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江先生走的那天陰雨綿綿,雨是從半夜三點多開始下的,雨不大,但是淅淅瀝瀝,如同一個格外惆悵的故事。

那天晚上,江先生和駱青山一晚都沒睡,彼此的燈都徹夜未熄。駱青山看著小閣樓隱隱透出的光亮,過去半年的許多事情都浮現出來,他清晰地記得江先生來旅館的第一天。

那天也下雨,這情景驚人的相似。

小閣樓的燈光溫暖極了,駱青山想到了許多外國小說裏寫的燈塔,他感覺小閣樓和燈塔格外的像,這座小閣樓,似乎也曾在故事最初的時候給了他方向。

而江先生,也許是因為他想到的東西太多太多而顯得極為平靜,一支接一支地抽煙,那一堆煙蒂是他留在駱記旅館最後的記憶。

天微微亮,江先生拎著他來時帶的那個皮箱下樓,他的皮鞋敲擊樓梯,聲音低沉節奏平穩,如同走在一架鋼琴的琴鍵上。

駱青山往常一樣開了門。

江先生站在門口,抬頭看看灰色的天空。駱青山站在門口凝視著江先生,兩個人都欲言又止,過了好一會兒,江先生打破了沉默,說:“還記得我來的時候嗎?也是這樣的天氣。”他自言自語。

兩個人又沉默了一會兒。

江先生繼續說:“別的就不多說了,我不會忘記這個地方的。”他說的時候又指了指駱記旅館的招牌。

駱青山說:“不會再來了嗎?”

“也許吧。”

江先生走的時候駱青山沒有送他,他站在駱記旅館的門口遠遠望著江先生走遠,最終消失在路口的拐角處。

他坐上車,開始最後一次穿過這個小城,青羊河就在公路旁,清早的小城一片明亮,細雨中萬物清新,他看著那些漸漸遠去的建築,心中沉默,一場無聲的告別就此產生。

他看著汽車玻璃上映出的自己的臉,仿佛在對視這一個陌生人,他的眼睛,鼻子,嘴和耳朵,似乎都在慢慢融化變形。

對一座城和一個人的留戀,成了他中年時候的一滴流向內心的眼淚。

公交車走走停停,上來許多人,又下去許多人,在火車站,江先生下了車,他再次回望身後的城市,但是目光卻被身後的另一個景象所吸引。

是拎著行李的林菲菲。

原來林菲菲一早就在車站等江先生,後來一直坐在江先生的後麵,跟著他來到這裏。

林菲菲安靜地站著,雙手抓著行李包的帶子。分不清她的表情到底是笑還是哭,又或者兩者都有。江先生詫異地看著她,遲遲沒能反應過來。

“我要跟你一起走。”林菲菲說,她的聲音在顫抖。

“你說什麽?”江先生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

“我要跟你一起走。”林菲菲重複道。

江先生想到了是駱青山告訴林菲菲他要走的消息,但是他沒想到林菲菲為了他竟然能做出這樣的決定來。他幾步跨到林菲菲麵前,語氣十分堅定的說:“不行。”

“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江先生繼續說。

“我知道。”

“那你還這樣做?”

“我願意。”林菲菲大聲地說,語氣更加堅定,聲音引來了周圍人的關注。

江先生被這三個字震住了,仿佛它們從林菲菲的嘴裏說出來,就帶著一股巨大的能量。

“可是我不願意。”江先生說完這句話,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林菲菲聽到這話的時候哭了,眼淚在臉上一股接著一股的往下流。

“可我就是想跟你一起走。”

江先生一把抓住了林菲菲的手,說:“我不能這樣做。”

“我不怕。”林菲菲說。

“帶我走。”林菲菲說。

“我想和你待在一起,去哪兒都行,我不怕吃苦。”林菲菲說。

“帶我走吧。”林菲菲說。

林菲菲字字帶淚,江先生的心終歸是軟了,在經曆了長久的對峙和沉默後,兩個人一起踏上了通向遠方的未知地方的列車。

林菲菲臨走之前,寫了張紙條留給舍友,等他們發現紙條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急忙通知了班主任,班主任又聯係了林菲菲的父親,一個溫文爾雅的教授。

誰也沒想到林菲菲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但是他們還是堅持著去找林菲菲,徒勞地相信林菲菲還沒有離開這座小城,也許她和江先生就在小城的某個街道上走著,也寧願去相信這就是一個惡作劇。

而正在老師同學和家人在滿城風雨的尋找林菲菲的時候,林菲菲和江先生坐在一趟南去的列車上。

林菲菲坐在靠窗的位置,靠著江先生的肩膀,這是她第一次出門遠行。列車出站的時候,小城的陽光從車窗照射進來,那樣的暖,是沒有感受過的人無法體會的。

她的眼睛裏滿是愛意,看著江先生,江先生回複她一個裝滿心事的眼神。

途中,火車終於進入了巍峨的山嶺,隧道一個接一個,長短不一,短的一晃而過,長的隧道會讓他們在黑暗裏待上幾分鍾,那種從光亮處瞬時進入黑暗的感覺,就像從一處鬧市瞬時進入絕對的安靜,聽不到一點聲音。

林菲菲喜歡這種落差。

傍晚時林菲菲看見了一個沉浸在炊煙裏的村莊,那景象美極了。在黃昏餘光的鋪射下,彎曲的河麵波光粼粼,靠河是一個村莊,依舊是古舊的房子,所有的房子都在炊煙的繚繞中恍若仙境,還有一片樹林,綠意蔥蘢,讓人不禁想起人約黃昏後的句子來。

依山傍水,林菲菲心裏想著自己要是和江先生能有這樣一處住所,那就是這一生最好的歸宿。林菲菲此刻已經在腦海中構造起一幅幅未來生活的藍圖,就好像已經在腦海中,把這一生都過完了。

他們兩個人靠在一起,樣子很是美好。

江先生說:“我感覺自己像個壞人。”

“才不是呢!”林菲菲充滿蜜意的眼神是那麽的溫柔。

“我有種深深的負罪感。”

“你不要這麽說嘛,我們既然已經出來了,就想些好的事情。”

江先生點點頭,目光中依舊透露著隱隱的煩憂。

江先生的心情一直很低沉,這讓林菲菲也沒有了說話的熱情,獨自安靜下來,看著窗外飛速後退的景物,也跟著傷感起來。

林菲菲出走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校園,然後消息的餘波又散布到小吃街,一時間成了人人茶餘飯後的談資。那天中午駱青山去買東西,聽見旁邊燒烤攤的學生門在談論這件事,他這才知道林菲菲出走了。他的心裏突然有了一陣輕鬆愉悅的感覺,臉上也流露出微笑,他覺得林菲菲在做一件對的事情,他在心裏默默祝福林菲菲和江先生,希望他們真的可以遠走高飛,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幾天過去了,事情都變得平靜下來了,就在眾人以為林菲菲再也不會回來的時候,事情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在一個晴朗的清晨,林菲菲和江先生再一次出現在了駱記旅館的門口。兩個人還是走時的打扮,但是因為旅途的勞頓,臉上都顯得疲憊。

林菲菲穿著格子襯衫,手拿行李包,臉色蒼白,眼睛紅腫,看得出來哭了很久,流了很多眼淚,頭發散亂,整個人失魂落魄的樣子。

駱青山看見回來的兩個人,心裏一陣難受。

江先生把林菲菲送到駱記旅館,看見駱青山後掉頭就走,駱青山追上去,堵住了他,問道:“為什麽還要回來?”

江先生保持沉默。

“你知不知道,她現在回來要麵對什麽?”

“我知道。但是我真的不能這樣做。”

駱青山心裏燃起了火,無處發泄,他不想,或者不敢把自己年輕的拳頭砸向江先生,隻好用力踢了幾腳一旁的垃圾桶,垃圾桶在地上滾了幾圈,散發著惡臭味道的垃圾滿地都是。

“你走吧。”駱青山說完難過的低下了頭。

“保重。”就在江先生要轉身的時候,駱青山又叫住了他,說:“紙和筆?”江先生從口袋裏掏出來。

駱青山在紙上寫了一串數字,說:“這是我們隔壁小賣部的公用電話號碼。”

江先生接過紙條,點點頭,轉身走了,再也沒回頭。

林菲菲回去後麵對了什麽沒有人知道,但是她的確是從駱青山的生活中消失了。自那以後,駱青山再也沒看見過林菲菲,林菲菲也再也沒有來找過他,沒給他送過書。

駱青山不想去追究,人生在世,該經曆的總要經曆,該承受的總要自己承受。

四月以江先生和林菲菲的故事為結尾,五月到來後,槐花慢慢開放,小城裏生長的大多是開白色花的槐樹,偶有那麽幾棵槐樹會開出水豔的紅色,便成為了一件被爭相觀賞的景物。槐花的香氣不輸給丁香,反而在陽光晴朗的日子裏,綠色的濃蔭中點綴著簇簇白色的花朵,顯得更為清新,多了些小家碧玉的感覺。

周末的晚上一如既往的繁忙。

因為旅館的環境很差,駱大年和蔣春花帶著駱淑去老院子住,所以現在駱青山獨自擔起了駱記旅館的擔子。

旅館很早就滿客了,陸小草他們下班後,駱青山也就關了門,獨自躺在登記室的裏屋,想要逃避那些聲音。駱青山時常會重複那樣一個夢境,自己赤身**置身於一群正在**的動物中間,那是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駱記旅館裏麵所有的燈都熄滅了。

盡管駱青山苦苦抗拒這些東西,但是一個不好的念頭還是閃現在駱青山的腦海。

他在黑暗中起身,脫去鞋襪,這樣就不會發出任何聲音。他光著腳走在地上,小心翼翼的走上樓梯,他感覺自己像一隻老鼠在偷偷的找食物。

二樓,駱青山躡手躡腳的走到二樓樓梯口的時候,就能隱隱聽見個個屋子裏傳來的或大或小,或急或緩,或長或短的呻吟與叫聲。二樓樓道的盡頭有一個狹小的角落,緊接著那個角落的地方是一間木板隔起來的牆,透音效果很好。駱青山對駱記旅館了如指掌,就算他閉著眼睛也能走遍駱記旅館的每一個角落。

他穿過樓道,那些魅惑人心的聲音就在他的兩側響起,然後纏繞他的身體。駱青山側身走進那個角落,他知道,他身體所貼的這麵牆的裏麵,就是一張床的位置。

裏麵有人說話,聽不清楚。

駱青山把耳朵輕輕的貼上去,聲音大了很多。他聽見裏麵的女人說:“你弄疼我啦。”

駱青山清楚地聽見了這一句。

“壞死了。”女人的聲音,然後就聽見裏麵男人的嘿嘿的笑聲。

“慢一點。”

然後就聽見男人和女人在**動作時發出的聲音,偶爾還會撞擊到駱青山緊貼的牆壁,這讓駱青山更加緊張,屏住了呼吸。那女人的聲音很浪,呻吟喘息,最多的是“啊”這個字眼以不同的聲調連續響起,連貫流暢,聲調的輾轉之間帶著一種不可抗拒的**。

駱青山還沒注意到自己已經滿頭大汗,他的喘息聲急促起來,但是他隻能輕輕的將氣呼出。他的耳朵越貼越近,他覺得他的臉都快要擠壓變形了,但是還在用力的往跟前貼,此時的欲望讓他渴望清晰地聽見裏麵發出的任何聲音。

過了幾分鍾,他聽見裏麵男人如同釋放一般的叫聲,緊接著一切都安靜了下來,隻有男人和女人急促的喘息聲此起彼伏。

駱青山慢慢退出那個狹小的空間,又小心翼翼的走過去,踮著腳尖走下樓梯,當他回到登記室的那一刻,駱青山感覺自己逃脫了一個牢籠,進入一個自由的世界,他因為緊張不停的急促喘息,急忙喝了一口涼水讓自己冷靜,又拿毛巾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但是他的腦海裏浮現的總是那些聲音,而且又讓他想起江先生那次和徐亞敏開房是的情景,經過剛才的偷聽,那些聲音似乎一起強化了他對江先生那次的想象。

駱青山躺在**,感覺整個人都癱軟了。

自從江先生走後,小閣樓就空了下來,再也沒人上去過。這天駱青山忽然就想起這回事來,一個人來到小閣樓。

閣樓四壁空空,地上散落著幾張寫過的稿紙,在一個角落還有幾個煙頭。那時陽光正好從窗戶裏投進來,整個屋子格外的明亮。駱青山雙手撐在桌子上,望著窗外的景色。

綠色的河流在陽光下緩緩流動,兩岸是茂密的樹林,遠處草灘上隱隱可以看見螞蟻般大小的人影走動,視野開闊,在河流的另一邊,還有幾根高高的煙囪矗立遠方。從另一邊看過去,能夠看得見小城的風光,房屋參差不齊,但在雜亂之中渾然天成的美感讓人早就忽視了它的雜亂,許許多多的房屋掩映在綠色的茂密的樹冠後麵,隻露出它尖尖的一角,捉迷藏般的可愛。

駱青山看著這一切,感歎自己當初為什麽就沒有發現這裏的美呢!

如今江先生走了,房子也空著,況且這裏平時也沒有人願意住這裏,空間狹小,但是這樣的地方正好是一個人心裏孤獨時的絕美去處。駱青山當下就決定,他要搬進來住。

偶爾吹進來的風會把桌子上的稿紙吹起一個角來,輕微揚起的紙角彎出完美的弧度,做一個起飛的動作之後再慢慢落下來,平鋪在桌子上。

稿紙上已經有了許多細細的灰塵。

駱青山把桌子上的那張紙拿起來,上麵是江先生寫下的句子,但是駱青山似乎在上麵發現了秘密。

“大河的倒影如鏡,盛滿了四月的光,眾人飲水,唯獨一人在此獨自歌唱,瘦弱的臂膀無法擁抱大河之懷抱。深夜不眠,落水的蝴蝶是我前世的愛人,別怕,四月之光照耀著歲月的山河,遠行人的足跡踏破山河,尋覓不見的依舊是青春,四月的大河盤坐於河床。我們今夜點火,趁著風,去焚燒那些無聊的夢境。”

駱青山讀著那些句子,心裏莫名地酸楚。他又撿起另一張紙,上麵寫著:“沒有哪一朵花的綻放能和你**的身體相比,潔白如玉蘭,唯有一場沉睡才能打破這幻影的**。還有什麽可以失去,別人的故事不值一提,我隻把你的故事深埋書頁,深夜不眠的人,我不安的呻吟隻因靈魂的傷痕累累。眾花的開放就像一場分娩,季節的後裔茁壯而熱烈,北方的風吹,我就此愛上你零散的頭發。”

他又細細讀了另外幾張紙上寫的東西,每一句都讓他感受到了江先生的一顆孤獨而熾熱的心,那每一個筆跡利落的字,都像是一次心跳。

原來每一次心跳,都要經曆這麽多曲折的筆跡。

他把那些稿紙小心翼翼的收起來,找了個袋子裝起來,想哪天如果再碰見林菲菲,他一定要把這些東西給她,讓她知道,江先生是喜歡她的。

駱青山當晚就把自己的被褥搬了上來,鋪了一床鋪蓋,拿了自己僅有的幾本舊書擺在桌子上,又從老院子裏搬了一大盆長勢良好的吊蘭放在窗台上,不過他總覺得缺了點什麽,想來想去,終於想到了。缺一支鋼筆。以前他來小閣樓找江先生,總能看見他的桌子上放著一支英雄牌的鋼筆,底下擱著稿紙,他又去買了一支新鋼筆,這樣看著,屋子裏才有點味道。

有那麽一瞬間,駱青山感覺自己變成了另一個江先生。

搬進小閣樓的第一個夜晚,駱青山一夜沒睡。

麵對著窗戶外麵沉涼的夜色,他呆呆的坐了一個晚上,他聽見遠處河流的聲響嘩嘩嘩,無休無止,就像一個老和尚在不停地念著一段經文。

窗外月光明亮,乳白色的光暈渲染著整個小城。

駱青山在手裏不斷地摩挲著那支新的鋼筆,寫字的欲望極其強烈。江先生離開了,但是他似乎在這間屋子裏施了魔咒。

整整一夜,駱青山在紙上寫下兩句話:

白的是月光,紅的是燈光。

它們是兩匹奔跑在夜裏的馬,一起去遠方。

這天,陸小草他們一行人回來後都無精打采的,個個都沮喪著臉,偶爾還會傳來兩聲歎氣的聲音。駱青山滿腦子疑惑,用眼神示意陸小草等一下,等幾個女人拎著熱水上樓後,他才問陸小草:“你們今天都怎麽了,都一臉不高興的樣子?”

陸小草長長的歎了口氣,有氣無力的說:“百味莊要倒閉了。”

駱青山一聽就更加疑惑了,百味莊是這裏生意最好的餐館,怎麽會隨便倒閉呢。

陸小草解釋說:“今天有人來說了,讓我們幹完這幾天就行了,老板賭錢賭輸了,把百味莊也輸進去了。”

這個消息簡直把駱青山嚇傻了,賭錢賭到連百味莊都輸了,那該是一個什麽樣的概念,駱青山不敢想象。他覺得守著自家的駱記旅館就覺得很滿足了,而百味莊一年收入的一個零頭都大了去了,駱青山一時不知道該用什麽詞語去形容,隻好也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

陸小草說:“附近再找個活兒也不容易,就算找到,工資也沒那麽高了。”

“別急嘛,慢慢找。”

駱青山關了大門,幫陸小草拎著熱水壺,陸小草也沒有推辭,兩人一起上樓去。這樣的情景發生的很自然,就像一個在外麵勞累了一天的妻子回來,年輕的丈夫體貼愛人,不願讓她再受一點累。

駱青山進屋後躺在**,他的樓下就是陸小草的住室,這讓他感到心安,很快就入睡了。

果然兩天後,住在旅館的女工們就逐漸散了,很快旅館就隻剩下陸小草和她的室友蘇杭兩個人。蘇杭很快就在學校附近的超市找了個售貨員的工作,雖然工資少些,但總比沒有的好。而陸小草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暫時在旅館閑待著,這就讓駱青山有了更多的和她見麵交談的機會。

陸小草暫時沒了工作,不用一天起早貪黑,整個人馬上比平時多了些精神,臉色也更加紅潤好看。

陸小草下樓來問駱青山,能不能用他的爐子自己做飯,能省一點是一點,駱青山欣然答應。駱青山主動提出要一起做飯,陸小草稍微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答應了。

陸小草現在看起來真的像個小媳婦了。

中午駱淑給駱青山來送飯,看見駱青山和陸小草正坐在門廳的茶幾上吃飯。回去之後就把看見的情景說給駱大年和蔣春花聽,駱大年和蔣春花聽後互相瞅了瞅對方的眼睛,都笑起來。

“看來能做主了。”駱大年說。

“是啊!”蔣春花應和著說。

“那個姑娘,看著還行。”駱大年說。

“咱們該準備準備啦!”蔣春花眯著眼睛笑的開心極了。

“這一天的飯還送嗎?”蔣春花問。

“送。”

連續幾天,駱淑送過去的飯駱青山都沒吃,而駱青山和陸小草兩個人一起做飯,吃飯似乎變成了一種默契,每天不等到中午,駱青山就開始燒火燒水,跑的相當勤快。陸小草每次看著駱青山興趣盎然的給她打下手,心裏也暗暗高興。

看著陸小草開心,駱青山也開心。吃過午飯,駱青山要在登記室待著,而陸小草要上樓休息,他在陸小草上樓的時候像個姑娘一樣忸忸怩怩的塞給了她一張紙條。

陸小草回到自己的房間裏,小心翼翼的打開紙條,上麵隻有一行字。

“北方的風吹,我就此愛上你零散的頭發。”

這是駱青山從江先生的稿子裏抄來的。陸小草看完紙條順手摸摸自己垂在胸前的頭發,她看看放在床頭的駱青山送的玻璃球,臉立刻變紅了。

她滿心歡喜的把紙條壓在自己的枕頭底下。

下午的時候陸小草繼續出去找工作。

駱大年下午的時候來旅館,說是來拿東西,其實是來觀察駱青山和陸小草的。駱青山讓他待在登記室看電視,自己跑上樓去,進了小閣樓。

他在**翻來覆去,想象著陸小草看到紙條時的表情和動作,光是想像就已經讓他樂的有些發瘋的樣子了。他手裏拿著另一張寫好的紙條,是準備晚上給陸小草的。他對陸小草的追求從現在起算是發起攻勢了。

正高興著,手裏的紙條突然一滑,從手裏掉下去,又順勢掉進了床與牆壁的夾縫,夾縫很窄,僅僅是手掌的厚度。駱青山翻身起來,嚐試伸手去拿,但是夠了好幾次都沒有夠到,隻好嚐試將床挪開一點。費了很大勁終於把床挪開了,也取到了紙條,但是他又發現了一個秘密。

小閣樓是建在三樓的頂上,所以三樓頂上的隔層使是用厚木板隔開的,木板是從舊的建築上拆下來的,上麵訂過釘子。駱青山挪開床之後發現了一個圓孔,有小拇指一樣粗。她從那個孔裏望下去,陸小草她們的屋子內景一目了然,他可以看見一床沒有疊的被子,**還零散的放著衣服,他看見他送給陸小草的玻璃球就放在床頭。

就在他全神貫注的觀察屋子裏麵的時候,陸小草屋子的門突然被打開了,他匆忙用手堵住了那個小孔,生怕被下麵的人發現。過了兩分鍾,他忍不住繼續窺探裏麵的情景。他輕輕的挪開手掌,小心翼翼,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他看見剛才進來的人是蘇杭,她穿著售貨員的衣服。他看見蘇杭著急的脫了外套,鬆了腰帶,右手伸進褲襠裏,很小心的掏出一團紅色的紙,左右打量了一下便很厭棄的丟進垃圾桶,然後又撕了些幹淨的衛生紙,折了兩折,折成一個長條,重新塞回褲襠,穿起衣服又匆匆走了。

駱青山起身,把床恢複到原來的位置,躺在**,把那個紙條攥在手裏,拿被子蒙住了自己的頭。

晚上陸小草回來後,看見駱大年待在登記室,就轉身出去,在外麵買了一些吃的,吃完就回屋了。

駱青山在閣樓裏不知不覺睡著了,一覺睡到晚上被肚子叫醒,下樓來看見父親正在吃飯。駱大年看見駱青山來了,說:“你媽給你把飯帶來了,快吃吧。”正說著,蔣春花從裏屋出來了,笑容滿麵。

駱青山看見兩個人老人臉上都有藏不住的笑容,也大概知道了是因為什麽了,靦腆的笑了一下,走過去坐在凳子上埋頭吃飯。

吃過晚飯,蔣春花扶著駱大年回了老院子。

蘇杭最近總是很晚才回來,陸小草一個人在屋子裏無聊,正準備出去隨意走走,下樓時正碰上駱青山上樓。兩個人有了某種心照不宣的默契,彼此點點頭。駱青山說:“天都黑了,你要出去嗎?”

“嗯嗯。”

“外麵挺亂的,你想去哪兒呢?”

“隨意走走。蘇杭還沒回來,我一個人待在屋子裏太無聊了。”

駱青山想了一下,繼續說:“你喜歡看書嗎?”

“還好,認識字”

“要不我借你兩本書,你去看吧。”

“你都有什麽書啊?”

駱青山撓撓頭,說:“我也不知道怎麽給你說,要不我帶你去看看,你自己挑。”

“也行。”

駱青山前麵走著,陸小草在後麵跟著,駱青山邊走邊說:“我隻有幾本書,你不要見笑啊!”

“怎麽會呢?”

駱青山開了門,打開燈,屋子裏麵的陳設一目了然,幹淨整潔。駱青山讓陸小草坐在凳子上,靠著桌子,他把幾本書攤開在陸小草的麵前,殷勤地像個服務員。

陸小草細細打量那些書,都是被翻了好多遍的樣子,書角都卷了起來。駱青山問道:“你喜歡讀什麽書啊?”

“都喜歡。”陸小草說。

“我書念得不多。”陸小草繼續說。

“原來在家的時候,還偶爾讀點小說,也就看裏麵的故事,其他的我也都不懂。”

“我也喜歡讀小說。”駱青山說。

“你為什麽喜歡啊?”陸小草問。

“就是喜歡啊!”

駱青山傻嗬嗬的笑著,陸小草饒有味道的翻著書頁。

“你為什麽不念書啊?”

“不喜歡念。”駱青山答道。

“那你還喜歡讀小說?”陸小草追問。

駱青山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那你為什麽不讀啊?”

“因為笨唄。”陸小草說。

“你這麽漂亮,肯定能成校花。”陸小草聽著駱青山對自己的誇獎,心裏跟喝了蜜一樣,笑嗬嗬的。

陸小草翻著翻著,從書裏翻出一張紙條來,上麵是駱青山搬進小閣樓的第一個夜晚寫的那句話。

“這是你寫的嗎?”陸小草拿著紙條問駱青山。

駱青山沒想到紙條會恰巧被陸小草翻出來,更加的不好意思。

“寫的真好。”

駱青山謙虛的說:“瞎寫的。”

“是原來那個叫江先生的人教你的嗎?”

聽陸小草這麽一說,駱青山又想起江先生來,點點頭,說:“嗯,是他教我的。”

“那個江先生的事情我們都聽說了,你知道他去哪裏了嗎?”

駱青山搖搖頭。

“那——那個姑娘呢?”

駱青山還是搖搖頭,說:“後來,我再也沒見過她。”

“哦。”陸小草輕聲說。

窗外的月亮很圓,月色很美,晚風輕輕地吹,仿佛把乳白的月色都吹動了。

“小草。”駱青山看著窗外的模糊的景象自言自語的說。

陸小草抬起頭看著駱青山,問:“怎麽了?”

“哦,”駱青山明白過來,剛才是自己出神了,“沒什麽,覺得你的名字特別好聽。”

“是嘛?”

“嗯。”

“我從小到大沒覺得好聽啊!而且小時候念書的時候同學老是嘲笑我呢!”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都笑起來。月光下,陸小草的樣子更加動人。

“你真美!”駱青山認真的說。

陸小草麵對駱青山這麽直接的表示一下子漲紅了臉,羞澀的低下了頭。

“小草。”駱青山又輕輕喚了一聲陸小草的名字。

陸小草低著頭沒有答應。

駱青山不知道從哪裏的得來的勇氣,伸過手去抓陸小草的手,陸小草沒有閃躲,任由駱青山把她的手緊緊握在手心。

陸小草低頭用眼角餘光看著駱青山,此刻站在她麵前的這個身材略顯單薄的男孩子,有些可愛。

“小草。”駱青山再一次輕輕喚了陸小草的名字。

四周一切都很安靜,陸小草清晰地聽見自己和駱青山的心在砰砰的跳動,兩顆年輕的心髒震動產生的波紋,在透明的空氣中互相交錯。

駱青山稍微用力拉了一下陸小草,陸小草嬌小的身體就慢慢靠過來。

“小草——”,蘇杭回來了,兩個人迅速的把手分開,陸小草微微抬頭,看了一眼駱青山,跑下樓去。

天氣漸漸熱了,吃過午飯,駱青山穿著米白色的背心躺在小閣樓的**,手裏捧著一本雜誌,是他當初發表過作品的,現在拿出來回憶一下那時候的自己。

小閣樓的窗戶半開著,劇烈的陽光讓他必須這樣做。因為太熱,他把那盆巨大的吊蘭搬到了屋子裏麵,長長的枝蔓從桌子上垂下來,幾乎快要碰到地麵了,一旁的風扇對著駱青山不停的搖頭。

駱青山看書的時候,還專心的聽著樓下的動靜。

陸小草也找到了工作,在附近的一家小汽車坐墊紡織廠做,工資按件給,時間相對的自由些。不過陸小草勤快,吃過午飯就跑去上工了。

過了一會兒,樓下忽然有了動靜。駱青山小心翼翼的把床挪開一點,掀開他蓋在那個孔上的紙,一隻眼睛湊到跟前去看樓下的情景。

是蘇杭回來了。

蘇杭是一個微胖的姑娘,平日裏性格也很開朗,嘴巴也利索,說起話來笑嗬嗬的,不過她特別精於打算,吃不得一點虧,罵起人來句句帶刺,而且還快,跟機關槍一樣,讓別人都沒法還口。

隻見她穿著一件白色的超市工作短袖,在背上印著“興盛超市”四個紅字。蘇杭進了屋,關了門,把隨身帶的小布包往**一扔,看起來很疲憊的樣子,顧不得拖鞋就躺倒在**了。

過了一會兒,才又翻起身脫了鞋,汲上拖鞋,然後蘇杭走到窗戶跟前,拉上窗簾,整個屋子裏的光線頓時柔和了起來。駱青山安靜的看著裏麵發生的一切。

蘇杭轉身的同時雙手將上身的短袖褪去,露出白色的乳罩來。兩塊圓形的半球遮擋起蘇杭豐滿的胸部。

駱青山的心跳加速。

蘇杭的皮膚很白,但是微胖的身體被乳罩的肩帶和背帶勒出幾條陷下去的印痕,看上去就像一個被打包了的物品。

她解去頭繩,長發頓時散落下來,感覺如同一座建築的崩塌。

俄頃,她又褪去牛仔褲,大紅色的三角**像一束強光,猛烈地衝擊了駱青山的目光,兩條不粗也不細的腿跟處,一片紅色的三角區域好似一片平坦的灘塗。

駱青山想不明白,為什麽女人和男人都喜歡穿紅色的**,他母親買給他和父親的**也是紅色的。

此刻的蘇杭就像是駱青山在一些街頭小報上看見的外國女郎,隻穿著乳罩和**,不過外國女郎的胸罩和**要比蘇杭的小很多,胸罩隻遮住**,而**,簡直就是一條線一樣。蘇杭和她們的不同之處在於蘇杭個子小一點,身體微胖一些,至於臉蛋,駱青山反而覺得蘇杭好看些,那些外國女郎畫著濃濃的妝,看起來像鬼。也不知道她們化妝是為了好看,還是怕被別人認出來。

駱青山看見蘇杭雙手反扣背後,開始解起了胸罩,他的心跳愈發的快了。

蘇杭緊扣的胸罩以解開,如同一根彈力十足的橡皮經突然斷裂,從身體上蹦開,蘇杭胸前的巍峨山峰就一目了然了。兩塊凸起的肉塊挺在胸前,飽滿如嫩桃,線條柔美,一圈粉色的乳暈中間有一顆顏色稍深的**,像剛出鍋的白饅頭,然後再點上一朵紅花。

這是駱青山看見的第二個女人的**,第一個自然是她的母親蔣春花。雖然俗話說“男大避母”,但農村人也沒有那麽多的講究,蔣春花換衣服,也不會避諱駱青山。

蔣春花的**在經曆了歲月的摧殘後,像一朵枯萎的話低垂著頭顱,沒有了年輕時候的飽滿,如今幹癟,缺少水分,形如一隻沒了糧食的口袋。

蘇杭扯了一條紗巾,遮在身上,重新躺回**,飽滿的**若隱若現。

駱青山抬起頭,一臉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