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夕羽城。

正值初春，桃花開的正好，在這個以酒出名的城裏，大街小巷處處彌漫著桃花酒的香味，清涼撲鼻，讓人迷醉。

夜幕四垂，買花載酒的年輕公子們帶著姑娘乘著畫船遊湖，四周具浮著花瓣形狀的河燈，影影綽綽的燈光將美人的臉更襯出幾分嬌羞和嫵媚。

有窈窕的異域妙齡少女在一艘華貴鎏金的遊船上婀娜起舞，手腕腳腕帶著金色的首飾和銅鈴，環佩叮咚和著絲竹之聲，直教周圍的遊人看直了眼。

而船的主人，卻坐在白色的紗帳裏，一身青色暗紋銀華貴長袍，墨玉簪束冠，黑發披到腰間，端著一隻精致的青銅酒杯，遲遲未動。目光所落之處是遠處漆黑寂寥的夜色。

他周圍，衣著華貴的風流公子們看的起勁，不斷鼓掌叫好，絲竹聲愈來愈大，那美人的舞愈發妖嬈嫵媚，花樣愈發多，腰肢愈發軟，眼波流轉，行雲流水的動作間，衣袖生香。

但那首座持杯之人始終未動。

半晌，身旁一個護衛裝扮的少年附身問道：“公子，還要等多久啊？”語氣裏帶著點不耐煩，但也不失恭敬。

“不知道。”終於，慢悠悠抬起眼來，聲音溫潤清涼，像流淌的山泉水。

“可是他一向神出鬼沒，也不定何時會來……況且，誰知道，他記不記得與公子的約定…….”

“且再等等罷……”

一曲將罷，年輕的舞姬額頭上已生出一層細細的汗，但隨著琴聲的急轉而上，舞姬眨了一下眼睛，雙腳使力，一個輕躍，飛身而起，於半空中伸手，拉下了係在桅杆上的一段紅綢。那紅綢隨著她的轉身，於空中飄揚開來，而後輕輕覆在她臉上，隻露出一雙顧盼生輝的眼睛來。

一氣嗬成的表演引起掌聲如潮。

舞姬保持的微笑不變的表情，在無人看到的背光處，終於稍稍鬆了一口氣。但下一刻，落地時剛好踩到被水打濕的側板，突然腳下一滑，隻聽見她一聲驚呼，眾人皆張大了嘴，目光如炬，但原因，卻不是舞姬將要落水，而是，不知從哪裏來的一陣風，撩起她軟紅衣紗和船艙前的白帳，眾目睽睽之中，一襲白衣從聲色流光的夜色裏翩然而來，攜著一陣清涼的帶著桃花酒香味的風，款款落在船艙前，穩穩的接住了將要掉進河裏的舞姬。

霎時，風停。

白衣公子抱著紅衣的姑娘，落地無聲。

片刻的寂靜後，又一波更熱烈的掌聲哄然而起。

“江步涯！是江步涯！”一陣喧嘩裏，有人大喊。

紗帳裏始終巋然不動的人，此刻終於喝盡杯中最後一口酒，與燭光搖曳中抬頭，遙望簾外那身白衣的人，眉如峰聚，眸光深深，閃著晦暗不明的光。

江步涯抱著舞姬轉身，光影裏低頭看了她一眼，懷中的人頓時紅了臉。

紅了臉，但馬上被輕輕放下，動作溫柔，卻毫無擁抱過後的餘溫。

江步涯看向船艙裏端坐著的那人，眉眼彎了彎，甩甩袖子，雙手背後，笑意盈盈的掀起白紗帳往裏走去。

“我來了。”好友相聚的語氣，順口自然的好像說了無數次一樣，“實在不好意思，又讓我們的少城主久等了。”說完眨眨眼睛，語氣裏卻毫無歉意。

那人也不生氣，配合著他笑了笑，說：“不久，兩個時辰而已。”然後站起來，轉身，走進裏麵一間更為隱蔽的屋子。

江步涯勾了勾嘴角，笑容裏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奈，然後款步跟上。

餘下的原本被請來喝酒的賓客們，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悄然離去，上了各自準備的小船，消失在光影交錯輕歌曼舞的夜色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