀批發生意的人之一。那時在寧津批蟲,一兩塊錢一條,到南京一條蟲能賣二三十塊,一個蟲季下來,收益還是可觀的。

這生意尹家釗一幹就是八年。

隨著山東蟲的影響越來越大,花鳥市場賣山東蟲的攤主也越來越多,一下子生出了幾十家做蟋蟀生意的小老板。山東寧津寧陽的一些農民也來到這裏擺起了攤位。再加上山東蟲價也越來越高,生意在這樣的情勢下也不大好做了。於是尹家釗金盆洗手,準備另起爐灶。

做了八年的蟋蟀生意,尹家釗在南京蟋蟀圈子裏也混熟了。那時,他也和一些蟲友鬥鬥蟲。他不去大的鬥場和那些老蟲迷們賭鬥,他沒有那麽大的量。和他在一起鬥蟲的人都是一些喜歡蟋蟀,又不是純粹以蟋蟀做賭具的蟲迷。人天生是好刺激的,這蟋蟀天生就是好鬥的胚子,這些人就是從蟋蟀的鬥打中尋求樂趣,鬥個兩三百、三五百塊錢,譬如是打麻將的,但又比打麻將有趣得多。這些蟲迷中不乏一些老板。

接下來,在尹家釗的提議下,這群蟲迷成立了個金陵蟋蟀俱樂部。到了秋興,除了小賭賭外,讓成員們各人拿點錢出來舉行個蟋蟀大獎賽,設一二三等獎,獎金也不高,一等獎五千,二等獎三千,三等獎一千。尹家釗做蟋蟀生意多年,見的蟋蟀多,接觸玩蟋蟀的人也多,不乏有玩蟲高手,潛移默化中,加上他又是個肯鑽研的人,他的識蟲水平已相當不錯了,在蟋蟀俱樂部裏算的上一號人物了。不過玩蟲界的人都不大看得起俱樂部的蟲迷,認為他們都是些不敢上大鬥場的“小鬼鳥”。真正有水平,你去上大花場子,在大花場上你的蟲子能贏,那才算是真正有道坑的玩家。所以南京真正玩蟲大戶,玩蟲有道坑的人,從來不去俱樂部鬥蟲。

“麻油拌小菜,各有心中愛。”你玩你的,我玩我的。俱樂部裏的蟲迷們認為,這裏鬥蟲同樣棋逢對手將遇良才,鬥打起來,同樣殘酷激烈,精彩紛呈。從觀賞角度來說,同樣能獲得刺激和樂趣。何況在俱樂部裏鬥蟲壓力不大,還不擔心公安來掃**他們。

俱樂部裏鬥蟲安全,吸引了一些蟲迷老板,開始為俱樂部蟋蟀比賽提供讚助了。獎金一二三等獎也升至五萬三萬一萬。盡管獎金與外麵鬥場上動輒幾十萬無法相比,但畢竟有人讚助了。這也多少吸引了外麵的一些小戶參與進來,金陵蟋蟀俱樂部也變得熱熱鬧鬧,影響也變得大了起來。南京玩蟲界也漸漸知道了,金陵俱樂部裏有個叫尹家釗的,蟲子玩得不錯。

俱樂部裏有一位老板,是農行南京某支行副行長,姓黃,四十多歲,徐州人。由於從小受一個堂兄的影響,特別喜好鬥蟲。不過自他當了副行長之後就從不上鬥場賭鬥了。他倒不是怕輸幾個錢,是考慮在鬥場上弄不好被公安抓起來,行長的烏紗帽讓鬥蟋蟀給鬥丟了劃不來。因此他參與進了這個蟋蟀俱樂部。很快,尹家釗就跟這位黃行長交上了朋友,而且關係挺不錯。這幾年俱樂部鬥蟲大獎賽的獎金就是這位黃行長讚助的。對於黃行長來說,每年秋興,花幾個小錢讚助讚助這些蟲迷們,讓他們獲點小利,自己也從中獲得刺激和樂趣。人嘛,總得有點嗜好。他不嫖,不賭,就好個鬥蟋蟀。

四年前的深秋,玩蟲剛結束。這天傍晚,尹家釗突然接到黃行長的電話,叫他即刻到XX賓館來。

“是不是幫我找到工作了?”尹家釗問。他曾與黃行長講過,希望每年蟲季過後找點事幹幹。每年蟲季尹家釗靠鬥蟲贏個兩三萬塊錢是遠遠不夠的。他一個兒子在老家縣城讀高中,由老婆帶著在城裏租了間房子陪讀,他得經常寄錢回去。黃行長也答應過他這個要求。

那邊黃行長停頓了一會兒,說道:“是的,是替你找到了一項工作,算是一件大買賣。不過這項大買賣的任務很艱巨。”話語顯得很嚴肅。

“大買賣?什麽大買賣?”尹家釗迫不及待地問。

“電話裏說不清,你快過來吧!”黃行長掛了手機。

這是個高檔賓館的套間。外間客廳的沙發上坐著黃行長和一個女人,這個女人是花鳥魚蟲市場蟋蟀攤主孟智華。

尹家釗感到十分詫異——孟智華怎麽在這兒?

“來來來,小尹你坐下吧,”黃行長指了指旁邊的單人沙發,然後說道,“這筆大買賣就是孟老板讓你去做!孟老板你應該熟悉吧?”

“孟老板?……”他驚異地看著孟智華一頭霧水!

孟智華含笑地看著他,微微點了點頭。神態是那般地高貴優雅,跟平時在花鳥市場裏的那個阿慶嫂簡直判若兩人。

“小尹,你馬上就會知道,孟老板可不隻是個花鳥市場那個賣蟋蟀的老板,她可是個標標準準的大老板,她交待給你的事你得兢兢業業地去完成,當然,這件事完成後你自然會有豐厚地回報……”

“我找你是委托你鬥蟲。”孟智華說,她收起了笑臉突然變得很嚴肅,“委托你跟向大成鬥蟲!”

“委托我跟向大成鬥蟲?”尹家釗不解地看著孟智華。

“是的,專跟向大成鬥!”

……

天黑了,尹家釗走出XX賓館。他臉上掛著一種神秘詭譎的笑,就像是突然獲得了一張寶藏圖。

第二年蟲季,尹家釗突然成了個玩蟲大戶,在山東蟲市上帶著人大手筆的收蟲。在鬥場上專找向大成鬥蟲,以至於讓向大成這兩年鬥蟲輸了七八百萬……

尹家釗坐在**,看著這二百七十多個蟋蟀盆:今年是第三年了,按孟老板的要求,今年要與向大成徹底了結!:我要操控鬥場……讓他穿著衣服來,脫光了衣服走!

他陰冷地笑了笑,走出養蟲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