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步步危機的旅程

漸漸地,舷窗外那顆水綠色的星球輪廓變得清晰了起來,直至徹底遮擋住了我的視線。

從太空中看去,水綠色的希亞-4號行星宛如一個身姿嬌俏的清麗少女,美麗不可方物,幾乎讓人不忍踏足。

此刻這顆綠寶石似的星球在黑絨布般的太空襯托下散發著柔和的光芒,靜靜地懸浮在我們麵前。隨著距離的逐漸拉近,我甚至能夠看到地表上那些崎嶇的山脈和廣袤的平原,以及奔騰不息的河流。

身邊有船員忍不住大聲歡呼起來。經過一個多月乏味的太空旅行後,我們才終於抵達了目的地。

看著眼前迷人的星球,我也打起了精神。雖然接下來麵對的可能就是一場或數場艱苦卓絕的慘烈戰鬥,但膽顫心驚地小心提防總不如一場痛快的戰鬥來得暢快。特別是在發現了雄鹿眼睛裏隱藏的追蹤器之後,心裏就被蒙上了一層陰影,再也不敢暢所欲言,為所欲為了,這種不在自己掌握的生活狀態讓我感覺很是糟糕。

桃花正坐在一個小書架旁邊的沙發上靜靜地看書,柔順的長發乖巧地滑落在靠墊上。

印象中這個女孩好像一直都是這麽淡定從容的樣子,從來都不會受到外物的影響,不管發生什麽,她都是那麽沉默著,安靜著,孤僻著。

我又看了一眼舷窗外的那抹綠色後,就向桃花走了過去。

“看什麽呢?這麽入神。”我坐過去,隨手抄起茶幾上的咖啡壺給自己倒了一杯。

桃花沒有回答,隻是調整了一下坐姿,讓自己更舒服一些,然後才懶懶地揚起封麵讓我看了一眼。

“哦,想不到你還喜歡讀詩啊?”我微微有些詫異,“桑婭也喜歡這些東西,有時候還會把喜歡的詩句抄寫在筆記本上,或者幹脆刻在製作的陶罐和水杯上。這本《紙上年華》寫得也不怎麽樣嘛,除了酸,還是酸,真受不了這些所謂的詩人。”

“閉嘴!”

麵前的詩集突然重重地合了起來,露出了桃花黑白分明,殺氣騰騰的大眼睛。

“哈哈,你繼續看,那個,其實劉景軒的詩有些還挺不錯。”我幹笑了兩聲,然後緊緊閉上了嘴。

“通知,飛船準備降落,請勿隨意走動!”

“重複,飛船開始降落,請勿隨意走動!”

“重複,飛船正在降落,請勿隨意走動!”

擴音器裏飛行員的聲音循環播放著,我把喝了一半的咖啡放下,那苦澀的口感和茶水比起來實在是太差勁了。

機翼已經開始轉向下方,噴吐著橘紅色的光焰以抵抗地心引力的撕扯,舷窗外的雲層不停向上翻滾著,像沸騰的水蒸氣一般,被鷹隼的衝擊扯地地四散飄逸。

“通知,飛船即將著陸,請船員做好防護,請勿隨意走動!”

“重複,飛船開始著陸,請船員做好防護,請勿隨意走動!”

隨著一聲沉悶的轟隆聲響起,鷹隼平穩地停靠在了希亞-4號的地麵上。久違的重力向下扯著我的身體,耳鳴也漸漸好了一些。舷窗外引擎熄火發出的哧哧聲驚起了一群飛鳥,外麵再不是單調乏味的太空環境了。

“重複,飛船已經著陸,請所有船員到餐廳集合,請所有船員到餐廳集合!”

“重複,飛船已經著陸,請所有船員到餐廳集合,請所有船員到餐廳集合!”

“重複,飛船已經著陸,請所有船員到餐廳集合,請所有船員到餐廳集合!”

“到站了,走吧。”我對桃花說道。

桃花把詩集放回了書架,和我一起向餐廳走去。

除了我,桃花,麗莎,老鯊和哈裏斯外,還有隨行的十三名船員,此刻都聚集在了餐廳中。

“我們停靠的位置在希達叢林外圍,距離開拓者遺址至少還有數百公裏遠。”船長解釋道。

“哈文船長,我們不能再靠近點嗎?”麗莎問道。

“叢林深處凶獸太多,除非我們喜歡在碰到比亞人之前先和本土的凶獸們狠狠打上一場。否則,我可不認為戰鬥的區域不會被人注意到。”哈文船長說道。

麗莎不再追問了,其實她自己心裏也清楚,如果把鷹隼飛到森林深處,那無異於和本土的凶獸們宣戰。我們即使獲勝,也是慘勝,並且這種得不償失的舉動還等於是給敵人們宣布了遺址的方位並替他們掃清了障礙。

我以前在一次深入希亞行小星帶的行動中,曾親眼看到一個暴躁的凶獸一口就撕爛了一個小型貨運飛船,高強鈦合金的船艙在凶獸的牙齒下如同紙板一樣脆弱不堪。

“好了,我們帶上武器和裝備現在出發,你留些人把鷹隼隱藏好,等著指令做好隨時接應的準備就好。”我對麗莎說。

“萊雅,李飛,張東,斯坦和哈瑞跟我們出發,其餘人員和哈文船長留下待命。記住,隨時保持聯絡,每天至少通話三次。在我們需要時,隨時提供火力或物資支援。”麗莎吩咐道。

留下的人倒是沒有什麽異議,他們本來就是技術人員,真帶出去了也幫不上多少忙。我仔細打量了隨行的幾人,隻有萊雅一個女人,其餘四個家夥也都是氣息沉穩,行事幹練的模樣。聽麗莎說這幾人都是工會暗中培養的好手,在晉升傭兵考核中都取得了不錯的成績後,我才同意帶上他們。

我們先去貨艙中取出了裝備槍械,食物飲水,醫療器具等早已準備妥當的物資後就走出了艙門。

剛走出艙門,鷹隼就在一陣光線扭曲下徹底隱去了身影。

我舉目望去,隻見身後是一片廣袤的平原,雜草和低矮的灌木一簇簇地接連生長到了地平線盡頭。

太陽已漸漸西斜,遠處的地平線被金紅色的陽光渲染得模糊不清,微風吹拂下,那些灌木,雜草以及喬木都被拖拉出了長長的影子。小動物和鳥雀也都為了晚餐在草叢和灌木間忙碌著,看到我們後,大膽些的就躲在灌木後悄悄探出半個頭,好奇地打量著我們。

好一派祥和的瑰麗景色。

我轉過身,眼前就是讓最凶悍的傭兵也都談之色變的希達叢林了。除了外圍的少部分區域外,叢林深處幾乎是活人禁區,各種稀奇古怪又極度危險的生物讓人望而卻步,向著叢林的邁出的每一步都是踏在先人的屍骨上。所以這也是為什麽希亞-4號的生態環境極度適合人類居住卻又一直無人開發的原因之一。

“老鯊,你帶著重火力武器開路。哈裏斯和張東偵察地形,警戒四周。我和桃花斷後,麗莎和其餘人走在中間保護載重機器人。所有人保持警惕,不要單獨行動,不要脫隊,有情況隨時匯報。沒什麽問題的話,我們現在就出發。”我指揮道。

麗莎點頭表示讚同,其餘人也都無異議,於是整隊人就悄悄地走進了幽深廣袤的叢林。

從踏進叢林的那刻起,光線瞬間就黯淡了下來。巨大的樹木,高聳的樹冠遮天蔽日,各種古怪的藤類植物互相糾纏在一起,然後再從高高的樹上垂落下來。樹下的蕨類植物開出的鮮豔花朵引來了各種昆蟲的覬覦,嗡鳴著的翅翼振動聲不時響起。

我們艱難地在雜草和灌木中跋涉,堅韌異常的樹藤就連軍刀也很難斬斷。每當老鯊奮力砍開一個豁口後,那些藤條就會迅速地重新生長出來,把那些缺口重新填補上。

這些沉默的植物所擁有的堅韌生命力讓人驚歎,我特意向後望去,剛剛行走過的地方,被踩踏斬斷的植物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愈合,短短幾分鍾後便再也沒有了任何痕跡。就連被三台笨重的載重機器人扯斷的藤蔓都如蛇一般地扭曲著,斷口處滲出的綠色汁液很快就凝固了起來,然後抽出了新的卷須。

這座叢林似乎不想留下任何外來生物的痕跡,這種排外的情緒恐怕已經深深根植在了這些叢林物種的遺傳基因中了。不過,這對我們來說倒也是一個不小的優勢,至少我們行走在這片叢林中就再也不怕敵人的追蹤了。

沉默地行走了半個小時,除了高達數十米的巨木和雜亂的灌木以及瀑布般高高垂落的樹藤外並沒有什麽野獸凶禽出沒,也沒有任何突**況發生。這片叢林安靜異常,如果不是偶爾有些小動物會發出輕微的動靜的話,我幾乎都會認為這是一片死地了。

“不太對勁。”桃花在我身邊小聲說道。

“你發現什麽了?”我問。

自從進入希達叢林後,我和桃花就一直跟在隊伍最後麵,除了墊後和策應外,還有監視整個隊伍的意思。自從發現那個隱藏在雄鹿眼睛裏的追蹤器後,我對整個隊伍就產生了一絲不信任感,除了桃花外,我和每個人都小心地保持了一定距離。但至少在得到遺跡中所遺留的信息前,隱藏在我們隊伍裏的那個人,或者那群人還不會突然翻臉,所以現在我們還很安全。

“太安靜了,雖然剛剛進入叢林,但至少也該遇到一些野獸。”桃花回道。

“我也覺得太安靜了,但一般大型凶獸不會出現在外圍區域,除非是集體狩獵活動趕跑了這片區域裏的動物。”我讚同道。

話音剛落,走在前麵的老鯊就突然大吼了一聲:“後麵的人小心!”

緊接著屠夫沉悶迅猛的子彈噴吐聲就響徹了整片叢林,灌木搖曳中,一大群角狼從四麵八方湧了過來。

來不及多想,我拔出手槍就向角狼射去。滋拉!一聲伴隨著焦糊味的輕響後,一頭衝在前麵的角狼就被我用激光槍在腦門上射出了一個大洞。

“所有人向中間靠攏,所有人向中間靠攏!不要驚慌!哈裏斯,你趕快狙掉頭狼!”我大聲喊著,同時繼續向四麵湧來的角狼射擊著。

角狼的體型並不龐大,就像一頭小馬駒一般,成年後體重也不到兩百公斤,其牙齒也沒有那些凶獸一樣的恐怖咬合力,在一些地方,甚至有人會馴養角狼看家護院。角狼的恐怖之處並不在於個體戰力,它們的性子最是貪婪狡猾,並且是群體狩獵,在頭狼的指揮下,協同作戰的能力很是驚人,其額頭上鋒利的獨角在躍起向下撲擊時能輕易洞穿敵人脆弱的腹部。

桃花拉起一根樹藤,往上攀爬了幾米,然後一翻身躍到了一根粗壯的樹幹上,圍在她腳下狂吠的角狼幾槍過後就輕易地被解決掉了。

我向場中看去,短時間的慌亂後,幾名新人在麗莎的組織下已經互相倚靠著展開了反擊,眼見並無人員傷亡,我這才放下心來。

屠夫還在噴吐著子彈,巨大的蜂巢般的轉輪式槍管不斷宣泄著老鯊的怒火,在老鯊麵前的地麵上已經躺下了十幾條被子彈撕碎的角狼屍體。

我這才看到老鯊的左胳膊上被角狼撕咬出了一片血肉模糊的傷口,鮮血順著胳膊不斷淌落。

麗莎那裏有桃花照應著,沒有一隻角狼能躲得過桃花催命的子彈,情況看上去並不危急。所以我趕忙衝過去,站在老鯊身邊,向前麵湧來的角狼射擊。

“媽的,哈裏斯那個混蛋呢?”老鯊大聲吼道。

“我也沒看見,我剛才喊話讓他去狙殺頭狼了。”在屠夫震耳的轟鳴聲中,我也大聲吼道。

“阿樂老大,我是哈裏斯,收到請回答!”耳麥中響起了哈裏斯的聲音。

“混蛋!你和張東跑哪裏了?這麽大一群角狼你們都給老子放了進來,老鯊的胳膊都差點被角狼咬斷了,操!”我大聲罵道。

正喊話間,自左側的叢林中突然響起了一聲低沉的狼嚎,隨即越來越多的狼嚎聲附和著響起,圍在我們身邊的角狼撲咬的動作立時緩了下來,我抓緊時機趕緊又撂翻了幾隻。

“我擊傷頭狼了!好了,它們開始撤了。”耳麥中又傳出了哈裏斯的聲音。

又一聲悠長的狼嚎聲響起,圍攻我們的角狼頓時如潮水般散了開來,退出我們的視線範圍後,立刻調轉身形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了叢林深處。

“這群畜生,呸!”老鯊惱火地朝旁邊吐了一口口水,然後才把屠夫的槍口放了下來。

“麗莎,檢查下人員及物資受損情況。”我大聲喊道。

老鯊胳膊上的傷口並不嚴重,拿清水衝洗了一下,然後噴上止血凝膠後就不再流血了,不過我還是為他簡單包紮了一下。

“除了老鯊外,並無人員受傷,物資也都完好。”麗莎對我說道。

旁邊的灌木一陣輕響,我抬眼望去,隻見哈裏斯帶著張東走了回來。

“哈裏斯!你他媽知道你在做什麽嗎?”我大聲吼道。

“老大,我知道錯了。剛才張東發現那邊有動靜,然後就去追查了,我沒能及時阻止,等我跑過去時就被角狼包圍了。聽到這邊槍響,我才知道我們上當了。”哈裏斯解釋道。

“你知道你是在做什麽嗎?還是我讓你負責警戒的命令你沒聽清楚?啊?還好老鯊反應快,隻傷了胳膊,如果被咬到咽喉,你覺得會怎樣?”我站到張東麵前大聲質問著。

年青人的自負顯然沒讓他明白到自己的錯誤,我甚至從他低垂躲閃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絲不屑。

“你他媽以為我在跟你說笑啊?”這種滿不在乎的表情瞬間就點燃了我,我大聲吼著,然後飛起一腳重重地踹在了張東的胸口上。雖然我收了力,但張東還是被我踹地倒飛出去幾米遠,重重地撞到了一棵大樹上。

“有話好好說,不要衝動。”斯坦趕緊衝出來攔在我麵前,哈瑞則跑過去把張東攙扶了起來。

幾名新人中,就李飛和萊雅還在麗莎旁邊幫忙把剛才受襲時散落在地上的物資重新捆紮起來,放到了載重機器人背上的承重架上。

“人做錯了事就要認。”我看著斯坦說。

斯坦剛要開口說話,一把手槍已經抵在了他的腦門上,桃花不知何時已經悄無聲息地走了過來。

“這是個團隊,任務中一個團隊隻能有一個聲音。不管誰做錯了什麽,危害的都不隻是他一個人的生命。你想喂角狼嗎?”我看著斯坦的眼睛。

斯坦舉起雙手,然後搖搖頭,慢慢退回到了麗莎那裏。

“我再問你一次,你知道錯了嗎?”我繼續問張東。

張東已經在哈瑞的攙扶下站了起來,正撫著胸口,滿頭大汗。

我看著他眼睛中不甘的光芒,歎口氣舉起槍抵在他的額頭上。

張東額頭的汗流得更多了,他的身體因為憤怒和緊張而劇烈地顫抖著。我不再說話,隻是緊了緊握槍的手,然後撥開了保險。

“阿樂,把槍放下,有話好好說。”麗莎眼見越鬧越僵,終於忍不住開口勸道。

“麗莎,你別管,老大做事有分寸,這不是在課堂上,這幫該死的新人該明白點生存的道理了。”哈裏斯邊說邊吹了聲響亮的口哨。

“我知道錯了,我會服從命令的。”張東終於艱澀地開口說道。

“我看你表現。”說著,我把槍收了起來。

經過這一番折騰,天光終於徹底暗了下來,夜晚的叢林更加危險,我們不敢在原地休息,於是在哈裏斯的帶領下,我們收拾好行裝向旁邊不遠的一片山坡走了過去。

布置好營地時,橙黃色的月亮都已經高高懸在了夜空上。

“我在四周布置了探測器和小型防護罩。”哈裏斯走過來坐在我身邊說道。

我抬頭看看四周,在營地的邊緣有一層蛋殼狀的半透明防護罩將營地牢牢地倒扣著,並不時散發出瑩綠色的光芒。

我拍拍哈裏斯的肩膀沒有說話。

麵前的篝火堆中不時傳來木頭燒裂的哢吧聲,火光將周圍的影子扭曲地如同盤根錯節的樹根一樣彼此糾纏在一起。

“快去睡吧。”我在哈裏斯肩膀上輕捶了一拳,“第一班崗我來守。”

哈裏斯沉默了一會兒,火光把他的臉映得通紅,我知道他又在想白天的事情。但他最終還是沒說什麽,隻在我肩膀上拍了拍就大步走進了營帳中。

我看看時間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等會兒桃花接我崗,然後是老鯊,最後是哈裏斯。

人類的二十四小時製雖然適用於大多數適宜人類居住的星球,但希亞-4號的自轉卻足有三十個標準時,所以等我們回去的時候注定要丟失幾天,這種完全不可控的外在因素讓我有點心煩。

“你在想什麽呢?”桃花無聲無息地坐在了我身邊。

我看看她手裏的聚能手炮和提著的一箱高爆手雷,然後笑了笑。

我把火上烤得噴香誘人的斑雞肉遞到她麵前,然後又拿起放在一旁的啤酒開了兩瓶。

桃花把武器放到身旁,接過烤雞小口吃了起來,接著又看了看我身旁的一箱高爆手雷和半箱啤酒,就彎起眼睛笑了起來,嬌俏的笑臉在火光的映襯下明媚動人。

“及時行樂,享受生活嘛。”我厚著臉皮說道,然後灌了一大口啤酒。

桃花也拿起啤酒喝了一大口。

我仰躺在山坡上,夜風輕輕吹拂著,說不出的舒爽。在很久以前,也多次發生在夢裏,我也曾和一個少年並肩躺在長滿了風信草的山坡上討論著關於大海的遙遠的夢想。

今天天氣晴好,星空格外燦爛。不時有流星劃過夜空,拖曳出美麗的星光。

“我剛才在想什麽時候才能回到家鄉,十多年過去了,我不知道那裏的風信草有沒有再一次爬滿了山坡,那些沉默地吃草的牛羊還能不能認出我來。”

“你家鄉在哪裏?”桃花和我並肩躺在了一起,這些微曖昧的氣氛讓我有點不自然,但少女淡淡的發香在夜晚有種讓人寧靜的魔力。

“在遙遠的聯邦與聯盟交界的地方。”我說。

“阿樂的家鄉一定很美吧。”桃花靜靜地說道。

“是很美,有大海一樣遼闊的草原,以及低矮的果樹和開到了世界盡頭的花叢,天空雖然不是很藍,但是陽光很柔和。在不用讀書的時候,我就和桑婭以及一個古怪的少年一起去放牧。我們也像現在一樣並肩躺在山坡上想像著流火星以外的世界會是什麽樣的,有時心情好的時候,那個少年就會告訴我們一些奇怪的知識和故事。我有好多次都會夢到和他一起在那個山坡上,說著一些永遠也實現不了的夢想。”

“有空就回去看看那些一起長大的同伴吧。”桃花說道。

“不用了,他們都死了。”我的聲音在夜風中顯得有些低沉,“死在了與聯盟的戰爭中,就在我麵前。”

“你還有可以想念的同伴,那感覺很好吧。我以前也有,但後來,我親手殺死了他們。那一批受訓的孩子,隻有我活了下來。”桃花靜靜地說道:“很小的時候,我以為人死了就會變成天上的星星,現在覺得真蠢。死了就是死了,在這個世界上不會留下任何痕跡,隻有回憶,有什麽用?”

“有用的。”我說:“他們都在心裏,陪我們一起活著呢。”

我把手掌覆在少女的眼睛上,輕柔地抹去那一絲滿含悲傷的清涼。

“我們不是還有海倫她們嗎?下次尼坤再敢欺負她們,我就去把薩馬商會給炸平了,讓那群高傲的摩蜥人都去見鬼吧!”我安慰道。

“阿樂,你真是個好人。”桃花破涕為笑。

“不是我想選擇成為一個好人,而是這個世界上狼心狗肺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不小心就被天真的少女發了好人卡的我感慨道。

“好了,該幹活了。”少女輕聲說道。

營地四周傳來的沙沙聲在寂靜的夜空中顯得很是刺耳。

我點點頭,然後輕輕敲了敲耳麥,彈出了太陽鏡,遮在了眼睛上。我坐起身開啟了夜視模式,隻見臨時營地附近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幽綠色眼睛。這群該死的角狼果然不死心,又一次跟了過來。

滴!滴!滴!滴!滴!

一連串尖銳的警報聲響徹夜空,橢圓形的防護罩光芒大亮,熒綠色的光幕猶如實質,顯然已開到了最大功率。

我一腳踢開高爆手雷的箱子,然後提起高頻爆射槍凝神靜氣,隨時準備射擊。

“媽的,這群該死的角狼還真他媽陰魂不散!”老鯊罵罵咧咧地從營帳中出來,然後把屠夫架到了旁邊的支架上,顯然也是提前做好了準備。

哈裏斯端起毒蛇衝我揮揮手,然後幽靈似的消失在了夜色中。

麗莎帶著新人們把武器彈藥搬出來了一些圍繞著幾人堆好,我看了看,新人們雖然都有些緊張,但還沒有慌亂,情緒顯得很穩。張東看著外麵咬牙切齒,滿臉猙獰,似乎都想奮不顧身地衝殺出去了,我知道他大概是想把從我這裏受的氣都發泄到這群可恨的角狼身上去。

突然,外麵傳來一聲悠長的狼嚎,聲音並不很大,但卻擴散得很遠,這是頭狼在警告別的野獸不要踏進它的狩獵區域。這畜生顯然是把我們當成了它的盤中餐了,所以才這麽有恃無恐,肆無忌憚。

又幾聲短促的狼嚎聲傳來,營地外那些幽綠的眼睛突然瘋狂地暴動起來,相繼發出了低沉的狼嚎,接著一群斑雞,雪兔,大角鹿就沒頭沒腦地朝著防護罩衝了過來。

一陣刺鼻的焦糊味傳來,這些被角狼驅趕而來的動物幾乎在一瞬間就被防護罩上強大的電流給燒死了。緊接著,狼吠聲接連不斷地傳來,更多的動物慌不擇路地朝著防護罩衝了過來。

防護罩在不斷加大能量輸出,營地前堆滿了各種動物的屍體。但我的心情卻漸漸低沉下去,這樣輸出,防護罩根本不可能撐得太久,要麽燒毀總控裝置,要麽耗盡能量。

“麗莎,撤掉防護罩,我們不能在這裏就丟掉它。所有人準備!先用高爆手雷清空這群動物,不要讓他們衝撞營地,然後再集中火力絞殺角狼。桃花和哈裏斯負責點射偷襲的角狼,如果看到頭狼,想盡一切辦法擊殺!”我大聲吼著。

麗莎咬咬牙,跑進了營帳,一會兒後,防護罩的光幕就黯淡了下來,然後徹底失去了光芒,我們和這群發狂的野獸之間再無任何阻隔。

“幹他娘的!”老鯊大聲喊著。

突突突!屠夫噴吐出一道火紅灼熱的子彈流,怒嘯著撕碎了眼前發狂的野獸們,不一會兒就清空了一片區域。

我揚起手掌,扔出幾顆高爆手雷,一陣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後,山坡前碎石紛飛,古木斷折,那些野獸連慘叫都沒有來得及發出就全都被炸沒了。

更多的高爆手雷相繼被扔了出去,山坡四周近百米的範圍都化作了焦土,被角狼驅趕過來的野獸和小動物們徹底沒了蹤影。

啊嗚~

一聲淒厲的狼嚎聲響起,原本四散在營地周圍叢林裏的角狼密密麻麻地湧了出來。

冷漠的幽綠色瞳孔和鋒利的爪牙在月光下散發著冷冷的光澤。

至少有數百頭角狼跑了出來,我甚至在其中看到了幾頭體型壯碩的頭狼。

“老大,我們麻煩大了。這不是一個狼群,而是狼王率領的整個狩獵族群,我看到躲藏在後麵的狼王了。”耳麥中傳來哈裏斯焦急的聲音。

“找機會幹掉它!”我狠狠地下著命令。

狼群在迅速逼近,我抓起高爆手雷沒頭沒腦地隻管往狼多的地方扔,狼群的攻勢頓時受挫。幾名新人也都有樣學樣,怎麽殺傷快就怎麽來,隻管痛下殺手。

夾雜在衝鋒隊伍中的頭狼眼見形勢不妙連連哀嚎,狼群聽到後迅速散開了隊形,再也不肯紮堆了。

眼見高爆手雷的優勢沒了,我隻好架起高頻爆能槍衝著狼群掃射,緩解陣前壓力。桃花不等我吩咐就換了把激光槍配合著不知躲在哪兒的哈裏斯對著幾隻頭狼招呼著。

焦臭刺鼻的味道讓人聞之欲嘔,每個人的精神都緊繃著,似乎隻剩下了殺戮的本能。誰都沒想到,剛到希達叢林就遇到了這樣一場惡戰。

狼群在不斷逼近,雖然在桃花和哈裏斯的努力下,接連射殺了兩隻頭狼,但這樣卻反而激起了狼群的嗜血本性,它們不僅沒有撤退反而更加拚命地衝了過來。

“啊!”地一聲慘叫傳來,我回頭一看,隻見哈瑞被一隻角狼狠狠撲倒在地,那隻角狼正拚命撕扯著他的胳膊。

我抬手擊斃了那頭角狼,趕緊跑過去扶起他。還好有戰鬥服抵擋住了角狼鋒利的牙齒,這條胳膊雖然被咬掉了一塊皮肉,但卻並無大礙。

“麗莎,先給這小子包紮一下!大家靠攏過來,不要分散!”我扯著哈瑞的胳膊朝麗莎走去。

整個營地此時已是狼藉一片,角狼的屍體高高地堆了起來,至少一大半的角狼死在了這一波的衝鋒上。

我走過去把哈瑞交給麗莎,麗莎立刻拿出消毒液把哈瑞傷口的汙血擦洗幹淨,又剔去一些碎肉,然後拿止血凝膠止住血後才包紮了起來。

“這邊情況怎樣?”我問。

我走到老鯊身旁向山坡下望去,整個山坡下都是角狼密密麻麻的屍體,有些重傷未死的還在低低地哀嚎嗚咽著。顯然,這一波攻勢,也讓角狼群受創不輕。

還活著的一百多頭角狼暫時停止了進攻,散開站在山坡周圍死死地盯著我們。

“它們在休息,等下估計還是一場猛攻。”老鯊沙啞著嗓子說道。

屠夫巨大黝黑的槍管上紅彤彤的,四周更是彌漫著一層白色的煙霧。老鯊的胳膊也微微**著,長時間的握持,就連老鯊這樣鐵骨錚錚的硬漢也有些吃不消了。

幾個新人幾乎人人身上帶傷,張東的右腿上也纏著紗布,此刻正沉默地給槍管上噴灑著冷凝劑。

激光槍或者任何能量類槍械雖然輕便易攜帶,同時威力或者射程驚人,但對於自身的硬件消耗也十分恐怖,如果不時刻注意維護保養,誰知道會不會突然就炸了能量反應核心。所以如我和老鯊這些的老傭兵們,往往更喜歡傳統的老式武器,笨重耐用,威力也同樣驚人,能經得起任何環境下的戰場考驗,隻是過重的彈藥消耗有些讓人頭疼。

“還能應付嗎?”我低聲問張東。

張東頭也沒抬,還是拿著槍布仔細地擦拭著手中的武器。

“這些角狼也沒那麽厲害,要不了我的命。”張東低聲說道。

我看看四周,張東麵前倒下的角狼要遠遠多於其他幾名新人。這個倔強驕傲的年輕人確實有著幾分本事。

“努力活著。”我拍拍他的肩膀。

山坡下熊熊燃燒的火焰映紅了小半片夜空,灼熱中帶著焦糊味的夜風不斷燒灼著每個人的嗅覺神經。

山坡下原本茂密的植被早在第一波高爆手雷的轟炸下就淪為了焦土,殘存的樹幹和雜草被槍火點燃,將這一片地方照得亮如白晝。

山坡下還活著的一百多頭角狼暴躁不安地用爪子抓撓著腳下被火焰烤得黝黑灼熱的土地,能在我們猛烈的反擊下活下來的角狼都是狼群中最凶猛,也最狡猾的那些。此刻,那些被仇恨和鮮血刺激地幾欲發狂的角狼們正呲著鋒利的獠牙狠狠地盯著我們。

“大家都靠在一起,把火力集中起來。”我吩咐道。

“桃花,哈裏斯,你們找到狼王沒?”我通過隊伍頻道呼叫著。

“狼王始終藏在狼群後麵不肯出來,我們沒法一擊斃命。”耳麥裏傳來桃花的聲音。

“好的。你們見機行事,實在不行就撤回來。”我回道。

說話間,山坡下的狼群突然**起來,緊靠著叢林的一群角狼小心地低聲嗚咽起來,然後趴伏在地上讓出一條路來。

樹叢中傳出沙沙的聲音,緊接著鑽出兩條體型碩大的角狼,甚至比頭狼的身形還要大上幾分。近處的角狼們發出陣陣**,頭伏地更低了些,輕輕地搖擺著尾巴。

我目不轉睛地望著山坡下麵,樹影搖晃間,一隻通體雪白的角狼緩緩邁著步子自叢林中走了出來。這隻角狼的體型並不比普通角狼大上多少,但其通體雪白的毛發和從容矯健的步伐竟顯得格外優雅,特別是額頭上的尖角,在火光下如同碧玉一般泛著瑩潤的光澤。

“是狼王!”耳麥裏傳來哈裏斯興奮的聲音。緊接著,自營地後方的一棵大樹上迸發出兩道耀眼的紅光,咻地穿破夜空,向剛剛走出叢林的狼王射去。

是哈裏斯和桃花!我興奮地盯著那兩道絢麗的流光,等著狼王腦袋開花的那刻。

異變突起!就在我看到流光的刹那,原本準備往前邁步的狼王竟然將腳收了回去。也就在那一刻,兩道流光幾乎貼著狼王的腦袋射進了旁邊的一頭巨狼的脖頸上,那頭巨狼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就被流光爆開了頭顱,直接斃命。

嗷嗚~

狼王發出一聲淒厲的嚎叫,原本趴伏在地上的狼群頓時沸騰起來,奮不顧身地拔腿向我們衝來,而狼王的身影則又消失在了狼群後方。

“來得好!”老鯊大吼一聲,握著屠夫的胳膊一緊,赤紅色的彈流又一次怒吼著向狼群劈頭蓋臉地打去,將衝在最前麵的幾頭角狼的身體撕得粉碎。

再等一下!再等一下!

我趴伏在臨時用幾截巨木的樹幹殘枝圍攏起來的掩體後麵緊緊盯著奔襲而來的角狼。

十米,八米,五米,三米!我甚至都能聞到角狼口鼻中噴吐出來的腥臭氣味了。

“臥倒!隱蔽!”我大聲吼道,直到衝得最快的角狼都將要把利爪扒在了斷木上時,才開槍向著遠處的地麵上掃出一排能量彈。

嘭!嘭!嘭!隨著爆能槍的連射,被我埋在山坡周圍的高爆手雷立即起爆。一連串巨大的轟隆爆炸聲將我的耳朵震得一陣轟鳴,爆炸卷起的泥沙碎石以及氣浪狠狠地衝擊在我麵前的斷木上發出一陣令人心顫的劈啪聲。

大約過去了幾秒,甚至更長的一段時間內,我都處於半昏迷的狀態,耳鳴後整個腦袋都跟著脹痛起來。我強忍著劇烈的嘔吐感透過斷木間的縫隙朝山坡下望去,隻見密密麻麻的角狼屍體零碎不堪地散布在爆炸範圍內。

這一連串的爆炸威力驚人,至少殺傷了剩下的一大半角狼。但還沒來及高興,一群角狼就越過斷木向我們衝了過來。

我隻來得及往旁邊躲了一下,肩膀上就傳來了一陣疼痛。

我舉起槍用力朝這隻角狼的腦袋砸去,但角狼吃了疼卻咬得更緊了,我從眼角的餘光中看到老鯊和麗莎也在和角狼們纏鬥。

這幾隻角狼一定是衝得最快的一群,所以恰好避過了爆炸波及的範圍,這才能在爆炸結束後立即對我們發動進攻。

“哈裏斯!桃花!快來支援!”我隻來得及在隊伍頻道裏喊了一句,就被角狼死死撲倒在地。

我緊緊曲起雙腿,護著脆弱的胸腹部,然後拔出腰間的軍刀盲目地向壓在我身上的角狼身上刺去。腥熱的狼血噴灑在我的臉上,我閉著雙眼隻管拚命往角狼身上捅去,直到那頭咬在我肩膀上的角狼徹底沒了動靜。

我在地上匍匐著,大口喘息著,緩了緩神後,才把身上角狼的屍體掀到了旁邊。

大群的角狼從身旁斷木堆起的臨時掩體中跳了下來,我胡亂刺翻了幾頭後才走到麗莎身邊。

我雙手各握著一把軍刀,同時貫入撲在麗莎身體上的一頭角狼體內,用力在它體內如同擰螺釘般使勁旋了兩圈,這才拔出軍刀。

噴濺而出的狼血沒頭沒臉地噴灑在麗莎的臉上,嚇得她劇烈地顫栗起來。

“麗莎,振作點。你會沒事的。”我的嗓子沙啞的幾乎連我都聽不清自己的聲音了。

麗莎顫抖著點了點頭,我一把把她拉起來,往她手中塞了一把軍刀。接著又幫幾名新人解了圍,直到確定了大家都沒受到什麽致命的傷害後,我才徹底放下心來。

不知從何時起,圍攻我們的角狼變得少了起來,在殺死了掩體內最後一隻角狼後,我才敢從斷木後麵探出了頭。

此時,明月當空,夜風習習。

山坡上以及附近的大火漸漸小了一些,原本遍布山坡的草木此刻全部換成了小動物和角狼的屍體。

掩體附近的角狼大多是死於槍下,所以屍體保存的還算完整,應該是桃花和哈裏斯在我求救時下的手。

“哈裏斯,哈裏斯,收到請回答!”我呼叫哈裏斯。

耳麥裏傳來一陣嘈雜的靜電幹擾聲,但是沒有人回話,我嚐試著又呼叫了桃花,仍然沒有得到回應。

我摸摸腰上掛著的僅剩的三顆高爆手雷,爆能槍也不知道丟在了哪裏,我隨手抽出把電子槍握在手裏,然後深吸了一口氣,就邁步向山坡下的叢林中走了過去。

我剛走到叢林邊緣,就看到一道白影猛地朝我撲了過來,來不及多想,我抬手衝著眼前的白影就開了一槍。

那白影被我的突然出擊給打得措手不及,嗷嗚一聲就被我打了個正著,但這倉促的一槍也沒有打中要害,所以白影在略微減緩了速度後仍然狠狠撞在了我胸膛上。一股大力襲來,等我感受到胸膛上傳來的劇烈疼痛時,身體已經被拋飛在了半空中。

是那頭狡猾的狼王!我身處半空中才看清楚,狼王的脖頸上已經遭到了重創,鮮血不斷從拳頭般大小的黝深傷口中汩汩流出,染紅了那一身雪白的皮毛。我剛才倉促擊出的一槍正打在它的左肩上,電子槍的威力比起激光武器稍有不足,所以劈啪作響的電流隻是麻痹了它的身體,減緩了它的動作。

噗通一聲,我重重跌在了一根燃燒了一半的巨木上,被我落地時濺起的零碎火星和嗆人的煙塵讓我劇烈地咳了起來,喉嚨中一陣火辣辣的疼痛。我剛掙紮著想爬起來,那頭該死的狼王就發瘋般朝我撲了過來,我慌忙就地一滾,也顧不得被那些零碎的火炭灼燒在**的皮膚上了。這一滾險之又險地避開了要害,但右大腿卻被狼王死死咬在了嘴中撕扯著。

戰鬥服幾乎在一瞬間就被撕破了,鮮血刺激地狼王更加瘋狂起來,如果不是戰鬥服的韌性還算不錯的話,這一口至少能咬下我一大塊肉來。

我扭轉身子,將槍口抵在狼王脖頸的傷口處連續轟出了幾槍,槍口處發出的巨大電流讓狼王立即抽搐起來,那道恐怖的傷口在電流的灼燒下發出一股難聞的焦糊味兒。

遭受重創後原本就快喪命的狼王在這一番折騰下終於停止了呼吸。我艱難地將狼王的屍體推開,先摸了摸胸口,還好剛才下意識地躲了一下,並沒有被狼王的獨角刺在胸膛上,所以肋骨也沒遭到重創。腿上的傷看著血肉模糊,但也隻是皮外傷,並不嚴重。

狼王死後,這一切總算是結束了,沒想到剛進入叢林還沒走出多遠就遭了這一劫,還好大家福大命大,沒有人員傷亡。

正胡思亂想間,叢林中傳出一陣聲響,我趕緊提起手槍,拔出軍刀。緊接著哈裏斯和桃花就從樹影中鑽了出來,看到是他倆後,我才鬆了口氣,把手中的槍放了下來。

“老大,幹得不錯!”哈裏斯看到狼王的屍體後衝我豎了豎大拇指。

“剛才在狼群圍攻你們的時候我才逮到機會給了它一記狠的,結果還是讓它帶傷跑到了叢林中,替你們解決了最後一群角狼後,我們才跑到叢林中追它。沒想到這家夥繞了一圈後又轉了回來。”哈裏斯解釋道。

“剛才怎麽不回話?”我問道。

“耳麥裏一直有靜電的幹擾聲,我們怕驚到狼王,所以就關閉了無線電。”桃花邊說邊走過來把我扶了起來,將我半邊身子都倚在了她柔軟的身體上。

“給我來支煙。”我衝哈裏斯說道。

哈裏斯摸出一根煙塞進了我嘴裏,然後從地上拿了根燃燒著的木棍給我點燃,接著又給自己點了一根。

一口煙下去,五髒六腑都抽痛了起來,嗆地我一陣猛烈地咳嗽,胸腹間仿佛有團火在劇烈地燃燒著。桃花立刻從我嘴裏把煙奪了過去扔在地上踩滅,然後又狠狠瞪了哈裏斯一眼。

我對哈裏斯苦笑了一下,無視了他擠眉弄眼,幸災樂禍的欠揍表情。

山坡上的臨時營地已經被清理出了一小片地方,老鯊和麗莎正在組織新人們清點物資,看到我們走過來,麗莎馬上停止了手中的工作向我們迎了過來。

“損失如何?”在被麗莎徹底檢查了身體並處理好傷口後,我躺在營帳外的空地上問她。

折騰了幾個小時後,夜色還未褪去,叢林深處不停傳來陣陣凶獸的嘶吼以及夜梟詭異的啼叫聲。這一區域的角狼族群被我們消滅後,至少在短時間內還是安全的,所以打開了防護罩並安排了值班員後大家都原地休息了起來。隻是剛剛經曆了一番血戰,大家的精神還很亢奮,都沒什麽睡意,正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喝酒聊天。

“人員都沒什麽大問題,大多是些輕傷,養上三兩天就好了。倒是你肋骨上有幾處輕微骨裂,要多注意些,至少不能再這麽拚命戰鬥了。”麗莎皺著眉頭說道:“剛才混亂中燒毀了一些補給,單兵口糧和彈藥儲備大大縮水,高爆手雷也沒剩下多少了。因為這次是輕裝前行,又嚴重低估了叢林生物的危險性,所以重火力武器並沒帶上多少。”

“在叢林裏食物完全不用擔心。現在肯定是不能走回頭路了,所以接下來就要小心避開危險生物的領域了,看來又要多繞上一段距離了。”我想了想接著說道:“先修整一天,讓大家養足了精神後再趕路,另外再把一些損壞的設備檢修一下。”

麗莎皺著眉點了點頭,然後打開信息處理器查看著所有關於希達叢林的信息,並把我們的行進路線記錄了下來做好了標記。

等忙完了這一切後,夜色已逐漸消褪,藏青色的天空被慢慢浮起的曦光照亮,遠處野獸的嘶吼和夜梟的啼叫漸漸沉寂了下去。有早起的鳥兒在高高的樹枝上小心地鳴叫著,給清晨帶來了些許生動的情調。

勝利的喜悅和興奮勁頭過去後,疲累更加難捱,我看看周圍,除了值班員外,幾乎所有人都東倒西歪地躺倒在營地中呼呼大睡,不時還有鼾聲響起。

我和麗莎幾乎討論了一夜,這時也漸漸困頓起來。我看看戰術腕表上顯示的時間是上午十點,雖然標準時在這裏也幾乎失去了意義,但至少還能代表著最原始的計時功能,讓人不至於失去時間的概念。晨風吹拂中,我終於伴著鳥鳴漸漸沉入了夢鄉。

等我醒來時,天色還是有些晦暗,陽光躲在厚厚的烏雲背後。似乎所有人都在忙碌著,隻有桃花坐在我身旁安靜地捧著一本書認真地看著。

我看看時間是下午五點多,也就是說我睡了七個多小時。腦子中還是一片混沌,睡了一覺後也絲毫沒有神清氣爽,精神振奮的感覺。徹底放鬆了下來後的身體到處都是酸疼難耐,我深吸一口氣,又小心地吐出了胸中鬱結的濁氣,就這一個動作都讓胸口劇烈地疼了起來。

腦中一片混亂,迷糊中我似乎做了好多奇怪的夢,有和那個少年並肩躺在山坡上的畫麵,也有暢遊在一片湛藍的海洋中的感覺,以及流火平原上衝天的火光和親人同伴們淒厲的慘叫聲。這顯然不是種美好的體驗。

我揉揉脹痛的太陽穴,斜靠在身旁的一截巨大的斷木上,哆嗦著手從胸口摸出一包煙,然後給自己點上一根。一口煙下了肚才覺得昏脹的腦袋清醒了一些。

“謝了。”我擺擺手,懶洋洋地衝桃花說道。

我知道她肯定是不放心別人,所以不顧疲累,堅持守在我的身旁。不管世事多麽艱難,這個少女麵冷心熱的性格都始終沒變,永遠善良純真,永遠心懷希望。

“快去洗漱吧,你這臭烘烘的樣子真讓人心煩。”桃花頭也不抬地說道。

我慢慢站起來舒展了下酸澀疲憊的身體,慢慢活動了幾下才感覺舒服了點兒。

不遠的空地上,老鯊正在烤著一隻大角鹿,不時有油脂和蜂蜜順著金黃的鹿肉滴落下來,誘人的肉香味讓我的腸胃立刻就咕嚕了起來。我迅速洗漱完畢,跑過去切下一隻鹿腿就立刻開口大嚼了起來,吃下一整個鹿腿後才覺得總算是還了陽了。

我切下幾片鹿肉用餐盤裝好,又拿了瓶水給桃花送了過去。

桃花把書合上,我看看封麵,是劉景軒的《遇見向日葵》,頓時覺得興趣缺缺。

“吃完後就去睡一會兒吧。”我低聲對少女說道。

桃花點點頭,用叉子慢慢地往嘴裏送著鹿肉。那頭黑緞般的披肩長發柔順地垂落下來,那乖巧的模樣,讓我看得一陣疼惜。

漸漸地,起了風,自遠處的樹梢由遠及近地掠過,襲來一陣清涼。被風模糊的視界中是由墨綠漸漸轉為青碧的林海,我眯著眼眺望,目光被重重林木阻擋,既望不見前路,也看不到歸途。

突然,有細細的雨絲自晦暗的雲層中滴落,細細密密,拉起一片銀線。遠處的林海立即隱入了一片雨霧中,再難看清。

桃花放下餐盤,用紙巾把手指上的油汙擦拭幹淨,然後小心地把膝蓋上的書放進貼身的背包中。細密的雨絲輕輕地籠在她額前的秀發上,竟顯得分外的淒迷動人。

我抬起頭,讓雨絲落在臉上,感受著那種孤獨和清涼。這讓我緊張焦躁的心漸漸平靜了下來。

雨漸漸大了起來,打在樹葉上發出沙沙的聲響。我突然開始想念桑婭和黑金城外被落日餘暉映紅的戈壁,以及那棟破舊的老房子了。那裏有桑婭,那裏是家。

老鯊罵罵咧咧地和哈裏斯帶著幾個新人把裝備都搬進了早已搭好了的帳篷裏,這雨看來一時半會兒是停不了了,我們的行動又要延遲了,這讓每個人的心裏都生出了無力和焦慮的情緒。

“再急也沒用,這種惡劣的天氣下,我們根本不可能在危機四伏的叢林中穿行,一切都能雨停了再說吧。”我對麗莎說道。

“我知道,但這樣耽擱,我們隨時會被薩馬商會或者比亞人追上來,我就是擔心......”麗莎的眼睛裏寫滿了憂慮。

我知道她擔心什麽,因為我們現在的狀態真的很難接連應付高強度的戰鬥任務,新人和我們幾個老成員之間缺乏最基本的信任,這讓我們很難在戰場上產生默契的配合。除此之外,我們的重火力武器並不充足,在和角狼的戰鬥中更是消耗掉了一半,所以在麵對肉體力量無比強橫的比亞人時,會失去強力的倚仗,因此接下來的行動我們必須格外小心才好。

“車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看一步吧,至少路線掌握在我們手裏,怎麽也是我們最先找到地方才對。”我安慰道。

我並沒有把我和桃花發現追蹤器的事情說出來,因為這樣的猜疑隨時會分散我們本來就缺乏信任的團隊。我和桃花以及老鯊,哈裏斯之間還有足夠的信任,因為在之前無數次血與火的考驗中,我始終能把後背托付給他們。而麗莎則是第一次和我們一起出任務,即使她代表的是李先生,我也不能毫無保留地信任她,至於那幾名貌合心不合又缺乏時間考驗的新人則更是令人難以信任了。

大雨在過了兩個白天後才停,這段時間我們和新人們交談了多次,所以原本因為陌生所帶來的隔閡也漸漸消融了一些。就連張東有時也會主動找我聊天,請教一些問題,整個隊伍總算是多了些生氣。

叢林中倒不泥濘,地上年深日久所積累下來的大量枯枝爛葉早已把水分吸收了,走上去如同踩著一個吸飽了水的厚厚海綿,倒也不怎麽費力。

一路上除了遇見過幾隻樂於奉獻,自告奮勇地給我們充當了軍糧的野獸外,再也沒有什麽麻煩發生。因為靠近外圍的這片廣袤的區域都被領地意識極強的角狼霸占了,所以在新的領主產生前,我們都是安全的,這樣無形中倒是加快了我們行軍的步伐。

我們的目的地在大約三百至四百公裏外的杜蘭大峽穀,因為杜蘭大峽穀的占地太廣,而我們又要避開一些凶獸的領地,所以實際距離比信息處理器根據地形估測的最優路線更要遠上不少。

叢林裏危險重重,因此我不顧麗莎的反對,堅持要隊員們時刻保持最充沛的體力以麵對最困難的境地,所以哈裏斯和張東除了探路和偵察外,還要負責打獵,因此,為了清理獵物,我們休息的時間也多了一些。至於那些難以下咽的單兵口糧,我隻希望永遠也不要有靠他們維生的那天。

就這樣一路走走停停,還要小心地避開任何可能發生的戰鬥,我們到了第七個白天才走到杜蘭大峽穀外麵。

離遠望去,杜蘭大峽穀中林木蔥鬱,河水淙淙,瀑布飛懸,景色極其秀美。全然不似幽深的叢林中樹木雜亂,枝葉遮天,終日光線晦暗的模樣,仿佛隔著兩旁高高的崖壁就演變成了另外一個世界。

“好一處世外桃源啊!”哈裏斯感歎道,就連一直淡若止水的桃花也難得地露出了一副向往的表情。

“還有多遠?”我問身旁的麗莎。

麗莎打開手腕上信息處理器的投影,一個立體的杜蘭大峽穀的全息地圖就在麵前呈現了出來,各種數據密密麻麻地標注在地圖上麵。一條紅線穿過我們麵前進穀的道路歪歪扭扭地貫穿了整個峽穀,一直延伸到峽穀最深處。

“從這裏一直走進去就好。”麗莎邊看地圖邊興奮地說道:“照我們的速度還要一個白天就能到達了。”

我點點頭笑著說:“等任務完成,我一定請你們好好喝次酒。我們把黑金酒吧包起來,叫上所有朋友,徹夜歡飲,不醉不歸!”

老鯊當即就兩眼放光,興奮地嗷嗷直叫。就連一直臭著臉的張東和從來都不怎麽說話的萊雅也笑著附和起來。

太陽已經開始西斜,落日的餘暉將遠處的天邊染紅了一大片,歸巢的鳥群相伴著嘰嘰喳喳地斜掠過天邊,就連風也漸漸涼了起來。

我先讓全隊原地休整了一會兒,然後親自帶著哈瑞和斯坦在附近勘察了一下地形,接近傍晚時分才帶隊走進峽穀。

之前麵罩上顯示的空氣質量檢測數據完全達標,就連河水經過檢測後也可以直接飲用。我們之前擔心的一些關於環境和資源的問題全然不複存在,仿佛這個星球就是大自然專門賜予人類的一樣。

走進峽穀不遠我就找了個靠近河邊,背向山崖的小山坡做為了臨時營地,打算在這裏休息一晚後再往目的地進發。多年來刀口舔血的生涯教會我越是接近成功時越是不能掉以輕心,因為我們隨時會因為自己的麻痹大意付出慘痛的代價,而這個代價無限接近死亡。

“你覺不覺得這一路太順利了些?”我問桃花。

旁邊的空地上哈瑞和斯坦正在老鯊的指點下練習格鬥,不遠的河邊張東和萊雅剖洗著幾條肥美的大魚,麗莎又在忙著記錄各種數據,準備填充工會裏關於希亞-4號的信息空白,哈裏斯則悠閑地叼著根煙躺在一顆大樹的枝椏上放哨。

“少了一個。”沉默了一會兒後,桃花衝我小聲說道。

我又重新點了下人數,心裏頓時一驚,果然少了一個人。

李飛不見了。

作為新人中最沉默寡言的一個,我常常會下意識地忽略掉他,因為不管是在麵對角狼的偷襲時,還是隨後和角狼的大規模衝突中,這個寡言少語的男人總是遊離在所有人的視線之外。不曾有過亮眼的表現,也不曾受過什麽傷害,不管交代給他什麽任務都是中規中矩地完成。但現在這個一直表現平庸的男人居然在我和桃花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見了,而我竟然絲毫也想不起來他最後一次出現在我麵前是在什麽時候了。

“哈裏斯,有什麽異常情況嗎?”我通過無線電單獨呼叫了哈裏斯。

“什麽情況都沒,我都快無聊地睡著了。等魚烤好了記得叫我,天天吃鹿肉都膩味了。”哈裏斯懶洋洋地回答。

我隨口應了一聲就停止了對話,雖然哈裏斯懶洋洋地躺著也沒個正形,但我絕不認為他會在放哨時偷懶。他躺在那裏,但右手卻始終牢牢地撫在毒蛇的槍擊上,在太陽鏡的夜視模式下我們每個人都如同太陽下的影子般無所遁形,但就連他也沒發現營地中憑空少了個人。

天色徹底暗了下來,營地中篝火堆上的烤魚已經飄散出了令人垂涎欲滴的誘人香味。防護罩的淡綠色熒光如同一個倒扣的大碗將營地牢牢護在自己懷裏,防護罩外的探測器綠色的指示燈顯示工作狀態良好,而兩台半智能化的載重機器人也在防護罩的邊緣慢悠悠地來回梭巡著。

桃花示意我噤聲,然後轉身朝營帳內走去。裏麵空無一人,李飛的個人物品端端正正地擺放在自己的毛氈上,我隨手點開毛氈旁邊的控溫按鈕,小小的顯示器上還記錄著李飛上次睡覺時保存下來的身體數據,作息時間和我們毫無二致,但我根本不敢想像他在我們睡著時到底偷偷做過什麽。我深吸一口氣,又想到了那頭雄鹿的眼睛。

灌木叢後是片沙地,再往後就是那道高高的崖壁了。而現在,在懸崖和灌木間的沙地上,一道清晰的腳印繞過了營地正向著峽穀入口的方向延伸了過去。

而灌木叢裏哈裏斯親自布設的一個探測器正閃爍著綠光,安然無恙地躺在那裏。這種半隱蔽性的探測器攜帶方便,探測範圍廣,售價便宜,粗糙耐用,也不需要專門的技術人員操控,所以很受傭兵和獵人的歡迎。因為我們在野外設營時防備的大多是猛獸,即使有敵人,隻要他不會隱形,也很難不被發現。隻要是類人物體靠近都能引起探測器的反應,即使你的戰鬥服屏蔽了身體熱量也不行,隻要你符合探測器中設置的檢索條件,它都會發起警報,就連我也不知道哈裏斯到底設置了什麽觸發條件。

然而安然無恙的探測器旁邊,一道新鮮的腳印正揚長而去。

我伸手去拉桃花,想讓哈裏斯解除警報後再出去,然而少女仿佛沒有看到探測器一般,淡定自若地邁步跨了出去。

探測器的指示燈刷刷刷地急速閃動了幾下,然後重新靜止下來,但刺耳的警報聲並沒有響起,指示燈停止閃動後先是變成紅色,然後又重新轉變成正在工作的綠色。

我搖搖頭,也跨過探測器,然後快步走到桃花身前,循著腳印往外追蹤而去。

走出營地範圍,離河邊遠了,沙地漸漸衍變成一片草地,腳印的痕跡模糊起來,我隻能朝著那個方向繼續走去。在離開營地時,我和哈裏斯通過話,告訴他我和桃花到附近查探下地形,如果有人問起,讓他代為轉達。

走了將近一個小時,草地到了盡頭,又穿過了一片低矮的灌木叢後,眼前出現了一片樹林。

這裏已經十分接近杜蘭大峽穀的入口了,我們下午先在外麵休息了一段時間,偵察過附近的地形,直到傍晚時分才進入峽穀,所以我對這片樹林有些印象。

痕跡到了這裏又變得十分明顯了,幾乎到處都有林木折斷以及拖拽某種物體時在地麵留下的拖拉痕跡。

我慢慢屏住呼吸,把電子槍握在手中,打開保險將功率開到最大,輕手輕腳地向裏麵走去。

桃花也默默地取出蝮蛇手槍,然後左手又反握一把軍刀,小心地跟在我後麵。手炮般的粗獷設計讓桃花的氣質也顯得狂野了起來,這種大口徑的火藥武器,為了追求威力而犧牲了射程和精準,所以後坐力和威力一樣讓人難以承受。我看看手裏的電子槍又一次暗暗歎氣,雖然這把槍經過了多次改裝,但總沒有火藥武器讓人安心。因為是桑婭送我的禮物,所以才舍不得更換。

又往前走了一會兒,樹木漸漸稀疏起來,露出一片空地,以及空地中間的一個大坑。大坑中彌漫而出的令人聞之欲嘔的濃鬱血腥味已經告訴了我答案。

我看到了李飛,他正蹲在大坑前開著胳膊上的便攜射燈檢查裏麵堆積零碎的人類屍體。死亡的味道還很新鮮,屍體還沒開始腐爛發臭,有些屍體上還在慢慢滲出血水,顯然剛死沒多久。

我用槍指著李飛,看著眼前猶如地獄般的慘狀怒火中燒,指節都被我捏地嘎巴作響。

“你們來了。”李飛頭也沒回地說道:“這是林建,我在聯邦軍事學院的老同學。就在上個月,我們還一起喝過酒,他告訴我他女朋友懷孕了,兩人正在籌備婚禮。就因為這個該死的任務,他把婚禮延期了。”

“那個是宋岩,一個開朗愛笑的小夥子。每次受表揚,總是靦腆地笑著,然後更加刻苦地訓練。他的槍法很準,在和聯盟的一些邊界摩擦中立過很多功,如果這次任務順利結束,他應該去軍事學院進修的...大好的將來就在眼前了。可是……”

李飛的聲音低沉下來,嗓音也沙啞了許多。我看著他拚命抑製卻仍在不停抖動的肩膀,張了張嘴,又把所有疑問吞了回去。我默默地收起手槍,衝著眼前的屍坑鄭重地敬了個軍禮。

桃花在我旁邊,也低頭默哀著。

那些被撕裂的,零碎的屍體,我以前在戰場上見過很多,那是我從軍時期最殘酷的噩夢。身邊的戰友,乃至自己都隨時可能被比亞人撕碎,或者被巨象人拍爛,運氣不好甚至會被聯盟的戰獸當作口糧吃掉。死在戰場上能留下全屍的可比中了彩票都要幸運多了,把最後一顆子彈留給我,是戰場上最殘忍的慈悲了。

大概過了幾分鍾後,李飛的情緒終於穩定了一些。期間,我和桃花都沒說話,隻是沉默地站在李飛身後警戒著四周,對李飛的敵意已經漸漸消除,而隨之而來的各種猜測和疑惑則讓我心亂如麻。

李飛從林建的手腕上摘下了戰術腕表和戒指,並小心地將後者上麵沾染的血汙仔細抹幹淨,然後才珍重地用手帕包好放進了胸口內側的口袋中。

我們把屍坑附近高高堆起的泥土徒手推到了坑中,草草地掩埋了戰士們的屍體。在掩埋的過程中,李飛大概介紹了他們的來曆和身份。這支隊伍就是聯邦高層從軍中召集而來的精英,他們的任務就是前來探索開拓者遺跡。

也許是因為我們在叢林中被角狼和大雨耽擱的緣故,他們反而超過了我們先一步抵達了杜蘭大峽穀,然後恰在此時遭遇了比亞人的狩獵隊伍,所以就被幹脆利落地屠戮一空,所有人都被撕碎後扔在了這裏。

月上中天,朦朧如水的皎潔月光穿過樹梢灑在林中小路上,我們時刻保持警覺,直到出了樹林被夜風一吹才感覺心中壓抑的情緒就此消散了些。

“按照計劃,我本來應該和林建他們一起在遺跡那裏匯合的,匯合後將集中我們兩隊的力量對比亞人和薩馬商會以及‘幽藍’的人進行伏擊。其實他們的行程並不比我們慢上多少,他們的飛船一直緊貼著我們飛行,直到到了希亞-4號後,才小心地避開了我們。我在遭遇角狼時給他們傳達了消息,他們這才趕到了我們前麵,隨後我們放慢了行程後就徹底和他們拉開了距離。這一路上,他們都有些簡單的信息發給我,直到到了杜蘭大峽穀外,我通過戰術腕表上的定位係統才確定了他們的位置。之後的事情,你們已經知道了。”李飛解釋道。

此時,我們正在快速趕往營地。既然比亞人已經滅掉了聯邦的精英小隊,那麽我們原本自以為的情報和時間優勢就已經徹底失去了意義,我們現在每走一步都可能招來殺機。誰都不知道比亞人會不會突然就從某個地方跳出去,然後殺你個措手不及。

我給自己點上一支煙,然後給李飛也遞過去一支,兩個人沉默著狠狠抽了幾口。聽到煙草滋滋燃燒的聲音後,才讓我煩躁不安的情緒漸漸平靜了下來。

“你到底是哪一邊的?”沉默了一路後,我第一次開口問李飛。

“我雖然在聯邦軍部任職,但我姓李。”李飛嚴肅地說道:“李澤慶是我叔叔。”

我愣了愣,卻一時想不起這個熟悉的名字到底是誰。

“李澤慶就是李先生,你們的會長大人。”李飛見我滿臉疑惑,所以開口解釋道:“議會中各大家族間的爭鬥與傾軋從聯邦成立之初就從來沒有間斷過,其血腥和殘酷絲毫不比與聯盟人的戰鬥來得柔和,所以我才會在你們的隊伍中出現。李家和聯邦做了一些交易,所以林建他們才有比你們更加完善的情報。我之所以沒和他們一起行動,也是出於平衡的目的,因為不管是李家還是議會,不管我們哪一隊最終知曉了那個秘密,這對我們人類來說都不是壞事。當然,我們也要小心提防著‘幽藍’的那群瘋子。”

原來李澤慶那個老家夥早背著我們和聯邦達成了某種協議,卻一直小心地隱瞞著我們,這是拿我當槍使啊!我心中火起,恨得牙根發癢。李飛和我們一起,也絕不是因為什麽平衡問題,隻怕是議會也存著和李家爭競的心思才對。

“還好你是和我們一起。”我嘲諷道。

眼前已經能看到臨時營地的篝火了,我的心總算放鬆了下來。我隨手彈飛了手中的煙蒂,看著煙頭劃過一道紅色的弧光,然後湮沒在黑暗中。

我看著他在夜色中依然明亮幹淨的雙眼,也認真地點了點頭。

我們回到營地時,大家差不多都洗漱好準備休息了,我也沒把聯邦小隊全軍覆沒的消息宣布出來,隻是告訴大家從明天起,進入峽穀深處後要打起精神,加強戒備,千萬不能掉以輕心,在最後關頭馬失前蹄,功虧一簣。都是些沒有絲毫營養的場麵話,不過有勝於無,就當給大家鼓勁加油了。

出了營帳,我抬頭看看滿天繁星,不由暗自苦笑。李家和議會在下一盤棋,我莫名其妙地就成了棋盤上身不由己的馬前卒,現在過了楚河漢界,再也沒有回頭路可走了。為了桑婭,為了桃花,我一定要將擋在麵前的比亞人狠狠撕碎,拳頭不行,我就用牙齒!

篝火邊還有幾條微涼的烤魚,放得久了,肉都顯得有些老了,我隨手拿起一條放在火堆上慢慢加熱。桃花坐在我旁邊,也有樣學樣地拿起一條魚放在火堆上,我看著她發怔呆萌的表情,不由覺得很是可愛,禁不住又有些想笑。

我從桃花手中拿過烤魚,把自己手中已將烤熱的魚遞了過去,然後邊烤邊不時翻動著手中的魚。

“隻烤一邊,魚會糊掉的。”我看著小口吃著魚,卻仍然將一些油汙蹭到了腮邊的桃花打趣道,然而少女完全無視了我的存在,隻是專心地吃著手中的烤魚。

過了一小會兒,麗莎和李飛一起從營帳中走了出來,然後徑直坐在了我們身邊。

李飛顧不得燙嘴,拿起我烤好的魚就大口吃了起來,倒是麗莎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憂心忡忡地盯著眼前歡快地跳動著的火苗。

“情況很嚴峻?”麗莎眼神複雜地看著我。

我沒說話,隻是靜靜地盯著麗莎在火光下明亮嫵媚的大眼睛,直到看得她滿臉羞愧地垂下頭去。

“阿樂,對不起。但你知道有些事情,我也做不得主,我也根本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我也是在登船後才得知李飛的身份以及和聯邦合作的消息。”

“如果你們一開始就全部告訴我,我想我還是不會拒絕的。”

我歎了口氣,眼前仿佛又浮現出了那場席卷了整個流火平原的大火,耳邊親人同伴的慘號聲不絕於耳,不管我多用力地捂住耳朵,那些淒厲的聲音都在耳邊縈繞不絕。直到那個笑容溫和的中年人打開地窖的門,向我和桑婭伸出手臂。

我對著李飛和麗莎笑了笑,然後伸出了雙手,和他倆的手掌擊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音。

現在我已經接了哈裏斯的班,我們回來時他也沒問什麽,隻是向我匯報了當班情況,並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項後就回去休息了。

女人家說些體己的悄悄話,我和李飛兩個大男人也插不上嘴,索性又去捕了幾條鮮魚,邊烤邊說些參軍時的故事和經曆。談起曾經曆過的戰役,擊殺過的敵人,獲得過的榮譽時自然是豪情在懷,滿麵春風。而談到那些為國捐軀,馬革裹屍的戰友們後,又不由一陣感慨唏噓。

“其實想想,像我這樣好生生地退伍了的也挺不錯。當個傭兵雖然也是刀口上混飯吃,但也舒服自在,沒有那麽多條令條例的約束,也不用時刻提心吊膽。活著就有盼頭,有希望,可比那些舍了命的戰友們好多了。”

啤酒在角狼一役後已經被我們消耗一空了,一來為了安撫大家的情緒,二來也是為了輕裝減重,快速行軍。除了啤酒,我們還丟棄了很多不必要的生活用品及裝備,所以現在我們隻得以故事配烤魚,幹巴巴地聊天,但好在大家情緒都比較高,倒也很是盡興。

“我上前線的機會很少。”李飛有點自嘲又有點無奈地說:“生在李家既是幸運,也是無奈。從軍校畢業時,我也躊躇滿誌,渴望和一幫兄弟們奔赴邊疆,和祖輩一樣開疆拓土,建功立業,名留青史。要活得瀟瀟灑灑,轟轟烈烈,心想就算是死在了戰場上,我也無怨。嗬嗬,結果一紙任命,我就被留在了軍部任職。多少同學表麵道賀,羨慕,眼紅,背地裏卻罵我背信棄義,貪生怕死。在軍部裏每天和那些隻知道結黨營私,做事瞻前顧後,袍澤間明爭暗鬥,爾虞我詐的老狐狸們虛以尾蛇,時間久了,連我都開始討厭自己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想成為理想的自己很難。”我靜靜地看著李飛。

“我還記得我一次到前線去,那是在東南行省和聯盟薩達部落間的小範圍衝突,我方大勝,所以軍部派我們前去慰問嘉獎。結果,飛船剛剛落地,薩達人就集結了全族兵力重新壓了上來,巨大的戰獸們突破了基地防線,雖然我們及時滅殺了所有巨獸,但敵人的敢死隊還是衝了進來。那些堪比生物兵器的薩達人鋒利的爪牙可以輕易穿透戰鬥服撕開我們的身體,除了集火攻擊外,我們就算使用大口徑武器也很難將其一擊斃命。我對著一個薩達人的胸口連續近距離轟出三槍,激光在他胸口灼燒出三個大洞,但他還是當著我的麵撕碎了與我同行的一個戰友。絕望,恐懼,不甘不斷撕扯著我的神經,我怒吼一聲撲在了那個薩達人的背上抱緊他,不管不顧地,隻是把槍抵在他的脖子上不斷射擊,直到他的脖子被連續不斷的射擊徹底擊斷。等戰鬥結束,軍醫把我救下來時,我環抱在他胸前的雙臂都徹底僵住了,費了好大勁才放下來。”

我沉默了好久才回道:“我第一次上前線時,我們全連一百多個人,就我活了下來,毫發無傷。”

“你還真是福大命大。”李飛感慨道。

“我被戰友們的屍體壓在了下麵,等我從屍堆裏掙紮著爬出來時,戰鬥已經結束了。”我拿出煙,給李飛拋去一根,然後自己又點上一根。

“我把所有戰友的屍體都扒了出來,然後又把所有重傷未死的聯盟人殺了。他們的皮膚太堅韌,所以我殺得很慢。”我狠狠抽了一大口煙,“我沒用槍,我覺得不公平。直到現在我都在想,共同誕生於這片宇宙,為什麽我們人類的身體就這麽脆弱?我們不能將身體暴露在真空中,我們甚至不能跳得比自己的身體還高,我不管多努力地練習格鬥術,也很難徒手將一個比亞人打倒。進化從一開始就處於兩個極端的方向。到底是我們在發展科技的道路上迷失了自我,還是聯盟人的生物科技才是最適合這片廣袤宇宙的生存方式?”

李飛吧嗒吧嗒地狠狠抽了幾口煙,然後用手指指向杜蘭大峽穀的最深處說道:“一切的秘密都在那裏麵。”

我想了想又開口問道:“李先生告訴我,一切秘密都在那什麽信息裏,但他跟我說的很模糊,你能跟我具體說說嗎?”

李飛的臉被火光映得通紅,他沉默著將手中的煙吸完,然後狠狠地將煙蒂丟進了篝火中,又過了很大一會兒後才充滿歉意地說:“對不起,阿樂。既然叔叔沒有告訴你,那我現在也不能說。我不能騙你,我隻能向你保證,隻要到了那裏,一切都會水落石出的。所有困擾你的,所有你渴望得到證明的,在那裏都能得到最合理的解釋。有些事情你可以親自去發掘,但絕不能從我的口中傳出去。我這麽說,你能明白嗎?”

我看著李飛真誠的眼神隻得放棄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