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塔中楚囚
阿翠正要答應,不料胸前猛地一股掌力襲來,力道之強實在她生平罕見。
還未來得及思考,就已被掀翻,撞在一塊巨岩之上直吐出一口血來。
這一下變故陡生,喻紅林兩人十步之外,也是心驚不已。
“你!”阿翠勉強地撐起身子,吞聲叫道,“你不是若長老!”
“我何嚐說我是過!隻怪你自己太蠢罷了。”那聲音大笑道,“若立峰算什麽東西,連給我提鞋都不配!”
阿翠還要再說,忽然臉上一陣青一陣紅,額頭青筋展露。
公冶婉擔心地問道:“你,你怎麽了?”
阿翠緩緩轉過頭來,臉上依舊扭曲得沒了人樣,嘴巴鼓得大大的,公冶婉被嚇得花顏失色,正不知如何言語。
阿翠一扭頭就倒在地上,像是氣絕了。
喻紅林驚道:“好霸道的掌力。”
忽又看見她衣裙之上繡著一朵暗龍紋,與那些幽靈袍人一模一樣。
不由暗驚道:“這女弟子難道是龍王的人?”一時間對她的身份更是猜測不斷。
塔中又傳來那道聲音:
“好不經拍的小女娃,隻隔牆捱了老夫一掌,就斷氣了麽。清流的人真是愈發沒出息了。”
這假冒若立峰之人身在無極塔中,三言兩語竟就收拾了塔外這狡猾的阿翠,接下來他的對象又會是誰?
喻紅林心中劃過一層陰霾,拉起公冶婉的手,叫道:“婉兒小姐,快跑!”
“想跑?”那人似早已成竹在胸,空中盡是他的笑聲,“都給我進來吧。”
一股大力沿著那千年繩不斷湧來,便就像一股萬仞險峰般難以抵抗,一把抓住了他二人的衣領。喻紅林雙腳飛快地朝後退去,原本堅固的石頭上立時被他劃出了一道腳印。
公冶婉不通武功,就被這股大力所引,踏空而起,竟就被提了起來。
她不由得驚叫起來:“喻大哥。”
喻紅林伸手抓住她的手臂,拔出白墨,催動劍力,想要斬開這手臂纏著的繩索。
誰知一擊之下,整條捆神索仍是嶄新依舊。
喻紅林心內駭然,以白墨之鋒竟也奈何不了這根怪繩!
他不再徒勞,轉手將半把白墨插入石縫之中,以為支撐,整個人往後用力倒去。公冶婉原本漂浮的身體漸漸落了回來。公冶婉見喻紅林竟能與之抗衡,不由得眉間湧上一分喜色。
“小子年紀輕輕,功力倒還不錯!”
塔中人嘖嘖一歎,忽一變氣,繩索上之力陡然之間,何止多了三倍五倍,原來這人方才還未盡全力。喻紅林不由驚呼出聲,不知此人是以何物催動劍力,威力之強竟一至於此!
“你是大宗師!你在第三扇門裏!”
公冶婉驚呼之聲,喻紅林心中瞬息明白過來,這根本不是劍力,竟是劍氣!
雁雲之地,劍為兵中王者,習武人皆以劍為尊。
凡習武之輩,皆磨練劍術,精研劍力,隻有極少人能夠鑽練劍氣,原因無他。
劍氣威力雖強,修習的法門卻是極為繁瑣疑難,非大宗師修為斷無可能。
劍氣不但隻通過兵刃發作,使用時更有少量會遊散到全身,極傷自身經脈。修為不到者,多練不到十個月便都練出一身傷病來,三年就暴斃者不可勝數。
劍氣一路被視為邪道,由於自殘自暴,一貫不為正派看好。
關於劍氣的精妙秘籍也是極為罕見,前代劍術大師都斷言道,劍氣的時代還未到來。
但眼下這塔中的怪物人在塔中,竟能傷敵於塔外。
此人的境界深不可測,實已遠遠超出他的想象!
公冶婉亦是失聲道:“這真得是劍氣嗎?”
縱然雁山劍諦親至,怕也是不過如此,或許也唯有炎劍尊方能製服此人!
喻紅林心頭閃過一念,思緒未絕,兩人就隨著這條繩索被拋到了高中之中,到了無極塔不知第幾層。
喻紅林聽著聲音,這石塔頂部亦是堅固,這一下若是砸實了,兩人哪裏還有命在!
公冶婉被嚇得魂飛魄散,倒在喻紅林懷裏,險些就昏死過去。
喻紅林隻覺腦袋一震,就沒了知覺,等到他醒了過來,發現自己正處在一間黑漆漆的屋子之中,頭頂上是一片大理石,四角處放著那種發亮的礦石。
喻紅林揉了揉腦袋,發現公冶婉正躺在不遠的地方。
她這時候也悠悠醒轉,呻吟了一聲,想是也摔得不輕。
“這是什麽地方。”公冶婉揉了揉額頭。
“怕就是無極塔內。”喻紅林四下看去,發現並無向上或往下的通道,這一層竟是個封閉的空間。正當兩人麵麵相覷,那消失已久的滄桑聲音再次響起。
“這無極塔裏已經太久沒有來過客人了。真是太久太久了!”
公冶婉抬頭叫道:“老家夥,你究竟是什麽人?”
“我救了你二人,你們就是這樣報答你們的救命恩人的?這種口氣?”
“你是救我們?”公冶婉奇道。
“你這小丫頭好沒眼力,難道連這也看不出來嗎!”
“前輩帶著鎖鏈?”喻紅林隱約聽到了些多餘的聲音,他對這種聲音很敏銳。
“竟被你聽出來了,有趣。”那人竟笑了出來。
公冶婉咋舌道:“是誰把你鎖在了這裏?”
以此人的武功之高,若說還有人能將他製服,那人的武功又該到了何種的地步!
那人傲聲道:“是我自己鎖上了自己!這萬年玄龍的左麵唯有長麒能破,右麵唯有白墨能破,此兩劍為**雁與魔宗的名劍,號稱無所不摧。”
公冶婉驚道:“你難不成瘋了,若是沒有這兩把寶劍,你不是要永遠困在此處!”
那聲音冷笑道:“屆時我神功大成,這小小的枷鎖怎奈何得了我!”
喻紅林慎言道:“前輩劍氣如此了得,總不會是寂寂無名之輩。”
那人狂妄地大笑起來:“若是你二人能猜出我的名頭,我今日便繞過了你們的性命。”
喻紅林在腦中窮遍近年來所有他叫得出號的高手來。
舉凡還活著的,又有如此功力,本就寥寥無幾。就那幾人之中,據喻紅林所知,不是在雁山閉關參悟,就是遊戲人間神龍見首不見尾,但目下這怪人竟像是從石頭裏蹦出來的一般,毫無線索。
突聽公冶婉上前道:“前輩是劍仙高人,說的話可算數?”
那人道:“一言出駟馬沒,不過有言在先,我隻能你們三次機會。若是到最後都沒猜出來,哼哼。”
公冶婉道:“若是小女子不小心猜對了,前輩可得遵守諾言。”
那人不耐煩地道:“老夫便不信,你這個不滿二十的小丫頭竟能猜得對。我答應了!”
公冶婉見他答允,娓娓道來:“二十年前,有一人憑一把斷劍,打遍天下無敵手,最後折戟在雁山環玉峰下,此後雁雲就再沒聽過這個人的消息。”
喻紅林聽了,隱約記起一星半點來,叫道:“不錯,好像確有此事。”
公冶婉笑道:“喻大哥,可還記得那人是誰?”
喻紅林不知公冶婉為何提起這陳年舊事來,老老實實地道:“你是說那個從品劍堂盜物,膽大包天的劍賊!”
“白狐懷璧!”
兩人幾在同時,喻紅林醒悟道:“正是此人,當年他橫行天下,殺戮極多。難道那本黑天錄就是……”
“哼哼,想那白狐懷璧,昔年也是品劍堂劍塚中留名之人,睥睨天下,何等的瀟灑快活!怎麽會是如今這一個沒用的階下囚。”那冒充若立峰之人沉默了片刻。
“可你方才所用的,明明就是白狐昔年賴以成名的絕技,三韜·風訣!”
“你怎知道老夫的劍法?”那人失聲叫道。
“你終於承認了。”公冶婉喜道。
“小丫頭倒有點兒見識。”那人默然承認,歎道,“白狐懷璧仗劍吟嘯半生逍遙,誰能料到卻隻落得個在此間放逐的下場。不錯,我便是白狐懷璧,白狐懷璧便是我。”講到最後不覺洋溢出不盡的一股傲氣。
喻紅林驚喜道:“婉兒,沒想到你連此事都知曉。”
公冶婉見喻紅林誇她,臉上一紅笑道:“白狐前輩仗義出手,我兩人感激不盡。”
喻紅林也道:“前輩日後若有用得著喻紅林的地方,在下願效犬馬之勞。”
白狐懷璧聽了,聲音低沉:“以後的事情太遠啦,咱們就談眼下!”
“前輩的意思是?”
“我一個人在這兒探究黑天錄,這麽多年,沒人說話解悶兒,也怪無聊的。你們即然來了,不如就留下來陪著老頭子。”白狐懷璧眉飛色舞地道,“這無極塔裏雖說簡陋無聊,地底下有口水池,有的是活魚,沒三月清流的狗崽子就會送來補給,住上幾年是綽綽有餘。老夫也不必你們久配,等我破獲了黑天錄的秘密,武功天下第一,出關之後第一個便要破了雁山,絕不會虧待你二人。”
“這,怎麽可以!”公冶婉急道,“前輩可是要食言而肥?”
“我隻說過今日饒了你們,可沒答應幫你們離開此地。”白狐懷璧悠悠道,“你若不肯,明日我就先殺他,再殺你!”
喻紅林道:“前輩看中的怕是我二人所知道的這些新聞吧。”
白狐懷璧一愣道:“老夫久不出世,對這天下間的變化可謂一無所知。你們要是肯說說,自是好,老夫高興也將這黑天錄傳你幾句。”
公冶婉戳穿道:“若是你都知道了,恐怕就是我二人的死期!”
白狐懷璧似是惱羞成怒:“這麽說,你是執意要尋老夫的不痛快咯!”
二人攜著手,不由得退到牆角,白狐懷璧話語聲中那股肅殺之意幾令人不寒而栗。
喻紅林忖道:這人的功力之高,遠在自己之上,放眼整個聊雲,恐怕也隻有劍衛的三位長老與城主府寥寥幾人合力,或許能與他一戰。
喻紅林向來是遇強則強,遇弱則弱,越是身陷死地,他心中的那股戰意反就越易被激起。今日也不例外,但在這絕對的實力差距之下,這無異於以卵擊石。
喻紅林知道,自己隻有一劍的機會。
對方的實力,喻紅林已經了解,數倍於己。而喻紅林的實力,白狐懷璧卻還沒有準確的把握。對付一個被千年繩捆住的人,或許在白狐眼中,實是沒有睜眼的必要。
公冶婉叫道:“你這個毀諾小人,快出手殺了我們吧。”
白狐懷璧怒斥道:“聒噪!”
那一劍到了!
喻紅林身前兩道白光閃過。
牢不可破的千年繩應聲而裂。
“咦。”黑暗中發出一聲驚呼。
喻紅林手中白墨如蛟龍出水,與白狐懷璧所發的凜然劍氣劇烈碰撞,形成一道橫亙虛空的溝壑!
“劍諦!”黑暗之中的白狐懷璧意外的慌張,他的語氣也不由得顫抖起來,“白墨!”
見他竟然一下子就喊出了劍的名字,喻紅林的驚訝之情一點也不弱。
他正忌憚著下一擊會從哪個方向而來,白狐懷璧卻已收回劍氣:“不必再比了,我不是你的對手。”這話仿佛並非是對喻紅林說的,而是向白墨而語。
公冶婉見這怪人竟自己認負,大為詫異,喜道:“算你有自知之明,再鬥下去,喻大哥可不會手下留情了。”
喻紅林苦笑道:“前輩為何不比了?”
“我說不比了就不比了,小子忒羅嗦!”
說完這句話之後,白狐懷璧的氣息就沉寂了下去。
黑暗中沉寂了許久,不論怎麽呼喚也沒任何回應。
二人隻當白狐懷璧已經離去,不知他何時再來。現在處身於這幽閉的屋內,進退無路,喻紅林正心自焦急,低頭看見公冶婉卻是神情安和,嘴角掛著甜甜的笑,正看著自己。
喻紅林心中愧道:“喻紅林啊喻紅林,遇上這生死大事,你卻還比不上一個弱女子。”
公冶婉似乎察覺到了他的心境變化,安慰道:“喻大哥,咱們再找找有沒有別的路吧。”
喻紅林點點頭,兩人又摸索了一陣,仍是一無所獲,正在勞累之時,白狐懷璧的聲音再次出現。他凝重地道:“小子,你這是練功走火入魔方有的跡象。”
二人方知,白狐懷璧不但沒有離開,反而是一直在暗處偷偷觀察。
“女娃娃,翻開他的傷指,用指甲劃破傷處上三寸的皮膚,讓我瞧瞧。”
兩人回頭一看,皆是嚇了一跳,屋內不知何時站著了一個衣著襤褸,蓬頭垢發的怪人。相貌隱約可見清秀,風采暗藏,手上拖著笨重的鐵鏈,像是從牆後穿過來的一般,每走一步都發出厚重的響聲。
他身材高大,一雙眸子極為純澈,此刻卻帶著些意外的迷惘。
白狐懷璧見兩人呆著,又道:“我都現身相見,難道還不見誠意?”
喻紅林心道:“若白狐真要害我們,又何必如入麻煩,他這麽說定有深意。”
便讓公冶婉照做後,傷口處流出幾滴血來,灰暗之中也看不出這血有何異常。
白狐懷璧見了,卻是神色大變,良久他的聲音低沉下去,搖頭歎道:“沒想這種毒的傳說竟然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