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明月逐來

那是一雙溫潤如玉的手,正挽了自己的衣袖拂在她的衣衫外,又是一雙溫暖的手,即使隔了兩層衣衫,依然泛著煦陽的輕柔。

也許是早已習慣了寒涼,早已習慣了疏離,不是不詫異的,這樣的溫暖,這樣突如其來的親近。

隻是等她投去目光時,北宮沐風早已攜著她落在了一邊,手指輕輕抽離而去。

她斂了神色,見飲血石上空的雲傷,一身白衣裹在一片白茫茫的光澤中,分不出輪廓,唯琉璃眸底晶瑩如玉,不過頃刻間,九九歸一陣法突地異芒大作,從石中射出九色流光,直直映照在對麵岩壁之上。

九色流光,如冷月驚回,似風瀟雪舞,炫目縹緲。

隻聽一聲“哐當”作響,那岩壁上被九色流光圍著的地方竟緩緩凸出一圓形岩石,又貼著岩壁邊緣向上升起,懸掛於上。

雲傷淩立半空,一手結了印,淺淺道:“快走!”

幾人順次鑽進石門,待雲傷從飲血石上空飛身而下躍來時,結印解除,又聽一聲脆響,石門又封了起來,倏忽間已是隔離開了修羅場的腐臭之息。

一片漆黑,隻聽耳邊叮咚作響,滴水清脆,足底漾著濡濕,伴著黑暗中彼此深沉的呼吸。

商陸在前麵率先祭了法寶天寒印,北宮沐風在中間也祭出斷邪劍,兩件法寶浮於二人頭頂上方,寒光清冽,整個通道瞬間異常明亮。

入眼處,卻是霧色蒙蒙,曲折幽深,迂迥錯落的別異溶洞,習習涼風,奇景幽幽,竟似使人懷疑方才的修羅場不過隻是一場夢幻爾。

溶洞通道錯落有致,頂部有泉水淅皙,不時滴落在臉龐,劃至唇角,便是滿口甘冽,浸入肺腑。

月初旬見雲傷步至最後,手中拈著那玄色酒囊,一身白衣泠然傲立,唇角勾著笑,端的是風流浸骨,瀟灑飄逸,不知勾了多少女子相思,空傷悲。

她把步子放了慢,故意落至他身側,眼眸瞧著前方,淡淡一笑,道:“多謝雲公子。”

雲傷並不去看她,亦不感到訝然,淺淺一笑,道:“月姑娘可是還有別的囑咐?”

自大鬼……果真七竅玲瓏。

月初旬一愣,旋即又笑了起來,想這清涼山首位百年內突破紫靈修煉之人果真不凡,她那句謝意正是為了方才在何君洞被清半夏刁難時,他用傳音之術告知了飲血石的來曆,她才得以替北宮沐風挽了顏麵,想她雖是對拂月閣那卷軸深有研究,但萬年前的舊聞怎會有如此詳細之記錄,是以這句謝意他並不感到唐突,但於她心意深處竟有猜測,便可瞧出他是一位極其聰慧之人了。

月初旬莞爾,沉吟了半晌,終於低低道:“歎妙丫頭本性率真,膽小怯弱,世事所知甚少,對於折子上的故事總是仰慕,又不存心機,怕是有時會遭人誤會生了事端……”

她話未說完,突見歎妙扭轉了頭,朝她燦漫一笑,喚她:“姑娘,快些!”

她噎了一下,想是雲傷理應能聽出其中玄機,當下追了上去,方行數步,耳畔已隱約有清音繚繞:“雲某使得歎妙姑娘誤會,實屬不該,請月姑娘寬心,雲某知曉該當何做。”

一個傲然仙者,一個怯懦蛇妖,怎會有良緣?又兼之清半夏性情頑劣,一心苦癡雲傷,眼中更是容不得她人,縱然凝眸默默,不懂相思,空染青山色,她怎可眼看歎妙將來淪落不堪之地?

那白衣淺淺無雙骨,那墨玉發下俏儒雅,那玉顏醉臥弄日月,那拈酒雲端笑人間,可否,都是為了他人口中所謂的“妖女”?那淡淡眸底閃爍的一絲哀愁,一絲寂寞,可否,都是對她的無邊相思?

怕是,無人再能走進一個早已裝滿了其他女子的人的心中了吧。

月初旬聽著那清冽仙音,放下心來,不知該喜該悲,抬頭間瞧見歎妙一臉紅霞飛,眉間喜悅凝凝,眼角餘光卻是越過她肩側,直直瞧向她身後的那一襲白裳,不由又是一聲輕歎。

一行人行了不久,地麵竟突的陡峭了許多,需凝了氣飛身而上,又因著通道隻有一人多高,如此這般艱難走了許久,月初旬和歎妙額上已布滿水珠,不知是沾染了那泉水滴滴,亦或是溢出了汗珠。

歎妙紅了俏臉,氣息微喘,一手撫了月初旬的肩,撒嬌道:“姑娘,好累。”說著,綠色光芒一閃,已然化為一條綠色小蛇攀附在月初旬肩上,頭上兩隻小角微微觸著她耳畔淩亂的發絲。

雖是斷臂之體,卻總比蛇身要好看許多,是以,歎妙在雲傷麵前生生撐著人形,當下卻是累極,再無多餘體力,不得不化為原形。

清半夏聽著空中小蛇嘶嘶之聲,一邊提氣躍上一個高台,一邊揚了聲音,揶揄譏誚道:“原來做妖竟也有作妖的好處,攀附於人,卻不知丟不丟妖類臉麵。”

月初旬毫不動容,自顧著腳下溶岩,眸底卻微不可察的黯了一黯。

師父曾說,旬兒,萬千記得,所謂為聖者,隻辯善惡,不分仙魔。

是以,她奇特舉家被妖獸所滅,卻對妖界魔界並無半分憎惡之心,隻這一路走來,六界紛爭,禍亂蒼生,略有法術修行之人皆提了劍揚言斬妖除魔,立保眾生,心中一時竟是泛了疑惑。

清半夏見月初旬並不理會,甚覺無趣,冷冷的哼了一聲,身子一晃,已躍至了最前方。

雲傷步至她身側,笑吟吟道:“我師姐隻是脾氣不好,但……”

“聽說雲公子已不是清涼山弟子,卻還如此護著自家師姐,實屬難得,卻不知……”月初旬打斷他的話,忽地眨了眨眼睛,麵紗下的聲音飄忽依依,咄咄逼人:“卻不知雲公子果真是為了一個妖女離了師門?”

白紗上的一雙眼眸,漆黑若墨,在法寶寒光映照下,更顯晶亮,晃的雲傷睜不開眼。

他定定的望了她一眼,笑意更濃,忽地轉了頭,從她身側徑直躍了過去。

笑意直達眸底,竟衝淡了那股淡漠冰涼,月初旬一陣氣餒,突又自嘲出聲。

本不願再同清半夏起了衝突,緘默不語便也罷了,誰料想他竟跑來特特為了清半夏說情,本想嘲弄幾句,話一出口竟是揭了對方傷疤,正兀自後悔卻見他一臉盈笑,直當她透明人一般。

於往事並無絲毫芥蒂,若果真為了一階妖女被逐出師門,亦是無怨無悔的吧……

隻是,月初旬並未瞧見,白裳與她擦肩而過時,琉璃眼眸疾閃而過的一絲慌亂,恰掩飾了唇角的一絲柔情。

肩上的小蛇卻埋怨起來,她自以為這俊美仙人被人在傷口上灑了鹽還笑意盈盈,定是有了惱怒之意,不便發作,蛇頭上的兩隻角一顫一抖,著急道:“姑娘,姑娘,雲公子是不是生了氣?”

月初旬淡淡掃她一眼,閑閑道:“仙派子弟著重修身養性,雲公子修為甚高,豈會為一點小事便上了火氣,乖丫頭,快閉了眼睡覺。”

“姑娘又要騙我,清姑娘也是仙家子弟,一路氣鼓鼓的猶如一隻青蛙,生雲公子的氣,生那妖女的氣,又生我的氣,可為何她不允許別人喜歡雲公子?雲公子長的這麽好看,怎能不……”歎妙羅嗦了半晌,說到最後竟是低了下去,羞澀許久,忽地“咦”了一聲,奇道:“姑娘,為何你不喜歡雲公子?雲公子可比那捉妖道士好看許多。”

說完,身子不覺緊了一緊,似是想到了金陵城被捉一事。

月初旬一怔,心中暗自好笑,也不多言,一把把歎妙從肩上提了下來,往袖中一置,結了印。

此番多嘴多舌,忽地讓月初旬念起了一個人,小小的個子著了寬而大的黑袍,晶亮的眼眸似水般清澈流淌,卻不知那團子,是否安好?

脖子上的蠱隱忽地閃了一閃,似是憶起了故人。

便在此時,前方溶洞豁然亮了起來,隻聽清半夏一聲歡喜驚呼:“水!有水!”

依然在洞底,洞頂一片圓形蒼穹,倒懸著針芒般密密麻麻的石柱,腳下的路卻被數丈寬的絕壁峭崖隔開,對岸斷崖直比此岸高出幾十丈之高,掛了一簾水幕,順著斷壁傾瀉而下,崖底流水淙淙,水霧蒙蒙似是一團祥雲,卻不知流向了何處。

果真又是另一片天地,隻是這般人間仙境,何曾有一絲一毫的煞氣與血腥?

商陸一把攔了清半夏欲要躍起的身子,沉穩平和的臉上布了幾分謹慎,沉沉道:“師妹,讓師兄前去查探一番。”

清半夏知師兄做事一向謹慎,當下也不多言,默默退了兩步。

商陸一把祭出剛剛收回的天寒印,天寒印泛著盈光浮在半空處,商陸身子一躍已飛身而上踏了上去,凝了力,天寒印便攜著他忽的朝上飛去。

頃刻間,商陸已斜飛至頂,在上空盤旋了幾番又直飛而下,搖一搖頭,並無不妥。

清半夏一臉歡喜,這下終於可以清洗衣衫了。這般想著,早已祭了玉瑤雙劍在腳下,紫色流波盈盈翻騰,呼嘯一聲直直朝上飛去,發絲微揚,雨霧輕繞,端的是清新脫俗,高雅俏麗,仙姿泠泠。

月初旬望著瞬間消失在上空的紫色光華,淡然眸底暗了一暗。

北宮沐風立在一側,見她怔怔的望著清半夏的身姿瞧,又想了一番,終於不明緣由,隻定定道:“師姑,請。”

月初旬一怔,對岸絕壁如此之高,她未曾習得禦物飛行,且這斷崖又無物可以借勢,當下臉色明滅不定,正欲開口讓他載了她過去,豈料北宮沐風見她一動不動的立在那,並不搭理自己,本就對她有絲忌憚,當下也不多想,斷邪劍已呼嘯著飛離而去。

月初旬這邊話未出口,轉眼已不見了北宮身影,不由罵道:“……呆子。”

竟是也不知是在罵北宮沐風,還是在罵自己。

悠悠一歎,如隔岸水簾,流長,暗雲頻疊。

忽聽一人似笑非笑:“月姑娘何須短歎長籲,不益了身子……呆子被聰慧的姑娘喜歡了去,著實是件令人傷感的事。”

清冽柔和之音,聲聲入耳。嘉栗幽鬱之香,絲絲浸腹。

說完,也不待月初旬作答,一把遞了玄色酒囊來。

似笑非笑,似真非真,似假非假,月初旬斜斜瞪他一眼,默不作聲,也不去觸那酒囊。

雲傷“咦”了一聲,揚高了聲音,戲笑道:“姑娘果真非矯情之人,被人當麵戳中了心事竟然毫無羞澀之態。”

……

月初旬不去看他,眼角瞥到那雙修長雪白的手仍是直愣愣的杵在那,仍是不去觸了那酒囊,身子一躍,已是隨著雲傷淩立在了一抹月白光華之上。

浮在半空的這把月白色仙劍,劍柄上飾著五彩珠和九華玉,若水雪肌,遙遙淩飛,自有一股雍容清冽。

卻是並未瞧見劍身。

月初旬淡淡的眸底溢了一絲奇異,見那劍柄相接處月色流水般勾勒出劍身之形,光華羅羅,清冽芙蓉出水般溢著深邃的光芒,似秋離,別歎,又如青山萬疊,暗月清魂,白芒流轉間,端的是至尊無雙,雅然漫漫。

此刻,望著這柄隻有劍魄卻無劍形的上古寶劍承痕劍,月初旬心中竟隱隱生了一絲怯意,她也並未料到,多年以後,她會手持此劍,淩立於一地血泊之中,揮舞著已聚成形的血紅劍刃,斬殺那份霧迷霜冷的執念。

雲傷見她生生不去拈了酒囊,嗤笑一聲,足下凝力,承痕劍攜了二人,呼嘯著直飛而上。

耳畔盡是獵獵風聲,雨簾撞擊岩壁激起的蒙蒙雨絲煙羅般籠罩著二人身姿,似穿雲而上,甚是奇美。

月初旬此前從未有過禦劍而行,雖是凝了力安定心神,但仙劍疾飛如電,身子仍是些微不穩,方才拂了雲傷好意,沒去扯住酒囊安穩身子,此刻卻也不能再說些什麽,隻顧抿了唇不讓自己從仙劍上掉下去。

耳側隱有隱忍笑意,低低溢出。

“雲公子可知九重天有多高?”月初旬忍無可忍,突地扭頭問道。

雲傷不解,生生止了笑,訝然:“天問有雲,九天之際,安放安屬?隅隈多有,誰知其數……”

月初旬打斷他的話,定定望著他,淡淡道:“真厚。”

……

她這是在……明晃晃的揶揄他?

眼眸漆若黑曜石,含了笑意,仿若在說:雲公子,你臉皮真厚,直勝卻那九重天闕。

雲傷噎了一噎,一顆心被這一雙黑曜石耀的慌了一慌,心神不穩之下承痕劍不由一頓,慢了速度。

不過瞬間,衣袖已被人緊緊拽了去。

月初旬本是凝力控製身形,月華劍光下,額前早已泛了晶瑩水珠,不知是雨霧凝聚落至,抑或是凝了內力緣故,當下被他一頓,猝不及防中失了平衡,坎坎從劍上落下,這才慌亂中一把拽了他長袖。

雲傷一愣,繼而抿唇不語,笑意更濃。

月初旬有絲訕訕,卻也並不撒手,扭過臉去,望著在劍芒下明滅不定的斷崖水簾,竟是紅了臉。

待二人飛至上空,眼光波及之處,卻見地麵凸起無數岩石,溪流從四麵岩壁緩緩而下,匯聚於地,峰回岩轉,成簾流下斷崖。清半夏和北宮沐風已清洗完畢,各自用了仙法佛幹了衣衫立在兩塊岩石之上。

北宮沐風見月初旬從承痕劍上躍下,縱身躍至她身側,一臉疑惑:“師姑,你……”

月初旬見他欲言又止,舒朗眉目微微皺著布了一絲疑惑,心中歎了一歎,知他不明白自己為何未曾習得禦物之術,也並不去與他道明原委,隻是念著他每次麵對自己時刻意的回避,眸底疾閃而過的畏懼,心中隱隱泛有艱澀,沉吟了半晌,終於扯了一抹笑意,望著他燦若星子的眼眸,輕聲問:“北宮,你為何怕我?”

因為初次相見時的戲弄?因為曾用靈蝶傷了他?還是因為她眉角那抹猙獰恐怖的傷痕?

北宮沐風一愣,未曾料到他這位師姑問的如此直接,望著她白紗上麵一雙清眸浸著淡淡的笑意,心神一恍,不覺後退兩步,輕輕一揖,道:“師……”話未說完,隻聽“噗通”一聲身子已直直從岩石跌落至地麵水流中。

月初旬氣惱,她是豺狼虎豹麽?

水流很淺,剛至腳踝,他慌亂起身,一身青衣卻已濕了大半,望著岩上月初旬一襲白衣泠泠,心中惱了一惱,微紅了臉,正有些不知所措,忽聽有人“咦”了一聲,又聽石門轉動轟轟作響,卻是商陸尋了暗道機關,借著浮在半空中天寒印光芒,閃身進入一個黝黑深洞。

月初旬飛身躍起,對著身側一身狼狽不堪的北宮沐風笑道:“記得,你方欠我一個答案……”

北宮沐風身子一顫,緊跟著閃身進了深洞。

此洞異常寬敞,洞壁斑駁,緊鄰斷崖四壁泉水,卻是毫無濕氣,天寒印光芒所照之處不見一絲青苔,身處其中,亦無絲毫涼意,洞的前方幽幽不見星點光亮,恍如妖獸張開雙臂獰笑著望向他們。

幾人隻覺有種說不出的怪異,商陸沉聲道:“走罷。”說著當先向洞穴深處走去,眾人都跟了上去,背後瞬間又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

不知走了多遠,竟似毫無止境一般,雖是寬敞無比,卻也曲折百轉,洞壁兩側不時有尖銳岩石突兀,隻隱約是向上攀爬,分不清方向。

月初旬隻覺熱氣越來越濃,手臂不經意觸碰到凸出的岩石,竟是散著溫熱,心中一怔,卻也不語,凝神向前,猛地聽見前方清半夏一聲驚駭,霍地祭出玉瑤雙劍,洞穴內瞬時光芒大盛,遙遙望去,前方光芒邊緣處,卻是一個岔路口,一個龐然大物正堵在中間。

眾人正要祭了法器戒備,隻聽雲傷淡淡道:“隻是一具妖獸屍身而已。”

走近了去,果真一股淡淡的屍臭撲入鼻間,卻見那妖獸約三丈體長,三隻腳趴伏在前,渾身業已枯竭,頭頂三隻眼睛圓鼓鼓的睜著,似是極不瞑目。

清半夏皺了一雙秀眉,玲瓏俏顏溢滿厭惡,用衣袖遮了鼻息,奇道:“大師兄,這是何種惡獸?怎會死在此處?”

商陸借著天寒印青芒細細打量了一番,微一沉吟,道:“此獸是三薊,我此前曾在門中藏書閣內翻閱過相關記錄,據書中記載,三薊千年前曾在東海一帶四處肆虐,後被諸派仙家剿滅,遺留一二理應都逃匿去了蠻荒,竟不料又複出人間作惡,此獸凶狠殘暴,但見它身上僅有數道微小外傷,卻不知是因何而亡。”

月初旬心中一動,仔細看了去,果真是數日前在無心庵遇到的那惡獸三薊,眼前突又現出那一地血腥,以及團子操控五符陣法時的切切耳語,當下並不言語,微側了臉,卻覺一道目光盯著自己瞧,她下意識望去,見雲傷正巧把目光從自己的脖頸處移開。

月初旬下意識的抬手輕撫了一下那絲線牽繞的蠱隱,又思及師父,正欲凝了力向前躍去,忽聽雲傷沉聲道:“小心。”

便在此時,左邊岔道口處忽地響起了震耳魔音,似鬼吟森森,裹著雷鳴電閃,攜了腥風血雨,讓人心生混沌。

月初旬見其他幾人一臉戒備,早已祭了仙劍,自己聽著這魔音竟是寸心不定,急急默念了幾句清心訣,卻已見前方暗處遙遙飛來無雙光芒,裹了煞氣,呼嘯而至。

忽見白影一閃,雲傷已躍至眾人之前,清嘯一聲,祭出承痕劍,如龍吟出鞘,白芒灼灼,衝天而起,月色流水般的光華在空中瞬時幻為萬道仙氣,直直朝對麵劈去。

隻聽暗處遠遠傳來數聲悶哼,承痕劍已“嗖”的回鞘。

洞穴霎時靜寂一片,血腥彌漫而來,前方不知名處,忽然傳來了一聲低低的驚疑聲,繼而聽得一人大笑起來:“唯有劍魄,不見劍形,乃上古仙劍承痕,想必諸位是清涼山弟子。”

那人又沉吟了一下,止了笑,肅然道:“隻是雲公子,聽聞你早已不是清涼山弟子,既是灑脫天下,又何須理會仙魔之事?”

雲傷掩唇輕咳了幾聲,又拈了玄色酒囊抿了一口,這才慢悠悠笑道:“魔界做出有違六道之義之舉,六界均可得兒誅之,玄武你又何須多此一問。”

玄武朔流又輕笑起來,裹了一層邪魅,道:“我等此次是受二公子之命尋了血千魂帶回魔界,諸位還望勿加阻攔。”

他說的這般客氣,亦是畏懼雲傷及他手中的承痕劍,血千魂被困魔界血池數百年之久,若不是魔界私自放出,它怎可輕易來人間作亂?商陸聞言欲要向左邊洞口躍去,卻被雲傷一攔,隻聽他輕聲道:“師兄,你們且去右邊。”

話音剛落,已有兩道光芒疾閃而至,正是朔流所用巨闕劍和泣玉的純鈞劍,戾氣襲人,令人雪肌生寒。

月初旬隨著眾人向岔口右邊躍去,漆黑幽幽的洞穴內,她悄然回首,卻見那一襲白衣男子,襯著那一抹疾馳而來的劍氣,似玉容顏蒼白空靈,病態之容,盡失無雙風骨。

唯有一聲輕咳湮沒在沉沉黑暗之中,似雲寂寂,一地淒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