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仙魔大戰
緊繃之弦,一斷則損。
一仙界弟子似是未曾見過如此陣勢,緊張之餘手中仙劍脫手而出,直直朝月初旬後背刺來。
九夜玲瓏斜眸一掃,那柄仙劍竟是折轉回去,謔地刺進一人心肺,當場斃命。
一片嘩然,各色法器齊齊攻來,九夜玲瓏忽地用力將月初旬和雲傷二人拋進結界內,抬手祭出醉魔琴,盤膝浮在半空,猶如端坐榻上,笑靨如花:“一把無弦之琴,賦一首無心玲瓏,誰人可知是醉魔,抑或醉仙?”
屈指勾抹,慢拉勻挑,指下無弦,卻有絲絲縷縷聲音溢出,千萬流彩激射而出,同一首《醉玲瓏》,卻又不同。
同是冰雪之聲,斷金之音,嫋嫋徐徐飄飄忽忽卻不再是孤寂落寞,盡顯殺伐之氣。似是煮沸的鮮血,汩汩直流,在體內跳動,又似烈火焚燒,心子瞬間焚盡為齏粉,不癡不醉,修為定力不足以抵擋者,皆是七竅流血,昏死而倒。
尚東仙君和丹護教等修為高深者自是不懼醉魔琴,幾人瞅準時機不約而同齊齊朝方才月初旬和雲傷進入結界時那瞬間閉合處施法,白芒爆湧,不過頃刻,破碎之聲撕破天際,結界被撕裂了一個大口,仙界子弟魚貫而入。
先前未曾動手,不過是等待時機破除結界,以期阻止月初旬前往海底墟空。
仙劍法器流光各色劃過天際,嘶叫聲,哀嚎音,血腥之氣直撲鼻息,冰藍海水亦似一朵漸染的血花。
商陸修為大增,九夜玲瓏坎坎纏住他,卻也無瑕顧及其他,朔流手持神器幽冥劍,將尚東,疏司,薛長老三人擋在身前,泣玉手持純鈞與清半夏,問荊,丹護教等人周旋。
疏司一邊胡亂應付,一邊四處尋了月初旬和雲傷,他從未將雲傷看作弑師殺兄之人,又見月初旬與蘇蘇師妹眉眼似極,不忍為難卻又不得不來,眼見月初旬一手攜了雲傷,左躲右閃,被抽身而出的問荊一掌劈中後背,心不由跳了一下。
九夜玲瓏見她受傷,心中一急,一邊暗罵華君離怎地還沒處理好東海瀛洲那幫人,一邊密語傳音給月初旬,欲讓她用九仙畫對付問荊,月初旬卻似是不曾聽到,避開問荊一擊,冷冷道:“你與雲傷相識百年,真的相信是他殺了使君子?”
問荊冷哼一聲:“我親眼所見,還能有假?”
月初旬一歎,再不言語,祭出承痕劍,在問荊看到雲傷的劍愣怔之際已是斜斜刺去。
不過瞬間,問荊已倒飛數丈避開了去,雙手凝力,仙芒波濤洶湧般滾滾而來。
月初旬抵不過商陸,對敵問荊卻綽綽有餘,隻是此刻她身負雲傷,又實在不願與他動手,周旋的極是辛苦。
“月姑娘!”忽有人急急喚她,一劍挑開了問荊一擊。
青左飛至她身側,將她護在身後,又替她擋了一掌。
月初旬躊躇:“今日,你實不該來這一趟,更不該出手護我。”
青左轉身,笑吟吟道:“朋友之間,不必見外。”
月初旬眼見他身後寒光一閃,急急道:“小心……”話未說完,再一低眸,胸前已是刺痛,青左一手刺進她心口處,幸而失了半寸,並未將她心子挖出,生生抓出一團血肉,鮮血淋漓。
她忍著劇痛,一掌劈向他胸前,沉沉道:“你……你不是青左,你是青右。”
青右冷笑:“月姑娘,在下怕舍弟壞了門派規矩,數日前便已將他押進仙牢。”抬手一揮,早已有數十位修為精進弟子團團將她圍住,當中亦有幾位清涼山弟子。
問荊倒是呆了一呆,他不曾知曉仙門竟還設了此一毒計,若是一舉將她心肺挖出,必是當場喪命,心中一時不知是何滋味,立在一側,既不攻擊,亦不相助。
九夜玲瓏早已瞧見她胸前血洞,當下火急火燎的欲要趕來,偏生被商陸困的死死的。
月初旬攜著雲傷左躲右閃,生怕傷他分毫,護的極緊。
一個弟子看出雲傷是她軟肋,舉劍便朝雲傷胸前刺去,避無可避之下,她一個轉身,生生用自己後背受了這一劍。
“傻丫頭!”
周身忽有一團黑影,定情瞧去,卻是旱魔。
“爺爺!”月初旬又驚又喜。
旱魔擊退數人,瞥她一眼:“爺爺等著喝你從俞州城打的酒,等了三年也未曾喝到口。”
她不是不願回荒漠綠洲,實在是不能。
商陸等人見青右計劃失敗,又不知哪裏冒出來一個侏儒魔人老頭,當下使了眼色,又有數人圍來,舉了仙劍齊齊發難。
花海搖曳,香氣濃鬱,散淡了海麵上血腥味,海岸上空,忽有數縷青影疾飛而來。
月初旬一怔,來不及眨眼,青影忽地折了方向,朝著對她發難的數位弟子穿體而過。
青右一手捂住心口,渾身血紅,滿眼驚恐絕望:“青影幻妖……”話未說完,忽聽“砰砰”數聲,幾位弟子渾身爆裂而炸開了去,血肉橫飛,一片片落入水中,波浪翻卷,已被卷入海底。
眾人皆是一愣,早已停了殺伐。
月初旬心一沉,此後,如何麵對青左?
華君離手持幻妖弓,身後跟著竹瀝川木通和浮華殿一眾小妖小怪,身上血跡斑斑,衣衫淩亂,想必方才和東海瀛洲一戰慘烈至極。
仙界之人看到浮華殿先一步趕來,當下心中一沉。
六界神器,唯幻妖弓最為暴戾凶殘,行主殺,滅魂散魄,當年月初旬遭淩霄花陷害之時,若不是她體內般若念塵珠護體,又有魔神之力強行吸附她三魂七魄,隻怕早已同青右一般。
尚東望一眼漂浮空中的血沫,破口大罵。
月初旬瞧華君離神色冰冷,拈著幻妖弓的手骨節泛白,心中著急攔阻,言語卻極其慵懶:“聒噪的很。”
揚手祭出九仙畫,畫軸徐徐展開,迎風飛舞,畫中九仙身形晃動,九色流光忽地從半空罩了下來,眨眼間已有百名弟子被吸進畫中。
她斜眸望一望施法抵抗九仙吸力的餘下子弟,忽地一笑,微一屈指,畫卷已緩緩合攏,倏忽飛入袖中,被困畫中之人不知是死是活。
“百條人命換神器一用,各位仙君意下如何?”月初旬笑的輕柔,又望一眼商陸,“商夫人好似亦在畫中同九仙玩樂……”
商陸四下一望,果真不見了清半夏身影,心思婉轉,冷冷哼了一聲。
月初旬不以為意,用百條人命要挾一番,仙界定不敢大動幹戈。她將雲傷交付給華君離,靜靜淩立,醉魔琴,幻妖弓,九仙畫,幽冥劍四界神器各放異彩,繞了她身側浮在半空,徐徐轉動。
再得一玄荒玉,五界神器聚齊,咒法之下天神盞自會主動召回。
先前她心有不安,央了九夜玲瓏,一路之上派了玖瑤姬暗中跟隨。玖瑤姬千年九尾狐,法力不可小覷,必不會有所閃失。
這般思著,遠處已有男子興衝衝喚她:“師姑!”
北宮沐風禦劍而來,不見青燈,身後隻跟著水沉煙,在她三丈外生生頓住身形,又道一聲:“師姑。”掌心朝上,一枚青翠欲滴的無魂之玉緩緩浮起,倏忽疾飛至月初旬身側。
月初旬莞爾,道了一聲謝,已聽仙界弟子冷嘲熱諷起來。
“北宮小弟身為風前輩之徒,半生捉妖除魔,如今怎地幫著妖孽禍亂蒼生?”
“水姑娘身為敖岸山弟子,竟是幫著異類,不怕有辱師門?”
“風老頭真是糊塗,聽說他竟是與此妖女拜了忘年之交。”
……
北宮沐風早已不是當年搖擺不定的青澀少年,雖是對人妖殊途仍是心懷芥蒂,當年那穿胸一劍卻早已將他對月初旬的介懷撕個粉碎,他不知心中諸多複雜情愫是哪般,隻知此後定不能再傷她害她,當下對仙界的議論毫不在意,隻淡淡道:“在下身為師侄,相助師姑天經地義,無可厚非。”
月初旬施法布咒,耳聽他言,心中一暖。
水沉煙卻耐不住性子,撇嘴嚷嚷:“姐姐不過是借神器救所愛之人,並無害人之心……”
“不孝之徒!”薛長老忽地打斷她,方才被人議論敖岸山,一張老臉早已一陣青一陣白,當下聽水沉煙此言,不由怒斥出聲。
光華流轉,水波**漾,月初旬咒法升起,五界神器徐徐旋轉,不遠處仙界弟子之中唯一人頭頂光芒灼灼,九夜玲瓏心中明朗,一個俯身朝那名弟子衝去。
天神盞已現,六界神器即將齊聚。
身後忽有破空之音,仙妖魔皆是一駭,劍光所至,恰是月初旬後心。
妖魔長籲,不解的望那劍光。
巨闕劍乃玄武佩劍,一劍之恨,凝盡全身魔力,不過是為了複仇。
卻生生被人縱身擋住,一身紅衣黑袍的女子,鮮血四濺,直直落下。
巨闕劍怔鬆跌落,朔流飛身上前一把抱住泣玉,滿眼痛苦:“為何,為何,姐姐為何要攔我?我隱忍多次未曾動手,不過是顧及公子齊聚神器之事,如今,如今神器齊聚,再不需要她,何以姐姐還不肯讓我殺了她為母親報仇!”
泣玉吐出一大口血,唇角一翕一合,百年未曾言語,一時竟不會說話,隻能生硬的一字一句道:“她死了,公子……公子會傷心。”
眼波流轉,終是在人群中尋得九夜玲瓏身影,見他隻定定的望了自己,淡漠眼底隻有一絲絲惋惜,再無半分情愫,心中一苦一歎,眼神渙散,一縷香魂已入黃泉路,卻始終不肯閉眼。
朔流抱著她嘶吼狂笑,雙眼血紅,忽地放下泣玉屍身,飛身而起,召回巨闕劍,直直朝月初旬襲去。
竹瀝凝眉,不待華君離喚她,已是將朔流擋了去,與半是瘋癲的他周旋。
月初旬一動不動,未曾料到這個滿眼憤恨嫉妒的魔女會為她擋那一劍,又瞧九夜玲瓏漠然神色,一心撲在那名弟子身上強取神器,心中更是淒涼。
正兀自喟歎,忽聽一聲尖叫,水沉煙身子倒飛而出,轉瞬已被人點了大穴用長劍抵了脖頸。
北宮沐風一駭,急急飛掠過去,道:“商……掌門,何以要作難於她?”
“北宮師弟何時變的這般見外?”商陸冷冷哼一聲,又瞧一眼月初旬,似笑非笑“水姑娘一條人命換你六件神器,月姑娘意下如何?”
月初旬定定望著他,冷幽幽的笑:“我還以為……還以為商掌門會拿沉煙的命換你夫人及百名弟子一命,卻不料……”
她扭頭對著九仙畫低語:“商夫人,你夫婿眼中,你可遠遠不如神器重要呢。”
商陸冷著臉:“為護天下蒼生,以大舍小,夏兒定會理解。”
仙界弟子一片嘖嘖,點頭稱是,交口稱讚。
月初旬一歎,未及應允,已有悶哼之聲,水沉煙唇角竟是溢出血來,商陸氣急道:“想死,便如你所願。”說著,一掌朝她後背拍去,狠狠將她朝月初旬拋去。
月初旬驚呼一聲,來不及思考,下意識伸手便去接她。
遠遠的,隻聽一聲大叫:“姑娘,小心。”
似有幾分熟稔,月初旬抬眉瞧去,卻見章老大一臉焦急的氣喘籲籲趕來。
九夜玲瓏正朝那位弟子施法,意欲將天神盞從他體內逼出,聽章老大之言,已是瞧出端倪,身形晃動,卻是晚了一步。
水沉煙獰笑著從月初旬心口處抽出一把鮮血淋漓的匕首,笑吟吟道:“姐姐,欠債還錢,欠命還命,是也不是?”
痛至極處,竟是麻木。
月初旬定定望著她眸底猙獰得意,被她一刀刺穿的心子盡是失望和悲慟。
義結金蘭,贈我一錦帕,還你一明月,真情假意,不知各有幾分。
華君離正攜了雲傷在她一側護法,身形遲鈍,已是來不及阻攔,朝水沉煙狠狠一掌劈去,她來不及躲閃,坎坎跌下半空。
仙芒爆湧,數位仙君相互使了眼色,齊齊朝月初旬周身神器卷去,九夜玲瓏早已將月初旬攬住,見仙界欲搶走神器,已是阻攔不及,謔地單掌結印,直直朝神器拍去,神器疾如閃電鑽入海底,眾人一愣,忽地紛紛落下身子,一哄而搶,仙魔在海麵上膠著打鬥,一時亂作一團。
北宮沐風眼瞧水沉煙聯合仙界對月初旬設此陰謀,怔鬆間直愣愣接住水沉煙落至岸邊花海中,抬手扇了她兩耳光,怒喝道:“為何,為何要傷了師姑?”
水沉煙吐出一口汙血,愣了片刻,忽地狂笑:“你打我?打的好,打的好……”
章老大指著她鼻子怒罵:“陰險狠毒的女人,你為何要殺了小二?你和商陸的對話我都聽的一清二楚,當初小二發狂猝死,乃是你從中做了手腳。”
他一心一意要為章小二報仇,當年月初旬說他修為不夠,勸他放下仇恨,他自是不會遵從,這便一邊勤加修煉,一邊四處尋了水沉煙和北宮沐風,伺機而動,恰逢商陸與她籌謀,耳聽她為了報複月初旬做了諸多壞事,這便急急前來稟知,卻仍是晚了一步。
月初旬雖是被水沉煙刺中了心子,仍是強撐住身形,輕聲在九夜玲瓏和華君離耳邊道了一句‘死不了’,便讓他二人前去搶神器,此刻正一點一點擦拭濺至雲傷臉上的血水,聞聽章老大之言,將雲傷交給旱魔,徐徐落下身子,半跪於花海中,定定盯了水沉煙瞧:“沉煙殺章小二,一是為了挑撥我和風大哥的關係,二是為了使章老大嫉恨於我,尋我複仇,可是?”
“姐姐,正是。”
“沉煙,獨孤掌門並非死於雲傷之手,何以你如此嫉恨於我?”月初旬無奈。
“姐姐,獨孤老頭死不死和我有甚關係?姐姐當真不知欠命換命,究竟是欠的誰的命?”
水沉煙見月初旬神色疑惑,更是惱怒:“水府舉家八十餘人,喪命火海,難道不是姐姐命歎妙所為?”
月初旬一驚,當年她不願歎妙隨她涉險,臨走之前留了一封書信,若她不願四處遊**,可前往金陵一處古宅,那處宅子有一老奴,曾經得恩於雲傷,自會留她,莫不是歎妙沒去尋那老奴,而是去了水府?可她又為何火燒水府,留冤魂無數?
她靜靜回望水沉煙:“難道姐姐在沉煙心中竟是一個心狠手辣濫殺無辜的女子麽?何況,我為何要下此毒手……”話未說完,已是吐出一口鮮血,眼神縹緲。
北宮沐風急急奔過去抱住她,掌心聚了靈力緩緩輸入她體內,神色萬分焦急。
水沉煙神色怪異的看一眼北宮沐風,又看一眼月初旬,道:“為何?一開始我也不明白姐姐為何如此心狠,可後來妹妹總算想明白了,為何,還不是為了他!”
兩人一愣,不明所以。
“姐姐一開始不是很喜歡北宮麽?自打知曉我是當年那小仙女,姐姐假裝大度將他讓與我,卻又不甘心,這理由可是充分?”水沉煙開始狂笑,未曾注意章老大已悄然來到她身後。
“她已是將死之人,北宮你是不是心都要碎了?你口口聲聲說我是你最愛的小仙女,可你對她,對這個醜八怪,這麽執著又是為何?”
“住口!”北宮沐風青筋暴湧,“不準你詆毀師姑。”
“傻瓜,笨蛋,你這般執著,難道不是愛麽?可惜,當年你視她為妖邪之人,故意避之,如今她心有所屬,你又心係於當年幼時之約,自以為她在你心中便隻是‘師姑’,你能騙自己,卻也當我是傻瓜麽?”
“當年我知曉你是皇室子弟,以為和你在一起總有一天能得萬人敬仰,你助新帝李渙登基,他賜你王府世襲,你為何不言一聲便推諉了去?”
“住口!”北宮又驚又怒。
他不願糾結心底複雜情愫,隻願履行幼時之約,好好待了小仙女。長久相伴,他竟不知她一心為的是榮華富貴,而非行走世間斬妖除魔。
忽地瞥見黃光一閃,北宮沐風下意識凝了仙力替水沉煙擋去,卻一掌擊在了章老大眉心。
月初旬渾身一軟,一把推開北宮沐風,踉蹌著奔過去,緊緊捂住他眉心血洞:“章老大,章老大,對不起,你不能死,不能死……”
章老大被她輸入的靈力勉力睜開眼,薑黃的臉上溢滿了笑:“姑娘,不是你的錯,不怪你,不怪你。”
他咳出一大口血,慢慢閉了眼,聲音弱了下去:“小二,大哥沒能為你報仇,這便前來陪你……”黃光一閃,已幻了原形。
耳邊盡是廝殺,血腥氣一股一股被海風裹至岸上,摻雜了花海芬芳,幾欲令人作嘔。仙界眼看她被匕首刺中心子,雖有靈力護住心脈,定是不可活,當下全力爭搶神器,竟沒人前來擾擾。
月初旬仍是捂住章老大眉心,雙手黏膩,血水已漸凝結。
“姐姐,不過兩個獐子妖而已,死了便死了。”水沉煙忽地陰笑起來,“可姐姐連累棧仙閣五位姑娘和老板娘,便是姐姐的過錯了,人命關天呐。”
北宮沐風忽地跌坐地上,滿眼錯愕,喃喃道:“沉煙,是你,是你殺了她們?”
藺姐姐,果真是她害死了藺姐姐!
月初旬臉色蒼白,不知是失血過多,還是心緒難平,眸底一片悲慟失望,隻定定盯了她腰間的明月璫瞧。
“你……你既是一心認定我滅了水府,又一直帶著我送你的明月璫,是為了……”
“不錯,是為了時刻銘記,這深仇大恨。”
水沉煙取下明月璫,掌心把玩,倏忽將其碎為齏粉,揚手灑進花海。
當心刺她一劍,不久便會魂歸地府,大仇已報,明月璫便是無用之物。
月初旬卻不去看她,跌跌撞撞的拽了花草蓋在原麝身上,一邊顫了聲音,道:“將她們掏心掏肺,又將藺姐姐燒死,是為了逼我現身,在陵遊重傷我時,趁機對我下了冥毒,可是?”
她曾一度偏執的懷疑青燈,隻因青燈來曆不明,而她,卻是她的結義姐妹,受人挑撥,執念之深,有錯還是無錯?
水沉煙長歎一聲:“可惜,可惜姐姐這條命實在是硬的很,若不是雲傷及時趕去刺你七劍,如今你早已是行屍走肉,困頓一生……”
月初旬謔地祭出承痕劍,犀利劍氣直指她眉心,卻坎坎被斷邪劍擋住。
“師姑,求你饒她一命。”北宮沐風低眉垂目,思緒莫辯。
靜默許久,月初旬心中悲慟至極,終於一字一句道:“你,當她是當年的小仙女?”
北宮沐風和水沉煙皆是一愣,神色明滅不定。
月初旬思及藺含之被燒焦的身體,思及她癡等陵遊十多年未果的遺憾,再也不管不顧,忽地大笑起來:“小仙女?北宮,你的小仙女不是她,而是她!”說著,手指一凝朝花海一角劈去,青影一晃,從花海中跌出一個慌張狼狽的青紗姑娘來。
“沐哥哥。”
青燈張皇著搓了衣角,眉眼清澈,逼視之下,不得已將往事絮叨了一遍。
北宮沐風望著她的眼神陌生而戚惶,怔怔道:“小仙女是青燈化靈而來?”
青燈點頭。
水沉煙驚恐的睜大眼睛,極力否認:“不,不,北宮莫要信她,我才是小仙女,我才是!”
她又轉頭惡狠狠的望了月初旬,咬牙切齒:“你這個醜八怪,故意挑撥,存心害我是不是?”
醜八怪!自無心庵初遇,她便喚她醜八怪,她隻當她無心之言,從不計較,如今,卻字字誅心,隻因,麵前這個麵目猙獰的水沉煙再也不是當初那個俠義心腸,性情率直的姑娘了。
她的金蘭之妹水沉煙,早已在藺姐姐死的時候死去了。
月初旬隻冷冷望著她:“是。”
北宮沐風頓了許久,突地失笑:“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即使你真的是小仙女,心狠至極,殘害無辜,我又豈能再去愛你?你受奸人蠱惑,屢害師姑,隻願師姑饒你一命……”
水沉煙跳腳大罵:“蠢男人!她已是將死之人,何需她饒!”
月初旬一歎,收起承痕劍,緩緩從懷中取出兩件裂痕斑駁血跡滿布的東西,像捧著一件至寶,小心翼翼托在掌心,怔了許久,道:“離疏離疏,終是離了,可是救了我一命,雲傷定不會怪我吧。”
水沉煙倒吸一口涼氣,錯愕的指著她:“你,你……”
“姐姐命賤,閻羅不收。”
水沉煙狂笑數聲,眸底已然渾濁,似是癡傻一般,揚起九節鞭朝月初旬抽去:“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月初旬一動不動。
青燈抬手挽住九節鞭,氣哼哼道:“水姑娘好不講道理,姐姐饒你一命,怎地恩將仇報,有這力氣,不如去尋了真凶拚命。”
“月初旬,是你,我要殺了你,殺了你……”幾近癡狂,夢囈般的絮叨。
親人喪生火海,親手殘害結拜姐姐,計劃失敗定不能再容於仙界,又失卻北宮依靠,一無所有,是否比殺了她更解恨?
藺姐姐,凝霜丫頭,棧仙閣其他四位姑娘,章老大,章小二,卻是再也不能還魂。
可她該恨她麽?八十條人命,不過是商陸故意陷害於她而已,月初旬心中忽地淒涼無比,彷徨莫名,轉頭望著海麵廝殺,忽地俯身嘔吐起來。
身側有一股疾風掠過,震得花海肆意翻卷。
不及驚呼,承痕劍和斷邪劍齊齊飛掠而去,卻是晚了一步。
一掌妖力灼灼直襲水沉煙,耳側盡是骨頭爆裂,筋脈崩斷之聲。
修為散盡,筋斷骨裂,已是廢人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