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墮天使

【命運這種東西啊,一直存在卻實在是不好接受。接受它,你就失去了自由。】

——《炎四夜》

時間已至午夜,穆夜家的客廳卻仍舊燈火通明。透光的茶幾上,幾張老舊的文紙環狀排開,一個帶著諸多鏽斑的鐵盒子被環繞在中心,這一幕就像是古老的占星術法陣,不止是形似,就連韻味都異曲同工。

一張像是扉頁的老舊稿紙,上麵寫著《炎四夜》三字,暗紅色的填充顏料再加之時間的洗禮,散發鬼魅的蘊意。

它就像是用一種冰冷的語氣笑問身邊的四人:

“想知道……你們的命運麽?”

“穆夜,我看了手稿的一部分,隨之有了幾個問題。”諾維拿起一頁紙展示給穆夜。

“首先,你的第一章的確是【北島沉沒】,隻不過你描述的這個沉沒的過程與我們親身經曆的有著些許不同。你寫的是‘【墮天使】的烈焰燃盡了北島’而我們經曆的是……好吧,我也不好形容,不過整個過程我是沒有看見火焰的。”諾維把那張紙放回它原來的位置。

諾維顯然是要平息穆夜心裏的種種念頭,好讓他更快釋懷【北島沉沒】的事情,他說這話的語氣就像是他高中的時候給同學講題。

“【墮天使】?這都是啥?”軒凱問,這個紅極一時卻略顯俗氣的名字顯然是充當了反派角色。

“那是我那本小說的一個惡勢力組織,我隻記得這些了。”穆夜回答。

軒凱突然想到了什麽,把所有的紙張都收到了手裏:“給我看看。”

諾維用手指輕輕按向軒凱即將拿去的最後一張紙,固定住了它。軒凱發現自己正在抽走的紙張停住了,抬起頭用疑惑的眼光看著諾維。

“你應該也發現了吧。”諾維問軒凱。

“發現?發現什麽?”軒凱不知道諾維的意思是什麽,抖動著紙張,望著那寥寥數頁,眉頭忽然緊鎖:“對啊,怎麽隻有這麽點?好歹也是一本小說啊。”

穆夜想了想:“我記得我是寫完了啊……”穆夜不斷回憶著,甚至還翻起了自己珍藏的、初中時候的練筆本,希望能想起些什麽。

“哦,按照我練筆本上記的,我好像把小說分成了好幾個部分,這個盒子裏的是開頭,其他的是以電子稿的形式存下來的。”穆夜合上了練筆,望向眾人,眾人沉默不語,各自若有所思。

諾維迅速表達了自己的觀點:“你的意思是我們現在隻能看到開頭部分是麽?”穆夜點了點頭:“電子稿件存放在很多地方,像是我初中時用的那台電腦,不過應該很難找到了。”

諾維的表情有著微微的失望,穆夜顯然察覺到了這點:“不過這畢竟是我寫的啊,我再努力想想肯定能想起更多的劇情。”聽到這話,軒凱有一種被強行帶著玩過家家的感覺。

“有沒有搞錯啊,你們在幹什麽!”軒凱非常無奈,“你們總不能讓我把這些東西寫在任務報告裏吧,哦,總部會認為我瘋了。”四人陷入沉默。

“如果這一切都隻是巧合呢?”梨槿問諾維,順帶點醒了穆夜。巧合,對,這個幾乎能解釋一切的詞緩和了愈加緊張的氛圍。如果一切隻是巧合的話——前提是暫且不考慮【北島沉沒】的原因——穆夜的小說和整件事情沒有任何幹係,那不就了結了麽?而且證明這件事很簡單,隻要證明下一件事不發生就可以了。

曆史上大部分的預言都是這樣,像是瑪雅人的2012預言,剛開始搞的人們“居安思危”,結果等到末日後的那天,天沒塌地沒陷世間萬物依然一片安樂和諧,流言不攻自破。

也可能正是因為如此,人們聽到壞預言時總會如此自我暗示,從未擔心那統計學上微乎其微的情況:預言成真。

最致命的總是最容易被忽視的,這是人性的紕漏之一。

穆夜這麽想著,麵無表情,而諾維已經看完了剩下的手稿。

“那就很簡單了,穆夜寫的下一件事是‘【墮天使】製造了一起列車相撞的事故’,當時的穆夜還隨手編了一個列車號,我想我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致電火車站了。”諾維拿出手機,撥通了列車時刻查詢的電話。

“喂,您好,我想查一下TD……02……24號列車的發車時刻。”諾維對著電話,勉強拚出了那個列車號碼。諾維心想要有一列車的號碼真是穆夜隨便編的列車號的話那他運氣也太好了,況且穆夜連發車時間都仔細寫在了小說裏,運氣再好也不至於能蒙對這微乎其微的概率吧。

“正在查詢中……TD—0224號列車由石煙市開往北京,發車時間為明天淩晨五點二十三。”諾維麵露驚訝,還真有這列車!他又往下文看了看,發現了有一點穆夜沒有寫對。

“穆夜啊……你真蒙對了列車號碼,甚至連出發地都是本地,不過……你寫的發車時間是五點整,還沒標注是下午還是淩晨。”諾維打開揚聲器,把手機放在茶幾上,準備等查詢信息播第二遍時徹底肯定整件事都是個巧合。

“TD—0224號列……”伴隨著一聲雜音,聲音消失了,這種氣氛的詭異程度毫不亞於你將一枚硬幣拋向空中,然後硬幣落地了,卻未發出任何聲音。

“由於返程列車大概率晚點,TD—0224號列車出發時間更改為淩晨五點……”機械的語音不斷重複回響,詭異的氣氛化作了驚悚。就像是那枚沒發出聲音的硬幣直接消失了,又從最上空掉落下來,之後再次消失,不斷地循環、循環……每一次循環都加深著穆夜心裏的恐懼。

“不……不可能,怎麽會有這樣的事?”伴隨著梨槿驚叫,穆夜的瞳孔驟然放大,諾維則是眉頭緊縮,看了看愣在一旁的軒凱,這個武警雖然也見過不少大世麵,不過從未料想到預言真的能成真。軒凱手一抖,那手稿的紙張簇簇落落地滑下,飄墜在鐵盒上四散開來,環繞著鐵盒,無聲地唱起了一首低沉的頌歌。

“想知道你們的命運麽……”它低語,它質問,它把最殘酷的事實冷冷摔在眾人眼前。

“你們該不會是要去吧。”梨槿小心謹慎地說,生怕說錯哪個字,讓此時沉默的三個人錯意。

“不用了吧……肯定又是巧合,怎麽可能會有那麽嚇人的事啊是吧諾維。”他還沒來得及看到諾維的反應,就聽到了手槍上膛的聲音。

“你必須去。”軒凱冷冷地說,是的,那個之前救過他的武警,舉起警用手槍對準了穆夜。

“你瘋了!”梨槿尖叫,穆夜愣在了原地。諾維站起身,慢慢走向軒凱。

“冷靜,我們沒說不去。”諾維說,軒凱放下了槍。

“上級給我的指示是解決這件事,所以我不會放棄這個機會。”軒凱冷冷地說。

“我……我跟你一起。”梨槿扯了扯穆夜的袖子。

“你覺得我會讓你一起麽?你一個女孩子家能幹什麽。”軒凱不屑地一笑。

“你說話能不能不要這樣。”諾維說,考慮到對方掌握著武器。他已經盡可能克製自己的情緒了。

“我不管,我不會離開穆夜。”梨槿說。

“我無所謂,照顧她是你們的事。”軒凱聳肩。

之後就沒人說話了,除了手稿發出的那段無聲的獨白。

“想……知道麽……”

穆夜又做了一個夢。

夢中的景象是單調的,黑色,大抹的黑色,在隻有黑色的空間中,穆夜站在中間,準確的說是漂浮在中間。空間之中沒有重力,沒有五感,單調乏味無比。

直到,一個同樣深黑色的影子出現在穆夜的前麵,它的顏色比背景的黑色更黑,所以能依稀分辨出那是一個人的輪廓,眼眶處是深紅色的兩斜火光,冷冷的照射著空間中唯一的人。

“我是【墮天使】……”惡魔般的嗓音響了起來。穆夜想說些什麽,但卻發現自己連呼吸都困難,根本動彈不得。

“試圖阻止我?盡管你預言出了未來四天可能發生的事,那又能怎麽樣?待宰的羔羊也是知道自己的命運的不過那又能怎麽樣呢?你,和你微弱的力量都隻是這個世界的陪葬品,沒人可以阻擋我!你們可以殺死製造毀滅的人,但你們殺不死我,因為我,就是毀滅本身!”【墮天使】怒吼著,刺耳的聲音彌漫至整個黑色空間。

“我來到你的夢境之中,你不會記得這個夢境。但是,醒來之後你會用你的力量與我抗衡,不過我不在乎。知道我為什麽這麽做麽?”黑影離得更近了,絕望的壓迫感幾乎可以瞬間殺死穆夜:“因為單一的毀滅太無趣了!我需要一個能給世界帶來希望的人,讓全世界相信世界還有救,之後,再由我親手毀滅一切!”

次日,石煙市火車站。

天空不算很亮,畢竟時間隻是淩晨四點半。透過這微微弱的光暈依舊可以看到候車大廳的大批人群,好在不是春運期間,空著的位子稀稀疏疏,就連沒被別人擺上行李的座位都有好幾個。

遠遠地可以望見一輛漆黑色的悍馬疾馳往此,開車的那人就是諾維,他的車技了得,再加之清晨沒有太多車行駛在公路上,諾維駕駛著他的悍馬連超了好幾輛車,鋒芒內斂卻卷起風聲凜冽,氣勢宛若重鎧騎士禦馬平川。

不過諾維略有些焦急,三十秒內諾維已經踩了好幾腳油門了。好在諾維開的車不是加速極快的蘭博基尼,不然的話,照諾維這麽踩油門,那列火車肯定發不了車。因為過一會候車廳裏正在吃泡麵的群眾就會看見大門被一輛蘭博基尼撞碎,之後那輛車衝出候車廳擋在了那列正要在五點發車的列車。不過穆夜等人是看不到這一幕的,毫無疑問那時他們都被甩出了車。

疏忽間,時間又閃過了幾秒。諾維已經踩下了刹車,車子在路邊滑行甚至有些側傾,好在穆夜身上的安全帶將向前傾的他固定在了座位上。

“走吧。”諾維說,打開了後備箱。

穆夜繞至車後,看到了後備箱裏裝著的東西,四把熠熠閃光的軍用手槍,兩把軍用手斧,還有兩把匕首。穆夜怎麽都沒想到,他昨天晚上隻是跟軒凱說了一聲讓他來幫忙,軒凱竟到向武警分局借來了這些東西。

“我告訴了軒凱我們兩個大學畢業後去德州參與過正統的軍訓,會用普通手槍,槍是我讓他帶的。”諾維說拿出一個行李包,將種種武器收到了包裏。

“我說……不至於吧,事態真嚴重到了要帶槍麽?”梨槿問。

諾維沒停下手頭的動作,笑了笑,說:“手稿上寫的是‘勇士帶著武器前往了車站’,準確的說手稿也隻寫到了這裏。”諾維拉上了行李包的拉鏈,甩給軒凱:“既然一定要隨劇情發展,那為什麽不更貼近劇情一些呢?”

諾維的話聽上去很像開玩笑,但穆夜知道諾維的意思。穆夜記得自己寫的故事是正邪兩方抗衡,雖然他不記得詳細的,但“正義的一方不用武器就克製了邪惡”這樣的劇情怎麽都難以置信。

四個人都明白他們麵臨的是什麽,小說與現實最大的區別就是擁有戲劇性,那麽這四人麵對的就是戲劇性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