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月光明亮,所有的事物都被鍍上了一層乳白色的光暈,包括陸小草**著的身體。

駱青山就坐在陸小草的對麵,同樣**著身體,同樣有著乳白色的光暈,兩個人一語未發,駱青山寧靜的注視著陸小草的身體,如同在觀賞一件精美的藝術品。

陸小草羞怯的低著頭。

這讓駱青山想起了他和陸小草上一次的簡單對話。還是在駱記旅館的登記室,時間稍微早點。那天他和陸小草聊完天,陸小草要走的時候,駱青山拉住陸小草的手,猶豫好了半天,嘴裏嘟嘟囔囔,含糊不清的說道:“你——今晚——能不能——留——下來?”

陸小草當時側對著駱青山,駱青山說出的那句話盡管模糊,但是她聽的一清二楚。那句話就像一顆釘子一下把她釘在那裏了,她不知道該怎麽去回應駱青山的聲音,所以隻能呆呆的站在那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駱青山看到陸小草的猶豫,又解圍似的說:“你——要是不願意,我知道,這個做法確實很突然,你不要往心裏去,就當我沒說。”說完駱青山苦笑一下,以掩飾造成的尷尬。

“我,我——還沒有準備好。”

黑暗中看不清陸小草的臉,不過當時她的臉早就紅透了,而且燙的厲害。

駱青山走過去,從背後抱住陸小草,輕輕親吻著陸小草的耳朵,聲音壓的很低,說道:“對不起。”

“我暫時過不了這一關。”陸小草說。

“我送你回屋吧。”駱青山舒心的安撫陸小草的情緒。

“對不起。”陸小草重複說了這三個字,似乎自己做錯了什麽。

駱青山再沒有回應,摟過陸小草纖瘦的肩膀,一起上樓。

此刻的駱青山想著當時的情景,再看看現在坐在自己麵前的陸小草,心裏反而有些不忍心,他最後問了陸小草一次。

“你真的願意嗎?”

陸小草點點頭,這次沒有絲毫的猶豫,那應該是陸小草一生中最羞澀的時刻。

駱青山將手放在陸小草的臉上,輕輕撫摸,從額頭到鼻子,再將手滑倒陸小草的耳朵下,脖子上。駱青山覺得陸小草的皮膚特別光滑,似乎表麵有一層油脂。當駱青山的手滑到陸小草的肩膀上時,他明顯感受到了來自陸小草身體的抖動。原本光滑的皮膚因為緊張而起了雞皮疙瘩。駱青山附在陸小草的耳邊,對著她的耳朵吹了口熱氣。

“放輕鬆,不要緊張。”駱青山安慰著她。

淺淺的聲音像隔著一層霧。

陸小草點點頭。

“你像一隻兔子。”

陸小草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笑了一下,還用她的小拳頭對著駱青山的肚子捅了一下,駱青山順勢將她抱在懷裏,撫摸著她的背,說:“有些調皮啊!”他撓著陸小草的癢,也摸到了陸小草的胸罩的扣子的地方。

駱青山的手停留在那條窄窄的帶子上,一動不動,如同觸到了某個機關。

“我要解開了?”

陸小草把頭埋在駱青山的懷裏沒有出聲,雙手用力攬著駱青山的腰。

月光下,駱青山看見陸小草淺色的胸罩幾乎快要和皮膚融為一樣的顏色,鍍上一層看似薄薄的月光,光滑瑩潤,輕微的顫動似乎就可以激起水波,像一片乳色的水泊。

駱青山笨拙的解著陸小草的內衣扣子,因為是第一次,鼓搗了很久才解開,繃緊的帶子彈了一下之後便徹底鬆弛,陸小草在那一瞬間再次顫抖了一下,似乎受到了驚嚇一樣。

駱青山扶著陸小草的臉,陸小草把頭抬起來看著駱青山,駱青山幾乎在她的眼睛裏看見了眼淚。

此刻的陸小草算是真正完完全**露在駱青山的麵前,駱青山將手輕輕移動,落在了陸小草小而飽滿緊致的**上。這情景讓駱青山想到了蘇杭,那個微胖的姑娘和她碩大的**。駱青山看到陸小草的**是這個樣子的,忽然對蘇杭的**產生了一種嫌棄的感覺,蘇杭碩大的**忽而有了一種肥膩的感覺,雖然駱青山沒有摸過,但是那種感覺就跟真的摸過一樣。

駱青山再仔細看看陸小草的**,更覺得它的可愛。

陸小草用腦袋頂著駱青山的肩膀。駱青山將她扶起來,陸小草的**正對著駱青山,他輕輕摩挲著,樣子像是在揣摸著兩件易碎品,動作極為小心。

“是不是很小啊?”陸小草低著頭,聲音羞澀。

駱青山微微一笑,說:“是有些小。不過,我又不介意。”

“討厭。”說著又伸著拳頭去捶駱青山的肚子。

“你們男生不是都喜歡大的嗎?”

“我都可以啊。”駱青山的語氣有些調皮了。他繼續撫摸著這兩件易碎的寶貝兒。

陸小草這會兒已經放鬆了,她已經完全癱軟在駱青山的懷裏,喝醉了一般。

“什麽感覺啊?”

被陸小草這麽一問,駱青山反倒覺得自己有些害羞了,竟然有些難以啟齒的感覺。

“軟軟的,像兩隻特別乖巧的兔子。”駱青山覺得自己找到了一個很貼切的比喻,心中自喜。

“那你以前有沒有摸過其他女生的?”

“小的時候摸過我媽的。”思量再三駱青山給出了這樣的回答。

“你肯定還摸過其他女生。”陸小草撅著嘴做出生氣的樣子。駱青山用鼻尖去碰她的鼻尖,來回擺動,又往她的臉上吹了口熱氣,讓陸小草因為發癢而笑起來,駱青山隨即用自己厚厚的嘴唇壓向陸小草小巧玲瓏的嘴唇。

陸小草短暫的微弱抵抗之後便完全淪為駱青山的獵物,駱青山將手沿著陸小草平坦光滑的小腹往下探尋,駱青山摸到了陸小草腹溝,肚臍,再往下的時候被陸小草擋了下來,陸小草此刻緊貼著駱青山健碩的身體,她的聲音有些顫抖,隨著氣息搖擺不定,如同一棵被風吹弄的樹。

“我怕,你能不能溫柔點?”

駱青山沒有回答,繼續吻她。

“嗯。”遲來的回答。

“我會輕點的。”駱青山貼著陸小草的耳根說道,他輕吻陸小草的耳朵,耳朵的敏感讓陸小草的身體有了一陣抖動。

陸小草放開了駱青山的手,任由它沿著自己的身體向下遊走。

月光似乎更加濃鬱了,夜空中朦朧的畫麵最容易讓人沉迷,陶醉,然後失去理智。

三天後,在一個幹淨美好的早晨,駱記旅館的收報盒子裏,出現了一封信,信封中間工整的寫著“青山 收”,沒有寄件人也沒有寄件地址。

駱青山十分疑惑的打開信封,看到裏麵的字,一下就明白了這封信是誰寫的——江先生。距離江先生的離開已經好久了,他現在出了待在閣樓裏偶爾還會想起江先生的模樣來,其他時候似乎是把江先生給忘了。

看到這封奇怪的信,那個中年男人的樣子又在駱青山的腦海中複活。

駱青山心裏開心極了,獨自跑到小閣樓裏才把信封裏的東西拿出來。信封裏裝著一張報紙,還有幾張稿紙。駱青山沒有先去讀信,而是把報紙攤開,在清晨的陽光下細細看起來。大概掃了一眼,駱青山在報紙的另一麵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題目——《青羊河》:

黃昏

青羊河燈火通明

水麵升起眾神,波光粼粼

在烏雲和風的裂縫裏

眾神晚餐

他們喝苦茶

抽煙

在煙霧繚繞中朗誦詩歌

慷慨激昂

一杯水傾斜,晃動

晚餐擺放在赤紅的天空

側耳聆聽眾神之言語

透過土地

幹燥的石頭是眾神的床鋪

或牙齒

它們棲居大地

詩歌落地加以雨水

石頭上便生長出眾神的眼睛

思想的骨骼和心愛的少女

駱青山看完才懂得了江先生的用意,心裏一陣泛酸,說不出話來。他知道,江先生隻是為了讓他看到這段文字,其他的都沒有意義了。他放下報紙,又拿起稿紙,翻開,熟悉的字體。

“小老板,不知道你還記得我嗎?

在寫這封信的時候,我猶豫了很久呢,覺得時間既然已經過去了,我也應該遠離這個地方,我知道我給這裏留下過傷痕,但是我又時常得到來自內心的譴責,思索再三,覺得還是應該寫封信給你,或者給她。

我現在在另一個小城,說了或許你也不知道,也就不說了。離開旅館後,我去了很多個地方,但是始終沒又一個地方能讓我找到在駱記的感覺,一個人四處流浪了很久,最後在一個小城了租了一間房子,普通人家的房子。地勢很高,這裏也有一條河,名字叫葫蘆河,我每次從窗戶裏看出去,看到一條河流在陽光下緩緩流動的樣子,我就會記起青羊河,記起我們在那裏的日子,原來,我還是很在意那裏的。

我不知道此刻的你在幹什麽,還是在看書嗎?或者是寫作?生活在旅館裏的人還好嗎?從心底講,我也不知道這封信的主題是什麽,就說些閑散的話,算是傾訴了。這張報紙是前些日子出來的,離開旅館,青羊河就成了我的夢,寫了些關於青羊河的文字,沒想到發了出來,覺得挺有意義的,就寄過來,算是留念。

說到這裏,有些話實在是無法憋在心裏,菲菲,她還好嗎?”

駱青山看到這裏,心裏就酸楚起來,仿佛有人在心上狠刺了一刀。盡管自己對林菲菲沒有其他的意思,但是畢竟一起度過了那麽快樂的時光,可是現在她身在何處,過著怎麽樣的生活,一概不知。心裏又有了深深地悲哀。

“我現在想來,心裏確實有些後悔了,當初我應該帶她走的,我知道我把她給毀了,我對不起她,這會是我一輩子的愧疚。

我想你們都是恨我的,這我知道。

總之,在青羊河的日子,是我漂泊的過程中,最美的日子。也許我是一個內心軟弱的人,不敢去麵對這樣的事實,我曾渴望過回去,但是我心裏的聲音告訴我,不能回去,那樣會重新揭開所有的傷疤,而有的人也許剛剛痊愈。

還記得我第一次到駱記旅館的時候嗎?那天下著雨,我感覺你把我當作壞人了。而事實是,我果然是個壞人。

這封信我沒有寫我的地址,投進郵箱的時候我也不確定這封信能不能到你的手裏,如果到了,算是萬幸,如果沒到,就算天意吧!”

後麵是落款,一個筆跡蒼勁的江字。

駱青山看完這封信,莫名地感覺讓他想哭,坐在閣樓的**出神,陸小草上樓來他都沒注意,陸小草看見駱青山一幅魂不守舍的樣子,從背後推了一下他的肩膀,駱青山這才回過神來。陸小草見他眼睛紅紅的,問道:“你怎麽了?大白天的,哭什麽?”

駱青山還沒意識到自己的樣子,慌張用手背抹了幾下眼睛,陸小草一邊抓著他的手,一邊掏出手絹給駱青山擦眼睛。

“出什麽事兒了?”

駱青山把信給陸小草看,陸小草沒有仔細看內容,單單看到信後麵的那個江字,就明白了。也沒有多說話,握著駱青山的手靜坐在駱青山的對麵。

女孩子永遠都充滿了母性的光芒。

世間的事情真的好像是給人安排好了的,就等你去一步一步的踩著給你安排好的步子走了。

第二天,駱青山正在登記室閑坐著,忽然看見門口一個十分熟悉的身影走過去,他急忙跑出門去,對著前麵的人影大喊道:“徐亞敏?”

前麵那個人影停了下來,回頭看了一下駱青山。果然是徐亞敏,不過她看了一眼駱青山之後就自顧自的走了。

“徐亞敏?”駱青山跑著跟上去。

徐亞敏一直自顧自的走路,沒有搭理駱青山,駱青山當初的那一巴掌徐亞敏是不會忘記的。

駱青山跟在徐亞敏後麵走了一會兒,徐亞敏也不耐煩了,停住腳步,大聲罵了一句:“你有病嗎?跟著我幹嗎?”

駱青山並沒有因為徐亞敏對自己的辱罵而生氣,他盯著徐亞敏的眼睛,說:“你知道林菲菲現在在哪裏嗎?”

“不知道!”徐亞敏說完轉身就走,駱青山繼續跟著走,走了幾步,徐亞敏轉身進了一家酒吧,駱青山也跟著進去。

酒吧裏閃爍著俗氣的彩燈,下午的時候酒吧沒人,空空****。徐亞敏要了一大杯啤酒,駱青山也要了一大杯啤酒。

徐亞敏坐在沙發上,駱青山坐在她旁邊。

“麻煩你不要再跟著我了,我真不知道林菲菲去哪裏了!”徐亞敏明顯已經開始不耐煩了,大口大口的喝著啤酒,不一會兒,啤酒杯就見底了。駱青山又重新要了一大杯啤酒,遞給徐亞敏,徐亞敏也沒有客氣,拿過來就喝,喝了幾口之後就被駱青山擋了下來。

“她現在還在學校嗎?”駱青山問。

徐亞敏很不耐煩地說:“不在。”

“我也不知道她去哪裏了。”徐亞敏又補充道。

“我不問這個。”

“那你想知道什麽?趕快說,說了趕快走,別再煩我了。”

“她回來後,在學校裏發生了什麽?”

徐亞敏繼續喝啤酒,隔了好長時間才跟駱青山說:“她回來後,沒幾天就退學了。然後我就再也沒見過她。”

“就這些?”

“就這些。”

“那她爸爸呢?”

“我不知道。”徐亞敏很是敷衍。

“說。”駱青山大喝一聲,眼睛惡狠狠的瞪著她,徐亞敏許是一下被駱青山震住了,呆呆地看著駱青山,極不情願的說:“林菲菲轉學不久他爸爸也調走了”

駱青山剛才因為衝動而充滿力量的身體一下沒了力量,癱坐在沙發上。

徐亞敏說:“其他的我都不知道,你也不要再問我了。”然後她拎起包就走了,駱青山一個人坐在沙發上,默默地哭了起來。

酒吧裏的服務員看著駱青山的樣子,還以為剛才駱青山喝徐亞敏兩個人因為感情而吵架呢,在櫃台裏麵和另一個服務員低頭耳語。

晚上陸小草回來看見駱青山躺在登記室得**,醉得不像樣子,旁邊吐了一堆穢物。陸小草氣不過,一邊打掃屋子一邊支支吾吾得哭了起來。駱青山迷迷糊糊還算有點意識,嘴裏念叨著:“小草,對不起,對不起。”

陸小草語氣埋怨的說:“說這些有什麽用,我又不能打你罵你。”說罷,又嗚嗚地傷心起來。

第二天駱青山醒來的時候看見陸小草坐在他的旁邊,眼睛紅腫,神色憔悴。駱青山也想不起發生了什麽事情,隻是感覺自己的腦袋炸裂一般的疼痛。

陸小草見駱青山醒了,說:“你終於醒了。”語氣依舊帶著生氣。駱青山摸摸自己的頭,又揉揉眼睛,陸小草責怪歸責怪,還是很體貼的把旁邊早就準備好的熱水遞到駱青山嘴邊。

駱青山回想昨天發生的事情,慢慢記起來自己的醜態,不好意思的說:“小草,我以後不會再這樣了。”

“你還知道你昨天什麽樣子啊!”陸小草接過駱青山喝完的水杯放在桌子上。

“唉——”駱青山深深的歎了口氣。

“怎麽了?”

駱青山沒有回答,江先生寄來的那張報紙還在床頭,他拿起來,說:“你說事情怎麽會成這樣呢?”

陸小草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說:“那現在也沒辦法啊,兩個人都不知道在什麽地方,還能怎麽辦呢!”

“我就是不忍心,菲菲是我的好朋友,而江先生,也不是個壞人。”

陸小草沉思了一下,說:“事情已經成這樣了,別說他們了,你快起床,洗一下臉,我去給你拿些吃的。”

駱青山點點答應。

等駱青山吃完東西,他忽然想到了什麽,仿佛一下頓悟了似的。他喊了陸小草的名字,然後就聽見陸小草上樓來的聲音。陸小草推開小閣樓的門,腳還沒跨進來呢就聽見駱青山說:“小草,我們結婚吧!”

陸小草怔住了。

“小草,我們結婚吧!”駱青山又重複說了一遍,語氣緩慢,每一個字都說的清清楚楚。

陸小草有些不知所措,她一步一步的移動到駱青山的跟前,駱青山一把就把她攬進懷裏緊緊抱住,在她的耳邊說:“小草,我們結婚,我們結婚......”

陸小草的眼神一下就模糊了,眼淚在眼眶裏打了幾轉便一齊湧了出來,臉上頓時就掛了兩條小溪。她聽著駱青山的聲音,心裏有說不出的開心和幸福。

駱青山依舊在一次又一次的問她,她激動地說不出話來,一個勁兒的點頭,駱青山就把她抱的更緊了。

駱青山和陸小草做了這樣的決定後,駱青山很快也告訴了駱大年和蔣春花,雖然二人都心知肚明,但是該走的程序還是要走的。他們準備了一頓豐盛的晚餐,準備和他們未來的兒媳婦正式見麵。

時間定在晚上,地點在旅館的一間大房子裏,駱大年從附近飯館訂的菜,擺了一圓桌,看起來很豐盛。而且駱大年和蔣春花都穿了平日裏不穿的新衣服,雖然和陸小草平日裏也經常見,但畢竟今晚這頓飯的意義不一般。

陸小草今晚也打扮的特別美,頭發梳洗的整整齊齊,臉上抹了脂粉,精心打扮過的陸小草活脫脫一個電影明星。看到陸小草這麽漂亮,駱青山心裏也樂開了花。

餐桌上,駱大年初次嚐到了當公公的感覺,臉上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更多的時候就是對陸小草笑,然後默默地吃菜。駱青山在父母麵前也顯得害羞,不怎麽說話,忙著給其他三個人的碗裏夾菜。而蔣春花就不一樣了,看到自己未來的兒媳婦,心裏簡直跟開了花兒一樣,拉著陸小草的手,歡喜的不得了,和陸小草說了許多的話兒,連飯都沒顧得上吃。隻有小駱淑還和平日裏一樣安靜,因為今天突然有了這麽多好吃的,跟過節一樣,她隻顧著自己吃東西了,對今天的意義沒有多少在意。

陸小草也很害羞,平日裏常見麵的房東老太有一天竟然要成了自己的婆婆,這在心裏是一種很尷尬的關係,但她不得不麵對這一關,聽著蔣春花高興的跟她說話,她隻好不停地點頭,應和。第一次見麵,感覺到底還是比較生疏的。

駱大年說:“你這老婆子,讓娃先吃飯,飯都涼了。”

蔣春花笑得一臉紅暈,說:“看我,高興的都忘了。快吃飯。”她指著滿桌子的菜說:“多吃些,都是青山要的菜,他說你愛吃。”

駱青山抿著嘴笑。

陸小草拿起筷子,卻發現自己的碗早就被駱青山加滿了菜。

席間,蔣春花又說了許多駱青山小時候的事情,但是無論說好事兒還是壞事,她最後總能說到駱青山的優點上去。駱青山覺得母親今晚說的那些誇他的話,比以往所有的話加起來還要多呢。

“小草,你看什麽時候讓青山也去見見你的家裏人?”駱大年說。

陸小草聽到這話不知怎麽應對,側著臉看了一眼駱青山,駱青山立馬明白了陸小草的意思,說:“爸,你說這個幹嗎,閑了我自然就去了嘛!”

“就是。”蔣春花應著。

駱大年被這麽一反駁,臉上就更加不好意思了,一個勁兒笑著緩解自己的尷尬,暗紅的臉上滿是皺紋。

晚飯結束後,駱大年和蔣春花帶著駱淑回了老院子,駱青山讓他們留下來住在旅館呢,她們硬是不肯,隻好讓他們回去。

等一切收拾停當,駱青山和陸小草像往常一樣在小閣樓說話,陸小草像是有什麽心事一樣,看起來不怎麽高興,駱青山還以為是剛才吃飯的時候怎麽了呢。於是問道:“小草?”

陸小草回頭看他。

“今天這麽開心的日子,怎麽了,看你好像不開心,是不是我爸媽剛才說了什麽你不喜歡聽的話?”

“不是。”陸小草解釋說。

“那是怎麽了?飯不好吃嗎?”駱青山追問。

“也不是,你爸說讓你去見我家裏人,可是,我不想回去,但是不回去的話,我們又接不了婚。”陸小草。

“我還以為什麽事情呢!”駱青山溫柔的雙手捧著陸小草的臉說:“小草,我們現在都是大人了,都要結婚了,不能有小孩子脾氣了,而且我覺得你也應該回去一樣了,你媽媽現在一個人生活,還沒有你的消息,心裏肯定很難過,你也不能永遠不回去,就算你媽媽當初對你做了那樣的事情,可她終歸是你的母親,那裏,甘棠鎮,永遠是你的家。等這段時間過去我帶你回去,我們一起回去,我相信你媽媽肯定也是愛你的,也肯定會同意我們兩個的事情的。”

陸小草聽著駱青山的話,很溫順的點點頭。

駱青山說:“開心一點,我現在覺得我們的未來距離我們很近了,我們隻需要再努力一下,就可以抓住它啦。小草,我以後會好好對你的,我再也不會惹你生氣了。”

陸小草被哄的笑了起來。

在這個夏天快要結束的時候,小城下了一場大雨。那場雨下了整整半個月,大大小小,斷斷續續。陸小草工作的紡織廠因為房舍大麵積漏雨而暫時停產,陸小草無奈隻好整天閑待在旅館。

剛開始下雨的時候,路邊的小攤販還能撐著大傘,穿著雨衣堅持做生意,但後來雨越來越大,根本無發繼續做生意了,便隻好撤了攤子,路上空空****,道路泥濘,學校門口的地勢很低,下水道的汙水泛濫上來,淹沒了那一塊地皮,惡臭熏天,以往的喧鬧沒有了,學校的門口顯得異常凋零。

天空有很長時間沒有陽光,每天都是陰雲密布的樣子,這世間的一切仿佛都生了病,毫無生機,感覺人們見了麵打招呼都沒了力氣,純粹是一種苟活於世的模樣。

雨水從屋簷連著串的落下來,淅瀝淅瀝,擊打在屋簷正下方的一條水泥地上,破碎的聲音也顯得很好聽很美。

駱青山不想待在登記室,他索性搬了個小板凳,就坐在門口,靠在門邊上,看著雨水落下來,構造成的漂亮簾子。看著看著,他忽然想起一句詩來:

“那時我們有夢,

關於文學,關於愛情,

關於穿越世界的旅行。

如今我們深夜飲酒,

杯子碰到一起,都是夢破碎的聲音。”

這首詩是詩人北島的一篇散文裏一句話,到後來就被傳成一首詩了。雨水落地濺起的水花像極了杯子裏的酒,駱青山嘴裏細細念叨著這幾句話,心裏竟然也產生了一種憂愁。是啊,我們年輕的時候,會做各種各樣的夢,哪一個年輕人又沒有屬於自己的夢呢?,可是它們未來會實現嗎?有多少年輕的人在中年之後還意氣風發的談論自己的夢想,又有多少人不得不成為現實的苦力,做當初自己完全沒有設想的工作,和自己的夢想根本沒有絲毫關係的工作。

駱青山相信江先生年輕的時候也有著那樣的夢,關於文學,關於愛情,關於穿越世界的旅行。可是現在他又怎麽樣呢?駱青山仿佛看到北島的悲哀,江先生的悲哀。

“我要成為什麽樣的中年人和老年人呢?”駱青山在心裏問自己,雨似乎下的更大了。

自從雨下的不可收拾之後,駱大年和蔣春花都搬到旅館來住,老院子的房子已經很舊了,多處漏水,駱大年純粹將屋子裏的東西冒雨搬完,留下一個空殼,讓雨去下吧,要是被雨水衝塌了,他正好蓋新房子,給駱青山娶媳婦用。雨太大,駱淑的學校也全部放假。

陸小草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駱青山的身後,駱青山剛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感受到身後微微的呼吸聲,他轉過頭去,看見陸小草微笑的臉。下雨的天氣,更顯出陸小草南方姑娘的溫柔如水來。

駱青山示意陸小草過來,陸小草如同已經熟悉了這個家一樣,很自然的拿來了另一個小板凳,坐在駱青山的旁邊。

“睡醒了?”駱青三問道,聲音體貼。

陸小草點頭,兩鬢一些散亂的發絲更加襯出陸小草白淨的臉龐曲線的柔美。陸小草抬頭看看天空,說:“你在想什麽?這麽出神,我剛下樓你都沒注意。”

駱青山青澀的笑,說:“在想未來。”

“未來怎麽了?”

“小草,你有沒有想過再過許多年,你會是什麽樣子?”

“這還用想嗎!當然老了啊。”

“嘿嘿,”駱青山看著陸小草的表情,笑了兩聲後繼續說:“等到了那時候,我要對你說‘我覺得現在的你比年輕的時候更美,那是你是年輕的女人,與你那時的麵貌相比,我更愛你現在備受摧殘的麵容’”

陸小草的臉上的紅暈像漸起的潮,駱青山看著她的臉,似乎看到了一幅奇幻的景象。已經有過肌膚之親的駱青山和陸小草的心裏,都顯得尤為美好,從他們的眼神中流露出來的,盡是對未來的憧憬。

“就知道說好聽的話。”陸小草帶著微笑責備說。

“書裏學來的。”駱青山回答。

“不學好。”

“喜歡嗎?”

陸小草輕輕拍打了一下駱青山的肩膀。

“青山。”

蔣春花從屋子裏走出來,看見陸小草也在,對她報之以母親般的微笑,看到她和駱青山並肩坐著的樣子,心裏更加欣慰了。蔣春花對駱青山說:“青山,你去外麵買點菜。”

駱青山答應著,接過母親手裏的老式的黑色大傘。

“我們一塊兒去吧?”

駱青山往母親臉上看了一下,說:“好。”,然後撐開大傘,遮住陸小草,一同冒雨出去。

雨一直在下。

第二天,駱青山又回了一趟老院子,當他回去的時候發現老院子裏的一間廂房已經被雨水衝塌了一半,半邊牆已經在地上化為泥漿。屋頂的已經枯朽的木椽和木簽混雜在泥漿裏,一片狼狽。

駱青山不會想到,這才是開始。

兩天後,電視上出現了第一則關於塌陷的新聞,小城北部的一條公路路麵出現了嚴重的塌陷,從電視裏可以看到,地上的巨大坑洞裏,還有幾輛已經嚴重變形的小汽車,有人傷亡。這個消息對於已經在無聊中度過很長時間的市民來說,無疑是打了一劑興奮針,悲慘的事件一下成了市民們口中談論的熱點,茶餘飯後,閑聊打雜,竟然跟節日一樣熱鬧。

駱大年看著新聞,說:“雨再這麽下下去,我看咱們這兒也差不多了。”蔣春花和駱青山聽到這話同時往外麵望了望,雨水依舊串珠一樣的從屋簷掉落。

“那怎麽辦呢?”蔣春花憂心忡忡地問。

“怕什麽,這不還沒塌呢嘛!”

“這雨下的,人怪害怕的。”蔣春花繼續憂心忡忡的說:“青山,你給小草說一下,讓她搬到一樓來住吧,要是真發生點什麽事情,跑起來也容易。”

駱青山聽母親這樣一說,心裏也緊張了起來。放下手中的溫水杯子上樓了。

陸小草正在睡覺,聽見有人敲門,迷迷糊糊的起來開門,駱青山不等進門就說:“小草,城裏有地方塌了,我媽讓你搬到一樓住,要真的出事的話能跑得掉。”陸小草看著他一臉緊張的樣子,笑著說:“我不下去,你們一家都在下麵住,到時候低頭不見抬頭見,多難為情啊!”

“那有什麽,以後不是要天天見嘛!”

“誰要跟你天天見。”

“搬下去吧!”

“不搬。”陸小草說:“我——要你上來陪我。有你在無論發生什麽事兒我都不怕。”

後來的兩天裏,小城裏又陸陸續續出現了很多塌陷事件,大大小小,小城裏的人們的態度也開始從第一次出現塌陷時的興奮轉為憂患,生怕自己家的房子突然塌了,或者自己正在路上走上,突然就掉進了塌陷坑。這樣一來,街上冒雨出行的人就更少了,整個小城都蕭條了很多。

駱青山也沒想到,大家擔心的事情終歸還是發生了。

那天下午,駱青山一家正在登記室看電視,突然外麵就傳來了一聲巨大的聲響,然後就聽見許多人一連串尖叫的聲音。駱大年未卜先知的說:“快去看看是不是塌了。”

駱青山穿著拖鞋,都沒來得及撐傘就衝到雨中,往人們叫喊的方向跑去。

學校北門塌了。

展現在駱青山麵前的景象是:此時的學校北門已經完全淪陷在一個巨大的地坑中,學校的老舊的牌子也已經被砸的粉碎,水泥柱子斷成了幾節,鐵質的柵欄門變形扭曲,被壓在石頭下麵。和它一起淪陷進去的還有路兩側的幾家商店,有的全部塌陷,有的隻剩一麵牆壁了,商店裏的東西早就全部傾瀉進大坑,被泥漿和汙穢汙染,大坑的邊沿**著下水的管道,管道已經破碎,管子裏的穢物正在往大坑裏注入。

幸運的是沒有人員傷亡,店家老板感到不對勁兒的時候立馬就跑了出來,算是逃過了一劫。但是等回過頭來看到自己的心血都毀於一旦,男老板看著眼前的情景,心理承受力還好,大多在一旁沉默,或者是默默地抹眼淚,那些女的老板基本都癱軟在地上,歇斯底裏的哭喊,如同死了親人一樣,身上沾滿了泥漿,感覺逃脫了一場災難,不過這對他們而言,就是災難。

漸漸的越來越多的人聚集了過來,好多人攙扶著那些癱軟在地的人,安慰著他們,說著“隻要人沒事就好”之類的話。

駱青山看著眼前的情景,那些人哭喊的樣子,仿佛那些事情就發生在自己的身上,鼻子一酸,眼淚一下就湧了出來,雨越來越大,他已經被完全淋濕了,眼淚和雨水混雜在一起。

他轉身離開,看見駱大年蔣春花和陸小草都趕來了,陸小草勻出一把傘遮在駱青山的頭頂,駱青山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什麽話也沒說,看了一眼父母的臉,就往回走,陸小草一直給他撐著傘。

駱青山突然失魂般的沒有精神,回去後陸小草趕忙拿了幹毛巾給駱青山擦拭濕嗒嗒的頭發,又給駱青山脫了上衣,跑到小閣樓給拿了幹衣服換上。正在陸小草給駱青山穿衣服的時候,駱青山突然用力的抱住了陸小草,陸小草受了驚嚇,不過很快就平靜下來,輕輕撫摸著駱青山的背,在他的耳邊安慰他說:“沒事的,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