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報仇雪恨立新功（一）
“事情就是這樣的，山哥，你還想知道什麽？”小楊的眼睛有些紅，裏麵還帶著幾滴淚珠，這樣子他不是更看不清世界了？
我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李雲呢？他們現在在哪兒？”
“我們的部隊已經過去了，醫生也跟著去了，剛剛那邊來了消息說特工已經把東西招了，我們現在已經知道敵方指揮所在哪兒，這次再也不用像你們上次去搞偷襲那麽複雜了，直接用部隊強行摧毀”連長動了動嘴唇，“這次一定要敵人付出慘痛的代價！”
“嘿！他娘的什麽特工！這麽一會兒就把東西招了，隻可惜了鵬飛……”我歎了口氣，“說起來是我對不起他啊！”我回想起那天在4號洞的情景，他原本也是不想走的吧？可是因為我，而今……
連長看我麵露苦色，“你也不用傷心了，要怪就怪吃人的鬼子吧！今天一定要把他們活活扒了皮。”
“你那天對李雲說的那話不是故意的吧？”我盯著連長的眼睛看，想要看看那些話是否是發自真心的。
“嗯，我隻是怪他們為什麽不好好保護自己，如果好好放哨也不會丟失性命了，我不是批評，是痛責。”他閉上雙眼，“要怪……就怪我當時語氣不好吧！”確實，當他聽見又出事時，自己的心中便無由地緊張起來。
“沒事，回頭跟他們好好解釋一下，李雲是通情理的人，會理解你的！”
“嗬！”連長痛苦一笑，那嘴唇很明顯是故意咧開的，“誤不誤解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兄弟已經沒了！”接著他又坐到了我身邊，雙手扶住我的肩膀，“還好，還好你沒出事！”
我詭異一笑，“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哪有那麽容易出事呢？”然後我又忍不住嘀咕一聲，“要真是我出事就好了！”是啊，如果真的是我倒好了，至少誌輝他們也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了，至少那些兄弟們也不會離我而去了。“他們現在呢？”
“估計已經打起來了吧？”連長嘴唇發白，眉頭全皺到了一起。“這一次我特意強調把讓李雲帶著部隊去搗毀敵穴，這也算是對他的安慰了吧！”我點了點頭，明白他的意思，連長也算是煞費苦心了。
南方是陰雨的天，整日煙雨朦朧，有時候甚至大雨傾盆，任何東西都不願出來了，全都憋在了洞裏，我們也憋在洞裏，戰爭受到了拖延。可是北方呢？雨對北方來說是一種奢望。有雨的地方嫌水多，沒雨的地方卻一個勁地渴望著雨水的灌溉。差距總在極點體現，很少會在相似的地方表露。雨中的人如此，拚命的躲著雨，幹燥的人也是如此，拚命的求著雨。於是，有的往沒的地方跑，沒的往有的地方跑。可是，這一切於我們而言豈不是都一樣？這滴滴雨水蘊含了我們深深的情誼，願這雨把思念從南方帶到北方吧。
一聲雞叫劃破了長空，緊接著各種響聲便開始相互交雜起來。黃狗在門口呆呆地趴著，眼睛半睜半閉著看不出它到底在不在睡覺，可是一旦有人經過時它又像發現什麽一樣立即站起身來，待到一看是自家的人，又懶洋洋地趴了下去。村莊外有一條小河，這真是很難得，在這苦澀的北方，在這貧窮的鄉村，竟然還能尋到一處水源。薄霧輕輕縈繞在山水間，縷縷炊煙也縈繞著村莊，這兒像是一幅美麗的鄉村圖，而那挑著擔子的人正是行走在畫圖中的人。“咯吱咯吱”，扁擔發出陣陣悅耳的聲響，為這寂靜的清晨平添了不少的樂趣。
“媽，我來了！”大哥放下擔子來到了門前，媽媽正在院子裏打掃著落葉呢，昨夜的風實在很大，梧桐樹葉散了一地。
“峰啊，你來啦！”媽媽放下掃把，把手放在圍裙上擦了擦便迎麵向王峰走去。王峰是我大哥，當初爸爸給他取名，說人要往高處走，要他不停地攀登，往高峰處進發。後來生了我，爸爸又說人要像山一樣樸實，像山一樣憨厚。另外，剛好我和大哥兩個名字連在一起就是山峰，隻是後來我們都開玩笑著說，山字是不是應該給哥哥呢？主要是因為山字在前嘛！再者，我和大哥的性格剛好相反，他這一生憨厚樸實，我卻成了跑往世俗中不斷進取奔跑的人。
“媽！”大哥一臉微笑，他是個孝順的人，父母在他心中是最神聖不可侵犯的。他迎上去扶住媽媽，“媽，我來給你打掃吧！你去旁邊歇著。”
“嘿！”媽媽眼裏滿是慈祥與疼愛，“哪有功夫歇著啊，還得做早飯，還得整理家務呢。翠英每天又要帶孩子，還得幫我照顧家裏的事，前段時間連個月子都過得不安穩，山子又……哎！”媽媽歎了一口氣，一想起翠英那天早上醒來發現丈夫不在的時候所表現出來的那種可憐的表情，媽媽就忍不住要流眼淚。真是苦命的孩子啊，家裏這麽窮也沒嫌棄，丈夫沒陪她也不介意，她隻是靜靜地守著，替丈夫愛護著這個家庭，為這個家庭帶來新生的成員。
大哥想起山子臨走時對他說的那些話，好幾次他都忍不住差點告訴了爸媽，他的喉嚨動了動，想說些什麽但是又憋了回去。他知道自己不能這麽做，他看到母親鬢角的那叢叢白發，他們可經不起這樣的打擊啊！當初弟弟強烈要求自己一定要替他保守秘密，一定要替他照顧好翠英她們母女倆，如果……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的話，還得替他盡孝！他一想到這兒心中就無限的淒涼，這時風把落黃葉吹了起來，飄落在他的身旁。“弟弟啊，不知你現在可好？你怎麽沒有一點消息啊！”王峰在心中想到。
“媽！山子是軍人嘛，他是國家的棟梁，部隊裏事多，規矩多，離不開很正常。等他以後退伍了就能好好地陪咱們了。”王峰趕緊安慰道，每次提起弟弟媽媽都是一臉傷心，他可是看在眼裏，疼在心裏啊。最大的痛苦不是一無所知的痛苦，而是什麽都知道卻又無可奈何的痛。這種痛不能說，不能訴，不能表現出來，隻能放在心裏，藏在心底，然後默默地承受。
“是啊！他可是我家的榮耀，你爸看他讀了一點書就非要把他送去當兵，說隻有當兵才能報效國家，出人頭地。”媽媽的語氣透著無奈，但又充滿了對王山的無盡思念。
王峰想起了自己的爺爺，當初爺爺就是一名抗戰老兵啊，爸爸原先也是要去當兵的，隻是由於奶奶死活不讓，才隻好把這個願望一直放在了心底。大哥比我要大六歲，雖然隻有短短的六年，但是他卻沒有受過任何文化教育，爸爸要我繼承報效國家的精神，要我去當兵，這是爺爺的願望，也是他年輕時的理想。媽媽當時雖然一個勁阻攔，但我終歸還是去了部隊，因為最終的決定權還是在我身上的，我對部隊十分向往，再加上我天生活潑好動，感覺自己是塊習武的料，便毫不猶豫地答應了父親。我記得自己臨走那天晚上，母親做了許多吃的，她甚至哭得滿臉梨花。“孩子，你多吃點，到了部隊後可能就沒有這麽好的生活了！”沒有嗎？我剛開始是信以為真的，後來進了部隊才知道其實也並沒有想象的那麽差嘛，國家的待遇還是不錯的。當然這是建立在你鍛煉一天的基礎上的，那時候疲憊不堪，耗盡了所有的力氣，逮著什麽吃什麽。新訓那會兒，就那幹巴巴的饅頭不沾上任何調味品我都能一次性吃上好幾個，吃完再喝上一杯冷白開，打個飽嗝，覺得生活其實是非常幸福的。安逸隻會讓人墮落，安逸讓你失去感覺，讓你不知道什麽是酸苦辣，甜久了連心都膩了。若是每日含著黃蓮，即使嚼上樹根也會覺得甘甜不已。至今為止，我一直為自己當初的決定而自豪，原來部隊才是我真正的歸宿，才是我真正的家，這如同注定一樣，拖了幾代人終於拖到了我身上。
“這是我家族的希望啊！這也是爺爺和爸爸的願望，更是他自己的願望，咱們應該支持他！”王峰牽著媽媽的手往門前台階上坐下。
“我知道，我什麽也不祈求，我隻希望山子能夠好好的，平平安安的！”母親的眼裏一片茫然，她什麽也不清楚。
王峰停頓了一會兒，“放心吧，媽媽，他一定會好好的！”他語氣堅定，這不僅是在安慰母親，更是他對自己對弟弟的信心。“他一定會回來的！”這次他看向了遠方。
“媽！家裏沒水了！”翠英係著圍裙從屋內走了出來，身上穿著樸素，完全沒了以前的青春靚麗，以前那迷人的馬尾辮如今也都盤成了一團，儼然一副農家婦人的模樣。隻是可能由於她以前在家中保養的好，皮膚仍然是白嫩白嫩的，這根本就是天使掉落了凡間啊。“誒！大哥，你也來了啊！”
王峰從台階上站了起來，“是啊。我昨天尋思著家裏的水也快吃完了，於是今天一大早就趕過來幫家裏打點水。做點事情。”
“哎呀，山子不在家，一切真是麻煩你了！”翠英莞爾一笑，那一笑真的是傾國傾城。
“你這話說的，咱不是一家人嘛！”大哥拍了一下大腿。
“嘿，我知道啦，但你一個人擔負兩個家庭的事畢竟很辛苦！”翠英明白大哥的艱辛，自己丈夫不在家，許多事情都得靠大哥照料著，而且兩個老人也得靠他照顧，自己一個婦道人家能做得到的事真的很少。自己的父母來過兩次，還給這裏帶了一點東西，以前他們那般反對，但畢竟自己是他們的女兒啊，況且現在已經結婚生了孩子，他們怎麽可能丟下自己不管呢。
“沒事，我臨走前答應了山子要好好照顧你們，若是你們出了問題，他回來後我拿什麽臉麵去見他？”王峰一臉嚴肅，他不僅把這當成了一回事，更是當成了自己的職責。
“好啦，你們倆也別說來說去了，都是一家人，理應互相照料嘛！”母親笑著走到翠英身邊，抓住了她的手，然後母女倆相視一眼笑了起來。王峰把這一幕看在眼裏，不禁感動異常，他發誓一定要讓和諧持續下去，一定不會令弟弟失望。
“對了，衛英呢？怎麽沒見著她？”
“這小屁孩，還在睡覺呢！昨天晚上鬧了一晚上，估計是累很了吧！”說著翠英打了個哈欠，估計昨晚她也是受累一夜吧。
“哈哈！小孩子嘛，等再過一段時間會走路說話了，你就輕鬆許多了。”母親接著話，看向兒媳的眼神中充滿了疼愛。
“對了，咱爸呢？”王峰從過來到現在為止還沒見著自己父親呢。
“你爸一大早就扛著鋤頭出去了，地裏有些活還得忙活呢。要是等到白天太陽出來了，又得熱死一片人啊！”
“是啊，今年起熱起得早，這才幾月份呢，都換上短袖了！”翠英也跟著說道。
“你一說天熱我想起來了，剛剛翠英不是說沒水了嗎？我這就挑水去！”說著就拿起擔子往門外走去。
“嗚啊，嗚啊！”屋裏也傳來孩子的哭叫，“呀，是孩子醒了，今早咋醒得這麽早呢？”翠英說著就看著母親笑了一下，“媽，我先進去了！”
母親看著這溫馨的場景，不禁生出年歲已久的感慨，“要是山子也在家，那就太好了！”
王瑩無聊地撥動著筷子，發出“啪啪”的聲響，她的心思全在戰場上，上次和李雲一別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了，也沒有他的一點兒消息，不知道他到底怎麽樣了。
“吃飯都沒有個樣子！”軍長王根樹忍不住責備。
王瑩頓時就來了氣，她今天好不容易回家一次，而且還是姐姐拉著自己回來的，說什麽媽媽一直惦念著自己，她想到自己也是好久沒有見到媽媽了，便跟著姐姐回了家。可是沒想到吃個飯也要被人說。她與父親的誤會還沒有完全解除，李雲明明就是很出色的一個人，雖然現在隻有一隻手了，但是他能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呀。那些日子她一直陪在他的身邊，她看著他努力著，拚搏著，這是個英雄，他一定會出人頭地的，她堅信著。
“你呀你呀，孩子好不容易回家吃個飯，哪兒有那麽多規矩嘛！”李美麗瞪了王根樹一眼。
“就你慣她，你看現在把她慣成什麽樣了！”
“啪！”王瑩把筷子往桌上一放，“什麽什麽樣？我什麽樣了？”王瑩一聽就惱火了，自己到底變成什麽樣了？什麽叫媽媽慣我？自己好不容易回家一趟為什麽要遭這種罪？
王根樹裝作沒事的樣子，瞟了王瑩一眼後又繼續吃起他的飯來，吃了兩口後才開口說道，“好好的戀愛不談，找個什麽殘廢！這全中國這麽多多人我還就不信找不出比他好的人來！”
“是啊！我就是喜歡他怎麽了？他有誌氣有理想，比外麵那些公子哥強上百倍！”王瑩絲毫不讓，王根樹的“殘廢”兩個字徹底地觸動了她的心。是的，雖然李雲缺了一隻手，可是她從來沒有嫌棄過他，甚至比以前更加憐愛她。她不是個始亂終棄的人，既然選擇了和他在一起，就一定不會辜負這個男人。感情不是一個人的事，隻有兩個人共同付出，共同堅守才會等到黎明。倘若當初李雲徹底放棄了，或者她現在同樣嫌棄他，那麽這段感情又還有什麽意義呢？談戀愛還是得講究一種精神的，這是心靈的依托，不是身體空虛的填補。古人發出“山無棱，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的呐喊，豈不是對最忠貞的愛情的最好詮釋？王瑩就不明白了，感情就是要兩個人快樂，就是共同努力，相互扶持，為什麽父親一定要反對呢？難道少了一隻手就不能過美好的生活了嗎？許多有錢人隔一段時間就換一段婚姻，這又是為了什麽呢？相愛本沒有錯，但是一旦和利益掛鉤，便失去了它的味道！
“廢物就是廢物！能有多大本事！”王根樹也不知道今天自己到底是怎麽了。原本他也快接受了這一切，甚至和李雲達成了一個協議，願意給他一年時間證明自己，可是一到了女兒麵前，一看到女兒那茶不思，夜不寐的樣子他就沒由地來氣。
“我告訴你，他不是廢物！他就是手腳全斷了他也是我男人！”這一次王瑩放了狠話，甚至用男人而不是男生來代替李雲。說完就站起身來，“我不吃了！”往房間裏走去。
“不思進取！看李雲那小子到底能拿出個什麽東西！”王根樹也氣得不行，自己給自己斟上一杯酒，自顧自飲著。
“媽，我去看看去！”王晶先看了李美麗一眼，然後又瞪了父親一下便往房間走去。
“你！”王根樹就像是受了打擊一樣，“這一個個都成什麽樣子了嘛！哎！”一口烈酒入懷，他感覺胸口火辣辣的一片。
“你成天就跟孩子們過不去，她們也都長大了，也有自己的自由嘛，你別什麽事都管著人家。你年輕那會兒，不是也躁得很嘛，所以爸媽才會把你送去當兵，現在倒好，你也學起他們的樣子了！”李美麗苦口婆心地勸著，雖然她心裏也有小小的不滿意，但是畢竟是女兒的幸福啊！
“像他們的樣子不好嗎？我年輕那會兒不懂事，後來才知道爸媽都是為我好。現在我這樣對她們，不也是希望她們以後能夠幸福嗎？你怎麽跟她們一樣不懂事？”王根樹不是不同意她的話，隻是有時候覺得做父親的應該這樣，再者，他也拉不下這張臉麵啊。
“那你這樣下去有效果嗎？孩子好長時間沒回家了，今天好不容易回一次又弄得這般景象，這也是你的願望？她們都是你的女兒，你非要和她們決裂嗎？讓她們一輩子不理你？”李美麗深情地望著王根樹，“根樹，咱們也都老了，許多事情就隨緣吧，這樣強迫下去又有什麽好結果呢？隻要不是什麽大奸大惡的人，少一隻手就少一隻手吧！”李美麗歎了一口氣，也跟著往房間走去。
王根樹一個人坐在飯桌上，他還記得十幾年前一家人也是坐在這張桌子旁，隻是那時候兩個孩子總喜歡圍在自己旁邊，其樂融融，真是天倫之樂。而今呢？卻隻剩下他孤孤單單的一個人，這真的是他想要的結果嗎？他是多麽喜歡喝酒啊，可是今天不知道為什麽，這酒卻如此苦澀，仿佛包蘊了無盡的意思，白熾燈散發著昏暗的光，他的影子在地上一動不動，像是羽化的求道者一樣。他感覺此刻自己真得老了很多，自己已經不複當年的英雄模樣了，“老了？老了……”王根樹一邊喝著酒，一邊發出感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