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二天，天剛擦亮，吳能就睡醒了。醒來的第一件事，不是穿衣起床，而是盯著屋頂上的蜘蛛網。此時正上演著蜘蛛大戰蒼蠅的好戲。按照往常，一般都是以外來挑釁者慘遭虐殺收尾。出人意料的是，蒼蠅和蜘蛛纏鬥幾回合後，竟奇跡般掙脫蜘蛛引以為傲的天羅地網，振翅逃之夭夭了。吳能看得如此入迷，很大程度來源於感同身受。這不就是吳能現在的生活嗎？很多事情，不是你想決定就能決定的。吳能就像那隻僥幸活命的蒼蠅，生殺大權往往攥在別人手中。這次逃脫，純屬不幸中的萬幸。一大早，目睹廝殺逃生，受此啟發。吳能突然想起一件事，老婆小時候被車撞飛過，腦子倒是沒磕壞，但從此對汽車就有了莫名的恐懼感，直到現在還不敢開車。可吳能不同，腦子既沒被車撞過，也沒被驢踢過，大學期間兼職打工，利用課餘時間拿下了駕照。每次跟老白出活動，吳能不喝酒，便充當起老白的臨時司機。開車對他來說就像黑天鑽被窩，閉上眼都行。

事情變得豁然開朗起來。這麽一想，吳能便又埋頭睡了過去。直到天亮，才被老婆的尖叫聲驚醒。昨晚因為買車的事情，兩個人都忘記了上鬧鍾，結果造成了睡過頭的悲劇。匆匆洗臉刷牙，顧不上吃飯，兩人便火燒腚似的往站牌趕。因為晚起了二十分鍾，吳能和老婆隻好人貼人浮在公交車上。

一切來得及。吳能額頭上揮灑著汗珠兒，氣喘籲籲跑進了大廳。正好，老白挎著公文包，從考勤室裏出來。吳能朝老白揮手打招呼，老白歪了一下嘴，有沒有時間觀念？這個月全勤獎金還要不要了？說這話時，嗓門大得能塞進一個饅頭。吳能自然知道這裏麵的玄機，衝考勤人員呲著牙使勁笑了笑，事情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了；相反，吳能老婆就沒那麽幸運了。半路公交車爆了胎，隻好步行了五站，才到單位。盡管累得滿頭大汗，雙腿打顫，依舊錯過了打卡時間。遲到就遲到吧，反正全勤獎金也沒多少錢，就當刮彩票搭進去了。其實，遲到早退這種事，完全可以靠關係擺平的。你看看人家吳能，就算遲到早退也沒什麽大不了，隻要和老白通通氣，一切都能“下不為例”。可老婆在單位裏沒有像老白這樣的靠山，有的隻是些披著羊皮的狼。

要說憑吳能老婆的身材和長相，稍微動動腦子，發揮一下自身優勢，完全可以和上級領導打成一片。可吳能老婆在這方麵不開竅，混到現在，和單位領導處得依舊不溫不火。既然你不願意與他們同流合汙，逢場作戲，人家自然不會自掉身價，趕鴨子上架。不過，單位裏正人君子還是有的，比如吳科長。

吳科長名牌大學畢業，出過國，讀過博，人也長得一表人才。當初，慧芳剛到單位，人長得年輕漂亮，清純可人，笑起來還漾著甜甜的酒窩。這樣的女人不招人喜歡，什麽女人招人喜歡？對於像慧芳這樣的人才，自然受到像吳科長這樣領導的青睞和重視。起初，慧芳見領導如此重視自己，再加上對吳科長並不排斥，也就順理成章地接受領導的栽培。這一栽培不要緊，還沒等到開花結果，就招來了不少“蜜蜂”和“蝴蝶”。也是，樹大招風，花香引蝶。久而久之，單位裏就傳出了一些不和諧的音階：

“心聲哭聲埋怨聲，聲聲入耳。”

“大事小事煩心事，事事關心。

無風不起浪。這浪花竟拍到了吳科長老婆的腦門上，這還了得！吳科長老婆是出了名的小心眼，跟針鼻似的。這人也是，聽風便是雨。這天刮著風，下著雨就鬧到了單位，好說歹說，硬是把慧芳撕扒了一頓。慧芳本以為吳科長會出麵，將事情說清楚。不料吳科長在老婆麵前就是個屁，而且是個悶屁。這件事鬧得大家都不愉快，起初慧芳還對吳科長心有埋怨，怪他公私不分，心懷不軌。後來，從看大門的張大爺那裏得知，吳科長怕老婆，不是真正的怕，而是在報恩。張大爺挑眉擠眼地說，俺和吳科長是老鄉，瞧你那眼神兒就不對，這麽跟你說吧，俺們那個小山溝啊，幹窮幹窮的，就連那尖頭猴腮的耗子，都待不住……吳科長上大學，考研，出國讀博的錢都是他老婆家裏出的。這麽一說，慧芳心裏的疙瘩算是解開了。原來吳科長也不容易，更何況還要應付那個小心眼的老婆。本來單位的事情就複雜，這樣一來，慧芳就更不開竅了。雖然他們現在的生活像是吃火鍋用的底料，裏麵隻是些蔥薑蒜末。但她堅信，用不了幾年，屬於他們的清湯鍋裏，該有的都會有的。

午飯時間到了。吳能在鍵盤上敲出一個再見的表情，關上電腦，伸了個懶腰，往食堂走去。公司接到海龍酒店的一個大單，為了答謝新老客戶，海龍酒店決定在九月中旬開一個派對。策劃派對這事，公司領導很重視，自然把重任交給策劃部全權負責。而身為策劃部部長的老白，自然把這項艱巨而光榮的任務交給了吳能，到了吳能這裏，隻有自己操心動手的命了。

米飯沒嚼兩口，老婆電話打了進來。電話那頭，吳能老婆的話像一陣撩人的春風，似一股沁人的清泉，吹得吳能那叫一個春風得意，暢爽無比。第一次，吳能可以不管別人的意見，不顧別人的感受，隨心所欲地決定一件事。也許是過於興奮，吳能竟自顧自地哼唱起來：咱們老百姓呀，今兒個真高興……因為高興，這天中午吳能多扒拉了二兩米飯。

撥通老白電話，聽到的卻是盲音。吳能這才想起，貌似今天就早上見過老白，這個老白整天神經兮兮地不知忙些什麽。不管了，反正老白已經答應把車賣給他，應該出不了差錯。接下來，吳能就會將老白的破捷達，一股腦兒丟進汽修廠。噴噴漆，打打蠟，做個全身SPA。這樣一來，等再從汽修廠出來的時候，擺在吳能麵前的就是一輛改頭換麵，煥然一新的捷達轎車。從此以後，可以不再為擠公交車而早起，也不用再忍受“生化武器”的迫害。那就這樣吧，幸福的生活就要開始了。