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陸小草每天傍晚六點半準時回來,這時候駱青山已經燒好了火,洗好了菜,陸小草會熟練的揉麵,擀麵,很快就可以做出一頓有模有樣的飯來。

吃過飯,駱青山和陸小草站在三樓的樓梯口那裏,兩個人靠在窗戶旁,看著黃昏的景色,邊看邊聊。

暖風吹過來,拂過臉頰,比女人的觸摸還要輕柔。

“你的工作累嗎?”駱青山問。

陸小草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了一片樹葉,在兩個手指間揉搓著葉柄,樹葉就飛快地旋轉。

“還好,不怎麽累!”她笑著說。

駱青山停頓了一下,說:“你還記得你第一次來這裏的時候嗎?”

“還有印象。”

駱青山側過頭看看陸小草的側臉,說:“你——現在怎麽不戴你的那個魚形耳釘了?戴上挺好看的。”

陸小草摸摸自己的耳朵沒有說話,低著頭笑。黃昏下,陸小草的皮膚鍍上了一層暖光,可以看得見皮膚上細小的絨毛。

“還在不在啊?”

陸小草點點頭。

兩個人沉默著看著遠方,臉上透著屬於青春的羞澀。

“你當初為什麽要來這裏呢?”駱青山問。

“我也不知道。”

“轉眼大半年過去了。”

“對啊!”

“你來這裏這麽長時間了,也沒見你寫信給家裏,不想家人嗎?”駱青山說。

“不想。”

“你家裏還有什麽人啊?”

陸小草沒有說話。

駱青山見陸小草的表情不對,試探性的說:“是不是我說錯話了?”

“沒有。”陸小草又笑了,說:“我是自己跑出來的。”

陸小草的這句話可是驚嚇了駱青山,他驚奇地問道:“你不是開玩笑吧?”

“不是。”陸小草語氣肯定的說。

“那,你為什麽跑出來啊?”

“因為......”陸小草遲遲沒說。

“因為不上學?”駱青山猜測。

“不是。”

“那為什麽啊?”

“因為結婚。”陸小草說。

這讓駱青山更摸不著頭腦了。

陸小草平複了一會兒,才詳細的說:“我家裏就我和我媽兩個人,爺爺奶奶我從生下來就沒見過,我爸爸也去世的早。我媽是在集市上擺地攤的,我很早就不念書了。”陸小草說到這裏,明顯是想起了不好的事情,表情沒有剛才那樣開朗了。

“家裏窮,我媽就想把我盡早嫁出去,於是就偷偷給我定了個對象,可是我連那個人一麵都沒見過。而且我也不想那麽早就嫁人,所以就從家裏跑出來了。”

“那你怎麽會想到來這裏呢?”

“因為我身上的錢隻能買到來這裏的車票,最遠了。我下了火車後打聽了一個人,他說這裏比較好找工作,還說了百味莊,我就找著來了。你知道嗎?我那天來的時候兜裏就隻有四十塊錢了。”陸小草說完笑出聲來,仿佛是聽別人講了一個十分好笑的笑話。

“那你還回去嗎?”駱青山問完才意識到自己問了一個很愚蠢的笑話,她怎麽會不回去呢!

“回去。”

“什麽時候?”

“不知道。”陸小草搖搖頭。

“小草。”駱青山聲音輕輕的,像一個才開始學習說話的嬰兒。

陸小草看著他的臉,忍住了沒笑出來。駱青山的臉已經紅了,黃昏最後的光幾乎快要變成紅色,兩者相映,顯示出一種久遠的美。

“我,我們兩個,好吧。”駱青山斷斷續續的說出這幾個字,夜幕就降了下來,兩個人的臉龐就淹沒在黑夜裏了。

夏日炎炎,天空沒有一片雲朵,純粹的藍色,無邊無際,讓人想起海的模樣。

也許是因為太熱,街上人也少。這就很奇怪,冬天冷的時候街上人少,夏天熱的時候人也少,仔細想下去,竟然像一個哲學話題。

陸小草中午吃完飯就去了紡織廠,幹了一會兒,覺得身體有些不舒服,腦袋開始不清醒,便收了自己的攤子,跟老板打了招呼,準備回旅館。

此時駱青山正在登記室的涼席上躺著,風扇在一旁呼呼的吹著,很愜意的樣子。

駱記旅館的門上刮著一個小鈴鐺,突然響了起來。駱青山翻起身一看是陸小草,問道:“你怎麽現在就回來了。”

陸小草說:“感覺有點累,回來休息一下。”

“這就對了嘛,說了你不聽,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好好休息才有賺錢的動力。”

陸小草一貫的微笑。

駱青山說:“要不要熱水,我待會兒給你送上去?”

“好的。”陸小草點點頭。

駱青山也報之以微笑,一個陽光的男孩子。

陸小草上樓的時候越發感到虛弱,扶了樓梯的欄杆,緩步前行,等她到了門口,腦袋暈的更厲害了,匆忙掏出屋子的鑰匙,但是在她開門的那一瞬間,她驚呆了。

蘇杭的**躺著兩個**著身體的人。

陸小草尖叫了一聲,隨即身體發軟癱倒在門口。

屋子裏的人是蘇杭和一個男的,見陸小草打開了門,蘇杭慌慌張張扯了床單將自己的身體遮起來,那個男的也顯得慌張極了,一下從**爬起來穿衣服。

樓下的駱青山聽到尖叫聲是陸小草發出的,扔下拿在手裏的水壺就跑上樓去。

蘇杭和那個男的匆忙間穿的衣服,十分淩亂。蘇杭一個人扶著陸小草到屋子裏去,駱青山急忙搭手。進門的時候蘇杭用眼神對那個男的示意,讓他離開。那個男的領會了,急忙忙下樓去了。駱青山當時一個心思在陸小草的身上,也沒注意。

等將陸小草扶到**,陸小草也逐漸恢複了意識,蘇杭和駱青山分別站在兩邊,三個人都沉默了。

過了幾分鍾,駱青山對蘇杭說:“你照顧一下小草。”

蘇杭表情尷尬的點點頭。

陸小草沒有說話,微閉著眼睛。

駱青山雖然沒有看到剛才發生了什麽,但是大概也猜的八九不離十。這種事情,作為他來說,是沒有幹涉的權力的,他也懶的去管那些,他心裏擔心的是陸小草,這個已經住在他心裏的姑娘。

這邊駱青山一個人自顧自的思量著,另一方麵陸小草和蘇杭在屋子裏長久的靜默著,陸小草背對著蘇杭躺著。過了一會兒,蘇杭走到床的另一邊,正對陸小草,斷斷續續地說:“小草,對不起。”

陸小草沒有說話,賭氣一般。

“小草,我知道......我也確實沒想到你會回來。”蘇杭繼續說。

“就算我不回來,你也不能這樣子。現在,這叫什麽事情嗎!”陸小草埋怨道。

“我知道錯啦!”蘇杭一個勁兒的請求陸小草的原諒。

“那,以後再不許了。”陸小草說。

“好,我保證!”

陸小草笑了。

“那你今天為什麽這時候回來啊?”蘇杭問。

“我身體不舒服,回來休息一下,誰知道會壞了你的好事。”

蘇杭用指頭捅了一下陸小草的胳膊,嗔罵說:“你個壞種!”

陸小草看到她的樣子,也忍不住笑了。

但是幾天之後,蘇杭就搬走了。沒有事先告訴陸小草,那天傍晚陸小草下班回來,駱青山告訴她這個消息,她起先是詫異,不過很快就恢複了平靜,什麽也沒說,默默地做起飯來。

從那以後,每天就隻有陸小草從那間屋子裏進進出出,竟然有一種頹敗的感覺,仿佛一棵秋天的樹,葉子逐漸的落下,化為塵土。

夏天的黃昏越來越華麗,駱青山每次從閣樓的窗戶裏看出去,仿佛看見的不是真實的情景,而是一幅特別有意境的油畫。

夕陽昏黃的光似一件金黃色的華麗袍子從天空鋪展開,青羊河倒映著天空的光,波光粼粼,如同一條金斑閃閃的帶子,和天空的景色渾然一體,而那赤紅的夕陽,恰似神仙佩戴的一塊紅色的美玉,色澤飽滿。

蘇杭走了,駱青山和陸小草兩個人共同的感覺是同處一片曠野,彼此想要靠近卻不敢靠近。

駱青山和陸小草照例站在窗戶前麵看著風景,兩人之間隔著一小段距離,那是兩顆青春年少的心相互觸動的距離,他們的臉上暖色的光芒格外好看。

駱青山依著牆壁,說:“小草。”

“嗯?”

“你不會一直在紡織廠幹下去吧?”

“我不知道,也許吧?”

“哦。”

“那在你還沒從家裏出來的時候,你最想幹什麽?”駱青山又問。

“嗯.....”陸小草很調皮的轉了轉眼珠,思考了一下,說“以前,我其實特別想開一個早餐店,早上賣包子和饅頭,還要賣粥,中午和晚上就賣麵條。”

陸小草說到這裏不好意思的笑了,說:“是不是很好笑啊?”

“沒有,這樣挺好的。”駱青山說。

“那你呢?”陸小草反問。

“我!”駱青山犯了難一樣,想了一下,很無奈的說:“我好像沒怎麽想過,不念書之後就一直在旅館幫忙,還真沒想過以後的打算。”

“那你開旅館也不錯,至少輕鬆啊。”

駱青山笑著說:“要不——我們一起開吧?”

“別胡說了。”陸小草把頭轉向別處。

“我說真的。”駱青山一臉認真的樣子。

暮色緩緩降臨,光線暗淡了下去,晚風吹過來,吹動陸小草兩鬢閑散的幾縷頭發,她彎起小拇指把頭發勾到耳朵後麵。駱青山認真的看著陸小草。

陸小草穿著一件水粉的短袖,兩截潔白的胳膊輕輕的搭在窗沿上,脖頸以上的曲線柔美,像一件讓人不忍觸摸的藝術品。脖頸一下圓領**出一片雪白平坦的區域,與圓領的下邊沿有了淺淺的弧度,這讓駱青山開始有了對陸小草身體的幻想。

他知道,那下麵,應該是一對可愛的**,襯著走道的燈光,光影造出的陰暗是一種**。

陸小草說:“你有沒有想過去遠方?”

“遠方。”駱青山在嘴裏輕聲的念叨著。

“嗯,遠方,哪兒都行。”陸小草重複了一遍。

“我從小到大就一直生活在這裏,雖然生活有些平淡,但是也不覺得無聊,還沒想過要出去呢!”

“你有想去的地方嗎?”駱青山問。

“有。”

“哪兒?”

“你知道洱海嗎?”

“不知道,你要去那兒嗎?”

“嗯。那是我以前在一本書上看到的,書上寫的很美,我就想去那兒開一家早餐店,不過現在看來,也許永遠都去不了了。”

駱青山沉默著,似乎在想象著陸小草說的那個地方。他輕輕握住陸小草的手,陸小草沒有躲避,任他握在手心。

“小草。”

“嗯?”

“我——我就想和你待在一起。”

陸小草少女的羞澀將整個夜色都渲染的動了情,駱青山靠近陸小草,手伸到她的背後,將她攬過來,陸小草像一隻小鳥依偎著駱青山的肩膀,頭發的淡淡香味彌漫在她的周圍。

“小草,留下來。”駱青山在陸小草的耳邊說,嘴裏暖暖的氣體讓陸小草紅了耳朵。

陸小草什麽也沒說。

駱青山就在陸小草光滑的額頭上用雙唇輕輕碰了一下。

陸小草如一隻受驚了的燕子般逃開,進了屋子。

駱青山在樓梯口站了一會兒,也回了小閣樓。他沒有開燈,心裏一朵花兒的開放就把夜晚照亮了。

他躺在**,翻來覆去,那是因為開心。

他用手觸碰自己的嘴唇,仿佛那上麵還有陸小草額頭的淡淡香氣。

他閉上眼睛,眼前就全是陸小草害羞的模樣。

而樓下的陸小草則躲在被窩裏,一顆心撲通撲通跳了很久,她的心裏為她受到駱青山愛的表示而激動不已,一個少女身體裏生長的紛紛的愛就如洪水決堤般泄露出來。

駱青山的腦海裏充滿了對陸小草的幻想,這讓他又忍不住想偷偷看看陸小草,思索再三,他終於還是再一次的挪開了床。

屋子裏沒有開燈,但是夏日夜晚的月光將屋子照的明亮,駱青山看見,陸小草安靜的躺在**,蓋著被子,頭發散開臉在一邊側著。月光從窗戶投進來,映著她的臉龐,圓滑的曲線從額頭到下巴。他感覺自己和陸小草是靠的那麽近,看著陸小草安靜睡眠的樣子,她仿佛都可以聽到陸小草那飽滿的嘴唇裏呼出的微微的熱氣,一長一短,平穩而有節律。

此刻的駱青山是完全沒有惡意的,他的眼睛裏充滿了對自己心愛的姑娘的關懷。

閣樓窗戶裏投進來的月光將駱青山的影子打在牆上,乳白的底色像極了年代久遠的紙張,而那一幅黑色的影子照在上麵,竟然有了一座山的姿態。

夏日夜晚的風是暖的,駱青山的心情也是暖的。

所有的美夢都在發生。

駱青山坐了起來,打開燈,在桌子上鋪了紙,鋼筆吸滿了墨水,他覺得自己應該寫點東西,在這麽美好的夜晚。聽著遠處青羊河水流的嘩嘩聲,他仿佛在這黑色的夜空中看到了江先生的模樣。

似乎一切的發生都來自於江先生。

這世間的一切都是機緣巧合。

想起了江先生,駱青山的思緒就如一顆開花的樹,在腦海裏的春天,繁華一片,那些在他生活中出現的人都漸漸清晰起來,那些長久的住在駱記旅館的租客,還有短暫停留的過客,江先生,陸小草,林菲菲,蘇杭,包括徐亞敏等等,竟然都成了他回憶的對象。

他覺得一個人的回憶就是一個被紮了口的袋子,裏麵裝著所有的過往,倘若有一天袋子被打開,回憶就是災難。

在這間小閣樓裏,有一種神秘的東西牢牢地占領了這裏,這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反正駱青山覺得在這裏自己並不孤單。

青羊河的水麵上倒映著對岸的零散的燈火,燈火幽幽,形如鬼魅。

駱青山此刻內心的波浪已經翻騰起來了,在陰暗的礁石上撞起大片大片雪白的浪花,那些浪花在歡呼,在叫喊,在發泄著一切駱青山說不出來的東西。

陸小草在沉睡,是童話裏的公主。

駱青山騎著駿馬奔騰而去,要去吻她。

江先生現在也許又在另一個小小的閣樓裏,抽著煙,皺眉思考他筆下的女子應該說什麽樣的話語。

林菲菲,也許她也在沉睡。

徐亞敏,也許她又在和一個男人纏綿。

駱青山想著,似乎這世界上的一切都可以被解釋。這世上此刻有許許多多的人在做同樣的事情,而駱青山以及他遇見的那些人,僅僅是眾人的縮影。

好像許多事情不能往透徹了想,想透徹了,反而更覺得悲哀,這大概就是人了。

駱大年和蔣春花來旅館的次數越來越少了,他們現在已經放心了,因為有了陸小草,他們就覺得駱青山真正長大了。

自從江先生和林菲菲淡出了駱青山的生活,他的生活就單調了許多。每天早晨的時候打掃打掃旅館衛生,然後就待在登記室看書,或者看電視,然後等陸小草回來,兩個人一起做飯,等到了晚上兩個人再坐一起聊會兒天,一天也就這樣過去了。

炎熱的夏天,駱青山常常注視著門外來來往往的人們,小孩子,少年,青年,中年,老年,男人女人都有,每天看他們,駱青山感覺自己就是在看一幅人的生長圖。年輕的女孩子將來也會有老的時候,到那時她會是什麽模樣呢?那個買菜的老女人,來往叫賣,她年輕時的羞澀又到哪裏去了?

駱青山想著想著就獨自笑起來,自得其樂。

中午陸小草回來,比平常更加開心。她穿著青色的短袖,胸脯微微挺起,流線型的身體,高高的馬尾在腦後甩來甩去,陽光下有著掩飾不住的青春的活力。

“一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又有好事兒。”駱青山說。

陸小草做出很神秘的樣子,沒有跟駱青山說話,先上樓去,換了身衣服,然後又下樓來。駱青山在鼓搗爐子燒火,陸小草看見駱青山臉上被抹上的黑色碳印,她哈哈的笑了起來。

駱青山一臉不知所以,呆呆地望著陸小草。

陸小草蹦蹦跳跳的下樓來,拿了登記室門口的毛巾遞給駱青山,說:“你先擦擦臉,我再告訴你。”

駱青山很聽話的擦了臉。

陸小草清了清嗓子,很莊重的說:“我,今天發工資了。”

“發工資,那不是還能正常嗎!”

“但是——”陸小草繼續說:“這個月我做的最多,還給我發了獎金!”陸小草特意用搞怪的音調說出“獎金”那兩個字。同時將幾張票子拿在麵前輕輕晃了幾下。

“你不要燒水了,今天,我請你吃飯。”

駱青山聽到這句話,心裏還挺驚奇。這是陸小草第一次向他發出邀請,感覺就好像天上突然掉餡餅了一樣。駱青山滿口答應,急忙熄了火,洗了手和臉。

雖然隻有駱青山和陸小草兩個人,但是陸小草點了四個菜,還都是葷菜,另外還點了幾瓶啤酒,看的駱青山一臉詫異。

“你今天怎麽了,沒受什麽刺激吧?”駱青山小聲的問,生怕別人聽見的樣子。

“沒有,今天開心。”

“那也用不著這樣啊,鋪張浪費啊!”

“沒事兒,吃不完了帶回去晚上熱著吃。你今天就不要管了,好好吃飯就行了。”

駱青山總感覺陸小草似乎有什麽話沒說,便繼續追問下去。

“你,是不是要找我幫什麽忙啊?”

“沒有!”陸小草很肯定的說。

“真的沒有?”

“真沒有。”

駱青山看著陸小草一臉認真的樣子還是不肯罷休,眼神繼續追問,陸小草見駱青山一直看著自己,耐不住他的目光糾纏,說:“其實,請你吃這頓飯,不是讓你幫什麽忙,而是——”

“什麽?”

“謝謝你!”陸小草說著自己都忍不住笑出來。而這讓駱青山更糊塗了。

“謝我?謝我什麽?”

陸小草此刻竟然像一個老練的成年人,熟練地往酒杯裏倒了啤酒,說:“我來這裏也快一年了,這一年裏也經曆了一些事情,好幾次生病,都是你在照顧我,平常你也很照顧我,今天這頓飯,就是為了感謝你的。”陸小草說完舉起酒杯,等著和駱青山碰杯。

駱青山聽著陸小草說的這些話,心裏開始忐忑。

“這些事兒,你還要這麽隆重的感謝我嗎?”

“當然要啊!”陸小草特意強調。“不過這也是我第一次請別人吃飯,不會說話,你好好吃。”陸小草說完嗬嗬嗬的笑起來。

但是駱青山心裏卻滿是疑惑,臉上僵硬的笑著,猶豫了很久,才慢吞吞的開口說:“那——我們?”

陸小草聽出了駱青山的意思,半帶羞澀的說:“我們,我們還是老樣子啊!”

駱青山眉心舒展,兩個人都紅了臉,繼續碰了杯酒,埋頭吃飯。

駱青山和陸小草的關係就這樣從暗到明了。

駱青山回到小閣樓,搬開床,找了許多雜物將那個洞孔嚴嚴實實的壓起來,他要控製自己,不能在做這件事情了。當他忙活完這些,把床恢複了原來的位置,躺在**,長長的舒緩了一口氣,他覺得自己完成了一次對自己的救贖,格外輕鬆。

駱青山此刻已經完全陷入了戀愛的狀態,無論他的眼睛睜開還是緊閉,他都能看見陸小草的影子,感覺到陸小草滿是香氣的頭發輕輕地拂過自己的麵頰,如春風般柔軟。

過了兩天,蔣春花告訴駱青山她年前回老家跟人說的那個姑娘的家裏人提出要和駱青山見見麵,畢竟當時都說好了,這見麵自然是要見的,至於成不成就另當別論了。

駱青山極不願意去,但又沒有辦法,這次回家,駱大年帶駱青山回去。

一路上,父子兩個人的言語極少,兩個男人坐在一起,有時竟然感覺像是兩個陌生人一般。細細想來,不外乎如此,兒子長大了,很少有和父親兩個人粘在一起的,他更加渴望能回到母親的懷抱。而當一個父親老了,看著他的兒子有了自己的家庭,他的好也隻是在心裏,說不出口,男人之間抒情的語言是說不出來的。

這邊駱青山和駱大年回老家,蔣春花便帶著駱淑照看旅館,她每次看見陸小草上樓下樓,格外注意陸小草的影子,眼神溫和。陸小草也發覺了這一點,有時候目光相對,看見蔣春花和善的眼神,陸小草便不好意思起來,趕忙低下頭匆匆走過。

蔣春花就偷偷笑,除了對未來兒媳婦的滿意外,也許她也想起了自己年輕那會兒的樣子吧。

駱青山大概要離開十天左右呢,陸小草在這段日子裏簡直無聊到了極點。她已經習慣了每天中午和駱青山一起做飯,吃飯,晚飯後還能和駱青山在閣樓看著夕陽聊聊天,兩個人靠在一起,就覺得是最美的畫麵,在她的心裏,駱青山已然成為了她的港灣。

而最近駱青山不在,陸小草感覺自己一下失去了依靠,一天一個人吃飯,然後早早睡覺,再早早起床,沒人說話聊天,她感到孤獨。倘若獨自生活慣了,孤獨就是一種常態,也就並不覺得孤獨了,但是沒有經曆過孤獨,有一天自己的陪伴突然離開,一個人的時候就開始不知所措了。

這種孤獨是最可怕的。

駱青山臨走之前告訴陸小草他這次去是去應付家裏安排的相親,這讓陸小草更加感到一種巨大的失去的擔憂,她會胡思亂想,各種猜想以及各種結果的設定,經過了那麽幾天,陸小草也才真正的認識到了自己和駱青山之間存在的這種關係,原來已經如此的緊密。

駱青山這次回家,除了見那個姑娘,再沒做任何事情。

那個姑娘叫何晴,十分樸素的鄉下女子,長的十分白淨,濃眉大眼,個子高高的,年紀和駱青山相仿。駱青山和她就吃過一次飯,然後就跟駱大年說了自己的想法,其實駱大年也了解駱青山的心裏是怎麽想的,隔日就帶了些禮物,委婉的跟人家家長說明了情況,這件事情就算是這樣結束了。

來時的車上,駱青山心裏明亮,似乎自己設想的未來就在眼前了。駱大年看著駱青山,心裏也跟著高興。

回來的路上,在火車上有一位能說會道的老者,每路過一個地方,他總是能給大家說許許多多關於這個地方的曆史文化的故事,還有許多趣聞,同行的人都喜歡聽他說話,還時不時的問些問題,那老者也是對答如流,一一解說,儼然一個曆史學家。駱青山想,要是這位老者能把他所知道的故事去寫一部書,那肯定是一部巨著。

車廂裏年輕人居多,個個饒有興趣的聽著,駱青山也忍不住湊過去聽。

一個小夥子說:“老漢,你是做什麽的,怎麽知道這麽多?”

這問出了許多人的心思,大家都隨聲附和著,等老漢的回答。那老漢也是一個開朗的人,不急不忙的說:“我啊,我還能幹什麽,就是一個農民”

“那你怎麽曉得這麽多東西?”

“都是聽老人講的。現在我也老了,就講給你們聽了。”

眾人哈哈大笑著,車廂裏的氣氛特別好,大家其樂融融的。燦爛的陽光照進車廂裏,照在每一個人的臉上,就顯得更加明媚燦爛了。

駱青山看看一旁的駱大年,他也許是疲勞了,靠在座位上睡著了,呼吸聲平穩均勻,不耐聽的就是駱大年那別有特色的打鼾聲。但是這樣子,反而是一個人最本真的時刻。

那老者依舊不停地給大家講著故事和笑話。

駱青山被車窗外的景色吸引了,是一條河流,彎彎曲曲,河麵明亮,圍繞著一座小城,河岸兩邊有許多枝幹蒼老的大樹,河岸也是一片石灘,有小孩子在河灘上玩耍,年紀小的孩子還光著屁股。這讓他想起了青羊河,還有他在青羊河邊度過的時間和發生過的故事。

“大爺,你知道這條河叫什麽名字嗎?”駱青山問那個老者,那個老者眯著眼睛看看窗外,說:“知道,這條河,叫葫蘆河。”

“葫蘆河?”駱青山自言自語道。

“為啥叫葫蘆河?”旁邊有人問。

“這河的名字其實也沒有什麽大的來頭,你們現在看到的河,”老者說著往外指了一下,繼續說:“和我們那時候的河差遠了,都快沒水了。當初就是因為這條河水大,沿著這道川彎彎曲曲,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個大葫蘆,所以才叫他葫蘆河。你們看看——”

那老者又指了一下說:“現在看起來就跟一條褲腰帶一樣。”

老人這個形象的比喻引得大家哄堂大笑,連老人自己都笑得合不攏嘴。等大家稍微平靜些,那老人說:“咱們國家的河,除了那些有名的河,還有些曆史的典故,好多都是看河的形狀給起名字的。你看黃河,長江,它們的名字也沒有什麽大的意思,黃河就是因為水裏麵沙子多顏色黃,它才叫黃河嘛!”

“那長江是不是因為它長才叫長江啊?”一個半大的男孩子問。

“是啊!”

眾人恍然大悟的樣子,然後又爆發出一陣笑聲。

駱青山看著窗外流動的河水,再看看那個健談的老人,無緣無故就想起了江先生,他似乎在老者的身上看到了江先生的影子。也許江先生老了以後,也會扮演這麽一個角色,在通往各地的列車上,給大家講他所知道的故事。

“你以前肯定走過不少地方吧?”有人問老者。

“去倒是去過一些地方,不過也沒去過多少,年輕的那時候時代亂哄哄的。”

駱青山又莫名地笑了。

一旁的駱大年醒了,起身去上廁所,拄著拐杖,一瘸一拐,顫顫巍巍。駱青山在列車的玻璃窗上隱隱看見自己的臉,鼻骨挺拔,皮膚光滑,是陽光的顏色,年輕的樣子和駱大年老去的背影形成鮮明的對比。

萬物生長,老去,悲哀中帶著歡喜。

不知道那老者又講了什麽,車廂裏的笑個不停,駱青山也跟著笑,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

等到駱青山回來的那天,陸小草沒有去上班,早早的就起床,把門開出一條縫來,隨時聽著樓下的動靜。

駱青山是下午才回來的。

當時陸小草正在屋子裏,沒有一點心思,胡亂翻看著幾本雜誌,忽然聽見樓下蔣春花地聲音說:“回來了!”

這聲音又似乎是故意說給陸小草聽的。

陸小草打開門,站在樓梯口靜靜聽著樓下的動靜,有人在放行李,然後傳來了駱大年地咳嗽聲,緊接著聽見駱青山說:“媽,這些東西怎麽辦呢?”

聽到駱青山的聲音,陸小草這才心裏安定下來。

駱青山在樓下忙活完了,駱大年和蔣春花也收拾了東西,回了老院子,旅館對他們兩個人而言,現在已經變得有些陌生了。

他們走後,駱青山也迫不及待地跑上樓來,陸小草聽到駱青山的腳步聲,急忙回了屋子,關上門,假裝睡覺。片刻後就聽見駱青山敲門的聲音,陸小草故意問:“誰啊?”

“我。”駱青山答道。

“你是誰啊?”陸小草又故意問道。

此時駱青山也明白了陸小草在故意捉弄她,就說:“你男人。”

陸小草聽到駱青山這樣回答,從**一溜煙爬起來,跑去把門打開一條縫,靠在門沿上嗔怒道:“不要臉。”

駱青山笑著看著陸小草的眼睛,清澈明亮,楚楚動人。

“我給你帶了個禮物。”駱青山說。

“什麽啊?”

“你猜一下。”

“猜不到。”陸小草思考了一下說。

“那你把眼睛閉上。”

陸小草很聽話的按照駱青山的要求做。

駱青山看她把眼睛閉上,一臉認真的樣子,說:“把手伸出來。”

陸小草照做。

駱青山在陸小草認真等待的時候,把自己的嘴唇貼到陸小草的飽滿的嘴唇上。陸小草受了一驚,一把推開駱青山,往門口兩邊看了一下,把身子縮進了屋子裏,駱青山跟著進去。

陸小草一臉嬌羞的罵道:“你騙我。”。

兩個人麵對麵站著,駱青山抓著陸小草的手,剛才駱青山吻陸小草被躲開了,駱青山再次慢慢的向陸小草靠近,陸小草再次躲開,聲音輕輕地說:“這麽亮,晚上——”陸小草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駱青山已經明白了。

“我餓了。”路小草說。

駱青山說:“走,我帶你吃好吃的。”

駱青山和陸小草靠在一起,站在窗口,看著青羊河的睡緩緩流動。

陸小草和駱青山都知道彼此在等待著什麽,但是兩個人都不說話。駱青山給陸小草講了一些他在火車上遇見的事情,陸小草聽的不亦樂乎。

夜色漸漸濃了,駱青山查看了租住的旅客都回來了,便關了旅館的大門,來到陸小草的房間跟前,門開著,是陸小草給駱青山留的。

駱青山沒有開燈,但是在月光下駱青山看得見陸小草的臉,她安靜的坐在床頭。

夜色中陸小草的身影籠上一層白色的光暈,天女下凡一樣。駱青山輕輕走過去,坐在陸小草的旁邊,目光深情的望著她。

陸小草很羞澀的低頭,黑暗中駱青山看見陸小草的胸脯起伏,呼吸也重了很多,駱青山說:“你——”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雙手握住陸小草的手,仔細看著陸小草精致的臉龐。陸小草也緩緩抬起頭,眼神明亮,黑暗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小草,你緊張嗎?”

陸小草點點頭。

“我也有些很緊張。”

駱青山的手心裏已經被汗濕透了,他匆忙間在衣服上擦了一下,然後撫摸陸小草的臉龐,光滑的皮膚像絲綢一樣,駱青山的手指在陸小草的臉上滑動,駱青山似乎在觸摸一件雕塑一樣。

“很柔軟。”駱青山自言自語地說。陸小草緊縮在駱青山的懷裏,像一隻幼鳥依偎在母親的懷抱。陸小草的頭發永遠都散發著一股淡淡的香氣,駱青山喜歡這種感覺。

“小草,我要把你娶回家,我想每天都和你在一起。”駱青山很動情地說,因為黑夜的渲染,這句話便有了更加動人的**力。陸小草依偎在駱青山的懷裏沒有說話,雙手環過駱青山的腰際,越抱越緊。駱青山再這樣一片朦朧的夜色中,緩緩解開陸小草的襯衣扣子,露出裏麵的白色內衣來。

陸小草騰出環在駱青山腰際的雙手,小心翼翼地說:“我來。”

駱青山也急忙褪去了自己的外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