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江步涯有個小癖好,喜歡在夜深人靜時分躺在人家屋頂上喝酒,每次都要喝完一整壺,剛剛好醉了七八分,不論月光如水還是月黑風高,對著滿天星鬥就開始唱歌,心情好了,唱個十幾遍,心情不好,一曲過後就直接睡倒在上麵,以天為蓋,瀟灑的很。

不過一直以來也沒有任何人在夜裏聽到什麽莫名其妙的歌聲,因為,江步涯每晚的落腳之處,具是鮮有人煙的或荒廢已久的舊屋古廟。偶爾出現在這些地方的人,除了流浪的乞丐,歇腳的遊人,剩下的就是江步涯這類,擁有絕世武功,不懼鬼神,敢在大晚上穿一身**的白袍四處晃**發酒瘋的——武林第一高手。

初春的夜風還有些冷,夾雜著梨花香,吸一口是既清又涼的甜味。夜色裏一隻精致的小酒壺在屋頂滾了幾圈,從房簷上掉下來,剛好砸在一個人的頭上。

“哎呦!誰的破酒壺砸到了老朽,敢快出來磕頭認錯,興許還能留你一命。”

“哈哈哈,我當是誰呢?”清亮的笑聲從屋頂傳下來,還帶著朦朧的醉意,聽到人耳朵裏酥酥麻麻的,“老酒怪,我就知道是你,讓我磕頭認錯……也就你敢這麽說了。”

“哈哈”屋簷下的笑聲粗糙沙啞卻很輕快,“你怎知是我?”

“嗬,你那一身酒氣,就跟腳上的臭氣一樣,方圓十裏誰能聞不到?”

“哎呦,這麽長時間沒見,就不能說點兒好聽的?”

那聲音停了片刻,然後懶懶的開口:“長這麽大,從未有人跟我說過好聽的,我又怎知好聽的要如何說?”

老人撿起酒壺,原本微駝的背因彎腰弓成一個弧形,一個縱身,便輕巧的跳上了屋頂。落腳時有些不穩,醉醺醺的搖了一下,然後坐在那一襲**紮眼的白衣身邊。

“小月啊,我這老胳膊老腿兒的,上來一次不容易,你下次,找個低一點兒的……”然後舉著剛剛撿起的酒壺,壺口朝下,張著嘴等了半天,喝幹了最後一滴酒。

白衣人不作聲,躺在漫天星光之下,一隻手放在額頭上,月白的長袖剛好蓋在臉上。半晌,那人突然抬手,聲音裏竟然有點若有若無撒嬌的味道:“都跟你說了別叫我小月。”衣袖順勢被輕輕揮開,於是,一張絕色傾城的臉,就露在了如水的月光下。

如水的月光,照著一個如玉的人。

該怎麽形容呢?

是千年雪山山頂將融未融的盈盈白雪。

是十裏青石長街的花酒清涼暗暗飄香。

是晨曦初露萬裏的金沙海岸熠熠生光。

遠山眉,桃花眼,膚白如雪,臉頰的線條幹淨分明中又有一絲柔和。而那雙眸子,黑如曜石,籠了一層白月光,明亮又似迷蒙,像做了一場夢剛醒,又像在夢裏從來未醒。

老人眯著眼看了他一眼,裝做無比可惜的樣子歎了一口氣道:“你這張臉,不知道在帝京迷倒了多少小姑娘呦!”

那人輕笑一聲,“所以很多人都說我是禍水。”沒有自嘲的味道,倒像在說一個無關緊要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