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鳳池誇
這裏是十年級。
北風卷地白草折，冬天正在到來。
高考教育借走了大多數青少年本該熾熱的青春——以成才的名義，卻難以在多年以後，還他們大多數人一個美好的未來。
如此的錦瑟年華卻要為所謂的成才教育所主導，在將來的某一天想想，活了這麽久，竟然什麽別的事情都沒幹，什麽深刻的印象都沒留下，甚是可悲。
所以要努力為自己的青春，盡可能多地保留一份純真與夢幻、**與活力。
念筱菀這樣想著，是因為她想和班裏的同學一起做好一項活動——紅歌合唱比賽。作為文藝委員，她和班長寧子虔一起負責組織這項活動。
2010年是“一二 九”抗日救亡運動75周年。那一年冬天，北平大中學生數千人舉行了抗日救國示威遊行，反對華北自治，反抗日本帝國主義，要求保全中國領土的完整，掀起全國抗日救國新**。
11月初，花州一中按照省教育廳和團省委的要求，決定舉辦這一次紀念“一二 九”75周年的紅色經典合唱比賽。漸治平雖然不高興搞這些娛樂活動，但上級的決定也得照辦。
這次活動要求高一全體班級參賽，抽簽分為三組，每組八個班級，分別在12月9號當天的上午、下午和晚上表演。寧子虔自帶極端屬性，為14班抽到了“24”號，最後一個表演，大家也不知道是福是禍。
班會上，文藝委員念筱菀說：
“我們站上舞台，就是因為情懷！
我們不談排練的疲憊，不談條件的艱辛，不談學習的影響，甚至不談最終的名次!
我們隻談合唱的樂趣，隻談集體的友誼，隻談青春的烙印，隻談聚光燈下的情懷！”
大家熱血沸騰，誓言共襄盛舉。
參賽歌曲為兩首，一首從指定歌曲中選擇，是二十首多聲部的經典紅歌。另一首自選，但必須為多聲部的積極進取的曲目，大家提議很多，但大都不符合多聲部的要求，符合要求的歌曲也難找樂譜，最後為了保持風格統一，寧子虔拍板從指定歌曲中選了兩首。
一首是《喀秋莎》：二戰時蘇聯經典歌曲，描繪的是前蘇聯春回大地時的美麗景色和一位名叫喀秋莎的姑娘對離開故鄉去保衛邊疆的情人的思念。但這首歌難度最大，有四個聲部，念筱菀在網上找了很久才找到合適的樂譜。
另一首是二聲部的《軍港之夜》：蘇小明老師的成名曲，中國軍旅歌曲的海軍經典代表曲目。
因為不能耽誤正常的學習進度，大家隻能在每天下午最後一節自習課上準備和排練。
第一周的時候，確定了各聲部人員分配，念筱菀為合唱隊指揮，南伊一為鋼琴伴奏，遲浩、李彥、周冉、白芳苓分別為男高音、男低音、女高音、女低音四個聲部小組的聲部長。
寧子虔作為本班領隊，對這次活動精心策劃，各個方麵都精心布置，比如：
考慮到老師參與會加分，他在每首歌前都設計了一段獨白，分別由班主任漸治平和語文老師楊亞莉來讀，寫獨白的任務自然就交給了南伊一。此外，寧子虔還在每首歌中還添加了其他樂器的伴奏，《喀秋莎》由李丹悅用手風琴伴奏，《軍港之夜》其中一段讓周冉朗誦獨白，並由田小雨用笛子伴奏。本來念筱菀反對，說專業的合唱不應該有這些亂七八糟的形式，但寧子虔說他們不專業，他解釋道，評委老師沒幾個是專業的音樂老師，他們看不出門路，看的就是形式。
第二周，各聲部長每天下午帶著大家到操場、教學樓頂等地方學唱這兩首歌，大家熱情高漲，興致勃勃。同學們這樣努力和開心，念筱菀看在眼裏，竟然有些感動，這樣地時光，真好。演出服裝上，考慮到別的班級肯定大都選擇民國風的學生裝，又結合所選歌曲的特色，14班在網上給合唱隊員購買了蘇聯風的海軍服。他們還買了手指燈，計劃在《軍港之夜》獨白的時候，熄掉舞台的燈，舉著白色的手指燈一起搖擺，製造出符合歌曲內容的感覺。
第三周開始試著合唱。由於沒有鋼琴，南伊一從家裏搬來了電子琴，李丹悅和田小雨則帶來了手風琴和笛子。在念筱菀的指揮下，各聲部的聲音此起彼伏，交相輝映，本就好聽的兩首紅歌被唱的更好聽，大家都自己為自己鼓掌，對此次比賽信心滿滿。當然也有一些不足之處，不過大家開誠布公的建言獻策，解決了很多問題。寧子虔讓所有隊員當天統一穿白色鞋子，和念筱菀一起排好了隊形，設計了動作。
第四周的時候，帶裝彩排。14班的同學穿戴整齊服裝，女生還化了淡妝，小夥子們精神抖擻英氣散發，小姑娘們紅顏武裝英姿颯爽。大家展現出良好的精神麵貌，完美展示了連日排練的辛勤成果。
從彩排效果來看，14班合唱隊已經是前後幾個班表現最好的，但是專業的藝術團老師還是指出了許多問題，將大家一頓批評，同學們不免情緒低落。
其一正如念筱菀所擔心的，老師批評他們班的合唱形式花哨，念筱菀也同意去掉一些獨白。但寧子虔依然堅持，他的理由依然是藝術團的老師專業，但他們在評委中數量極少，24個班的班主任才是評委的主體，他們隻看熱鬧不看門路。念筱菀很生氣，說寧子虔又不專業，怎麽這麽固執。寧子虔又被人批評太過於自我，但他一倔到底，就賭評委不專業，念筱菀也沒有辦法。
其二是，老師表揚了手風琴的選擇，說很符合《喀秋莎》這首蘇聯歌曲的風格和意境。但她批評了《軍港之夜》的獨白和笛子伴奏，尤其是笛子和鋼琴兩個伴奏不好銜接，風格迥異，認為這是畫蛇添足。寧子虔橫下一條心，堅持認為自己的想法，不撤！當初選擇笛子就是因為其音色特別，旋律悠揚，能在夜色中創造美好的意境，如果笛子撤了，獨白就單調無味了，熄燈也沒有效果了。
其三就是，按照設計，《軍港之夜》的獨白應該熄燈，然後大家搖手指燈。但燈光師傅說沒有先例，不給熄燈。
寧子虔最近為了合唱隊，忙得已是焦頭爛額，現在又背負了更多的風險和壓力。
屋漏偏逢連陰雨，他沒怕，田小雨卻打了退堂鼓。她是一個靦腆內向的女生，寧子虔請她用笛子伴奏的時候，本身就很忐忑不安，生怕自己表現不好拖累大家，經藝術團老師這麽一批評，更是沒有了底氣，希望寧子虔把笛子撤掉。
寧子虔有些無奈，田小雨不夠自信啊，不行，他得勸她堅持。雖然想請同為女生的念筱菀出馬勸說，但念子本就不太同意這種做法，但他想到了另一招——美人計。
他找到南伊一，直接被拒絕：“你這個班長怎麽不去，要我去。”
“呐，田小雨好像對你有意思。”
南伊一看了一眼念子，說了一句“別鬧”。
寧子虔表示，南伊一這次幫忙的話，就請他吃飯。
南伊一說：“我豈是為五鬥米折腰之人！”完了又奸笑著加了一句：“除非是五個姑娘！”
念筱菀哈哈大笑，表示還是她去吧，但南伊一阻止了他，站了起來。
寧子虔朝著他的背影，小聲說了一句：“呐，女孩子都搞不定的男人，不自信喲！”南伊一回頭白了他一眼。
寧子虔偷偷對念筱菀說，你猜南伊一能不能搞定。念筱菀則回了一句，你猜我猜不猜。她心裏想，寧子虔真是聰明，能懂人，會用人。但沒想到，南伊一這次也是走感性路線。
南伊一來到田小雨身邊，大方坐在了旁邊的位置上，田小雨不免有些尷尬。
“寧大班長派我來征服你，喔不，說服你。”
“我知道。但笛子不太搭，我怕我的伴奏讓咱們班表現不好。”
“寧大班長都不怕，你怕什麽啊！是他堅持不撤笛子的，出了事他頂著呢！虔神敢這麽信任你，你可不能辜負了我們大班長的信任啊！”
“那也不行，畢竟出了問題責任在我，我不會讓別人背黑鍋的。”
小丫頭倒挺善良嘛，可惜……他答應了寧子虔，就不能失敗而歸。
“你看，如果你的笛子撤了，獨白就得撤，燈也不熄了，手指燈也白買了。那多沒意思。笛子和鋼琴沒搭好，我們還有時間再練嘛！”
田小雨有些猶豫。
“這樣，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田小雨疑惑地點點頭，不知道寧子虔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我最近在看韓寒的一本新書，《1988》。裏麵有一句話是這樣的：‘她就像我生命裏記憶最深刻的時間裏的一根稻草一樣，我不知道她算是壓垮駱駝的那根稻草還是救命的稻草，總之她那樣重要。’現在，你就是那姑娘。”
田小雨一下子臉就紅了，南伊一是在跟她告白嗎，這麽突然。
“你別誤會，我是說，對寧子虔來說，你就是那姑娘。”
田小雨聽得更蒙了。
“喔，也不對，我是說，寧班長在這次比賽中是場豪賭，他堅持了很多老師批評的地方，是因為他從評委角度來看，評委都不專業，他們隻看熱鬧，所以虔神才豐富我們的形式。他就賭你是那根稻草，賭輸了你就是壓死駱駝那棵，賭贏了你就是救命那棵。總之你很重要，我們都賭你是救命那棵。而你，要自信。”
田小雨聽完這一番話，篤定地點了點頭，表示同意進行笛子的伴奏。
寧子虔表示南伊一有兩下子嘛，騙小姑娘好樣的。南伊一洋洋得意。
7號那天是節氣“大雪”，大雪也如約而至。三百年前的納蘭詞蒸發，輕模樣於冷處偏佳。雪花小心翼翼落下，冰晶從落地即化，轉為皚皚堆積。
南伊一感受到北方千裏冰封萬裏雪飄的豪邁，此外，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周四晚上9點鍾的大報告廳裏，終於輪到了14班的合唱。大家早就準備就緒，看了前七個班級的表演，都躍躍欲試。後台集合，大家帶著略顯緊張的靦腆，帶著排練時光的留戀，冰晶凝結在睫毛，目光卻是火熱。
寧子虔給大家加油助威：“兄弟姐妹們，我覺得我們要拿第一了！今晚，我們最美！”
“啊啊啊，你不要敗人品！”
主持人在報幕，念著南伊一寫的串詞：
“75年前，北平的意氣書生，在國家危亡之冬結隊遊行，呼籲抗日救國，譜寫英雄讚歌！聽啊，《喀秋莎》響徹在戰鬥民族的前線，中蘇等國用正義戰勝邪惡！
75年後，花中的莘莘學子，在民族振興之冬銀裝素裹，紀念不朽運動，更為和平高歌！看啊，人民的子弟兵忠於保衛祖國安全的神聖職責，守衛在那夜晚的軍港。
蕭瑟秋風今又是,換了人間。75年後，愛國主義，花中人傳承；今晚舞台，十四班風發！
花開滿樓，揮斥方遒，誰與爭鋒，唯我龍頭！
今晚，請讓14班學子來壓台！他們將帶著吾輩屠龍的理想，在這裏唱出花中底色，唱出家國情懷，唱出為公天下，唱出夢圓中華！”
台下響起熱烈的掌聲，14班的同學按照順序走上舞台，信心滿滿地目視前方。
待大家站定，身著西裝的漸治平拿著文件夾也走上舞台，朗誦著《喀秋莎》前麵的獨白：
“一九四一年七月的蘇聯，殺戮，被殺戮。德國人跳起了死亡的舞曲，蘇維埃進行著決死的鬥爭。
夕陽向晚的時候，第三步兵師就要開赴前線了，莫斯科的女學生們為他們歌唱。
看啊，這是梨花開放的季節，喀秋莎站在峻峭的岸上：“這是你離開的第四十五天了。”
喀秋莎唱著明媚的春光，春光在戰壕上空悲壯，第聶伯河戰役徹底打響，堅守陣地的紅軍戰士全部陣亡！”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念筱菀一襲黑衣，站在舞台前方的正中央，首先像觀眾鞠了個躬，然後轉過身麵對著合唱隊，給了坐在台下鋼琴旁邊的南伊一一個眼神手勢，明快簡捷的指揮打起來，樸實流暢的旋律響起來，大家也專注深情地唱著。
中間李丹悅的手風琴伴奏果然起到了奇效，與歌聲、服裝形成濃重的前蘇聯風格。
四個聲部層次清晰，多條旋律此起彼伏的呼應交織，不間斷地回**在報告廳，波瀾壯闊，效果不言而喻，連台下別的班的同學都熱烈地鼓掌叫好。
念筱菀收勢，一曲結束，各方音止。
語文老師楊亞莉一襲天藍色的長裙，優雅地走上舞台，念著《軍港之夜》的獨白：
“硝煙散了，戰爭結束了，喀秋莎啊，在曆史的煙塵中，長成了那個年代濃的化不開的情結。
這個情結啊，延綿在夜晚的軍港。先烈血肉築長城，我們方才有家鄉，而今更要強我國防、衛我海疆！”
念筱菀再次起勢，鋼琴伴奏也隨之響起，大家開始第二首歌曲，《軍港之夜》的合唱。
“軍港的夜啊靜悄悄
海浪把戰艦輕輕地搖
年輕的水兵頭枕著波濤
睡夢中露出幸福的微笑”
大家正沉醉於其中，突然間，燈光熄滅，報告廳一片漆黑。
隻有舞台上，手指燈亮了起來，整整齊齊的四排。
笛聲響起，旋律悠長高亢，情調遼闊寬廣。
周冉深情堅定朗誦著：
“軍港的夜啊靜悄悄
海浪把戰艦輕輕地搖
年輕的水兵頭枕著波濤
睡夢中露出幸福的微笑”
台下的評委和觀眾還在熄燈的驚訝之中，但他們已經看呆了，聽呆了，仿佛沉睡在了那夜晚的軍港。
舞台的燈光又亮了起來，南伊一的鋼琴完美銜接住了田小雨的笛子，大家唱完最後一段，隨著念筱菀的鞠躬，完美收場。
周一升旗儀式上，花州一中的校長親自宣布了紀念“一二 九”運動75周年紅歌合唱比賽的結果。
“一等獎，1014班！”
14班的同學激動地不能自已，他們是真的驕傲。
班長寧子虔上台領獎，全校師生為他鼓掌，為他們班鼓掌。
高冷的寧班長接過獎杯的一刹那，又濕了眼眶。
正如念筱菀所言，情懷最重要。
本來沒想拿第一的。
一不小心，裝逼變成了牛逼。
“燈光師傅不是不給關燈嗎？”
“對啊，怎麽最後又給關了？”
“很明顯！我爸是李剛！”完了他又補充一句，“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事情是我寧子虔解決不了的。如果我解決不了，還有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