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必須完成的任務
我的腦袋劇烈地痛著,頭暈目眩,神智模糊。像是在空中劇烈地打著轉,漂浮著,旋轉著,無力著,上不接天,下不挨地。像是被人一槍托砸在了腦門上,又像是被巨象人狠狠揍了一拳,頭疼難忍,頭疼欲裂。我抓著床單艱澀地從嗓子中吐出了一聲呻吟。
夢中的場景還不停地在腦海中翻滾著,一遍又一遍,像在提醒著我什麽。奇怪的是,我的腦袋明明還是一片暈眩,但夢中的少年,以及那片朦朧的小山坡卻依然清晰地在眼前浮現著,讓我有些不願醒來。
天光已然大亮,我能感覺到炙熱的陽光透過窗戶曬在臉上的灼熱感,也正是這種灼熱才讓我從昏昏沉沉的宿醉中醒了過來。
我努力睜開眼睛想要爬起來,但一陣天旋地轉後卻又被地心引力狠狠地釘在了床鋪上。
我重新閉上眼,大口喘著氣,嗓子裏幹澀疼痛。我定了定神,感覺腦中的眩暈感漸漸減弱後才又睜開眼睛。
天光早已大亮,外麵大街上嘈雜的聲音隨著逐漸升高的氣溫變得愈加聒噪煩人。
我從**爬起來,蹣跚著走到桌旁給自己倒了杯水。直到清涼的水流自喉管汩汩而下,我才仿若還魂般漸漸緩過氣來。
堵在胸口的煩躁情緒被清水一掃而空後,就連頭痛感也沒那麽強烈了。
我晃了晃腦袋,將腦中殘存的一絲渾噩也給甩了出去,這才打起了些精神。房子雖小,但收拾的很幹淨,很溫馨,我眼睛隨意在房間中打量著,嘴角卻不自覺地噙上了一絲笑容。
想起剛才的夢,我就看向了床頭櫃上放著的那張合影。那是我和那個沉默寡言的少年以及流火星所有夥伴唯一的紀念了,我走過去,將合影拿了起來。雖然玻璃相框上十分幹淨,但我還是仔細地用手掌擦拭了一遍後才鄭重地將相框照原樣放了起來。
等做完這一切後,我才猛然想起了此次的任務,我急忙摸了摸胸口,確定那塊金屬板還在後,才不由地舒了口氣。還好這東西沒丟,否則幾次險死還生的驚險曆程就算白費心血了。
槍和軍刀都靜靜地躺在桌子上,我卻怎麽也想不起來昨晚是怎麽從黑金酒吧出來的了,記憶還停留在和人慶祝拚酒的畫麵上。
“阿樂,你醒了。要吃點東西嗎?”桑婭推門走了進來。
我看到她提著的紙袋中放著幾個新鮮的羊角麵包和牛奶,頓時覺得饑腸轆轆,這才想起昨天剛回來就和一幫人跑去喝酒了。酒是喝了不少,但卻沒有吃過東西,直到這會兒才覺得腸胃翻騰,充滿了進食的欲望。
我坐在桌旁,狼吞虎咽地把一個羊角麵包解決掉之後,又抓起牛奶猛灌了幾口,這才覺得精神煥發了起來,渾身充滿了力氣。
“不要再去冒險了,好嗎?”桑婭哀求道。
我又抓起一個羊角麵包繼續狼吞虎咽,隻在嗓子裏含糊其詞地嗯了一下當作回答。
桑婭走到我身後,環著我的腰,把額頭抵在我肩膀上。
“不要再去冒險了,好嗎?”桑婭哀求道:“昨晚他們吵吵鬧鬧地把你送回來,我躲在房間裏不敢開門,我多怕是你出了什麽意外。還好你隻是喝醉了,我讓他們把你放在**,你滿口胡話,拚命掙紮,我費了很大勁才把你武器奪了過來。這還是在家裏,我根本不敢想像你在外麵執行任務時是怎麽熬過來的。”
我的肩頭濕濕的,有濕涼的**自桑婭的臉上不斷滑落下來。
我停止了咀嚼卻不敢回頭,我怕看到桑婭那哀傷明亮的黑褐色眼。那像是片深不見底的湖泊,總能讓我深陷進去,不能自拔。
“阿樂,聯盟的人是殺不完的。我們回去吧,回聯邦,我們這些年的積蓄差不多夠我們在晨星買套小房子了。我們可以重新開始,苦點累點我也願意,隻要和你在一起就好?”
我的心裏一陣酸楚,我用力握住桑婭的手,在手中反複摩挲著。
“錢還不太夠,等我再完成幾次任務,實在不行的話,就去接一些私活,去找找那些海盜的晦氣。等我們的錢足夠舒舒服服地過日子了,我們再回去,我才不要你住在貧民窟和我一起受苦。我都想好了,我們要在海邊買套房子,傍晚還可以一起在海邊散步吹風,那樣多好。”我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輕鬆歡快,充滿了自信。
背後一陣沉默。
我回頭看了看桑婭沉默濕潤的雙眼,隻覺得一陣心痛。
我站起身把桑婭緊緊地抱在懷裏。
“阿樂。”桑婭突然低聲說:“我想家了。”
我也想家了,我在心裏回答。腦海中不自覺地又浮起了流火星的景象。
這真是過分美好的一天,陽光毫不吝嗇地給鏽跡斑駁的鐵絲網鍍上了一層暖暖的金黃色質感。甚至就連原本灰蒙蒙的天空也難得地露出了一絲青白色。
所以一望無際的風信草的海洋在這個難得的一天中隱約間也變得可愛了起來。
原本強烈的,吹得人眼睛酸澀幹疼的季風竟也跟著輕柔了起來,那些波瀾壯闊的,仿佛隨時都會被猛烈的氣流給吹卷到天上去的風信草也隻是異樣溫柔地搖擺著纖細的身子,宛如羞澀的少女一般在陽光下快活地舒展著身體。
遠處的山坡上盛開著白色,藍色,紅色的小花,幾隻安靜吃草的牛羊正悠閑地在山坡下踱著步子。
放牧的少年們在草海間自由地呼喊著,追逐著,奔跑著,不時驚起幾隻飛鳥和野兔。
我的思緒又被拉回到了那個遙遠的貧瘠的小星球上,仿佛閉上眼後再睜開,那個草原,那片山坡,那些少年便會微笑著出現在我麵前,再不是一張沉默寡言的合影留念。
然而我睜開眼,麵前還是這個蝸居的狹小居室。
“流火星已經沒有了,我們回不去了。”我抱著桑婭低聲說道。
“我知道,可我就是想家。你不在的日子,我經常會夢到野草鎮,夢到那個草原和...那場大火。”桑婭哽咽著說道。
我和桑婭的家鄉在遙遠的聯邦星域中西北行省的邊緣,位於聯邦和聯盟的交界處。苦寒貧瘠的土地使得那裏資源匱乏,所以曆次大戰,流火星都僅僅被當作一處戰場而已,其象征意義遠遠大於實際意義,所以無論是聯邦還是聯盟都不願意花力氣去占領供養她。
十多年前聯盟的大肆進犯激起了流火人的英勇反擊,而反擊帶來的就是聯盟人極其血腥的鎮壓。
我和桑婭隻記得衝天的火光和各種聲嘶力竭的慘叫拚殺聲,我們一路逃亡,曾經熟悉美麗的小鎮遍布著玩伴和親人們焦黑的屍體。
那天,席卷了整個流火平原的大火幾乎燒盡了流火星的一切,就連草原盡頭高聳入雲的雪峰都被融成了條條河流。聯邦的衛星雲圖上,再次燃燒的流火星成為了當年最驚心動魄的年度影像。
我和桑婭幸運地躲藏在地窖中才活了下來,直到被姍姍來遲的聯邦軍隊搜救人員發現。此後我們輾轉多地,最終才在中立之地的薩馬星域定居下來。我在聯邦服役多年,所以到達薩馬星域後我就成為了職業傭兵,以鐵與血換取生存的權利。
“我先去交任務。”我揉揉桑婭的頭柔聲說道:“這可是一大筆傭金呢,足夠我們在這裏生活好久了。”
桑婭緊緊抱著我,把頭抵在我的胸口說什麽也不放開。
我歎口氣說道:“這次可是從聯盟人手裏搶過來一處開拓者的聚居地遺址,鑰匙和核心數據都在我身上呢。我再不去交接,傭兵工會的人都要抓狂了。”
我低頭吻吻桑婭亞麻色的卷曲長發許諾道:“領了傭金後,我打算休一個月假。我想陪著你在附近好好轉轉,今天你去上班時就可以挑選你想度假的地方,並看看最近的航班。”
桑婭破涕為笑,歡呼一聲就鬆開了我。
我拿起手槍,把軍刀插進皮靴裏就出了門。
陽光如瀑,分外熾烈。透過人群,向遠處望去,眼前盡是一片慘白單調的荒涼戈壁景色。我取出太陽鏡戴上,這才感覺眼前的光線黯淡了下來。
薩馬星域作為自由之地,冒險之地,中立之地,始終遊離在聯盟和聯邦的控製範圍之外的重要原因就是因為這裏足夠貧瘠,並且民風彪悍。這片狹小的星域間部族眾多,海盜猖獗,傭兵林立,走私盛行,地下勢力盤根錯節,據說一些反抗組織的大本營也都紮根在這裏。
而我現在所在的地方則是位於薩馬星域最北邊,也是最靠近聯盟本土的金土星。很久以前,這裏的土地下麵遍布黃金,於是一批批的淘金者從各個星域間奔赴而來,瘋狂開采冶煉,廝殺掠奪,直至金礦枯竭,自然失衡。所以現在這裏就成了半荒漠的地域,如果不是這裏氣候穩定,也沒什麽凶獸險地的話,估計人都跑完了。
我剛走到大街中間的黑金酒吧門前,就被老哈曼給一把扯了過去。
“阿樂,你怎麽現在就出門了?我可是跟老鯊打賭說你至少也要醉上兩天才能醒來,這下又害我輸了一桶好酒。剛剛回來,怎麽也得在家裏好好休息兩天吧?”老哈曼瞪著眼睛說道,已經有些花白的胡須隨著嘴唇的開合也跟著晃了起來,不過還是能看出修剪的痕跡。
現在臨近中午,酒吧裏空空落落,酒鬼們還在煎熬地工作著,隻有零星幾個人在角落裏小口地喝著酒,不時低聲交談幾句。
“我倒是想偷懶,但剛回來就被那幫小子給灌醉了,任務還沒交呢。你怎麽也不早點說?下次再拿我和老鯊打賭時記著提醒我一下。哈哈,咱倆合夥贏老鯊幾次,賭注分我一半就好。”我朝老哈曼的胸口捶了一拳,又笑著說道:“今天怎麽收拾的這麽幹淨?還換了新衣服,又來了什麽重要的客戶嗎?”
“嗯。昨晚聽說你們這次出去幹了一票大買賣,甚至還和聯盟的比亞人狠狠打了一架。你跟我說說看,都有什麽好東西?你要出手,我保證給你一個公道的價格。”老哈曼邊說邊朝酒吧裏麵正在交談的人看了一眼。
我摸出煙盒,給老哈曼遞過去一根煙,自己也點上了一根。
“都是工會發布的任務而已,我們就是跑跑腿,哪兒有什麽你能看得上眼的好東西?你還別說,那些聯盟的亞人倒真是強悍,我差點就回不來了。”我邊說邊往酒吧裏麵走了幾步,裏麵交談的人頓時就警覺了起來,朝我看了一眼就不再說話了,我隻得悻悻地退回了酒吧門口。
“都是肥魚?”我問。
“是肥魚,不過你不能碰。他們可不是些倒賣軍火情報的雜魚,平時你們偶爾找找海盜的晦氣也沒什麽,但碰了他們,恐怕就有大麻煩了。如果你有遺跡物品,不管是什麽,他們這裏都願意交換,保證都是些市麵上見不到的好貨色。”
“聯邦來的?”我接著問。
“從聯邦的首府星圈來的,很有可能是晨星。”老哈曼的表情嚴肅了起來。
首府星圈說的隻是以首都晨星為核心的那一片區域而已,所以作為真正意義上的聯邦政治中心的晨星,其地位自然更高一些。
“那些遺跡裏到底有什麽東西讓他們這麽上心?”我好奇地問道。
“在淘金熱的末期,就有人在金土星及其附近的行星帶中發現了大量的遺跡。有傳說這裏是人類最早的開拓者和聯盟最初交戰的地方,也有說這裏是開拓者最早建立的生態基地。中立之地戰火不斷,紛爭不止,那些事實和真相早被黃沙掩埋了,誰知道到底是為了什麽。反正有人出高價收購,我們也樂得其成。”老哈曼解釋道。
“好吧,既然你也不知道這些原因,那我就先走了,下次再聊。”我狠狠抽了一口煙,然後將煙蒂扔在腳下踩滅。
“對了,有空的話去找下桃花吧。你這次出門沒帶她,那小丫頭可有些惱火,特別是聽說你遭到了比亞人的伏擊後更是險些暴走了。這幾天,那些不開眼的海盜和獵人可沒少因此遭罪。”老哈曼同情地說道。
我有些頭疼地揉了揉額頭,這才苦笑著說道:“我知道桃花擔心我,但我總不能每次有什麽火坑都讓她陪我一起跳吧。算了,等會兒交了任務後,我去看看她吧,桑婭也有些想她了。”
“好了,你去忙吧,我還要去看看裏麵這些晨星來的大爺還有什麽需要的沒。”
“好,那晚上見。”我轉身就走了出去。
“等下,你小子要有什麽好東西的話,可記得找我啊,價錢好說。”老哈曼有些不放心地叮囑道:“還有幫我告訴老鯊,傑森他們幾個,不要動這幾個人。”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邊走邊朝身後揮了揮手。
黑金城的傭兵工會總部就坐落於東城區的中央大街上,六層的樓房在這一片以民居為主的街區猶如鶴立雞群般顯眼。
黑金城雖然沒有聯邦的城市發達,規模甚至還比不上薩馬星域其他的一些地方,但基於大淘金時代的發展,這裏的人氣還是比較旺盛的。除了傭兵工會以外,薩馬星域最大的商業組織,薩馬商會也把總部設在了黑金城的南城區中。
三百年前瘋狂湧入的淘金者和那些礦業公司顯然沒有把這個不毛之地當作永久居住的地方,所以整個黑金城毫無規劃可言,隨便有人看中一片地方,建起一間房子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居住下來,淩亂的布局常常讓人頭疼。淘金熱過後,傭兵工會和薩馬商會一起著手把一些地方推平重新規劃後才勉強有了個城市的雛形。當然,你不能要求那些驕傲的傭兵頭子和商會管事給你做得更好更多,而他們維持城市秩序的原因也不過是為了征收那些微薄的稅金而已。但即使是這樣,三百年的發展下來,黑金城的常住人口也多出了幾倍。漸漸地,商業街,學區,醫院以及市場也都相繼興建了起來,再加上相對穩定的生活環境等等因素,來此工作,生活的人越來越多,相應的,城鎮般的黑金城就逐漸演變成了擁有四個城區的龐大城市。也許是曆史的因素,不管如何發展,黑金城建築的審美始終保持著大淘金時代的特點,堅固,粗獷,原始。所以,運用了大量黃色土石的建築怎麽看都像是一座座堅固龐大的碉堡。
當我站在熙熙攘攘,人來人往,熱鬧地猶如那些宜居星球的菜市場般的傭兵工會時還是感到了陣陣頭疼。雖然,我已經在傭兵工會工作了三年多了。
“嗨,阿樂,你小子還活著啊!”卡布用力朝我揮了揮手,熱情地喊著,“我可是聽老鯊說你和比亞人狠狠打了一架,現在感覺怎麽樣?”
我推開熙熙攘攘的人群,費力地朝卡布擠了過去。
卡布正坐在谘詢台後麵給人分發任務單子,看到我過來就胡亂地把手中的單子塞到了一個傭兵懷裏。
“嗨,我要的是申請裝備和物資援助的,你拿錯了?”那個傭兵不滿地吼道。
“小子!沒看到那些表格和單子都在那裏嗎?你不會自己去找?再嚷嚷,老子一巴掌把你拍出去!”卡布惡狠狠地衝那個倒黴的傭兵大吼著。
那個傭兵小聲咕噥了一句,終於還是沒敢再說什麽。雖然都在傭兵工會混飯吃,但他們這種在外有自己傭兵團的外編人員根本不敢和傭兵工會的內部員工耍橫,要不被取消了傭兵資格可就玩大發了。
“我說你們這辦事效率也太差了吧,都什麽年代了還讓人手動填寫表格?”我打趣道。
“你以為我想啊,一天到晚麻煩的要死,等他們填完,我們還要再把資料輸入到傭兵工會的數據庫中保存。”卡布抱怨道。
“那裏不是有自助數據傳輸終端嗎?”我指指大廳角落裏那幾台帶有全息屏幕的機器。現在正有傭兵在電子音的指導下在全息屏幕上指指點點輸入相應的資料,顯而易見,這樣效率也更高了一些。
“那是針對我們人類的機器設備,你可別指望巨象人和摩蜥人的指紋也能通過識別。文明和科技是相對來說的,我們人類和那些以生物科技為主的亞種人單是基因構成的不同就難以研發出可以共用的科技造物,當然飛船和武器不同,總有人願意為軍事目的買單。我們現在能實現不同種族的語言互通就已經很了不起了。那些終端直接和我們的數據庫相連,最為方便快捷,但我們工會這些年發展地實在是太快了,不斷有新的傭兵個人或者團隊申請加入,而且我們這棟舊樓的大廳又不能滿足所有人員同時辦公,也同樣放不下那麽多機器,等不及排隊的人還是要過來找我們解決問題。”
我拍拍卡布的肩頭,衝他聳聳肩表示愛莫能助。
接待大廳的巨大全息投影屏幕上不同的任務和後綴的懸賞金額散發著誘人的緋色光芒,一頁頁地不斷循環滾動著。
“這次回來還要接任務嗎?”卡布問我。
“不了,交了這次任務後,我準備休息一段時間。也該多陪陪桑婭了。”我說。
“真不打算出手嗎?最近可是有人接連發布了幾個高懸賞的探索任務。你不去實在是太可惜了,這年頭好活可不多見了。”
“什麽任務?”我隨口問道。
“有人委派我們尋找聯邦早期開拓者的遺跡和宇宙飛船。”
“什麽樣的遺跡?有什麽要求?”我問。
“所有。”卡布衝我挑挑眉,接著說道:“所有一切關於開拓者們的遺跡,飛船殘骸,特別是其飛行通訊數據。哪怕是關於遺跡的情報和線索都可以領取一筆不菲的傭金。最近已經有好幾波傭兵出發去探索遺跡了,你真的不感興趣?”
我想起了剛才在黑金酒吧裏見到的那幾個聯邦人,據老哈曼所說那些人也在黑市上收購所有關於開拓者的信息,並且猜測他們來自於晨星。
那麽也就是說,晨星的大人物們發現了有關人類最早的開拓者們的一些不為人知的重要信息,而且這些信息還關乎於一個重大的秘密。所以那些大人物們不惜花重金派人來到薩馬星域,一邊正式委托傭兵工會來發布任務,另一邊則通過黑市來收集各種情報。我相信不僅如此,他們肯定還和一些商會及地下勢力達成了某種協議,所以才敢如此明目張膽,有恃無恐地大肆尋找並發掘遺跡。
“卡布,你這裏有些什麽獨家信息沒?說來聽聽。”我笑著攬過卡布的肩膀。
“我隻知道是聯邦在發布任務,別的就不清楚了。你去問問麗莎,她負責接待任務發布人的。”
我點點頭招呼了一聲就向樓上走了過去。我不習慣乘坐電梯,再說這棟樓總共也才六層,等電梯的空當也能爬上去了。
整個六樓就一個辦公室,我徑直走過去,門口的守衛看到我就笑著打了個招呼。
我衝他們點了點頭就拉開門走了進去。
門後是一間小會客廳,通常來拜訪會長的人都要在此等候。
麗莎坐在吧台後麵衝我嫵媚地一笑,然後才慵懶地說道:“阿樂,好久不見了。李先生正在見客,恐怕你得等上一會兒了。上次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吧?”
我走過去坐在吧台對麵的高腳椅上扭著身子看著麗莎。
“當然完成了,強烈要求給我們戰鬥人員加薪!說不定哪回運氣差了就得死在了外麵哪個荒僻角落裏,哪比得上你們輕鬆自在。”
麗莎給我拿過一杯可樂放在麵前,我把吸管抽了出來,直接喝了一大口,在冰涼的可樂刺激下,舒服地連著打了幾個嗝。
“我倒是想和你們一起出個任務呢,天天待在這裏不見天日,日子久了都快憋悶死了。”
“好啦,別抱怨了。來,給哥笑笑,看看有沒有更漂亮點兒?”
“好啊,你還敢調戲我,回頭告訴你家桑婭,看她怎麽收拾你。”麗莎白了我一眼,然後取出鏡子照了照,看到完美的妝容後,才揚起頭衝我得意地笑了起來。
我說:“你別笑了,臉上的粉都掉下來了。對了,問你個事兒,我聽說最近有人發布了很多尋找開拓者遺跡的任務,你這裏有什麽消息沒?”
“怎麽?你也感興趣?你不是剛完成了李先生發布的那個重要任務嗎?不打算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嗯,本來打算休息一段時間的。不過你知道我總是要養家的,如果有什麽不費力的事情就順手解決一下唄。”
“嗯,晨星來了一些人,找到了李先生,委托我們發布了一些關於探索開拓者遺跡的任務,據說是為了確定一個信息。”麗莎說。
“確定一個信息?”我不解道。
“對,找遺跡是個幌子,他們的真正目的就是為了證實一個二百六十多年前發現的信息。”麗莎認真道。
我看著麗莎,她的表情很認真,不像是開玩笑。
“你沒有開玩笑吧?”我還是想確定下,這個消息實在是太震撼了,那些歡天喜地地接了任務的傭兵就算想破了頭也猜不到。
想想也是,聯邦裏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們居然會派人不遠萬裏,穿越重重宇宙而來,花費了那麽多的精力居然是為了尋找一個兩百六十多年前遺留下的信息。
如果不是晨星那些聯邦高層的腦子集體壞掉了,那就是這背後一定有著驚天的秘聞。
“就是一個信息,據說是當年聯邦派來征服薩馬星域的開拓者艦隊在這裏遭受了重創,但那時聯邦正和聯盟的亞人種族開戰,根本無法顧及到遠赴薩馬星域的開拓者們。所以他們在這裏苟延殘喘了幾十年後還是沒有逃脫覆滅的結局,這也是後來大淘金時代在這裏挖掘出大量開拓者遺跡的原因。”
“那些遺跡不是早在大淘金時代就被洗劫一空了嗎?”
“那隻是一些被廢棄的遺跡而已,真正的開拓者基地都是當時聯邦的最高科技造物,這哪是海盜,傭兵和淘金者所能破解的。當年發掘出的東西大多都通過黑市流向了聯邦,你以為薩馬星域真的能完全獨立於聯邦和聯盟之外而不受其影響嗎?”
“你的意思是當年被發現的物品中有聯邦迫切需要的東西的重要線索,所以聯邦才想要找回去?”
“大概情況就是這樣,開拓者在這裏遭創被毀滅,他們似乎帶有聯邦高度重視的情報資料,但當時的聯邦無力找回。直到三百多年前的大淘金時代有人發現了相關線索,所以聯邦才決定收回那些情報。”
“時間不對啊,你說的那個發現不是二百六十多年前的嗎?”
“對。因為早在大淘金時代,聯邦剛剛得到線索時就秘密派了一支精銳隊伍偽裝成了淘金者進行了最初的探索,然而他們還是沒能回到聯邦,傳回去的信息中隻模糊提到了一個什麽發現。但信息太模糊,不好推測。”
“所以說,隻有找到當年那支隊伍發現的東西,才能找到事情的真相。”我斷言道。
“嗯。可以這麽說。”麗莎衝我笑笑,“得到了這麽多消息,你是不是應該請我喝一杯啊?”
“好的,回頭請你喝酒。”我承諾道。
“那還差不多。”麗莎滿意地笑了笑,然後又急忙說道:“對了,你的新證件辦好了。喏,你看看還滿意不?”
麗莎說著就從吧台下邊拿出了一張亮閃閃的金屬卡遞給了我,金屬卡上的暗紋是傭兵工會的龍形徽章,一條盤龍威武地雄踞在卡片中間,龍的眼睛中冒出紅色的光芒,那應該就是暗藏著的內置芯片了。
姓名:李樂。傭兵等級:S。編號:007。
這就是我的新工作證了,我屈起手指在卡片上彈了幾下,發出清脆的叮叮聲。
“不錯,還是合金的。還是我們東方的龍更威武一些。我什麽時候升到S級的?”我滿意地將新工作證放進了錢包中。
“你滿意就好,就算不滿意,也沒人會重新幫你做一張的。你完成這次任務的交接,累積積分就足夠升到S級了。恭喜你成為傭兵工會有史以來的第七個S級傭兵!”麗莎笑嘻嘻地說道。
“你對我就這麽有信心?就不怕我萬一任務沒完成呢?話說那些比亞人還真不是一般的凶殘。”我感慨道。
“完不成任務的話,也頂多晚交給你一段時間嘛。”麗莎滿不在乎地說道。
我剛想開口說話,旁邊的門就被推開了,一個男人走了出來,看了看我和麗莎後,就徑直朝外走了出去。
麗莎衝我努努嘴,意思是說就是這人來發布的任務。
我點點頭便朝男人出來的那個門走了過去。
辦公室很大,但不空。
經過精心培植的植物從各個角落裏探出頭來,長成一小片鬱鬱蔥蔥的樹林,踏進辦公室的門就一腳踩在了鬆軟蔥鬱的草坪中間的鵝卵石小徑上。
有清澈甘甜的流水從一座石拱橋下淙淙流過,空氣清新,花香怡人。鳥雀和蝴蝶在花叢中繞來繞去,不時輕啼幾聲。這近千平的地方儼然是另一片天地。
想像下,當你穿過混亂不堪的戈壁城市走進一個夢幻般的室內花園時,你會有什麽感覺?
我貪婪地大口呼吸了著新鮮的洋溢著飽滿花香的清新空氣,感覺幹燥的肺部都因此變得濕潤了起來。
走過石橋又繞過幾株枝繁葉茂的大樹後才看到了李先生,他正坐在一株桃樹下喝茶。
“整個薩馬星域也找不出第二個和你一樣懂得享受的人了。”我邊說邊在他對麵坐下,順手拿起茶壺給自己也倒了一杯清茶。
茶是產自聯邦的毛尖茶,據說這種神奇的東方樹葉對於生長環境要求極高,每一株茶樹也隻能摘取最嫩的葉尖,整個聯邦每年所產也十分有限。
泡在沸水裏上下翻滾的茶葉,猶如小魚,十分靈動。我啜上一口,苦澀中帶著股醇厚的濃香,真可謂是苦盡甘來,唇齒留香,口感比之咖啡果然好上無數倍。
“這裏本來是片廣袤的森林,後來,金子被大河衝刷出來,人們被金子吸引過來。於是,森林變成了荒漠,大河隱入地下,平原歸於荒蕪。”
李先生看看我,又給自己續上一杯新茶,“掠奪造成的結果隻有破壞和毀滅,重建永遠比推翻更難。你這些年做得很好,任務完成的也很出色,把你從聯邦拉過來,是我做過的最好的決定了。”
“好吧,反正你說的這些我全都不懂。你有什麽事情,隻管明說吧。”我皺眉提醒道。
如果不是當年這個家夥派人把我和桑婭從死人堆裏挖出來,給與我們庇護,讓我加入聯邦軍隊並學了一身本事的話,我才不會跟著他來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與那些凶殘的亞種人拚命,更不會聽他這些說教。
“對了,上次你交給我的任務我完成了。這是你要的東西嗎?”我從胸口的衣袋中摸出那個扁平的金屬塊隨手拋了過去。
“你想知道這個是什麽嗎?”李先生問道。
“不想知道。反正絕對不是什麽好事情,從你嘴裏說出的就沒有不麻煩的。”
“這是打開一處開拓者基地遺址的鑰匙,也是聯邦找我們合作的基礎。下麵那些傭兵為了這個東西早打破了頭了,我特意提前讓你接了任務,尋來這個鑰匙,也是想讓你帶隊保證這次合作的成功。”李先生邊說邊苦笑著搖了搖頭。
“反正我不感興趣。”我滿不在乎地說道。
“麗莎都跟你說了吧?”李先生問道。
我點點頭說:“她告訴了我關於那個信息以及你和聯邦合作的事情。”
“很好,看來你了解的已經差不多了。現在我們談談由你帶隊前往希亞的事情吧。”
“等等,有什麽差事別找我!你下麵那群傭兵白養了嗎?我還想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呢,被比亞人打斷的骨頭現在還疼著呢!再說,你和晨星那些大人物之間的事情我可不想瞎參合。”我毫不猶豫地就拒絕了。
“我剛才已經跟你說了,推倒永遠比重建來得艱難。我不願意看著日漸好轉的黑金城被聯邦和聯盟間的博弈波及到。你以為聯邦這麽大張旗鼓地跑來,聯盟那邊就不會有什麽動作嗎?”
“那又跟我有什麽關係?”
“你先聽我解釋後再決定參不參與。聯邦當年派遣開拓者艦隊遠征薩馬星域,一方麵是想在此紮根,建立永久性基地來逐漸蠶食整個薩馬星域。另一方麵則是為了探尋一個對聯邦來說十分重要的秘密。聯盟自然不願意開拓者在這裏紮根,所以協同薩馬星域的土著給開拓者艦隊造成了毀滅性的打擊,所以誤打誤撞中終結了聯邦的探尋計劃。在派出艦隊時,深藍議會中就對這一決定有著很大的分歧,認為這樣會動搖議會對聯邦統治的根本,所以在艦隊請求支援後,占據了上風的反對方就做出了拋棄艦隊的決定。開拓者在這裏苟延殘喘一段時間後終於全軍覆沒。”
“直到三百多年前的大淘金時代來臨,有人在此發現並傳回了一些開拓者的信息資料,所以聯邦秘密派出了一個精英小隊偽裝成淘金者前來查探。他們確實證明了一些東西,那個秘密太過重大,重大到他們根本不敢以常規聯絡方式來傳發消息,所以他們就把這一切以一種幾乎失傳了的文字記錄了下來,準備回到晨星後再報告上級。”
“但是出於意外,他們都死在了這裏?”我問道。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李先生點了點頭以示肯定。
“你唬誰呢?如果那個發現那麽重要,為什麽做記錄的隊員不直接用那種特殊的文字傳送回去。”我冷笑著看著眼前這個狡猾的中年大叔,當年他就是半蒙騙半威懾著才坐上了黑金城傭兵工會會長的位子。
然而狡猾腹黑的中年大叔卻隻是衝我笑笑,然後彎腰,用食指在茶碗裏沾了點茶水便在桌子上寫著什麽。
桌子是截取某段古樹的樹心做成,古樸,厚重,原始。
濕潤的筆跡在桌麵上很是顯眼。我低頭看去,隻見一行蒼勁有力的大字在木頭上龍飛鳳舞,躍然紙上:
金鱗豈非池中物。
“一遇風雲變化龍!”我不由地脫口而出。
這種方方正正的字體,縱觀整個紫雲星係,能認出的也確實不多了。這種文字來自於聯邦最古老也最稀少的華夏一族,在曆史的長河中就連很多黑頭發黑眼睛黃皮膚的華夏人也失去了學習這種文化傳承的機會。
“你看,懂得這種文字的雖然稀少,但還不是沒有,不是嗎?至少整個黑金城就有咱們兩個能懂。”李先生微笑著說道。
“你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我反問道。
“因為留下信息的那個人就來自我們李家,所以,那次行動全程都有我們參與。你以為我來這裏隻是巧合嗎?”
“我說你怎麽會願意跑到金土星這個偏僻的角落裏發展什麽傭兵工會,果然是早有圖謀啊!”我由衷地感歎道。
“當年深藍議會的決定並不一致,議會高層的權力之爭自從成立那天起就沒有停息過。所以就連我們李家也不得不小心行事。”李先生解釋道:“我來這裏既是為了在薩馬星域發展人類的勢力,也是為了找到那個議會高層心照不宣的秘密。”
“什麽秘密?”我問。
“傳承。關於人類的傳承。”
我的心裏突然一陣巨震,很久以前,曾有個少年跟我說過,我們的家在很遙遠的地方,我們都迷失了方向。那時我以為那隻是少年間的玩笑話,並沒有當真,雖然在心裏也隱隱有著一些期盼,但現在聽來還是覺得很是吃驚。
我覺得自己似乎逐漸接觸到一個足以顛覆自己世界觀的真相。
“人類的傳承不是在晨星嗎?”我問道。
“這是個秘密。一直以來,難道就沒人覺得奇怪嗎?如果我們的生命起源來自這片宇宙,那麽為什麽我們的進化方向和社會構成,甚至生命特征都和別的種族都完全不一樣。”
“那我們來自哪裏?”我問。
“我也不知道,就連議會本身也不知道。為了統治,所以議會才會在所有的書本裏宣告我們的文明之火起源於晨星。但這樣的宣告太過於蒼白無力,所以才會有開拓者的四處探尋,直到在薩馬星域有了發現。”
我們人類在所有已知的文明中都是孤獨的,我們的個體孱弱,在一些環境惡劣的星球,如果沒有壓力服,沒有氧氣罩,就連空氣和重力都能輕易殺死我們。我們極度依賴於科技和機器,我們熱衷於改造環境和弘揚民主,以此來體現人的力量。
構成聯邦最高統治機構的深藍議會,其中的議員人選除了開創聯邦的七個功勳家族可以直接出任一位之外,其餘的議員們都要來自於各個行省的民主票選。而議會的最高權利則掌握在議長和兩位副議長的手裏,議長的候選者首先要是議員,然後再由所有選民投票產出,並受到最高法院以及議會的監督。
聯盟的統治則要簡單的多,其原本就是各個亞人種族的結合體,由無數個部落組成。其中最強大的部族首領擔任長老會大長老的職務,而別的部族首領則擔任長老,對聯盟的重大決定有著相應的話語權,平時各族則實行自治。而作為長老會長老的部族首領在自己本部則擁有者至高無上的權力,對每個部民都擁有生殺大權。
大部分的亞種人種族個體戰力都十分強大,可以徒手撕開人類士兵孱弱的身體,幾乎能夠適應任何惡劣的環境,並且生命也很漫長。如果不是人類的科技力量遠遠領先於聯盟的話,或許我們就要再次成為聯盟人的盤中餐了。
人類很孤獨。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在某處看到的話。
“你回去收拾收拾就帶人出發吧。這次要去希亞,可不太輕鬆啊。把鑰匙給麗莎,我會讓她幫你安排的。”李先生揮揮手說道。
“你確定我會去?”我挑挑眉問道。
“有些責任,你終究逃避不了,我們誰都逃避不了。”李先生沉聲說道。
我看著眼前的中年男人,他的神色有點複雜難明,英挺的眉宇間也染上了些許疲憊的神色,不知道怎麽的,我突然就想起了當年他從灰燼廢墟中把我挖出來時的樣子。
“你的責任就是在這個花園裏好好享受生活?”我諷刺道。
“我在晨星的家中也有個花園。”李先生沒有理會我的嘲諷,隻是喃喃地說道,語氣中充滿了落寞的感覺。
他的目光也不知道看向了何處,我歎口氣,抓起那塊金屬扭頭便向外走去。
“你又欠我一次!”我大聲喝道。
然後直接跨出了房門。
“看來你還是答應了。”麗莎快活地衝我眨眨眼。
我點點頭,然後把手中那塊破金屬塊順手扔在了吧台上,“把這裏麵儲存的信息幫我讀取出來,然後把航線和目的地的相關情報都準備好。對了,還有給我準備一批大威力的槍械,裏麵那老家夥不會拒絕的。”
下了樓,遇到幾個熟人就又聊了一會兒,等我走出工會時太陽都已經偏西了。
巨大的火紅色球體懸在西邊的天空上,不久後,月亮也會高懸在天空中,輪替著照耀這片傷痕累累的沙漠。
我走在街道上有點興趣索然,也許是一天之內得到的信息量太大,也許是李先生透露的秘密,證實了我的一些猜想而已。但不管怎樣,都對我造成了巨大的影響,以至於我的頭腦在熱浪中愈發昏沉起來。
我穿過幾條街道,走到了東城區另一頭的集市。這裏叫買叫賣聲此起彼伏,人聲嘈雜,塵土飛揚,不少攤販不得不給自己賣的商品加上一層防塵罩。
我站在形形色色,麵容形貌各異的人群中間看向遙遠的商業街,即使還沒到黃昏,就有不少店鋪外的霓虹燈開始閃爍起來。這裏遠離文明和經濟的中心,發展極其落後,但人們樂於這樣偏安一隅,冒險者和傭兵在這裏拋灑熱血,拚命生存,盡情享樂。
我走到一個賣花的小攤位前,拿起一朵雛菊在鼻前輕嗅。花很普通,並非轉基因的優良品種,城外的某些區域生長很多。
“都是今天剛剛采摘的,很新鮮的,我們噴灑過保鮮液,用清水養著,能放很久的。”賣花的小姑娘瞪著大大的黑眼睛看著我。
“桃花呢?今天在傭兵工會可沒遇到她。”我說著,同時又挑了一捧淺藍色的雛菊和幾枝太陽花遞了過去。
“桃花姐姐今天出去了。你認識她嗎?”小姑娘一邊麻利地給我包著花束,一邊問我。
我看著她在陽光下曝曬的有些微紅的臉頰有些心疼。
“我和桃花是老朋友了。你們那裏還有幾個沒通過考核的女孩子?”我問道。
考核可是取得相應的工作,獨立生活的最基本條件了。平民總得工作,不管在什麽崗位上,這是生存的規則。唯一可以自我安慰的就是,這樣的生活是你自己的選擇。不管在哪個時代,我們都要為自己負責。
“蘇菲和瑪麗都經過考核有了工作了,現在帶上我還有六個。”小姑娘衝我羞澀地一笑,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裏稚氣未脫。
“桃花知道你們在這裏賣花嗎?”我抱起花束問道。
“應該還不知道吧,我們隻是覺得應該為家裏做點什麽。在不用上課的時候,就采一些花。”
“對了,你叫什麽名字?”我問。
“海倫。”小姑娘羞澀地笑笑。
“海倫這個名字真好聽,肯定是桃花給你取的吧。”
我掏出錢包,把裏麵所有錢全部放在了攤位上。
“昨晚喝完酒,身上就剩這麽點錢了。你回頭告訴桃花,就說我欠她的錢會慢慢還清的。”我粗著嗓子說道:“另外,有個去希亞小行星帶的任務,酬勞還不錯,如果她感興趣的話可以去黑金酒吧找我,她知道的。”
我回過頭,隻見一大群薩馬商會的稅收官正趾高氣揚,不可一世地站在我身後。
“尼坤,你的下巴養好了。”我嘲諷道。
“你敢嘲笑我?”尼坤布滿細密鱗片的麵孔頓時陰鬱起來,纖細帶蹼的手掌憤恨地虛握了幾下,就連黃褐色的豎瞳也急劇地收縮了幾下,顯得猙獰可怖。
據說摩蜥人和比亞人有著相近的血緣,隻是在體型上顯得更加瘦小,也不如比亞人和人類那般相像,就像是人立的巨大蜥蜴,凶殘且醜陋。
“上次也是在這裏,桃花打斷了你的下巴。你想不想試試,我再把你的下巴打斷,還能不能好的再快些?”
“阿樂,注意你的言辭。我是薩馬商會的稅收官,你們傭兵工會難道想開戰嗎?”尼坤的豎瞳頓時危險地聳立了起來。
“你還真看得起你自己,你以為揍你一頓,你爺爺就會和我們開戰?嘿嘿,黑金城一半的稅收分成,還不是我們打下來的?你覺得我們工會會怕你們?”我繼續嘲諷道。
“給我打死他!”尼坤氣急敗壞地大吼道。
我往後一退,一腳踢翻一個攤位,將桌麵擋在了海倫麵前。
“快帶著我的花找個地方躲起來。”我把花往海倫懷裏一塞,就轉身衝那些稅收官們衝了過去。
尼坤自腰間取下一柄手槍抬手就向我射來,他手剛抬起來,我就低頭向旁邊躲了過去。砰地一聲,我後麵的地麵被打出一個直徑幾十公分的大坑,頓時塵土彌漫,遮擋住了視線。
對麵的稅收官們開始舉槍向我這裏射擊,沿街擺攤的小販在我們衝突未起時就都腳底抹油,溜之大吉了。他們當然不是怕我們打架,都是逃稅的成分居多,所以尼坤這個王八蛋才敢當街開槍射擊。
我貓腰躲在煙塵中向對麵跑去,同時取出電子槍向對麵還擊。這種槍屬於低配版的捕獵用具,其威力雖不足以擊穿他們的防護服,但也足夠讓他們疼上一陣的,短時間內是別想恢複戰鬥力了。
我一邊遊走著向他們逼近,一邊快速開槍射擊。煙塵彌漫中,我們的雙方的視線都受到了很大的影響,我之前有留意他們站立的位置,就特意向那些地方射擊,混亂中不時聽到對麵有哀嚎著倒下的人。
這群從沒上過戰場,隻知道對著小商小販們耀武揚威的混蛋哪兒有過實戰經驗。他們隻知道倚靠在一起,對著我原本站立的位置盲目掃射,根本構不成火力封鎖,我隻用溜著邊朝子彈飛來的方向輕鬆反擊就好。
片刻間,對麵就接連倒下了幾人,滋滋滋的電流聲和空氣中彌漫的焦糊味道讓他們徹底失去了抵抗的信心。
“嗨,夥計們!我在這裏呢!”我大聲喝道,然後又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
連帶尼坤在內,也隻站著三個稅收官,此刻他們如同驚弓之鳥般靠在一起,驚慌地看著對麵。
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的五個稅收官們身上不時有電流湧動,灼燒著他們的防護服,並不時散發出刺鼻的焦糊味,從他們痛苦的呻吟聲中來看,這顯然不會是個愉快的經曆。
我敢打賭,他們肯定到現在還不明白我是怎麽繞到他們後麵來的。
“現在慢慢轉過身來,不要想著開槍,不要試圖抵抗。”我輕快地說道。
尼坤和另外兩個稅收官恨恨地轉過身來,麵向著我。
“這是個誤會。”我笑眯眯地說道:“所以我們現在可以談談你們對我的賠償問題了。”
“混蛋,你不要欺人太甚!”
“你媽...啊!”
滋拉兩聲響起,那兩個稅收官就渾身抽搐,冒著電光倒在了地上,步了其餘幾位稅收官的後塵。難兄和難弟一起倒下,真是個可讚的結局。
“和你們談判,心可真累啊!尼坤,你怎麽說?”我用槍口指著他。
尼坤臉色鐵青著把手槍扔到地上,從懷中掏出錢袋朝我拋來。
“今天收的稅都在這裏了,我們認栽。阿樂,山不轉水轉,你早晚有天會落在我們手中,我們走著瞧!”尼坤咬牙切齒地威脅道。
“哦,我知道了。”我抬起手直接一槍射出,電火花在尼坤的胸口綻起並迅速擴散到全身,然後他倒地不起的身體就規律性地抽搐了起來,讓我突然想起小時候看到過的一種十分古老的叫作霹靂舞的舞蹈。
真有喜感,如果尼坤是個人類,一定會成為一個不錯的喜劇演員,我心想。
我邊想邊狠狠地向尼坤的下巴踢去,厚重的軍靴撞擊在骨骼上發出一聲令人牙酸的脆響。尼坤的下巴終於開裂了。
“海倫?”我叫道。
“我在這裏!”海倫驚喜的聲音傳了過來。
我走過去看到她安然無恙後,才放下心來,要傷到了海倫,桃花一定會殺了我的。
“這是買花的錢。”我把從尼坤那裏搶過來的錢袋扔給海倫,然後從海倫懷中接過鮮花。
“兩個薩馬銀幣就夠了。”海倫說道。
“不,這花就值這個價。我家桑婭會喜歡的。”我揉揉海倫柔軟的頭發說道:“你覺得多了的,就當是還桃花的錢吧,反正我欠她的也不知道多少了。”
遠遠的夕陽終於要沉下去了,紅彤彤地給天空染上了一層瑰麗的玫紅色,火紅的晚霞下,就是片片連綿的土黃色沙丘。令人焦躁的熱浪漸漸消退,隨之而來的是陣陣清涼的晚風。
“在想什麽呢?”桑婭問我。
“我聽李先生說這裏原本是美麗的森林,後來被淘金的人們過度地開發掠奪,於是仙境就惡化成為了沙漠。”我攬過桑婭,讓她坐在我的大腿上,“如果有天我們能把風信草播種在這裏多好,那樣我就不做傭兵了,我們還和小時候一樣放羊牧牛,平靜地生活。”
“一定會的。”桑婭靠在我胸口,抬頭吻吻我的眉梢。
“你去看桃花了?她還好嗎?”桑婭問道。
“沒見到,不過碰到尼坤去收那些孩子的稅,我就順手教訓了他一頓。”
那捧雛菊和太陽花早已插在了陽台的陶罐中,靜靜地綻放在夜幕中。花香清幽,美麗動人。
第二天下去,麗莎就通知我到黑金酒吧集合。
我把隨身物品再次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遺漏下任何重要物品後才將其依次裝進了戰術背包中。一些重火力武器和生活物資李先生那裏都已安排妥當,想必早已讓人裝進了飛船的貨艙裏。
“你這次要去多久?”桑婭問我。
我起身把她擁入懷中,低頭吻了吻她光潔的額頭。
“也不會很久,最多兩三個月吧。”我安慰她道:“我可是還欠你一次旅行呢。”
昨晚我已經把從李先生那裏得到的消息全部告訴了桑婭,她知道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人類總是把傳承看得無比重要,不論是血脈的延續還是文明的薪火。這也是人類族群能夠長盛不衰的原因之一,我們不僅邁步向前,還時常緬懷過去。
“祝你好運。”桑婭踮起腳尖在我臉上輕輕吻了一下。
我揉揉她鬆軟的頭發,背起背包就大步走出了房門。
門外熾熱的陽光照得人眼睛發暈,我戴上太陽鏡後才感覺好受了點兒,還好防護服能夠根據環境變化自動調節溫差,否則滿大街都是行走遲緩的木乃伊了。
我走進黑金酒吧時,麗莎已經在那裏等著了。
我衝老哈曼打了個招呼,就挨著麗莎坐在了吧台旁邊。
“來杯啤酒。”我對酒保說,同時順手把碩大的背包斜靠在了吧台旁邊。
“給我也來一杯,算他的。”麗莎喊道。
我衝酒保點點頭,然後看向麗莎問道:“信息破解出來了嗎?”
“那當然!”麗莎驕傲地挺了挺胸膛,飽滿的胸部頓時顫巍巍地跳動了一下。
我趕緊把視線移開,順手端起啤酒杯喝了一大口。沁涼的啤酒下了肚,頓時感覺一陣清爽。
“等上了飛船,我再把路線圖下載到導航係統上。對了,上次的傭金我已經轉到桑婭的賬戶上了,好大一筆呢!你小子到底放倒了幾個比亞人?”
“交給你,你不還是要上交給桑婭。我還替你省了一道程序呢!”麗莎眼睛一翻,拋給我一個大大的白眼。
我無可奈何地聳聳肩,關於私房錢的話題,你永遠也說不贏一個錙銖必較的女人,何況還是一個秀色可餐,和我家桑婭情同姐妹的大美人。
“等等,你剛才說什麽?等上了船再說?你也要參加這次探險活動?真他娘的見了鬼了!是傭兵工會沒人了?還是李先生老糊塗了?”我突然反應過來。
“對啊,我昨天不是說了我在辦公室待得太悶了。不過你放心啦,我來傭兵工會應聘時考取的專業可是技術員,另外我還會點戰場急救。當然,我可不希望你們能夠用到。”麗莎邊說邊驕傲地挺了挺胸口。
我低下頭用力喝下一大口啤酒,心想誰知道那個姓李的老混蛋是不是看在你長得漂亮的份上,才頭腦發昏把你招了進來。
“嗨,阿樂,你們已經到了啊。”有人推門走了進來。
“阿樂,你小子真不地道,有了好活也不知道招呼兄弟們一聲。如果不是麗莎通知我們,我還打算和哈裏斯一起去古塔星碰運氣混飯吃呢!”
我回頭一看,隻見哈裏斯和老鯊正並肩走了過來,他們隨身攜帶著戰術背包和武器,一看就是出遠門的裝扮。
“我也邀請了哈裏斯和老鯊,這次任務困難重重,可能有些預料之外的情況出現,李先生吩咐我們盡量找些老手。價錢我們昨天都談好並簽好合同了,人手這方麵你不用擔心。”麗莎解釋道。
我點點頭,老鯊和哈裏斯的確是難得的好手,都受過極其嚴格的軍事化訓練,其作戰能力和紀律性都遠超常人,也是工會中為數不多的在職A級傭兵了。
老鯊是條威猛的漢子,有著近兩米的身高,壯碩的肌肉,以及滿臉的絡腮胡,看起來像頭人立的棕熊,就算和體格壯碩的亞人種族搏鬥也渾然不懼,在黑金城也算得上赫赫有名了。
哈裏斯的槍法出眾,是個十分難得的神槍手。我曾和他一起執行過任務,親眼看到他一槍就爆掉了一個巨象人結實的腦袋,也是個狠角色。
“我也是昨天才接到的任務,並不比你們多知道些什麽。”我解釋道:“本來做了上一票生意,我還打算休息一段時間,陪陪桑婭的。”
傭兵的生活確實辛苦,我每年都有一大半的時間是在外執行各種任務,陪桑婭的時間總是很少。所以,好多次我都有了退休的打算,但又舍不得這群出生入死的兄弟。
“哈哈,聽說你昨天和尼坤打了一架。怎麽回事?”老鯊拍著我的肩膀問道。
“明明是阿樂老大狠狠教訓了尼坤一頓才對吧?”哈裏斯說道。
“現在治安局提倡聯合執法,這還是我們提出來的,為的就是提高人類在黑金城的地位,保障基層民眾的合法權益。畢竟有我們在,別的城區也不敢對人類過於苛刻。我們都將手伸到了別的地方,薩馬商會當然也要秀一秀存在感了。結果沒過來幾次,就先後被桃花和你給打了回去,並且兩次打的還都是尼祿會長的孫子,薩馬商會的大少爺。昨晚薩馬商會還派人來工會裏抗議,指責我們尋釁滋事,妄圖開啟戰端。李先生說,道歉沒有,想打就打!那些商會的理事們當場就傻眼了,一點兒好處沒撈到就灰溜溜地跑了。”麗莎吃吃笑道:“阿樂,下次再想搶錢就等他們收好稅再動手。”
哈裏斯和老鯊頓時哄堂大笑起來。
就在這時,酒吧的門又被推了開來,來人徑直走到了我們旁邊,坐在了吧台前的高腳椅上。下午大多數人都還在上班,來酒吧的人很少,所以,我們就自然地朝來人看了過去。
一頭黑直的披肩長發,黑色的緊身戰鬥服緊緊包裹著玲瓏有致的身體,白皙秀美的臉上稚氣未脫,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透露著難以掩飾的倔強。
“我也要去。”桃花輕聲說道。聲音雖低,但很堅定。
“麗莎,你有請桃花嗎?”老鯊沒有回答而是轉身去問麗莎。
“沒有啊。”麗莎回答。
“是我請的。艾力克,再來一輪啤酒,算我的。”我衝吧台另一邊的酒吧喊道。
“這次的任務並不簡單,我覺得還是讓桃花跟著更保險一點。實話說,除了麗莎外,我們三人誰沒有被桃花救過?都還不止一次吧?”要過啤酒後,我轉身對大家說道。
桃花的到來,讓氣氛有些沉默,黑金酒吧這時人本來就不多,除了老哈曼和酒保外,就我們五個客人了。
“老大別誤會,桃花加入,我們當然高興,隻是事先沒有說明,所以有些意外而已。”哈裏斯趕緊說道:“老鯊,你說是不是?”
“嗯,嗯,我也歡迎桃花加入。”老鯊被哈裏斯一提醒,趕緊點頭稱是,而麗莎本來就和桃花熟悉,現在得了這一強援,當然更沒什麽意見了。再說,我可是這支隊伍名義上的隊長,挑選隊員的權力,也還是有的。
“昨天我去工會找你,你不在。最近又接什麽任務了嗎?”我回頭問桃花。
桃花將臉扭到一邊,也沒回答,故意給我留了個後腦勺。
我知道這丫頭還在為了我上次任務沒找她而生氣,於是也不再自討沒趣,回頭看著麗莎道:“就我們五個人嗎?還是另有安排。”
“安排好了就行。”我點點頭,也就不再說話了。
哈裏斯和老鯊都有些怕桃花,我理解他們。桃花的戰力在薩馬星域的傭兵界可算得上最頂尖的了,但隻是這樣還不足以讓人聞風喪膽。據說桃花以前是殺手出身,後來不知出於什麽原因,她在一夜之間將自小培養她的殺手組織屠戮一空,然後做起了賞金獵人,於是薩馬星域的星際海盜和逃犯們就遭了殃。直到後來收養了第一個女孩子起,這個令人聞風喪膽的女孩就來到金土星定居了下來。
好多不信邪的傭兵都想打這個外表可人的女孩或者她收養的女孩子們的主意,但是全部都被桃花打得落花流水,教訓得很慘,為之送命的也有不少,所以現在就更沒人敢接近她了。
但隻有我和少數幾個知道桃花過去的人,才知道這個女孩有多麽堅強,生活得有多麽不易。
這時,酒保才把幾大杯啤酒給端了過來,放到了我們麵前,我道了謝後,就端了起來。
“人齊了,我們就登船吧,早點出發也早點回來。”我提議道:“來,為了傭金幹杯!及時行樂!”
“及時行樂!”
“及時行樂!”
老鯊和哈裏斯附和道,我轉頭看向麗莎和桃花。
桃花看了看我,就默不作聲地把酒杯端了起來,小聲說道:“及時行樂!”
麗莎也苦著臉端起了酒杯,“及時行樂!”
“這酒杯好大。”麗莎小聲咕噥著,對她來說,這個木頭製的超大酒杯簡直就像個小水桶一般。但她還是抱著酒杯不停小口地啜飲著,剛喝完就忍不住接連打了幾個酒嗝,惹得老鯊和哈裏斯大笑不已。
走出酒吧後,我刻意落後了幾步,等桃花走過來才和她並肩而行。
“我還以為你不來了。”我笑著說。
“聽說薩馬商會要對你下手,我怕你應付不來。你怎麽得罪他們了?”桃花輕聲問道。
“昨天我剛把尼坤的下巴踢碎了。”我滿不在乎地說道。
“謝謝。”桃花回答。
我總算鬆了口氣,看來,這小丫頭的氣也消得差不多了。
麗莎確定我們可以立即出發後,就叫了輛車,送我們去城外的飛船起降場。
火熱的太陽高高地懸在這片荒漠上空,陣陣熱浪蒸騰而起,我回頭看看黑金城,在熱浪的折射下,那座規模龐大的城市如同海市蜃樓般顯得不那麽真實了。
高大的仙人掌,以及沙丘下麵矮矮的紫紅色多肉植物在靠近城郊的地方還能成片地生長著,但走出了城市的範圍後就也顯得稀少了。即使有點兒綠色的痕跡,也全部都是耷拉著腦袋,顯得有氣無力的樣子。
遠遠的,我們就看到了傭兵工會停靠在城外的太空船。整個起降場,也隻有這艘小飛船最為炫酷,折翼上誇張的電磁炮在陽光下閃爍著刺目的反光。機翼上的傭兵工會的龍形徽章,顯得威武端莊。
這種小型飛船並不適宜於遠距離的太空飛行,但機動性比起大型飛船來說,卻又強上不少,所以很受短距離星際旅行愛好者們的喜愛。
“嘿,會長肯把他的座駕讓給我們啊?”老鯊興奮地跑過去繞著這架鷹隼-3型豪華商務船轉了一個圈,還不時伸出手在鋥亮的合金外殼上小心撫摸著。
這架鷹隼-3型雖然有些過時,但經過傭兵工會的一係列改裝卻也並不輸於那些最新款太多。一些附加的火力係統更是原廠版本也不可比擬的。
長達七十米的船身以及五十米的翼展給整架飛船提供了寬敞舒適的內部空間,銀白色的納米塗層在陽光照耀下熠熠生輝。可上下伸縮折疊的兩對機翼上除了安裝了加強版的防護盾外,更是加裝了四門四聯裝的電磁炮炮台以及兩門超距速射激光炮,使得整架飛船的性價比攀升了不止一個檔次。
“物資我們已經搬運到貨艙了,你們可以再檢查一下,看看還有什麽需要的沒,我們會盡量滿足你們的需求。”看到我們後,正在指揮搬運的卡布就快步迎了過來。
“辛苦了,兄弟!”我笑著拍了拍卡布的肩膀。
“應該的,你們可是要去拚命的。我使使力氣而已,又怎麽算得上辛苦!”卡布衝我快活地眨了眨眼睛。
“嗨!卡布,我要的屠夫-2型重型機槍帶了沒?”老鯊大大咧咧地問道。
“放心吧,早根據你們的戰鬥特點準備好了。有用的沒用的隻會多,不會少,你就放一百個心吧。”卡布保證道:“就連毒蛇超距激光狙擊槍都給哈裏斯準備好了。”
哈裏斯聽到了頓時咧開嘴笑了起來。
我和桃花倒不擔心武器的問題,在戰場上的突**況太多,有時一把能量核心被毀,或者指紋鎖死的槍械還遠遠不如一把鋒利的軍刀來得實在。另外,我覺得戰場上應該還沒有我不會使用的武器。
“準備好就出發吧。”麗莎吩咐道。
我點點頭便隨著他們一起登入了鷹隼的船艙,這種價格昂貴的商務飛船內部自然是奢華非凡。駕駛艙和生活艙外麵就是個豪奢的小酒吧。吧台後麵的架子上擺滿了琳琅滿目的酒水,讓老鯊大呼過癮。
除了我們五人外,船上還有隨行的十多名隨行人員,主要負責飛船防衛和武力支援。這次事件重大,聯邦,聯盟,甚至是薩馬商會都會成為我們強力的競爭對手。雖然,我覺得聯盟或者薩馬商會隻是為了單純地破壞聯邦的行動而已。
飛船裏倒很是平穩,幾乎感覺不到起飛時的顛簸,隻在甩脫地心引力的刹那,有了一絲下沉的感覺。
我站在舷窗邊看著黑金城越來越小的模糊輪廓,直到被雲霧徹底遮擋了視線,黑金城再也看不見時,才回過頭來。
飛船的飛行速度很快,迅速地爬升,然後飛出金土星薄薄的大氣層。機翼向上翻轉與機身平行,主引擎開始點火,從尾部噴吐出粗大的橘色光焰。
我們終於擺脫了金土星的引力控製,來到了太空中。
深空中隻有較近的星球才能清晰地看到閃亮的外輪廓和星球表麵崎嶇的地表結構,遠處的就隻有一片模糊的球狀光影了。不管多少次飛行在太空中,但每次升空後都會伴隨著一種莫名的孤獨感,科技的進步並不能緩解人類內心的空虛。我聽著老鯊的呼喝聲靜靜地點上了一支煙。
“在想什麽呢?”麗莎走過來遞給我一瓶啤酒。
我搖搖頭,說道:“沒想什麽。你看,金土星這樣看起來還挺漂亮的。”
我指指舷窗外越來越遠的土黃色星球說道。
“這麽土氣的名字一定是你們華夏人取的。”麗莎白了我一眼說道:“我覺得應該叫什麽‘金木-1’,‘金衛-2’呀,隨便什麽名字都比金土星好聽。”
“這說明我們華夏人實際,喜歡表露自己樸實的生活態度,連取名字都會寄予無限希望。就像我的名字,姓李,單名一個樂字,就是父母希望我能夠快快樂樂地生活,不會為生活發愁。你們西方人總是喜歡自欺欺人,不管做什麽都會給自己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來自我安慰。最早的淘金者不都是以你們為代表嗎?明明是資源掠奪,卻偏偏打著探險科研的名義。”我把煙頭彈到旁邊的垃圾桶中,然後咬開啤酒蓋,狠狠灌了一口。
“好啦,我說不過你。”麗莎聳著肩說道。
黑眼睛,黑頭發,黃色皮膚的東方人在聯邦的人口比重並不大,特別是我們華夏一族,更稱得上稀少。但我們做出的貢獻卻遠遠不是那些驕傲自大的西方白人和別的有色人種能夠相提並論的,所以民族與人權之爭一直是聯邦內部經久不衰的政治話題。
“我們談談這次任務吧。桃花!”我回頭喊了一聲。
一身黑色緊身戰鬥服的女孩正背對著我靜靜地看著舷窗外沉默的宇宙空間出神,聽到我的喊聲才走了過來。
“現在說說我們的航行路線和目標的具體位置吧。”我對麗莎說道。
“我已經把航線下載到導航係統中了。鷹隼的能源儲備足夠我們到希亞小行星帶跑上幾個來回了。另外怕出現路線更改,或者別的意外情況發生,我們在貨艙中甚至多帶了一套動力係統和一些能源儲備,所以行程上完全不用擔心。我們速度快,火力猛,能源足,不怕攔截也不用修整,能夠以最快的速度直達目的地。”
“目標具體在希亞什麽位置?”桃花問道。
“希亞-4號小行星。”麗莎打開手腕上的信息處理器,頓時一片璀璨的星河投影就出現在了我們麵前。
麗莎的手指在投影上來回旋轉,拉伸,頓時星河逼近,希亞小行星帶的地圖投影就出現在了麵前。
在這片狹長的小行星帶上,遍布的綠點都表示已知的安全區域,而紅色則是探索到的危險區域,黑色則代表尚未探索清楚的未知高險區域。還好希亞-4號小行星並不是未知區域,雖然接近黑色的深紅色澤表明了這仍然是一片危機重重的荒域。
“在希亞小行星帶中至少存在著數百個或大或小,或富饒,或貧瘠,或開發,或荒涼的小行星。但可以肯定的是這些小行星並不規則,太小的不過是方圓數百公裏的行星碎塊,也就是大點的隕石而已。對於希亞小行星帶的由來,最靠譜的說法就是它源自一個小星係的爆炸。其中麵積足夠龐大的,最適宜人類活動的就是‘希亞-1號’到‘希亞-6號’。這六個小行星的麵積甚至比金土星還要廣袤,早已形成了獨立的生態係統,雖然還沒有產生出有社會框架的智慧種族,但一些原生種仍然極度危險。”
希亞的地圖在麵前徐徐展開,最終定格在一個水綠色的星球上,深紅色的字體血淋淋地標注著“希亞-4號”。
“危險不僅僅是這些。”一直默不作聲的桃花開口說道:“這裏距離比亞人的部落近了點兒。”
桃花的手指伸向了希亞-4號,然後繼續往前延伸,未知的區域不斷擴大。
“你上次能遇見比亞人的狩獵小隊可不僅僅是意外。這裏,這裏,還有這裏,都有比亞人的狩獵痕跡。”桃花看著我說道:“你們難道忘記了那個被放逐到不毛之地的比亞部族了嗎?”
我的心中頓時一緊,比亞人的難纏不僅在於他們天性的凶殘以及可怕的戰鬥力,還有他們和人類間永不可調和的刻骨銘心的仇恨。一旦遇見就是不死不休的血腥廝殺,是最令人頭疼的亞種人了。
“強盛時期的比亞部族在聯盟的所有部落中都能算得上是個大部落了,實力極其強悍,甚至曾經領導過整個聯盟,在星海間闖出過赫赫威名。然而與聯邦突如其來又曆史悠久的持續戰爭中,一直充當先鋒的比亞人不斷倒在戰場上,其部族的地位隨著實力的下降更是一落千丈。為了保住地位和追隨祖先的榮耀,比亞人在戰場上愈發活躍,然而拚命戰鬥帶來的更是持續性的衰弱,最後終因戰鬥不力遭到了聯盟的放逐。其中一支肩負部族崛起使命的比亞人的小部落為了逃脫敵對部落的迫害就趁機逃到了中立的薩馬星域做起了海盜,傭兵以及走私犯,據說他們的雇主就是薩馬星域的土著摩蜥人,也就是薩馬商會。”我開口解釋道。
“桃花,你的意思是說,這些地方都在那支比亞人的狩獵範圍?”麗莎大口地吸著氣,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嗯,我在這些地方都曾發現過他們的狩獵痕跡,甚至和他們搶奪過獵物。”桃花點點頭說道:“如果薩馬商會想對我們不利的話,他們顯然不會放棄比亞人這個強力外援,這也是我要加入這次行動的原因。”
“應該早點對會長說明情況的,我們這些人肯定不足以應付接下來的局麵!”麗莎懊惱地說道。
“我們是去探索遺跡,又不是去圍捕比亞人,真召集一支艦隊還不知會引起多大的麻煩。至少情報上我們已經領先對手很多了,你就放心吧,別自己嚇自己了。”我勸解道。
眼前的星圖還在不停旋轉,散發著優雅又神秘的光澤。
“好啦,想想我們接下來要怎麽行動吧。”我看著麗莎,想征詢她的意見。
不管怎麽說,麗莎都是李先生派來的代表,我相信她一定掌握了一些我們還不知道的情報。這麽說倒不是我認為那個老家夥不夠信任我,而是作為戰鬥人員,我們的職責和內務人員是完全不同的,所以,還是讓專業的人去做專業的事情吧。
麗莎點點頭,一邊蹙著眉看著眼前的星圖,一邊還在苦苦思索著什麽。
“老鯊!哈裏斯!你們兩個過來一下!”我大聲招呼那兩個沒心沒肺的憨貨。
老鯊麵前擺著一排酒杯,正滿臉殺氣地瞪著哈裏斯:“哈,小白臉,你是想和我拚酒嗎?我就不信你和老大一樣能喝。”
“一分鍾內,誰喝下的烈酒最多就算誰贏。”哈裏斯也不甘示弱,同樣滿臉凶相地瞪著老鯊。
我看得一陣頭疼,“開會了!你們這兩個白癡!”我接著大聲喊著。
“老大,等我贏了這混小子就過去。哈哈,你輸定了。”老鯊怪笑著繼續挑釁哈裏斯。
突然“砰”地一聲爆響,老鯊麵前的酒杯猛地炸裂了開來,酒水和玻璃渣濺得他滿頭滿臉都是。原本擺滿酒杯的桌子上插著一把鋒利的軍刀,在燈光下鋥亮閃光。
“你們兩個還要隊長喊第三遍嗎?”桃花冷冷地說道。
“我不想再重複規矩了,你們都是老人了,不要讓我難做。”我也有了些許火氣。
“好啦,老大,別發火了。”哈裏斯趕緊拉起正一臉驚怒的老鯊,一起向我們走了過來。
“桃花在這些區域都曾發現過比亞人的狩獵痕跡,這次行動估計會比我們預想的還要艱難很多,你倆怎麽看?”我指指眼前星圖上已經被標記出來的比亞人活動區域和希亞-4號的位置。
“還能怎麽辦?拚唄!要不怎樣,還能躲起來嗎?”老鯊滿不在乎地咕噥著。
“老鯊說的也有道理,我們的最後倚仗就是這艘飛船,主力隊員也隻有我們四個。”哈裏斯邊說邊小心地朝麗莎看了一眼,見她沒有反對才接著說道:“情報的優勢至少能讓我們暫時領先對手,所以在我們取到那些關於開拓者的信息之後,我們為什麽還要和敵人硬拚?還不如躲起來,或者繞路回到黑金城。我很慶幸這次不是狩獵任務或者斬首行動。”
我的眼前一亮,就像哈裏斯說的那樣,我們加上船員也還不到二十人,並且船上的大多還是技術人員,即使受過一些簡單的軍事訓練,也完全不可能和傭兵們相提並論,放到戰場上完全就是一群全不設防的槍靶子。麗莎的戰鬥力估計和寵物貓相差無幾,賣萌的必殺技對比亞人也不知道能不能起到什麽作用,估計開打時我們還要分心去保護她。所以在能源充足的情況下我們完全可以試試繞行,以此避開敵人的埋伏和封鎖。
麗莎點點表示讚同:“哈裏斯說得很好,我們現在隻能預測可能發生的情況,但一切都要等情況明朗時再做決定,那麽現在達成的共識就是要盡量避開和敵人硬拚。那返航路線該怎麽選擇,你們誰有好的建議或者誰對希亞小行星帶有什麽了解?”
“從希亞-3號背麵可以繞到一片行星碎片密集的區域,那裏大型飛船無法通行,障礙物又多,我們可以借此甩開敵人的追擊。穿過那片區域就可以從側方繞過整個希亞小行星帶的範圍,隻是回程至少要多花一倍的時間。”老鯊低沉著嗓音說道。
“這條路線安全嗎?”我問。
“安全,這是附近最隱蔽的走私路線了。”老鯊回道:“我前些年做傭兵前,就是靠這條路養家糊口的。”
我點點頭說:“那就這麽定了,一切等到了希亞-4號後再見機行事。”
麗莎點點頭,然後按向手腕上的信息處理器。眼前的星圖停止了旋轉,然後慢慢消散。短暫的會議也就此結束了。
“別介意,桃花雖然凶了點,但人還是很不錯的。”我拍拍老鯊的肩膀說道。
“放心吧,反正我也惹不起她,不會給你添亂的。我隻希望這次任務能早點完成,然後回黑金酒吧好好大醉一場。”老鯊後怕地摸摸脖子。
“少喝點酒吧,誰叫你在開會時犯渾。再有下次,就算桃花不收拾你,我也要狠狠教訓你一頓。”我笑著在老鯊肩頭重重打了一拳。
我扭頭看向桃花,她又跑到了早先站立的舷窗旁,靜靜地看著外麵深邃的星空默默地出神。那頭柔順的黑色長發乖巧地披散在後背上,怎麽看都隻是個乖巧的人畜無害的甜美少女。
我走過去站在她旁邊,一起看向窗外。
“在想什麽呢?”我問。
那是一頭正和狼群搏鬥的雄鹿,躍起向上的鹿角正插在一頭雄壯的狼王腹部,而雄鹿的肚腹和後背也正被三隻角狼拚命撕咬著。
畫工精湛,血腥的感覺被雄鹿雄壯的氣勢所掩蓋,所以看上去很有股蒼涼悲壯的味道。
我不解地看向桃花,她默不作聲,隻是用手指在我手背上輕輕彈了三下。
我繼續看向那副油畫,三秒後,雄鹿的眼睛中驀地閃過了一道極不易察覺的紅光。
桃花看向我,沉默著說了句什麽。
桃花的口型很慢,並且沉默無聲,顯得很是滑稽,但我還是讀出了那句話的內容:“小心,有內鬼。”
我看向酒吧裏的所有人,老鯊,哈裏斯正和麗莎說著他們執行任務期間的一些軼聞趣事,逗得麗莎咯咯直笑,花枝亂顫。幾個新人也各自在忙著自己的事情,都不像是有什麽心事的樣子。
吧台後的酒保正在給兩個輪休的船員調配酒水,也不時說著些什麽。怎麽看,整個小酒吧裏都是一派和諧安定的樣子,充滿著快樂的空氣。
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著自己冷靜下來,然後回頭衝桃花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