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關於大海的傳說

如果忽視了所有關於偏僻,荒涼,貧瘠,閉塞等方麵的種種問題的話,流火平原還是很有些粗獷美麗的。

這種美麗體現在大自然驚人的表現力上,因為整顆星球麵積的狹小,所以流火平原就顯得格外的寬廣和顯眼。而遍布了幾乎整個流火平原的風信草在這個貧瘠遼闊的平原上更是爆發出了驚人的生命力和繁衍力。

所以每當有季風從遙遠的北方吹來時,高過膝蓋的風信草便連綿起伏如同怒濤波浪般在荒蕪的平原上奔湧翻騰,片刻不息。而遍布於整個平原上的牛羊群和各種各樣的生物則如同大海中結陣而行的魚群一般,隨波逐流,隨遇而安,給整個平原渲染上了一種寧靜祥和的不合時宜的浪漫感覺。

這時如果能從高空俯瞰的話,整個流火平原宛如一片流動著的碧藍色火焰一般蔚為壯觀,分外迷人。

另外,在和聯盟人曆史悠久的爭奪戰中,燃起的戰火曾數次席卷了整個星球。甚至在遙遠的外太空中都能看到洶湧不熄,熊熊燃燒的火光,所以這片土地自然而然地就被最早移居於此的先民們命名為流火平原,因此這個星球在宇宙自由人類聯邦的版圖中也就擁有了流火星這麽個既凶險又響亮的名字。

還不到風力強勁的季節,柔順的風吹拂起眼前的風信草恍若柔和的波浪般泛著層層漣漪,自眼前**漾而過,連綿不絕。起伏著的草海一直綿延到遙遠的地平線下,再無別的任何景物能夠遮擋,所以這搖曳的草海就仿佛成了這片天地中最最耀眼的色彩。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海嗎?”少年滿懷憧憬地問道。

“嗯。”另一個少年隻是悶悶地嗯了一聲,似乎對於這個話題並沒有多大興趣一般。

“嗨,饅頭別鬧!現在沒空陪你玩。”最先開口的少年抬腿趕開了正在撕扯他褲腿的小獒犬。

遠處的牛羊還在沉默地啃食著茂盛異常,也柔韌異常的風信草。而兩個結伴放牧的少年則愜意地躺在鋪滿了鬆軟的風信草的山坡上,在紅色蒲公英的包圍下滿懷憧憬地遙望著平原的盡頭。

然而目之所及之處,除了野草還是野草,除了牛羊還是牛羊,仿佛這片天空下除了野草和如同野草一般堅韌的人之外,就再也容不下別的什麽了。

作為聯邦統治下的牧星之一,流火星雖然荒僻,卻也不至於完全與世隔絕,所以通過電台廣播也好,通過電視節目也好,總有各種各樣的信息流傳過來。而這些東西和學校裏呆板無趣的課本相比,自然更受這些對於外麵的世界無比向往和渴求的孩子們所喜歡。

宇宙自由人類聯邦和部落聯盟是現今存在於這片星域中由高等智慧生命所組成的兩個國度,而流火星則位於聯邦和聯盟的交界處,在以往的戰爭中幾乎都處於雙方交鋒的最前沿。

所以生活在苦寒之地,並由血與火淬煉而出的流火人都擁有著極為堅韌的性格和幾乎不輸於聯盟亞人種族的強悍戰力。

如果在戰場上你能看到一個敢於徒手跟怪物般凶悍的亞種人搏鬥的戰士的話,那麽他很有可能就是流火人。

而流火人對亞種人的戰鬥意誌就如同某種流傳於血脈中的傳承使命一般,與生俱來,難以磨滅。

名義上流火星隸屬於聯邦西北行省的管轄範圍,但因為種種原因,連這種名義上的約束和歸屬也都幾乎名存實亡了。因此,在遙遠的聯邦首府星圈裏流傳著一種流火星是遺棄之地的說法。

所以我們現在知道的所有發生於流火星的故事,也就隻能有一個共同憂傷的開篇了。

“大海會不會和木澤湖一樣大啊?”問話的少年終究沒有因為同伴的冷淡而失去了對大海的向往和熱情,“不過,應該是比木措湖要大點兒吧,聽說海裏的大魚甚至比我們的牛羊還要大得多啊。”

少年似乎是為了堅定信念般,邊自說自話邊揮舞著雙手朝著山坡下的牛羊比劃著。

名叫饅頭的小獒犬還以為少年在和它玩,於是就高興地吠叫著朝少年所指的山坡下麵跑了過去。

“阿樂,你說我們能有機會看到大海嗎?”那個一直沉默著的少年終於罕有地回應起了關於大海的話題。

“首府所在的晨星上麵不是有大海嗎?雖然星際船票昂貴得過分,但隻要努力,我相信我們終究有一天也能去到那裏,去看一看大海的吧。”

名叫阿樂的少年滿懷憧憬地仰望著灰蒙蒙的天空。仿佛那雙充滿了無限渴求和向往的雙眼真的能夠穿過茫茫的宇宙星空,從而看到那片富饒美麗的土地以及一望無際的浩瀚海洋。

然而夢想終究是夢想,渴望終究是渴望。眼前除了那片陰霾的天空外就再也看不到別的什麽東西了。

薄薄的人造大氣層並不能完全隔絕來自星空深處各種各樣的輻射和光波,同樣因為距離最近的恒星也太過遙遠從而導致這裏終年寒冷,而占據了整個星球幾乎一半土地的高原上全部是高聳入雲的雪峰,所以這裏並不是人人都能安居樂業的沃土。

除了如同風信草一般把根狠狠植於泥土之下的流火人之外,這裏幾乎屬於人類生命的禁區。

“你是說首府所在的晨星嗎?嗬嗬,那裏的海又算是什麽海呢?不過是被富人和聯邦高層所控製的深藍議會拿來糊弄平民的大水池子罷了。”另一個少年微嘲道。

“我知道你是為了去不了晨星而難過,但可不許隨便對別人說起關於大海的玩笑,會被怪罪也說不定呢。雖然我覺得你說的話往往都很有道理,但大海終究是個禁忌話題啊。”阿樂勸說道。

“那個被陸地環繞的大水池子頂多算是個鹹水湖吧,雖然大了一些,但就算用了個海字,也終究不是真正的海洋啊。”少年歎息著回答。

“雖然不知道你所說的大海到底和晨星的大海有什麽不同,但還是跟我說說吧。”沉默了一會兒後,阿樂還是忍不住央求道。

“大海啊。真正的大海大概有兩個流火星這麽大的麵積吧。那時的大海和天空一樣藍,人們不用蒙著頭臉,再穿上厚厚的壓力服才能出門,更不用隨身帶著便攜式呼吸器。所有人都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在太陽下,自由地呼吸和運動。夜晚,透過雲層和大氣層可以看到璀璨的星光。”

“而大海則幾乎占據了整個星球70%的麵積,不同膚色的人們被大海分割在不同的陸地上。因為大海裏的水都是鹹水,所以出海的船都要攜帶大量的淡水和水果以補充船員身體所需的維生素。所有沿海而居的人幾乎都以捕魚或者海外貿易為生。大海裏最大的魚是鯨魚,其中有種藍鯨能長到三十多米長, 重達二百多噸。”

習慣沉默的少年邊說邊仰望著灰蒙蒙的天空,似乎隨著自己的描述,那片遍布輻射的灰色地帶便會一點點變得湛藍澄澈起來。

“大海真的有那麽大嗎?”阿樂聽得癡了,一時間竟有些心馳神往。

“嗯。大海就是那麽大。”少年肯定地回答道。

“如果有天我能看到那樣的海就好了。我突然對晨星上麵的大海不感興趣了。”阿樂道。

“會的,我們一定都會回去的。”少年肯定道。

少年邊回答邊站起身來。太陽已經向西斜去,因為天空太過灰暗的緣故,所以草原落日的景觀便也顯得沒有那麽瑰麗壯觀了,就連即將落下的夕陽也帶著幾分慘白和刺眼,令人不敢直視。

少年朝著天地交界的地方望去,北方的季風陣陣吹來,所以淡藍中夾雜著墨綠的風信草宛如層層疊疊的波浪一般連綿起伏著。竟真似一片汪洋大海一般。

少年緩緩閉上眼,瘦肖蒼白的臉龐上竟透露出幾分悲傷的神采,而微微卷曲的黑色頭發則倔強地在大風中來回搖擺不定。

又到了起風的季節了。

“你說的大海在什麽地方呢?”阿樂也跟著站起身來。

“大海啊,當然是在家鄉啊。”少年回答道。

“家鄉?”阿樂不解。

“是啊,就是在家鄉啊。”

“可我們的家鄉難道不是在野草鎮嗎?我們在這裏出生,也在這裏長大,以後大概也要一直在這裏生活下去了吧。”阿樂對同伴的話更加不解了。

“我們的家鄉在很遙遠的,一個叫作地球的地方。”少年回答著,“但我們已經很久沒有回去過了。”

“那你,那你是怎麽知道我們的家鄉是在哪裏的呢?難道是又從‘幽藍’的電台裏聽到的嗎?”阿樂邊說,邊小心翼翼地朝四周打量著,直到確定了附近隻有沉默地埋頭吃草的牛羊後才終於放心地舒了口氣。

然而少年還是沒有回答這個阿樂猜疑了無數次的問題。

“我呀,大概是在夢裏知道的吧。”沉默了許久,少年終於輕聲回答道。

“原來是做夢啊。”阿樂不禁有些失望,進而又覺得失落起來。

“那是個水藍色的星球……我是說我們的家鄉是個很美麗的地方。”少年說到這裏不由地頓了頓,接著才又像是下定了決心般地呢喃道:“總有一天我們會回去的,在那片同樣蔚藍的天空下自由地呼吸。過著麵朝大海,春暖花開的生活。”

“嗯,聽你這麽一說,我也突然有了想到你所說的地方看看的念頭了。哈哈,到時,你可要帶上我一起回去啊,對了,還有饅頭!”

阿樂爽朗的笑聲在風中傳出好遠,正在山坡下的花叢中鑽來鑽去的饅頭聽到了,也跟著發出了幾聲不明所以的叫聲,驚得旁邊吃草的幾隻羊不安地抬頭張望了一陣。

又是一陣風吹過,風信草的海洋又翻湧奔騰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