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誰之陰謀

小院靜寂,已一月有餘。

月初旬遙望秋風掃落葉,隻覺孤戚無味,思了一番,隻覺是涼秋過於落索的緣故,於是從村東酒肆中搬回兩壇酒,與火珥大眼瞪小眼的對飲。

半壇下懷,火珥早已醉的不醒畜事,月初旬撇撇嘴:“好大的肚量。”

翻身飛上屋頂,斜陽早已隱沒,隻餘絲絲縷縷的雲絮扯的漫無邊際,漸漸編織成了一張清絕俊顏,嬉皮笑臉的望了她笑,擾人心煩。

村口那株桃樹早已枝葉零落成泥,趴滿了嘰嘰喳喳的鳥雀,似是比那個天天喚她“阿初,阿初”的男子更為聒噪。

望天看地,處處皆是他的影子。

月初旬長歎一聲,果真醉酒傷神,不覺闔眼淺眠,一覺醒來,月已西斜。

酒氣散盡,身子更是冰涼,月初旬怔一怔,忽地思及雲傷貪杯那晚,迷迷糊糊中再無遮攔,生生將她喚作那個叫做茝兒的女子,竟是越想越惱了起來。

小心翼翼,不願觸碰那絲繃緊的弦,終究也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他的笑意滿懷,暖手相握,他的溫熱氣息,親吻纏綿,左右不過是將她當做了旁人。

她淡言冷語,處心積慮躲避,最終卻輕易就範,甘願做一隻影子在他麵前晃來晃去,左右不過是一時心動,貪戀他掌心的那一絲溫度。

月初旬輕歎,他與人淡漠疏離,風流不羈,若她不是那一縷影子,對她展顏一笑,怕是至難。

終究是會計較。

一如當初,她扯掉輕紗,厲言莫要將對白姑娘的感情強加至她身上,他說,月初旬是月初旬,從未將她當做影子和替身,眼眸清亮的竟讓她一時信以為真。

她自是不信,卻努力假裝去信。

臨別時,他笑吟吟道:“阿初,等我。”

一等便是一月有餘,音信全無。

桃源村依然山清水秀,她仍是喜歡,不及三年五載,卻已生了厭煩。

月初旬努力吸吸鼻子,抄起鼾聲大盛的火珥,飛身躍出了小院。

狼目幽幽,暗處相望,瞧見月初旬臨近,早已散了影蹤,不過半個時辰已是奔進西脈山林。天將明時,已然出了山林,又是一副田園山村,青煙嫋嫋,月初旬長舒一口氣,奔至一河水邊,正鞠了水洗臉,忽聽有人喚她:“阿月。”

月初旬一愣,抬頭正瞧見阿婆笑眯眯的望了她。

月初旬訝然:“阿婆怎地來山外浣洗?”

阿婆大笑:“阿月還沒睡醒喲,需再補個囫圇覺喲。”

月初旬怔怔抬眼,小河北側正是桃源村。

難道夜行……又迷了路?

月初旬訕訕笑了離開,二次遇見阿婆時,再也扯不出一絲笑意。

混蛋雲傷,竟是又對她下了迷山咒!

月初旬憤憤然折回身,隔了三五日,另一壇酒尚未飲完,已有一位仙門弟子院前叩門,藍衣白衫,赤色靈珠,腰側一彎月玉佩,上刻一“使”字,自是清涼山信使無疑。

仙門弟子麵容極其清秀,恭恭敬敬作了一揖,道:“月姑娘,雲師叔有難在身,望請姑娘援手相助。”

月初旬冷笑:“雲公子神通廣大,即使有難亦有仙尊相救,我去又有何用。”

“非姑娘不可。”弟子依然笑吟吟的望著他。

又思了片刻,道:“月姑娘,在下劉寄奴,曾在水府侍奉,有緣見過姑娘一麵,姑娘大可放心隨我前去。”

月初旬又仔細瞧了一眼,見他玉麵黑發高束,眼眸清亮,清秀出眾,果真便是水沉煙侍奴,隻是多了許多自信,再也不是那個謙恭而卑微的少年。

劉寄奴將進入清涼山拜師問荊,水沉煙拜入敖岸山一事簡單敘述一二,又道了雲傷之事原委,原是清半夏受千日鎖情侵蝕,自那日湖邊醒過一次竟是沉睡至今,清陽仙尊和尚東仙君疏司仙君不得不擺了清魂陣,將雲傷魂魄引入清半夏夢中,以期雲傷能將其喚醒,卻又不知何故,兩人雙雙被困其中。

末了,劉寄奴又道:“仙尊說,‘清魂陣’極易折損心魂,雲師叔被困稍久,即使仙身亦不能免,月姑娘肉體凡胎更是有害無益,大可拒絕。”

月初旬訝然:“請我去,便是欲引我魂魄入夢?”

“正是。”

月初旬勾唇,似笑非笑:“我和他並無甚關係,何以非我不可。”

劉寄奴正色道:“人命關天,並非戲言。血湖邊雲師叔對月姑娘情義足以窺見非同一般,隻是,救與不救,全憑姑娘……”

月初旬冷冷打斷他:“仙門之地亦愛傳些八卦緋聞,我與雲公子不過君子之交,助與不助,明日答複,請便。”說著,掩門進屋,生生將劉寄奴攔在院外。

被困其中,怕是掉進了溫柔鄉中不願離出,她何故擾人好夢?又思及那句‘折損心魂’,怕是仙尊故意授給劉寄奴講給她聽。

血湖邊,她心智一時恍惚,不顧青左攔阻,縱身躍入其中,傻子也看出她與他所謂的‘君子之交’並非淡如水。

月初旬輾轉反側,無奈低歎:欠了恩情,總要歸還罷了。

第一次踏入仙山,隻見到處都是祥雲朵朵,紫氣繚繞,仙樂嫋嫋,瑞鶴低鳴,抬眼望去,空中三座側峰,環環繞著其上一座主峰,聳入雲端,直逼九重宮闕,遠遠瞧去,自有:雲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煙。又如:青冥浩**不見底,日月照耀金銀台。

月初旬慨歎這縹緲仙景自是不同凡塵,果真讓人欲來而不返,隻是心有所係,恍惚而過,待踏入室內,瞧見軟塌上並排躺著的兩人,陣芒籠罩下,雲傷眉宇緊皺,唇角緊抿,臉色蒼白,月初旬心中萬分疼惜,麵上卻笑吟吟道:“雲公子跌進的是溫柔鄉,並非離恨天苦愁海,怎地這般不情不願。”

何人竟在眾人麵前說此**不羈之言?

一眾子弟齊齊扭轉頭朝門口望去,隻見一襲白衣少女,白紗拂麵,眉眼彎笑,一雙清眸隻緊緊盯著**之人。

清絕立世之姿,直若九天玄女。

所言所語,卻又放浪形骸,不拘不羈,簡直……人不可貌相。

仙門子弟一時有人目含讚賞,有人搖頭哀歎,卻忽地聽一人倒吸了一口涼氣,冷幽幽道:“蘇……蘇蘇師妹?”

同是一襲白衣無塵飛,同是白紗縛麵低垂眉,同是清眸一雙盡婉轉。

疏司神情愣怔,忽聽清陽密語叱道:“她早已失蹤數百年,莫要失了儀態。”

尚東抬手朝額上一試,寬大袖袍遮了麵色,疏司也不理先前那一句冷幽幽的突兀問話,石像雕刻的臉龐再無半絲情緒,內心卻波濤洶湧不止:這女子,怎地和師妹如此相像?

夜川,夜川,你是否還在奈何橋邊彷徨?你可尋到了她三魂七魄?師妹是否依然存活紅塵?

疏司一雙玉手攏入袖中,掌心白芒隱約,不過片刻,已是驚出一頭冷汗。

自是前來,便已應允,月初旬直直走近雲傷身側躺下,一手緊握了他冰涼的指,暗歎一聲。

三五弟子護陣,不過頃刻,清魂引夢,隻待結果。

清陽,尚東和疏司退出房間,直至行的遠了,尚東黑衣翻卷,濃眉緊皺,急急道:“如何?”

疏司眉眼如湖水,無半分波瀾,涼涼道:“什麽如何?”

“你莫要再同師兄打啞謎,那女子,卜算結果如何?”尚東怒目瞪他。

“當然不是師妹。”

尚東和清陽皆大鬆一口氣,卻又聽疏司冷冷道:“不是師妹,卻也不該是一個活人。”再不肯多言,拂袖而去。

所謂天機不可泄露,此次,卻不是不可,而是不能。

天機失算。

月初旬自入了清魂陣,入眼處皆是虛無白茫茫一片,似雲非雲,似霧非霧,尋了半晌,未曾瞧見半個人影,心中一急一惱,開口便叱:“不是迷山咒便是迷霧咒,這般欺負人當真無二……”

“阿初?”

月初旬不及抬眸,腳下一空,直愣愣落了下去,坎坎跌進一人懷中。

雲霧瞬間已散,清明朗朗之下,商賈往來,流水雅琴,竟是一繁華街市。

眼前是一張放大的驚訝略帶了怒意的臉龐,雖是蒼白,俊顏不損絲毫。

月初旬怔怔道:“許久不見。”

周圍已有人開始指指點點,交頭接耳的議論,雖是知曉周邊之人皆是夢幻虛化而來,月初旬臉上仍是不由一紅,忽地站直身子,後退兩步,眼角餘光恰望到雲傷身後的清半夏。

清半夏一手按在心脈,手中隱有光澤閃動。

她這是在……威脅雲傷?

他遲遲不得而出,原是不願她傷了她自己?

月初旬一歎,眸光流轉,心中微動,忽地又上前兩步,一把拉了雲傷衣袖,嗔怒道:“雲傷辦事怎地如此拖遝,我在家裏等了月餘,左等右等不見影蹤,卻是跑來這裏尋了清姑娘。”

又笑望了清半夏,道:“清姑娘,我同雲傷大婚,未能請你喝了我們喜酒,是我的不是,這便補上如何?”

說著,拉了雲傷欲尋了酒肆,卻被清半夏一把攔住,紅了眼眶,怒道:“雲師弟,你……你果真成了親?”

雲傷拉過月初旬的手,握在掌心,淡淡道:“先前早已告知師姐,是師姐不信而已。”

月初旬一怔:敢情他為了脫困竟早已無辜罔顧了她清白?

清半夏冷冷哼了一聲,言語輕蔑:“月姑娘,我早已告知過你,你不過是舊人的一個影子而已,就憑你,你以為雲師弟真會對你有一絲一毫的愛慕之情?”

月初旬身子猛地一僵,忽地搶過雲傷一腔怒意,從袖中取出離疏,淡淡笑道:“他與我以梳為禮,結發為親,如此看來,清姑娘倒是連一個影子都不如罷了。”

清半夏看清楚那把離疏正是雲傷自小帶在身邊的珍愛之物,氣惱攻心之下忽地吐出一口淤血,道:“你……你竟取笑於我……”說著,揚手欲要朝月初旬臉上摑去。

雲傷臉色一沉,眼疾手快早已將她那一掌擋了去。月初旬看他二人一舉一擋之勢,仍是笑:“不敢,我不過是說了實話而已。”

清半夏怔怔地望了她一眼臉上疤痕,又瞧了一眼雲傷,忽地揚眉,道:“口說無憑,我怎地會知曉你們是不是扯謊……”

雲傷一臉無辜,假裝不懂,閑閑望著四周‘人影’。

月初旬一愣,莫不是要他們‘當眾’行‘非禮勿視’之事?

清半夏瞧他二人一動不動,笑道:“果真是扯謊……”說著,慢慢走向月初旬。月初旬猛地一驚,這才思及到此時不過是在清半夏夢境之中,她這是要將她驅逐出境。

難不成眼看著雲傷被困此處心魂受損?

再也耽擱不得,月初旬暗暗咒罵一句,忽地跌起腳尖將唇印在了雲傷冰冷的唇上。

生澀笨拙,胡亂啃咬,眼見清半夏錯愕不已,身影逐漸透明,月初旬正欲撤開,身子忽地被雲傷緊緊攬進懷中,在她耳邊輕笑一聲“真是笨丫頭”,化被動為主動,沉沉吻了上去。

……笨丫頭,遙遠不可及的夢裏,是否亦有一個男子,裹了風雪,生生這樣喚她?

幻夢正當時,忽地響起一聲脆響,隻聽有人大聲嚷嚷:“是你先親的我,怎地動手打人……”

清半夏醒來時,眾人皆是大喜,她卻隻望了一眼榻上執手相握的兩人,捂著臉踉踉蹌蹌的跑了出去。

清魂陣已撤,榻上男女魂魄卻並未歸體,眾人疑惑間,已見雲傷悠悠轉醒,蒼白的臉頰隱隱現有五指紅印,卻隻當恍了眼,並不在意。

天已漸黑,雲傷不願留宿,清半夏卻生生攔了去路,眉眼淒楚,道:“此時一別,再見怕是遙遙無期……此前,我行事魯莽,言語過激,當真給雲師弟和月姑娘……如今,如今你們已是好事成雙,我再也不便糾葛,隻願同雲師弟好好一敘。”

好事成雙……清姑娘雖是脾性藏了些小陰小謀,當真好誆的很。

月初旬一歎,雖是對她有幾分忌諱,但思及她癡心一片,最後一敘,莫不能阻攔了去,當下並不予置否,隻淺淺望了一眼雲傷。

雲傷淡淡道:“師姐有何話,此處講了便可,我同阿初還有他事。”

清半夏欲言又止,玲瓏玉顏清瘦蒼白,嬌若拂柳,氣息微喘,全無往日驕矜跋扈不可一世的掌門千金的飛揚神采,苦笑一聲,隻顧低垂了眉,盈盈淚珠突地簌簌而下,更是楚楚可憐,嬌柔婉轉。

月初旬又是一歎,看她神態,所說之話,左右不過是一些小女兒家的心事,豈可當眾說了去,正欲開口,已聽商陸笑道:“雲師弟,月姑娘既是來了清涼山,定要賞了山上這層巒聳翠,迷花倚石不可,也讓月姑娘看看往日你生活之地,豈不美哉?”

雲傷皺眉,似隱有不安,卻又並無異樣。

月初旬笑道:“如此甚好,早已聽聞清涼山仙境堪比天闕,如此良機,怎可錯過。”說著,隨著商陸走了出去。

“雲師弟,我已想通。”柔弱婉轉。

“那便好。”淡若清風。

清半夏怔了許久,望著雲傷淡然冷漠的眼眸,忽又落了淚,哽咽道:“自小便無故欺侮雲師弟,將你困在懸妖洞任妖獸啃咬,雲師弟可曾恨我?”

“不曾。”

清半夏苦笑一聲:“當真希望雲師弟將我恨上一恨。”

若連恨都是吝嗇,那便是毫不在乎了吧。

她如此待他,不過是看不慣他淡然眉眼,想要引來他的注意罷了。

清半夏絮絮叨叨說了許多,皆是從前往事,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柔:“在你離開前,是否可以再陪我去看一看段碧軒的竹子?”

雲傷沉吟片刻,淡淡笑道:“當然可以。”

竹海一如水波**漾,山風掠過,似銀蛇起舞,席卷輕霧,本是極綠之色,清輝明月照耀下,更顯黑漆漆一大片,隱著幾分詭異。

雲傷攜著清半夏飛至段碧軒,坐在琉璃瓦上,望那斷崖下三座側峰和九座小峰,憶起往日種種,恍若隔世。

清半夏沒了往日聒噪和暴躁脾性,溫溫弱弱的猶如一隻小貓,和雲傷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突地飛身而起,足尖輕點竹葉,穩穩落在上麵,笑道:“失了仙身,法力還在,仍可斬妖除魔。”

雲傷笑:“是。”仙身亦可再修,隻是費些時日罷了。

二人沉默許久,清半夏望望明月,又望一眼雲傷,笑道:“雲師弟果真愛極了白姑娘,連這麽……一個影子都能得你溫柔和動情。”

雲傷皺眉,忽見商陸踏浪而至,倏忽間已飛至清半夏身邊,滿眼關切:“師妹,你……”

話未說完,一手摟了她溫軟腰肢,身子旋了一旋,已是利劍入體。

遠處竹林煞氣突起,雲傷愣了一愣,身子一躍,掌中仙力凝聚劍氣,白芒灼灼,呼嘯著朝竹林黑影劈去。

躲藏在竹林深處的黑影身子一滯,躍上半空,足尖踏著竹葉,飛身後退。

已然是來不及避開,白芒閃過,劍氣入體,黑影身子踉蹌一下,足下不穩,直直被帶至斷崖邊,倒了下去。

雲傷心口一痛,眼見一股淡淡黑煙從黑影體內逸出,飄散不見,熟悉氣息漸漫全身,狠狠敲打他每一寸骨髓。

“阿初!”

承痕劃破長空,疾飛而去,落下斷崖,欲要接住那個直直下墜的身影。

白光爍爍,已被人搶先一步,向望月峰飛去。

胸前黑袍早已被劍氣劈碎,白衣已是一片血紅,疏司早已為她吃了一顆藥丹,渡了靈力護體,月初旬仍是止不住的大口大口吐著鮮血,顯是被傷及要害。

“糊塗,怎地下如此重的手?”疏司石刻般的臉上仍是不露情緒,語氣責備之意甚濃。

雲傷隻顧抱緊了月初旬,一手握了她手,源源不斷的為她輸入靈力,臉上悲慟之色扭曲不堪,嘶啞著喉嚨說不出話來。

是他,竟是他對她下了毒手。

為何他察覺不到她的氣息?何人斂了她氣息?她身上那團煞氣又是如何而來?她又為何對清半夏動手?

不,那一劍,絕不是她所擲……她從不是一個心狠手辣的女子。

欲借他手將她鏟除,果真狠毒陰戾。

清半夏一直在他身邊,並無可乘之機。

商陸一向癡情於清半夏,斷不會殺了月初旬自毀情緣。

雲傷沉吟了許久,終於望了一眼疏司,道:“師叔,對不住。”

疏司苦笑:“此番害月姑娘至此,師侄自是不願再同清涼山有所瓜葛。”

雲傷沉沉道:“師叔所言差矣,據我近來所獲線索,偷竊鬼舞枯藤決之人並非妖魔之人,而是……仙門子弟,師侄不便追查……”

疏司抬眉:“……莫不是,山中藏有細作?”細作,抑或果真是有弟子居心叵測,如此混肴視聽,定非尋常子弟。疏司長歎一聲,怕是清涼山此後再無寧日了。

俯身朝疏司拜了一拜,月光如水,紫霧縹緲,雲傷抱著月初旬飛身離開清涼山,再不願回頭。

段碧軒,竹林中,一男一女緊緊相擁,背上一柄長劍倒飛而出,“哢嚓”一聲,折斷了身後一根竹子。

男子因疼痛悶哼一聲,唇上一涼,已被人吻了上來,微一愣怔,大手在女子芊腰上用力一握,觸手溫軟,柔弱無骨,心中一動,低頭狠狠吻了下去,肆意索取,纏綿不止,直至衣衫盡落,俯身將女子壓在身下,歡愉漾著竹海起伏連綿。

星月下,男子背上一條細若遊絲,微不可察的紫色暗紋忽地亮了一亮,蟄伏已久的“碧落黃泉”,上無窮,下無盡,啃魂噬魄,再不躲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