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血黎明
【紅色，最不詳的色彩。】
——《炎四夜》
七號車廂，這裏分為好幾個包間，座位互相隔斷的設計讓諾維選擇了買這裏的四張票。諾維找到了包間，把行李包放了進去，四人紛坐其中，拉上了門。
顯然，四人成功地通過了安檢。
“我還是不敢相信我們做到了。”穆夜擦了擦汗，回憶了一下一分鍾前他們把這一堆武器帶進來的情景。
“我覺得如果不是軒凱和他的武警證我們早被扣留了，不過軒凱，你要編理由也編個好一點的啊，‘逮捕毒販所以攜帶了必要武器’是怎麽一回事。”梨槿長舒一口氣，把頭靠在穆夜肩上。
“你以為我當時是用什麽理由把這些東西借出來的。”軒凱聳了聳肩：“你們兩個也不要太過分啊，你小說裏可沒寫‘勇士帶著家屬一起去了火車’。”
“好了，說正事吧。”諾維說，打開行李袋，把幾把槍發給了眾人。
“我們要做的很簡單，穆夜去控製室把車停下，我去找列車員說明情況，軒凱你有警察證，你去依次通知乘客列車馬上會停下。”諾維快速地說，梨槿感覺有點奇怪，回憶了一下好像沒有聽到自己的名字呢。
“那……我幹什麽？”梨槿問，用手指著自己，看了看諾維。
“你就在這裏等我們回來，如果我們出了什麽岔子立刻報警。”諾維說，又給了她一把匕首：“這個你用來防身。”
梨槿一時不知該做什麽，呆呆地望了望穆夜：“什麽叫……出了什麽岔子。”
諾維什麽都沒有說，繼續忙著手頭的事，檢查了一下子彈，之後將槍拉上保險。
至今為止，雖然四人都看過手稿，不過有一件事是穆夜昨晚突然想起來、告訴諾維的：手稿的劇情停在了第一章【北島沉沒】，對火車相撞事件隻是一筆帶過。但穆夜記得，在第二章——也就是火車相撞事件的那一章中，是【墮天使】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出場。諾維知道在這火車上會出現什麽，這才是他讓軒凱帶上武器的原因。
“走吧。”穆夜說，對梨槿笑笑：“沒事的我們很快就回來了。”
出了門，三人在做最後的部署，穆夜有一絲的猶豫：“諾維……軒凱去通知乘客的時候不能順便去跟乘務員說明情況嗎。”
諾維聽出來了，穆夜的任務是去控製室，而那裏很有可能會出現麻煩，穆夜肯定有點害怕：“你擔心啥，你不是有槍麽。”
“可是……”穆夜說，被軒凱打斷了：“穆夜，起初我隻是覺得你不勇敢，沒想到你如此懦弱！”穆夜側了一下頭，生怕身後的門沒關好，被梨槿聽到這話。
“你……你以為你就很好？為了自己滿足上級的願望就拿槍把我們逼過來，你和你一直想抓的恐怖分子有什麽區別。”穆夜說，看到軒凱即將發火的表情，後退了一步。
諾維想停止這不必要的爭執，趕快說：“行了，不要浪費時間，我去控製室，穆夜，你去找乘務員。”
三人走出了包廂，互相擊了一下拳，在走廊上依次改變了方向。一邊離開，一邊戴上了各自的藍牙耳機。
這是他們目前唯一的聯係了。
“穆夜，我快到控製室了，你那裏怎麽樣。”諾維說，耳機裏摻來呲呲拉拉的雜音，之後諾維才聽清穆夜的聲音：
“我這裏弄完了，我告訴了他們在前麵的山穀處也會有一輛出發時間錯誤的列車駛過，不停車會相撞。他們已經通知了那列列車停下，不過我們這裏的駕駛室好像有點問題，怎麽聯係都聯係不上，你趕快去看看。”聽穆夜這麽說，諾維加快了腳步。
穆夜剛掛掉通話，走道邊上掉落的一個東西突然砸在了自己腳上，那是一瓶沒蓋上蓋子的果汁，瓶口撒出的**正好澆灌在穆夜的鞋子上。
“哎呀女兒你真是不小心……抱歉抱歉實在抱歉。”一個中年女子說，看樣子是媽媽帶著女兒出去玩，女孩穿著粉色的小洋裝，做錯了事後一臉無辜地看著穆夜，水汪大眼渴求原諒，就像是隨時都會哭出來一樣。
“額……沒事沒事不要緊。”事已至此穆夜也沒辦法了，隻能這麽說，趕快找東西試圖叉開話題：“誒你在看報紙麽，看看本地有什麽新聞？”一張報紙映入眼簾，成為了極佳的話題。穆夜衝著母親微微眨眼示意談論其他的事情，母親立刻會意了。
“哦哦哦我看看……報紙上說我們市有一個小說家很厲害呢，前幾天還拿到了發行量第一的榮譽。女兒你知道麽？”母親問。
“花行量是什麽花，難道比小紅花好麽？”穆夜聽完苦笑了一下，一個這麽大的孩子能知道什麽呢。
“哈哈，可不是小紅花，是一個很了不起的榮譽。”穆夜聽到這位母親說這話，一絲自豪之情油然而生，即使……這對母女並不知道他是誰。
“我不喜歡這樣的榮譽，我覺得拿到這個榮譽的人肯定不快樂。”小女孩說，穆夜愣住了，不知道是因為什麽，可能是覺得小女孩所言極是，因為自己被迫坐上了這輛列車吧。
“為什麽呢？”穆夜笑了，強裝出來的笑。
“因為很不快樂啊，我現在這樣很快樂，那個人不像我這樣了他肯定不快樂。”女孩說，穆夜點了點頭，匆匆告別。
“的確啊……也沒什麽了不起的。”穆夜心想。
諾維到了最後一節車廂，回過身把門鎖上，隔絕了這個空間。門是透明的，擋不住視線，但這樣的話即使有圍觀的人也不會有外人中途進來。他知道，這等於也是斷了自己的後路。摸了摸自己腰間的武器，暗自點了點頭。
突然，背後傳來咚咚的敲門聲，諾維吃了一驚，掏出槍迅速轉身瞄準門的那邊。這下倒是把門外的那人——一個女乘務員嚇了一跳。
透過玻璃門，那個乘務員瑟瑟發抖地望著這個不明身份的持槍男子，心想這個人不會是恐怖分子吧……這個恐怖分子怎麽收起了槍？誒他他他他把門打開了！
乘務員尖叫了一聲，抬起腳就往這個男人身上踹，諾維連忙閃開，連說：“別激動別激動，我是警察。”
驚魂未定的乘務員還是小心地退了幾步，看到這個男人沒什麽惡意，仔細一看，他用的還是警用手槍，便又放下心來。
“哦……這樣啊，我用對講機告訴司機停下列車，但沒有回話，我就過來了。”乘務員鬆了一口氣，自己往前走，拿出鑰匙準備打開駕駛室的門。
車廂外的光亮還是很微弱，雖然從出發到現在已經過了半個小時，天依然沒亮，遠望去，陽光在繚繞筆直山脊的層雲中掙紮著，蒼穹與山野的交界線上有一點微弱的光亮，就像是用一個幾乎沒有電量的電池接上了一個小燈泡，鎢絲變得暗紅。突然，列車駛進了山穀中，諾維隻能看到暗綠色的紋理從左右那兩壁上不大的車窗裏快速地變換。
視野突然變暗了，諾維覺得剛才那景象的韻味更像是一粒血珠被凝結在了琴弦上，暗紅的暈光改變了古琴那詩一樣的意境。
“誒?奇怪，門被封死了我打不開啊……”乘務員的手還放在鑰匙上並不斷發力，回過頭來向諾維尋求幫助。
諾維走了過去，踩著邊上的一個扶手，從通風窗往裏看。通風窗遮住了大部分視野，不過依稀可以看見司機就坐在椅子上，握著操縱杆的手一動不動。
“司機好像睡著了。”諾維說，乘務員一臉驚疑地抬頭望著諾維：“不可能，就算睡著了，對講機那麽大的聲音也能吵醒他啊。”
諾維一想也是，一個司機怎麽會睡著呢？轉瞬間諾維的另一個念頭震懾住了他，他掏出匕首刺穿了通風窗，駕駛室裏的全貌展現在他眼前：司機靜靜地看著遠方，像剛才那樣一動不動，大股不詳的味道襲入了諾維的呼吸。
……鮮血。
這是諾維唯一能想到的詞，地上大片大片的血紅證實了一切。他迅速冷靜下來，急忙重新跳回乘務員身邊：“司機……的確睡著了。”
諾維不想讓乘務員過度的緊張，他全身的肌肉暗自使勁，克製住了身體的劇烈抖動，說出了這麽一句話。
“什麽？真是……”諾維沒打算繼續聽乘務員的抱怨，他比誰都知道時間刻不容緩。一列火車能坐下多少人？怎麽著有一千人吧。能坐下這一千人的話，他手中托著的，也就是一千條人命。
諾維不斷這麽對自己說，想著進去的方法：“從門進麽？”他拿過鑰匙，試探性地扭動，鎖可以打開，但是門裏麵好像有什麽東西把門封住了。應該也是個很堅固的東西，諾維踹了一腳都沒動靜。
“門上麵也沒有玻璃……看來從裏麵是進不去了。”諾維想到了一個比較冒險的主意。
他抽出手槍擊碎了列車上的窗戶，大股的風灌進車廂內，掀飛了他的劉海，還差點吹倒了乘務員。
“你在這裏等著不要動，我從窗戶翻進去。”諾維大聲說。他想到的方法很簡單，從外車廂的窗戶翻出去，就著可以攀爬的東西爬到駕駛室的窗戶外。就好比是你從你家的客廳翻到外麵去，再翻進臥室。不過哪怕真是在你家也足夠危險了，何況這還是一列正在以一百五十公裏每小時的速度行駛的列車！
他向外探出頭，烈風的尖嘯聲覆蓋了全部感官。那個乘務員好像說了什麽話，但還沒被聽到就被席卷而來的氣流衝散。諾維用手中的匕首卡在窗子的外沿，自己站在窗子上。幾塊碎玻璃劃破了諾維的鞋子，絲縷的血色從中蔓延開來。
“腳好像受傷了……唉無所謂了。”諾維想，強忍住腳上的痛，前腳尖輕輕掂起，把鞋跟從一塊較為狹長的玻璃碎片裏拔出來，碎片上沾上了血跡。他再次拿出手槍瞄準，擊碎了駕駛室的玻璃。
山穀內很狹窄，諾維感覺自己離駕駛室車窗的距離比自己離山坡的距離還要遠。他想到了很多，首先想到了自己應該怎麽跳過去，之後就想到了如果沒跳上去的話自己就會掉下去，被氣體壓強差卷入車底碾成粉碎……
“要是我不去的話……兩列火車相撞，結果應該也是碾成粉碎……”諾維突然笑了一下，實在是沒想到自己剛成為知名小說家的經紀人就在第二天幹這麽危險的事。他深吸了一口氣，向前邁了一步，之後飛躍，手臂與腿同時發力，在離開窗戶時拔出了剛才固定住自己的匕首，迅速向前伸手，將匕首插在了列車的外壁並抓緊，當他的身子閃過匕首的刹那雙手握住了它，借助慣性繼續向前發力，將自己直接甩向前去。
諾維大喝一聲，原本打算直接跳進去的，但是運氣不好，跳的角度低了一點。他抓住了駕駛室窗戶的一邊，手指迅速感覺到刺骨的疼痛——說不定碎玻璃真的刺到了他的指骨，但諾維知道自己不能有絲毫的停頓，現在，停頓就意味著下落。他咬咬牙，扭轉身體飛身翻越到駕駛室裏，完成了這駭人聽聞的一躍。就在最後的翻越中，狼牙一樣鋒利的玻璃劃破了他胸膛上的皮膚，白色襯衣上斜拉出了一道血紅。
諾維躺倒在死去的司機旁，種種痛感如噩夢般襲來。他強忍著痛，餘光看向司機：司機表情寫滿驚恐，一把匕首的柄突兀地出現在司機的胸口。他右手握住了刹車杆，估計當時血液的流失使他沒有足夠的力量按下它。諾維的心裏感到一絲惋惜，躺在地上的他緩緩伸出手，將刹車杆下壓。整個車廂震動了起來，之後便開始了減速。
“列車司機，死亡，死因：胸口處被人紮入了一把匕首……”諾維喃喃自語，突然像是發現了什麽，拖著近乎崩潰的身體站了起來：“這匕首……”諾維不敢相信，但他的的確確地看到那把匕首和他剛才用的一模一樣，這竟也是一把警用匕首！
諾維的匕首還在車外，那這把匕首隻有可能是一個人的。
“【墮天使】……他們找到了……”諾維此刻的不詳感足以毀滅他的世界。
“梨槿……別嚇我……”諾維說，音調之低證明了他所擔心的事：【墮天使】發現了他們，而真正的劇情還未開始，穆夜最愛的人就已生死難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